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請客

兩家的這塊地,隻隔了個山坡,也就是麥芽那會來送茶的地方,等到太陽稍稍露出些頭時,元青已經摘了滿滿一竹簍的棉花,冬生也把棉花地鋤完了。

兩人在岔路分了手,約好等會一塊收黃鱔籠。

元青一路跑回家,倒了棉花之後,就背著簍子,出門去了,不能耽擱,更不能收遲了,要是碰上那順手牽羊的人,把籠子收了,一晚上的收獲可就全沒了。李氏在後麵喊他吃過早飯再去,可李元青早跑了沒影了。

冬生一回到家,也趕緊收拾東西。

田氏跟麥芽都起來了,田氏坐在院子裏洗衣服,麥芽在廚房洗早飯,今早上燒的是稀飯,用麻豆燒的,昨兒剩下的芝麻餅子,也用竹筏子蒸在稀飯上麵。

見冬生從地裏慌慌張張的回來,田氏一邊搓著衣服,一邊問道:“你這麽急,是要幹啥去啊?”

冬生還在擺弄扁擔,聽了田氏的問話,頭也不抬的答道:“我跟元青約好了一塊去收黃鱔籠子,他馬上就來,我昨兒下的有些遠,恐怕要過會才能回來,早飯你們吃吧,不用等我了。”

正說著話呢,李元青已經來了,他走進院子裏,“好了沒有,快走吧!”說話時,還朝廚房看了看。

田氏招呼他一聲,又叫他們吃了早飯再去,兩人都直搖頭,現在收黃鱔比較重要。

麥芽在廚房聽到動靜,趕忙掀開鍋蓋,拿了六個芝麻餅出來,追到門口,“等一下,把這個帶上,就當早飯了,給,正好你們一人三個。”

她把餅子分給哥哥跟元青,冬生接過餅子,“行了,你快回去吧,我們過會就回來了。”

看著他們走出老遠,麥芽才轉身回家。

田氏已經把衣服搓好了,又把衣服擱進籃子,跨在胳膊上,對她道:“我去把衣服清了。”

麥芽道:“要不我去清吧?”

田氏直擺手,“你就在家吧,就幾件衣服,我一會就回來了。”

麥芽回屋,把裏裏外外都掃了一遍,又拿抹布把灰塵擦幹淨,她自己的大炕也端了水,抹了一遍。

然後,又去廚房,把稀飯揭開蓋子,涼一涼。

等到太陽出來了,還得把玉米跟棉花都抱出來曬一曬,之前她曬的豆角幹,瓠子幹,也都還得曬。

沒過一會,田家的院子裏就曬滿了農貨。

娘倆吃過稀飯,又得開始準備早上要批出去的鹵肉。

吃過早飯,李氏也過來幫忙,三個人在院子裏,忙忙碌碌。

當日頭升上牆頭的時候,王大慶先趕著驢車來了,他把車子停在門口,又搬下來幾個大瓦盆,一進來就笑嗬嗬的跟田氏還有李氏打招呼。

“兩位老嫂子,我又來了,”放下壇子拍,王大慶熟門熟路的,走到井邊打水洗了個臉。

李氏笑道:“你要不來還壞了呢,大兄弟,你昨兒生意咋樣啊?今天得進多少貨?”

王大慶洗好臉之後,笑著走到她們跟前,端了個小凳子坐下道:“今兒我們村有戶人家娶媳婦,人家指名要上鹵肉,所以我今兒得多進些,能多給我十斤不?”

田氏坐在一邊分辣椒汁,聽了他這話,笑著問道:“喲,是哪家要娶媳婦?”

王大慶拿草帽扇風,笑嗬嗬的回道:“就是我們那的老村長,他家小兒子今天是正期,差不多得擺十好幾桌呢,我隻怕多進十斤都不夠,要是真不夠,我得把散賣的多分些給他,人家辦一次酒席也不容易,缺了菜可不成!”

