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完)
黃大全點頭附和,“亂擺亂竄,的確是一大麻煩事,是該有個專門的地方,可是我想說的卻不是這個,我聽說就在城外,原先有個破寺廟,以前香火僧人挺多,後來因為蓋了新廟,所以這舊廟便棄了,要不咱們把這寺廟改改,讓他們到廟裏批發?”
陳二順正要點頭,麥芽趕緊否決他的提議,“弄個破廟做批發市場,算不得長久之計,最好是給請縣衙出錢,蓋一個,樣式就比好賣菜的攤子,每人一個攤子,各擺各的東西,往年廟會做生意不也是這樣嗎?廟會為何會熱鬧,還不是因為他們這些小商小販都集中在一塊賣東西,才熱鬧的嘛!”
話又說回來,這事原本不該他們操心,既然操心了,自然也有操心的道理。否則誰會閑的沒事幹,莫明其妙的去插一腳。
李遠話最少,可話少並不代表沒有主見,他一直聽著他們在討論批發市場的事,此時忽然道:“不如咱們找縣老爺建議一下,既然要劃定批發市場,不如出錢蓋一個市場出來,到時攤位租金,咱們可以跟縣衙平攤,如此一來,縣老爺既省了心,又有錢可賺,他肯定會同意的。”
他話一說完,眾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他。李遠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麽話,惹得他們投來異樣的目光,“咋了,我說錯什麽了嗎?”
麥芽看他一臉納悶的模樣,實在是可愛,忍不住嗬嗬的笑了。
陳二順也跟著笑,點著他,道:“你呀,我們沒敢講出來的話,都被你講了。”他們幾個之所以聚在這裏討論批發市場的事,主要目的就是為了這個。要知道一個市場的建立,可不是一句兩句話,就能搞定的,這其中涉及到的問題可是很多的。縣老爺不做生意,自以為不過是耍耍嘴皮子的事。
李遠被他們講的不好意思了,撓著頭,道:“我……我也就是隨便說說。”
黃大全道:“不能隨便說說,往後咱們莊縣隻會越來越富裕,來往貨商,來往的人也會越來越多,這批發市場若是蓋起來,指定是穩賺不賠的,既然要幹,咱們就統一下意見,我自然是願意,你們呢?”
陳二順見他把話說開了,便道:“我雖然是你們幾個的長輩,可這賺錢的活,別想把我落下,好歹我還有兒子要養呢,往後說不準備還有閨女呢,不賺錢可不成,回頭這家業該不夠分了呢!”
麥芽聽的好笑,“老爹,你的家業我們可不要,隻管給弟弟留著就成了,我們的家業,是要靠我們自己用雙手去掙的。”
陳二順也不同意她的觀點,“你們不要,那是你們的事,給不給是我的心意,這個先不說了,還是想想,批發市場該怎麽建出來才是。”
麥芽想了下,隨後讓李元青拿來紙筆。她畫不好建築圖紙,可是照著葫蘆畫瓢,還是會的,反正批發市場,都是一個模型,沒啥特別的,關鍵是緊急通道得有,遇到緊急情況了,也好有個逃生出口,另外就是沿街攤位的距離,以及門麵大門,大街道的寬度等等。
如果是簡單的批發市場,隻要建一層就夠了。可若是想做長遠的生意,那最好得有個後院,或是蓋上兩層,讓人家做生意的,上麵住家,下麵做生意。
麥芽把這兩種樣式,都畫了出來,拿給他們看。如今這情形,想來他們幾個要做一回古代的開發商了。
陳二順拿出來,起初不大看的懂。他不如黃大全,黃大全比他可精明太多了,一眼就看出門道了,指著哪裏是哪裏,給他看。
看著他倆研究的很起勁,李元青將頭倚近麥芽,微帶調侃的笑道:“我怎麽從來不知娘子還會畫圖,莫不是乘著睡著時,偷偷練習的吧?”
麥芽麵上不笑,卻偷偷的掐了他一把,意味深長的道:“我畫的圖,可遠沒有你畫的多呢!”
