費羅爾見狀,心知自己要想追殺那些試煉者,非得過了眼前這一關不可,但他已經把秦易認定為不下於自己的強者,實是沒把握能夠完整地戰勝對手。到了他的境界,除非涉及本族存亡,世俗的東西早已不放在心上,這次出山也不過是族中晚輩的懇請,但即便如此,要他以負傷為代價完成使命,費羅爾卻是萬萬不肯的:百年劫幾年後就會降臨,如果負了傷,也不必等到下次百年劫了,直接找個地方了結便是,也省得到時候受那火焚雷擊之苦。

人如果上了年紀,通常對待生死有兩種態度,一是看淡生死,無畏無懼,另外一種則是活得越老越怕死,費羅爾正好是後一種人,要他出馬收拾幾個最多不過一二品的小輩是一回事,要他為了這些小輩和另外一位旗鼓相當的對手拚命,又是另外一回事。但費羅爾終究是地品強者,平日裏在神魂族被人一口一個老祖的叫著,如果就此退回去,這個人也著實是丟不起。

秦易雖說兩世加起來也沒有費羅爾一半的歲數大,在人情世故上卻比起後者來不知強了多少,早已看出其心中的糾結,忽然暴喝一聲道:“好大膽的小輩,我們談話,也是你能暗中窺視的?”

說著右腳往地上重重一頓,幾乎在同時,隻聽千米之外蓬地一聲響,一道沙柱衝天而起,直射到空中十幾米之處,裏麵裹挾著一個身影,正是原本躲藏在地下的影飛。那影飛不知何時已經換上了一身黑色的緊身衣,頭臉也被黑布裹住,這時在空中一個轉折,背後忽地張開了一副如同羽翼一樣的物事,借著風力一兜,身體頓時又上升了數十米,向著遠處如飛遁去。

秦易冷哼一聲,說道:“在我的麵前,還想要逃嗎?”左手抬起,向著空中遙遙一抓,已經飛出了近百米的影飛立刻化作了斷線風箏,一頭從空中栽了下來,沒等接觸到地麵,身體忽然轟地一聲炸裂開來,化作漫天紛飛的散碎血肉,灑落到數十米方圓之地。

費羅爾見了,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那黑衣人潛伏的地方正在費羅爾先前所走路線附近不到百米之處,他居然對其存在一無所知,反倒是一直站在千米之外的秦易首先發現,足見對方的神識猶在他之上。秦易出手兩次,勁力都達到千米之外,卻不帶絲毫煙火氣,顯得輕鬆之極,更為可怕的是勁力發出之時,費羅爾竟然感受不到半點力量的波動,更不用說察覺到其勁力的軌跡,顯然已經超出了他能夠探查的範圍。隻此兩點,足以說明眼前之人的實力遠不是他能夠匹敵的。

費羅爾能夠一路修煉到地品,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輩,雖說少了些閱曆,觀察力卻是不差,想要騙過他並不容易。但一來費羅爾心裏麵先入為主,認定了秦易是地品強者,二來卻是沒有想到那黑衣人居然是影殺族的族長,乃是沙漠之中最為擅長潛伏和製造幻象之人,加之心神大半放在秦易的身上,對千米之外的動靜自然觀察得粗疏了些,居然被兩個人的雙簧給哄住了。本來他心中的戰意就不怎麽強烈,這時眼見對手實力遠在自己之上,更是萌生了退意,先前的少許猶豫,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當下衝著秦易又是施了一禮,沉聲說道:“火易兄好高強的武技,小弟佩服之極,既然火易兄還有要事在身,小弟就不打擾了,就此別過。”他畢竟活了幾百年,不像那些初出茅廬的雛兒們那樣在意麵子,這時也不拖泥帶水,直截了當地就認了輸,且毫不掩飾話語中的示弱之意。

秦易哈哈一笑,也不和費羅爾說話,原本散發在體外的磅礴氣息在這一刻忽然消散無蹤,接著便轉過身去,安步當車地向著火煉等人離開的方向走去。每一步跨出,身體就會從原地消失,再出現時已經到了千米之外。

費羅爾見狀,又吸了一口涼氣。以他的見識,哪裏看不出來秦易施展的乃是空間力量?在時間和空間乃是世界存在的基礎,也是支配世界的各種規則中最難以了解掌握的,地品雖然開始接觸規則,卻不過隻是些皮毛,而一個能夠操控空間規則,哪怕隻是最基礎的空間規則的強者,在地品境界中也足以傲視同儕。

看秦易行走之時,雖然每一次遁入空間夾層隻能穿越千多米的距離,但勝在舉動自然輕鬆,全無半天做作吃力之象,且每次傳送的距離幾乎一模一樣,誤差隻能用毫米來計算,這樣的操控能力,唯有對空間規則有相當深的掌控之人才能做得到。這樣的存在,既是是在地品巔峰之中也是最頂端的幾位之一,要想殺掉自己,當真並不比捏死一隻臭蟲費力多少。

地品是一個極為寬泛的境界,同為地品強者,功法,天賦,進入境界的時間長短不同,修為也是不同,最強和最弱地品強者間的差距甚至要超過九品和一品之差。費羅爾如今的功力在地品境界裏最多不過是中遊,想要招惹一個地品巔峰的強者,實在是和找死沒什麽兩樣。