麥芽在一旁聽的很起勁,都說鄉下人實誠,要是辦個酒宴啥的,隻管撿好的上,哪怕家裏再窮,可在對待客人方麵,卻從不吝嗇,不像城裏人,摳門的很。

田氏也笑著道:“是嗎?你們王家村的村長,頭幾年我還見過呢,他家小兒子也沒多少大吧,咋這麽快就成親了哩?”

李氏也插了句嘴,“就是,他家娃兒跟我家元青也差不多大,那年我們生娃的時候,我都還記得呢。”

王根生笑道:“他家娃兒不小哩,過了年也就二十了,哪裏還小,他頭兩年就把親事定下了,今年才過門,那家的女娃也比麥芽大一些,今天中午還得過門了。”說著,王根生忽然站起來,直罵自己不長記性,哪還能在這裏坐著,得趕快把鹵肉進回去呢。另外,他今天也進了不少的涼粉跟綠豆芽,等把他送走了,餘下的涼粉跟綠豆芽,都剩不多了。

於是,田氏跟他們每個人都打了招呼,以後要是有辦喜事的,得提前一天說一下,免得臨到辦酒席時,臨時抓狂。

因為王根生進的多,等到把其他幾個進貨的人送走之後,家裏基本空了,一點存貨都沒了。

等到日上三竿時,元青跟冬生才挑著黃鱔籠子回來。

得知家裏存貨都沒了,他倆便琢磨著應該提前去進貨,不然等小二下午再把鹵肉送來,隻怕來不及。

既然是要進城,麥芽便對他倆說,幹脆再進些其他的回來,比如豬大腸,豬心,豬肝,這些都能做成鹵的,另外要是有論斤稱的雞爪啥的,也能拿回家來,做鹵肉賣。另外也能賣些素鹵,比如花生豆腐幹,千張啥的。麥芽想起菜園裏的大青豆已經結的很飽滿,或許拿它來做鹵菜也是不錯滴。這個想法,她暫時沒告訴他們,等先試驗一批出來再說。

這次進城要的貨多,一個人去是不成的,元青便執意要陪他一塊去,正好他前些時候攢的毛皮還有些稀罕的藥材也要拿去賣了。

兩人顧不上吃飯,便一同趕著驢車進縣城去了。

因為沒有事幹,李氏便要先回去一趟,田氏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去,便叫麥芽陪著她一起,等忙完了,再陪著她一塊回來吃午飯。

兩人走在村裏的大路上,人來人往的,路過的人,都跟李氏打招呼,有些人瞧著她們倆攙扶著手走,都掩著嘴笑了。

路上,李氏跟麥芽說起村裏要辦學堂的事。

“村裏真要辦學堂嗎?”麥芽臉上露出驚喜之色,她可喜歡聽見小娃們的讀書聲,再者說,榆樹村人口也不少,村裏的小娃們成天沒事幹,不是到處掏鳥窩,就是下河去捉魚,總之,沒一刻是閑著的。光看林虎成天不著家,就知道他們有多皮。七八歲的小娃正是讀書的年齡,要是全都荒廢在玩鬧上,簡直就是浪費時間。

李氏想起昨兒傍晚,何秀說的話,心也跟著沉了下去,“聽說是要辦,夫子是以前村子裏的老秀才,現在老了,不想在縣城裏待,就想回鄉養老,具體是怎麽回事,我也不曉得,我也是聽人家說的。”

沒說幾句,他們就走到錢滿倉家門口,他家昨兒才添的小娃,還沒到吃喜麵的時候,因此家裏除了錢氏娘家人之外,就隻有她婆婆在這伺候她月子。

錢滿倉跟他娘也分開了過,隻因他們身邊還有個十歲的男娃,離成家立業還早著呢。

有農村,一般遇上這樣的情況,大兒子成親之後,都得分開過,不然矛盾可就沒完沒了了。當然了,李家情況不同,雖然當初李元木成親時,李元青年紀也不大,但是李氏有病,再怎麽說,他也得等到弟弟成親之後,再分家,老話不是說長兄如父嗎?身為長子,就該多擔待一些。