李元青不笑了,俊臉通紅,不自在別過臉去。
批發市場的圖紙讓陳二順收去了,他明天去趟縣衙,得把事情跟縣老爺商定下來,最好是能叫縣老爺把這活讓給他們幹,用麥芽的話說,他們可以承包下整個工程。不管是官家出錢,還是他們出錢,都會有一個合理分配的辦法,保管叫誰都吃不了虧。
花娘那邊,也不曉得怎麽樣了。麥芽準備晚上過去看看的,是好是壞,都得有個結果,好歹這客棧也有花錢娘一份股,她大小也算個股東呢!
廚房後麵的菜園,因為土質肥沃,種下的小菜,長勢喜人,瞧著那綠油油一片的小白菜,麥芽隻覺著心都跟著敞亮了。晚上,她想著擇些小白菜,等下燙些豆腐吃。李氏那身子,不易大補,最好是能吃些青菜豆腐,清淡的蔬菜吃著養人。
新排下的蒜頭,都長成小蒜苗了。還有撒下的蔥籽,也都冒出成片的小蔥苗。
看著今兒下午時間還早,牛牛也叫小二抱去玩了,麥芽便拿了小鏟子,拎了小水桶,準備去移栽蔥苗。
要排蔥的菜壟,早都收拾好了,就是還沒上肥。因為糞堆離的也不遠,麥芽便用鐵鍬,一鍬一鍬的把糞土往菜壟上鏟。等足夠鋪滿一層時,便用鐵鍬將菜壟平整好。
新出的小蔥也嫩,隻能用小鏟,慢慢起出來,再移到鋪好糞的菜壟上種下。最後,再澆上一遍水既可。
小蔥跟蒜一樣,耐活,也好栽,不用花過多的精力去伺候它們,種下之後,隻管讓它們順應天氣。
忙完了菜園,她回到院裏,查看了下要給李氏熬的藥,確定水不會熬幹,才蓋上蓋子。李氏在屋裏睡著,嗓子還是啞啞的,不過既然秦語堂說了沒什麽大礙,隻要休息些日子,也就是了。
麥芽從李氏屋裏出來,剛走到前院,正好遇上有人來找茬。說實話,鐵穆蘭會來找茬,麥芽一點都不意外,遲早的事,如果她不來,倒真叫人擔心。比起暗地裏使壞,耍心計的,像她這般光明正大的來找麻煩,卻是最容易解決的。
鐵穆蘭身邊帶著一名老仆,一個青年漢子,還有婢女,一行四人,昂首挺胸,氣勢洶洶的闖了進來。
小二不在,槐子便上前迎客,他並不知道主家跟眼前這位的過節,自然是把她當客人看待,“幾位這是要住店嗎?我們這兒有上好的客房,還有熱水供應,吃食也有,一應俱全。”
鐵穆蘭身邊的侍女,挑著下巴,伸手把槐子擋開,滿麵高傲的道:“你說話歸說話,靠那麽近做啥?我們家小姐乃千金之軀,也是你能隨便靠的嗎?”
這話可把槐子說愣了,他沒明白自己哪裏靠近,難不成跟客人說話,得離開幾丈遠嗎?
鐵穆蘭微微抬手,麵色隱約帶著譏諷的道:“算了,別與他計較,真是有什麽的掌櫃,就有什麽樣的夥計,跟他講較,失了咱們的身份。”
她身邊的老仆對著槐子,重重哼了一聲,從袖子裏掏出一塊布,把板凳擦了一遍,這才示意鐵穆蘭坐下。
槐子心裏有氣,可也不好發作,說是客人,但看他們一點都不像是來住店,倒像是來找麻煩的。想到人家畢竟是客人,他也隻得忍了,正要問她究竟要不要住店時,麥芽進來了。
鐵穆蘭身邊的婢女悄悄拐了下自家小姐,正主來了,他們也沒必要再為難夥計。
那婢女趾高氣揚的對著麥芽吩咐道:“我們進來這麽久了,你們這兒難道連杯茶也不上嗎?難怪店裏沒生意,有這樣的掌櫃,這樣的夥計,有客人來對怪!”