可憐費羅爾也算是一代武技大師,卻隻因為先入為主,居然被兩個不過一品修為的小輩耍得團團亂轉,這時心裏麵仍然還在陣陣後怕,同時也不乏些許慶幸:多虧自己沒有冒冒失失地動手,那強者一時也找不到理由來對付自己,這才免了一場劫難。當下不敢怠慢,急急忙忙衝著秦易的背影又施了一禮,隨後轉身飛速向著來時的方向逃去。

再說秦易,看起來走得從容,實則心中也是緊張無比,隻是他深知這些地品強者的神識無比強大,隻要有半點不對,就會被其發現端倪,因此行走之時,不僅臉上的表情控製得自然之極,並且就連心跳呼吸甚至汗液的分泌也全都維持在平時的水平。如此走了三五裏,好容易察覺到身後那屬於費羅爾的氣息在飛快離開,仍然不敢大意,又向前傳送了十幾裏地,神識裏麵再也感應不到費羅爾的存在,終於放下心來。

這一番較量雖然隻是虛張聲勢,卻對秦易是一場不小的消耗,如今僥天之幸,總算將對手唬走,也不管身邊有人無人,自顧自地盤膝坐在沙地之上,開始回氣調息起來。他所練的混元功原本最為擅長在動中回氣,但這一次委實是太過疲憊,神識上的虧損更是巨大,卻是著實沒有精神和體力一邊行動一邊運功了。

又過了十幾分鍾,秦易的精力和功力已經恢複了七成,忽然心中一動,睜開了眼睛,卻見一個身穿黑衣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從遠處竄了過來,正是影飛。這時他已經重新換上了黑色長袍,臉上滿是抑製不住的興奮之色,看見秦易,遠遠地便笑道:“我今天算是開了眼了,閣下果然是好算計,竟然哄過了一名地品強者,影飛當真是佩服得緊。”說著衝秦易真心實意地行了個禮,神色之間居然還帶著幾分恭敬。

秦易卻並未因此而放鬆警惕,反倒對影飛不無戒懼:他之前趁著影飛不備,強逼著後者與自己在精神層麵進行較量,並強行在其潛意識裏烙下屈服的烙印,如今他實力虧損,卻正是影飛反抗的最好機會——隻要親手殺了他,影飛心靈上的烙印自然就會被解除。

但越是這種時候,越發不能夠表現出緊張戒備的情緒,令對方看出自己的虛實來。秦易一邊暗自凝神,一邊仍是保持著盤膝而坐的姿勢,沉聲道:“那費羅爾雖然被唬走,卻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醒悟過來,你且先不要放鬆,現在就動身,仍然按著我們先前的計劃扮作疑兵,將其引到另外一條路上。”

說話之時,神識已經牢牢罩定了影飛,全身的混元功運轉到了極限,空間力量也是一觸即發,隻要影飛有半點抗拒或是不情願的樣子,就會立即發難。

不料影飛對這個吩咐似乎毫無異議,當場答應了下來,隻問了些日後聯絡和會合的方法,隨即便轉身向著另外一個方向疾馳而去,轉眼就沒了蹤影。這一番舉動實在是過於爽快,完全出乎了秦易的預料,望著前者遠去的身影,秦易一時間居然有些驚疑不定,卻渾然未曾想到,自己的這一番疑慮竟然是完全多餘的。

影殺族和神魂族是天生的死對頭,當年諸神統治世界時,神魂族把前者打壓得如同過街之鼠,如果不是另有殺手鐧,早已經被滅族了。好不容易等到諸神消失,本以為可以揚眉吐氣了,哪知本族的地品強者紛紛在百年劫下隕落,到了近幾百年居然再也沒有一個地品,加上人數稀少,缺少外援,仍舊被神魂族壓製得隻能躲在暗處見不得光。因此在影殺族人的心目中,任何敢於同神魂族作對的人都是友非敵,至少也是暫時的盟友。

那費羅爾是當年逼迫影飛發下誓言的主力之一,其當時顯露出的無邊威能這些年來便如一塊大石壓在他心上,使之時刻感受到巨大的壓力,影飛被困在一品巔峰的境界這麽多年,未嚐和這種由於壓力造成的陰影沒有瓜葛。

秦易今天的作為不僅讓影飛出了口惡氣,更是讓他看到了這位地品強者怕死怯懦一麵,陰霾盡去,停滯已久的修為竟然也隱隱有了突破的跡象,故此心中對秦易的膽識敬佩之餘,居然有了一絲感激。先前聽到秦易的吩咐還有些反抗,如今隻要是和神魂族作對的事情,全都是心甘情願。

秦易自然不知道影飛的這些心思,見他離開,仍然不肯放鬆,神識凝聚成絲,牢牢鎖定了對方——他神識強度遠在影飛之上,倒也不怕他發現。一直監視著影飛跑出去十幾裏地,見他除了不時停下偽造些痕跡之外沒有半點異動,這才放下心來,又在原地調息了一陣,隨即站起身,向著火煉等人逃離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