本來李氏是不打算進去的,可從他家路過時,錢滿倉悶著頭就跑出來了,一看李氏打這兒過,忙笑容滿麵的招呼她,“李嫂子,快進屋坐坐吧,我正準孩子滿月的時候請你們過來吃喜麵呢!”錢滿倉一句話,帶著三聲笑,滿臉都是喜悅。

李氏搖頭笑道:“現在就不坐了,等吃喜麵,我再跟她們一塊來,小娃跟他娘都還好吧,能吃不?”她現在不想進去,一屋子人,都不認得,去了也別扭,於是就站在門口跟錢滿倉說話。

“好好,能吃的很,每隔半個時辰就要吃一次奶,這不,他奶叫我去河裏打些魚,給娃兒他娘補身子,李嫂子,你還是進去坐坐吧,大勇他娘老惦記著,說要不是麥芽硬逼著她吃下那碗麵,隻怕真沒力氣生小娃哩,”因為高興,錢滿倉的話一下也多了起來,完全忘了沉默是咋回事。

麥芽聽他提起自己,忙澄清道:“我哪有做什麽,還不是大嫂福氣好,命裏帶著富貴呢!”漂亮話,她也會說。

錢滿倉樂的合不攏嘴,李氏催他趕快去打魚,別淨在這兒講閑話。錢滿倉對於沒請她們進屋坐坐,心裏很是過意不去。可又得抓緊時間去打魚,隻得歉意的拎著魚網走了。

告別了錢滿倉,李氏再也不敢耽擱了,趕忙回了家。

麥芽幫著她,把兩頭豬給喂了,她自認家裏的豬養的不錯,可一看元青家的豬,才曉得啥叫天外有天。他家的兩頭豬,足足比田家的大了一圈。

喂完了豬,又給院裏的幾隻雞喂了食,李氏早晨起來的早,髒衣服早就洗了。

等忙完了這些,已經快到中午了。

李氏鎖了門,便跟著麥芽去了田家。

這回,路上又碰上一個人,這人麥芽沒見過,但看著村民遇見他,都十分的恭敬,而且那人走路的時候,還一步三咳,身子弱的很,仿佛風一吹就會倒了似的。

他要去的方向,跟麥芽她們竟是一路。

在岔道口的時候,麥芽跟他碰上了,李氏哎喲一聲,“呀,這不是村長嗎?你咋在這兒呢?”

李氏口中的村長,正是麥芽一直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的癆病患者,也是榆樹村的村長,紀安山。

麥芽仔細打量這位才五十歲出頭,身子骨卻如同六十歲的老年人。不得不說,這位村長,可能因為身形很瘦,所以顯的比較儒雅,身上有股子書生氣,身上也穿著對襟長衫,算不得是什麽好料子,穿在他身上,倒是很像衣架子的感覺。

紀安山看了看麥芽,又看了看李氏,最後笑著對李氏說道:“這幾日身子骨好些了,我便出來走走,這是田家的小女兒吧?是叫麥芽對不?”

李氏笑嗬嗬的抓過麥芽的手,對他直點頭,“是哩,這是麥芽,你也有兩年多沒瞧見她了吧,這會都長成大人了!”

紀安山笑的很和藹,讓麥芽想起前世的父親,他也是這樣的笑容,跟暖陽似的照在她身上,暖暖的,很親切。麥芽對這位村長莫名的就產生些好感。

紀安山道:“是成大人了,隻有我們老嘍!”

李氏又問起紀安山要去哪,當得知他要去田家時,三人便一同走了。

路上,李氏問他到田家是不是有事,紀安山意味深長的說:“我就想乘著身子還利落,給村裏人多幹些事情,這幾年光去養病了,都沒盡到做村長的責任,要不是前些日子黃年跑去跟我說,我還不曉得咋這窮鄉僻壤之地,有那麽些寶貝呢!”

麥芽笑道:“咱村裏的寶貝可多了去了,以前他們都光顧著種田,沒時間去倒騰別的,可這田間,山裏的寶貝,一直就在那,從來也沒動過,現在去收獲,也不晚啊!”