槐子聽她出口傷人,也待不住了,衝她瞪著眼,道:“有沒有生意跟你有關係嗎?就你這樣的客人,我們還不稀的要呢!”
鐵穆蘭忽然咯咯的笑了,“從來隻聽說客挑店,還沒聽過哪家店做生意要挑客人的,真是稀奇,田麥芽,就你這樣的人,也能開店做生意,你不覺著自己太不自量力了嗎?”
麥芽並不為她的話生氣,反而燦爛一笑,轉而對槐子吩咐道:“槐子,去給鐵姑娘上壺茶來。”
看她不僅不生氣,還要給自己上茶,鐵穆蘭的虛榮心又暴漲,覺著自己占了上風,田麥芽肯定不敢攆她出去,過門就是客嘛!
可她身邊的老仆盯著麥芽的眼神,卻沒有半分鬆懈,明明是個年紀輕輕的小女娃,可在一顰一笑之間,老道深沉之氣連他都這個年過半百的人都自愧不如。
槐子生氣歸生氣,便掌櫃的吩咐了,也隻能從命。氣呼呼的倒了茶,又氣呼呼的端過來,往桌上一擱,那力度可不小,茶水差點就濺到外麵了。看的鐵穆蘭身旁的婢女,一臉的憤怒,“你會不會倒茶,我們是來住店的,可不是憑白來受氣的。”
槐子不比小二活泛,他性子耿直,脾氣也倔,平時不怎麽生氣,也不怎麽吱聲,可這不代表人家沒脾氣。他早看這幾人不順眼了。以往在店裏幹活,麥芽跟李元青他們連句重話也沒給他說過。現在倒被一個小丫頭教訓了,這口氣他咋能忍得下。他狠狠瞪著那丫頭,語氣凶巴巴的道:“我就這樣,你要看不慣,可以不看,沒人逼你看!”
“你!你敢回嘴?”那小丫頭也急了,胸脯一挺,雙手插腰,好像就要幹架似的。
一直站在鐵穆蘭身後的青年漢子,突然出手,將小丫頭拉到身後,雙手抱胸,眼神挑釁的盯著槐子,那意思分明就是:要想打架,咱們倆來打,犯不著去跟個小丫頭鬥嘴。
麥芽伸手把槐子拽到身後,語氣冷淡的看著鐵穆蘭,“我看你今兒不是來住店,而是來找茬的,說吧,你究竟想怎樣?我們開門做生意,不想找麻煩,如果你想找,那我便奉陪到底,有啥大不了的呢,大不了拚個魚死往破,你來我家鬧,我為啥不能去你家鬧,咱們有來有往,鐵穆蘭,我告訴你,別以為你會些拳腳功夫,別人就都怕了你,這莊縣城可不是你一家獨大,把事情鬧大,對誰都沒有好處。”
鐵穆蘭從容的站起來,臉上依舊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她環顧了四周,語氣輕描淡寫的道:“誰說我是來你這兒鬧了,你開客棧,我來住店,不成嗎?”她轉過臉來,看著麥芽,想要看她做何回答。
麥芽收起冷淡的神色,也笑盈盈的道:“據我所知,你家的宅子,比我們客棧都大,鐵小姐還會沒地方住嗎?莫不是鐵家老爺,也跟宏掌櫃似的,娶了小妾,把你攆出來了吧!”
“你胡說什麽?”小婢女首先站起來怒喝,指著麥芽,那眼神恨不得將她千萬千剮似的。
麥芽臉色也冷了下來,“我跟你家小姐說話,何時輪到你一個下人插嘴,惹想叫囂的話,請你出去,別在我家店裏撒野,這家店姓李,不姓鐵,可不是你們鐵家的地盤!”