紀安山讚賞的對著麥芽笑了,“你這小丫頭,還挺會說,”三人走到田家大門外,紀安山抬頭一看田家的屋子,驚的嘴都合不攏,“哎呀,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才這麽些時間,你家連房子都蓋好啦?”

田氏聽見說話的聲音,從院子裏走出來,一看站在她家門口的是村長,她的反應李氏差不多。

三人把村長迎進院子,麥芽趕忙又去廚房給村長倒杯茶水。

紀安山一直看著田家新蓋的屋子,讚不絕口。

田氏忙道:“其實都是鄉親們幫忙,要不是他們幫著,我家哪能蓋上新房,好些人來幫忙都不要工錢,就這,我們還借了不少外債,慢慢還唄!”

紀安山聽了直點頭,“是啊,咱村一向都不富裕,也怪我這個當村長的,一直病著,也沒給大夥尋些好門道,如今看著你家越過越好,我這心裏也算好過些了,”他說一句,得咳一聲,咳完了,還直喘氣,累的很。

麥芽聽了他的話,心想,這位老村長倒是個心地善良的人,自己都病成這樣了,還想著村民,倒是個不錯的村官。

李氏跟田氏聽他這樣講,心裏也都難過的很。

李氏道:“村長啊,我們也沒怪過你,再說了,這窮也不是我們一個村,咱這十裏八鄉的,還不都一樣嗎?人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們也都靠著這些個莊稼過日子,種莊稼都得看老天爺的臉色,哪有個準,咱能不餓肚子,就算不錯哩!”

田氏也同意她的話,“說的不錯,前些年還打仗呢,如今能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我們也都知足的很!”以前隻要打仗,就有官兵下來抓壯丁,那些被抓去的,十有八九都很難回來。

麥芽心道:原來這裏也有人打仗呢,她可不希望有戰爭,家破人亡不說,還會讓以前所有的努力都是白搭。

紀安山又歎氣,麥芽數了數,自打他坐下之後,已經歎了不下二十回。

麥芽笑著對他道:“那個,我能叫您紀叔嗎?”

紀安山還沉靜在自哀自怨當中,聽見麥芽喚他,忙抬起眼睛,“你想叫啥都成,名字嘛,不過是個代號而已。”

麥芽也笑了,掂量了下用詞,對他說道:“紀叔,我覺著,這做人,就應該往前看,日子過的苦不怕,過的累也不怕,隻要別灰心,肯賣力氣,肯動腦筋,還怕將來日子過不好嗎?日子是人過出來的,路也是走出來的,有啥好怕的呢?”

她這一番話,不光把紀安山聽愣了,連田氏跟李氏也愣住了。

田氏悄悄打了下她胳膊,示意她別再說了。心道,這丫頭在村長麵前這樣說,不是不給他麵子嗎?

可紀安山在愣了片刻之後,忽然就笑了,“丫頭,你的在理,說的好,我這幾年被病給磨的,對啥都沒了信心,就像你說的,我對自己都怕了呢!”

麥芽笑了,她看出紀安山不是個小氣的人,否則她也不會說了。

既然都把話說開了,她索性也想跟他談一談,“紀叔,其實我老早就想找您談談的,可一直沒遇到合適的機會,正好您今兒來了,中午就在我家吃飯,等會我哥哥他們也要回來了,到時候我們好好聊聊,你說行不?”

紀安山還是不住的咳嗽,可聽了麥芽的話,頓時也來了精神,“成,那中午就在你家吃,就是麻煩了。”

田氏笑嗬嗬的道:“瞧您說的是啥話,我們平常想請您還請不來呢,說啥麻煩!”

麥芽站起來,對她們說道:“娘,李嬸人,我們陪著紀叔說會話,我去燒飯。”

李氏扶著板凳站起來,不同意道:“我去幫你燒火,你一個人哪忙的過來。”

紀安山笑道:“我一個人在這兒坐著就成,你們都去忙吧!”

紀安山也沒坐多大會,冬生跟元青就趕著驢車回來了,他倆一見院子裏坐著個人,都嚇了一跳,再一看竟是村長,也都驚訝不已。

既然村長有人陪,田氏也到廚房幫忙去了,又差冬生去把林德壽跟黃年叫了來,人多吃飯也熱鬧些,畢竟他倆跟村長年齡都差不多大,一塊說話也方便些。

林德壽一來,林虎在村子裏玩,見他爹要往田家去,趕忙扔了玩具也跟了來,本來跟他一同玩的還是錢滿倉家大娃,他家這兩天忙的很,也顧不上他,他就成天跟著林虎後麵混。這會瞧見他走了,可憐兮兮的站在那,一雙手髒的,跟剛人泥巴地裏掏出來的一樣。

林虎不忍心,便問了冬生,能不能帶上錢勇一塊,冬生當然同意,招手叫上錢勇,經過錢家的時候,他又跑去跟錢滿倉打了招呼,錢滿倉不在家,去打漁了,就跟他家親戚講了一聲,帶個話給他就成。

今兒中午人多,可是鹵肉一早就賣完了,為了抓緊時間鹵製,李氏跟田氏忙了一會廚房裏的活,就到井邊打水洗肉去了。

冬生他們又多帶了幾樣材料回來,麥芽想著再鹵豬蹄肯定來不及,幹脆就弄一盤紅燒肘子,她想著紀安山病了放久,吃的東西一定很淡,再說,他咳的那樣厲害,吃的太油膩對他也不好。於是,除了做肉食之外,她還得多拌幾樣蔬菜。

豬蹄難燒,得先下鍋。

田氏她們正在院子裏清洗豬蹄,麥芽便拿了盆,去裝了三隻豬蹄回來。

元青坐在院子裏跟村長說話,麥芽便喊他進去剁豬蹄,這玩意難剁的很,她可沒那麽大的勁。好在,他一走,林德壽他們就來了,他聽說村長竟然出門了,心裏吃驚的很,當然得跑來看看。幾個年長的人,一見麵互相寒暄的幾句,冬生給他們搬了凳子,讓他們坐著聊會天。

林虎帶著錢勇,一來就紮進廚房。

元青正拿著菜刀剁豬蹄子,瞧見他倆一頭衝進來,趕忙停下動作,厲聲道:“你倆進來幹啥哩,都到外麵去。”

“你倆都出去玩吧,等會飯做好了,我再喊你們,”麥花芽也怕傷著他們,於是拉著錢勇,叫上林虎,把他倆帶了出去。

不多會,廚房裏麵傳出乒乒乓乓的響聲。

紀安山聽見了,忙叫田氏不要忙,少弄一些菜,都不是外人,哪用得著客氣。

田氏隻是笑,說了都是家常菜,今兒這麽多人呢,菜少了不夠吃呢!

李元青將豬蹄剁好了之後,又將豬蹄都裝進瓦盆裏,見廚房沒人幫忙,他便坐到鍋灶後麵,幫著她燒火。

麥芽對他道:“元青哥,要不叫我哥進來燒吧,你也跑了一路了,要不要去歇一歇?”

李元青直搖頭,“沒事,就坐在這兒燒火,哪裏會累,你盡管做吧,要幫什麽盡管跟我說。”

麥芽笑著應了,一邊在燒熱的鍋裏下油,先用冷水把豬蹄焯燙一遍,去掉裏麵的雜質跟異味。

撈出之後,再在鍋裏下油,擱些冰糖進去炒化,然後放上豬蹄翻炒,加入醬油,醋,然後加些生薑,直到豬蹄炒上色,再加入清水,等大火煮開之後撇去上麵的浮沫,接下來就是用小火慢燉了。

小鍋裏燉著豬蹄,麥芽又趕緊在大鍋裏把米淘洗幹淨,下鍋煮飯。

今兒她撈了些鹹肉出來,切成片之後,用盤子裝了,擱在鍋裏蒸。昨兒元青打下的野雞,早就洗幹淨,今天正好吃現成的。但因為沒有多餘的大鍋,隻得跟米飯一塊蒸著吃。好在,她前一天,先調好的醬,把野雞跟兔子都醃了,等於是醬雞,醬兔子。

醬是她自己調配的,裏麵是黃豆醬加了紅辣椒醬,拌入麻油,再均勻的抹在野雞跟兔子身上,回頭掛起來,讓它自然風幹。差不多兩三天之後,就能蒸來吃,放久了也就不新鮮了。

既然今天家裏來客人,麥芽便把野雞跟兔子各自剁了一盤,不加其他的佐料,就是原醬香的放進飯鍋裏蒸著。

另外,田氏又去菜園揪了些青菜,還有剛結不久的扁豆。家裏也有種南瓜,麥芽瞧見那些南瓜莖嫩的很,便叫田氏一並揪些回來。

田氏回來之後,把菜園子拿進廚房,疑惑的問她,摘南瓜莖幹啥,那東西能好吃嗎?

麥芽卻笑著道:“娘,你得這樣把它的粗莖給剔了,就是費些功夫,不過這東西燒出來肯定好吃,你就聽我的吧!”

田氏半信半疑的又拎著藍子出去了,跟李氏兩個人,把南瓜莖撕好了。

蔬菜的炒法都簡單,放些青椒,加兩個蒜瓣,隨便撥拉兩下就能出鍋。

因為還要燉豬蹄,今兒中午的菜就晚了些。等豬蹄燉差不多了,便盛了出來,麥芽將元青點了個小炭爐,用來接著燉豬蹄,她也好將小鍋洗出來,才把青菜炒好。

冬生又收拾了幾條黃鱔,拿進來給麥芽,“妹,把這個也燒了,也叫村長嚐嚐鮮。”

麥芽一想也是,黃鱔是補身子的好東西,但老村長身體不好,不能吃太辣的,隻能燒清淡些。

現在是秋季,隻有大蒜頭,麥芽便從菜園子裏揪了些嫩芹菜,芹菜也就剛冒芽不久,還沒到吃的時候,如今隻能連著芹菜葉一塊吃。

黃鱔得先下鍋爆炒,放些醬油跟醋,把腥味去了,等快出鍋時,再加入芹菜跟大蔥,用它一調和,黃鱔的腥味一點都不剩,隻餘芹菜濃鬱的香氣。

等蔬菜燒齊了,那豬蹄也就燉好了。還沒開飯,林虎就先聞到醬肉的香氣,錢勇第一次來田家吃飯,顯得拘謹的很,基本是林虎走哪他跟哪,完全沒有林虎的活潑樣。

飯燒好了,冬生便去招呼他們上桌吃飯。元青在忙著端菜,麥芽又悄悄跟他說,去取些水果酒來,之前她又釀了不少的梅子酒,現在也能喝了,如今家裏不缺酒喝。

紀安山胃口一向很淺,吃的也不多,所以才這麽瘦,可今兒聞見麥芽燒的菜,竟覺得肚子餓了,林德壽爽朗的笑說是麥芽菜做的好吃,他們都是跟著村長沾光來了。

的確好吃,那豬蹄子燉的也爛了,入口即化。田氏她們都沒有上桌,她們留在廚房開小灶,後來林虎也端了碗過去,跟她一埠塊吃。錢勇屁顛屁顛的跟在他後麵,麥芽瞧他碗裏沒多少菜,又從廚房留下的菜裏夾了些給他。

錢勇是個很內斂的孩子,不像林虎那般大大咧咧,林虎吃飯的時候就蹲在廊簷下麵,啃完的豬蹄骨頭,隨手就扔在地上,倒不是說他不愛幹淨,隻是鄉下孩子向來如此,都已經習慣了。可錢勇不同,他將啃完的骨頭,都堆在碗邊,等一碗飯吃完了,一再一並倒進廚房的餿水桶。而且一碗飯吃完了,就要把碗放下,可眼睛卻看著大鍋的方向。

麥芽溫柔的摸摸他的頭,“小勇,想吃就吃,在我家不用客氣,以後跟著林虎常過來玩,不用害怕,是吧林虎?”

林虎一碗飯也吃完了,啃了不少黃鱔骨頭,都吐在地上,站起來又趕忙去廚房盛飯,他在家裏可不是經常都能吃到米飯的。聽見麥芽問話,含糊的應了聲,“當然是!”麥芽對他可比他親姐姐還好呢,而且在田家不受拘束,當然也不是完全毫無管製,有時候他幹了壞事,麥芽跟冬生該教訓的時候還得教訓,該罵還得罵,就因為是這樣,才讓林虎從沒把自己當外人,他甚至還準備認田氏當幹媽呢,隻不過這個想法,還沒付諸行動。

林虎到鍋台邊,掀開鍋蓋,又盛了一大碗,然後趕緊跑堂屋去夾菜。

麥芽給大勇也盛了一碗飯,大勇不敢去桌上夾菜,田氏就讓他在廚房裏吃,反正她們也留了些菜。

那邊堂屋裏,紀安山也難得喝了幾杯水果酒。

喝完之後,咂咂嘴,連聲稱讚這酒溫的很,不像白酒那樣烈。他平時從不沾酒,因為白酒喝下去,火辣辣的,辣嗓子,受不了,可是杏子酒就不同了,喝下去初時有點涼,可到了肚子裏,又有點溫溫的,別提多舒服。

林德壽笑著跟他說,“村長啊,您可別小瞧了這果酒,上回我就喝醉過,這玩意後勁足的很,不比那白酒差哩!”

黃年也直樂,“是哩,您都不曉得他上回醉成啥樣,差點摔到河裏去。”

林德壽見他又揭自己老底,忙揮手趕他,“去去去,你也沒比我好到哪去,還不是一樣貪杯,不過話說回來,也多虧了有麥芽想法子去釀,要不然,我們哪來的酒喝,你們說是不?”

其他幾人都直點,而紀安山更是對這位鄉下女娃另眼相看,他問道:“這酒是麥芽想出來的?”

冬生笑著對他道:“不光是酒,還有這燒的黃鱔,以及鹵肉,都是她琢磨出來的點子,反正也不是啥了不起的大事,就是平常家裏的吃食,不奇怪。”

紀安山若有所思,“照這樣說,上回你們跟我提起的抓黃鱔,也是麥芽提出來的?”

林德壽夾了一筷子黃鱔肉,喝了口酒,一邊回他話,“這丫頭腦子活,不像我們這些人,祖祖輩輩都在這山裏活,看的多了,就成習慣了,誰也沒往那方麵想,多虧了麥芽心眼活,這幾日我們賣黃鱔也弄到些零散銀子花花,在家待也是待了,還不如出去找點錢呢!”

黃年點頭,也同意他的話,的確增加了些收入,而且這黃鱔不也跟魚一樣嗎?都是老天賜給農家人的寶貝。他紀安山沒怎麽動筷子,就夾了些菜給他,讓他多嚐嚐麥芽做的菜,味道很少哩。

可能是喝了些酒,紀安山臉色紅潤許多,咳的也少了,他很難得啃了一塊豬蹄,幾塊黃鱔段子,又吃了青菜,醬肉沒動,他飯量本就小,跟黃年他們不能比。

兩杯酒一下肚,林德壽開始要講起正事了,“村長啊,你不來,我們也要去找你哩。”

紀安山放下筷子,他也要話要跟他們講,於是他道:“有啥話就直說,我能幫你們的,一定幫。”

有了他這句話,林德壽心裏就有底,在坐的人中,兩個小娃是小輩,跟黃年比起來,他又會說一點,所以這事還得由他說。

林德壽狠狠悶下一大口酒,“是這樣的,先前冬生跟元青都跟我講了,他們想承包咱村周圍的荒地,他倆都是好娃,有啥好事都想著咱這些窮鄉親們,我說既然要承包,不如咱們幾家都承包些,再說了,您是不知道,田家上大梁那天,謝老二來鬧的那一出,他揚言說要漲租子,本來他家租子就高,再漲下去,我們還種個啥?唉,眼看這地種不下去,我們也隻得尋個其他出路。”

紀安山畢竟幹了這麽些年的村長,一談正事,城府就出來了,“你們要承包荒山,我是不反對,可你們有想過包下之後種啥嗎?那片地也荒的很,隻怕種不出啥好莊稼來。”

黃年低聲道:“我們不種莊稼,麥芽說那片荒地種啥都行,就是不能種莊稼。”

冬生接過話岔子,“之前廟會的時候,麥芽跟一個人談好了,那家人住在河洛縣,他們那邊有種不錯的梨樹品種,咱可以引進來,栽到荒坡上,或者也可以種些普通的樹,就比如這李子樹,梅子樹,這兩種果子雖然味酸的很,我們都不愛吃,可卻是釀酒的好材料,隻要能有收獲,還不比荒了強。”

紀安山心想,田家的兩個小娃,越大越會琢磨事,不過他們說的的確是個好點子,村裏人口雖然不少,但土地更不少,隻因大部分的土地都在半坡上,取水困難。村裏也有人種果樹,可種出來的果子酸的很,所以即使有人往那方麵想,也不會去做,那麽酸,要賣給誰吃啊?如今有了釀水果酒這個方子,倒不失為一個出路。

李元青一直沒開口,等他們都說完了,紀安山還沒講話時,他才慢聲道:“紀叔,咱不能靠謝家的地種一輩子。”

他這話算是說在點子上了,地是人家的,人家想什麽時候拿就,就什麽時候拿走,你能怎麽地,謝家的地,那是有文書的,在縣城裏都是有備案的,

紀安山連連點頭,稱他們說的極是,不過既然要承包土地,這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辦下來的,雖然周圍的土地都是沒主的,可一旦有動起真格的來,就不同了。

先前李家要蓋房子,他是欣然同意的,蓋房子跟種果樹,表麵上看沒啥區別,但內裏的差別卻大的很。

要蓋房子,村裏誰都不會有異議,因為土地本來就是給人住的。誰家要蓋都成,隻要你有銀子。

可種果樹就不同,那是要拿來賺銀子,即使現在人家不主,難保以後不來糾纏。要是人家說,憑什麽你家能種,我們家不能種,土地是大家夥的,可不是你一個人的。所以從這方麵考量,還是穩妥些的好。

“這樣吧,明日我去趟縣城,問問縣老爺,咱們莊縣的縣太爺還算公允,我去問問他此事是否能行,他若有什麽要求,回來我再跟你們說,咱大家夥商量著來。”

麥芽正好進來送茶水,聽見他的話,也挪了條凳子,坐到下沿。

紀安山看她來了,忙笑著問道:“田家丫頭,你來的正好,有啥話想說不?”

麥芽大方的笑道:“有,我是想說,這承包荒地,我們是要付給村裏錢的,至於要付多少,還得商議著辦,村裏有了收入,也能給百姓辦些事,比如修個路,鋪個橋啥的,也算是一種進項,您說對不?”

紀安山有些渾濁的眼睛,刷一下就亮了,心也跟著加速跳動起來。當然對了,以前村裏的開支都是由縣衙發,但是那些錢從上麵一路扣到下麵,等發到他們手裏時,少的可憐。村民每年交田租跟稅租,就已經很辛苦了,他也不忍心再叫他們掏錢交上來,而且他們這附近的村莊都沒有讓村民掏錢的規定。所以他這個村長可以說,就是嘴皮子上動動,實在沒發揮什麽大作用。

而且他今天之所以出門,還是為了另一件很重要的事。

紀安山清了清嗓子,把要辦學堂的事,跟他們講了,“麥芽說的極是在理,村子裏的確沒錢,就連想辦個學堂都困難的很,不過,雖然咱們村窮是窮了些,也沒有正規的學堂,村裏的小娃們,就成天在村裏瞎晃悠,白白耽誤好時候,我今天也是為這事來的,承包荒山之事要辦,可這學堂也得辦不是?隻是……這蓋學堂的細節,我還得跟你們商量下,咳咳……”

紀安山說著又捂嘴直咳嗽,他怕髒了人家的飯桌,於是就轉過身去,背著他們咳。

冬生走過去幫他拍背順氣,元青也倒了杯茶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