小丫頭被她淩厲的神色嚇到,不由自主的便往後退。鐵穆蘭責怪的回頭瞪她一眼,那老仆也將小丫頭拖到身後,小聲警告她別多嘴。田麥芽說不錯,這裏不是鐵家,這是李家的客棧。況且田麥芽還是老板娘,又不是他們鐵家的丫鬟,輪不著她來叫嚷。
鐵穆蘭收斂情緒,淡淡道:“我來住店,不是來跟你吵架的,在家裏住的煩了,想出來換換心情,”她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看那份量,足足有二十兩,“這錢你收著,我聽說你們家客棧住宿挺便宜的,這二十兩想必夠住一段日子了,我也不急,想過來住了,便來住幾天,權當轉換心情了。”
看著那沉甸甸的銀子擱在桌子上,麥芽卻連眼珠子都沒動,“鐵姑娘,真是對不住了,我們店裏住的都是行走往來各地的商販,所有的廂房都是一個樣子,沒有特別設置雅間什麽的,跟這麽些大老爺們住在一起,對你來說,怕是不好,你若真是轉換心情,不如到宏記去,他家的上房,倒是很適合你住。”說話時,外麵進來兩個背著行囊的客人,風塵仆仆,一進門一股子塵土味便也跟隨著進了廳裏。
槐子認得其中一個人,連忙上前招呼他們進來。因為店裏的廂房的價格都是固定的,所以客人一進來,便知道自己要住什麽樣的房間,隻見那客人把一口袋東西往地上一擱,粗聲粗氣的詢問槐子,他上回住的房間是否還在,又說帶了新客人過來,讓槐子一定得招呼好了。
槐子看見他們,隻覺得比麵對鐵穆蘭爽快多了,連忙說有,房間都收拾幹淨了。一邊還幫著他們扛東西,帶著幾個人往廂房去了。走路麥芽身邊時,都很友好的跟麥芽打著招呼。
鐵穆蘭很厭惡這些粗野男人身上的氣味,總覺得又惡心又髒,加之他們拎進來的麻袋,也有股子怪味,都不曉得裏麵裝著什麽東西,所以在他們經過時,鐵穆蘭幾人全都閃遠遠的。
麥芽看著他們幾人的表情,不客氣的道:“我們這兒住的可不是那些整天遊手好閑,沒事逛逛花街,聽聽小曲的公子哥,我勸你還是別任性了,來鬧一場,又何必呢,於你於我可都沒什麽好處。”
李元青趕著馬車從外麵回來,他是回老家把那十幾隻鵝拉來,準備就擱在客棧裏宰殺。那鵝都用竹筐裝著,放在馬車裏,叫了一路,又是鵝糞又是鵝毛味,弄的整個馬車都是味道,他正準備回來之後,把馬車洗一下的,可從後門回來,卻見麥芽,便一路找到前廳,此時他身上還股子鵝糞味呢,就這樣悶頭悶腦的闖了進來。乍一看見鐵穆蘭站在那,他愣了下,緊跟著腦子便飛速旋轉開了,第一反應是這鐵穆蘭來者不善,不曉得又打什麽主意來了。
鐵穆蘭也呆住了,先前她看著李元青,隻覺得這人長的很挺拔俊俏,雖沒讀過書,身上也沒有書卷氣息,可她是習武的,就喜歡像他這種走起路來,也虎虎生風的男子,往那一站,厚實的像一堵牆,看著有安全感。
可即使沒有書卷氣息,也不能沾著鵝糞味道啊!
這回鐵穆蘭真傻眼了,她用手帕捂著鼻子,嫌惡的盯著他,“你身上是什麽味,這樣難聞,還不趕緊去洗了。”
李元青被她說的莫明其妙,“我剛剛拉了一車鵝回來,當然有味道了,倒是你,來我家客棧是要做什麽?我可警告你,別以為我們好欺負,你們就可以目中無人!”
鐵穆蘭直皺眉,真是恨不得自己動手,把他丟進水裏,洗幹淨了再撈上來跟自己說話。
麥芽卻笑了,她拉著李元青,忽然說道:“相公,你回來的正好,咱們客棧的茅坑滿了,正等著你回來挑呢,記得多兌些水,澆到菜園子去,別澆小白菜,隻要蒜,還有那兩壟冬臘菜,快去吧!”客棧有專門的茅坑,廂房裏頭也放著恭桶,客人們解決掉的垃圾,也不能浪費了,正好用來澆菜。其實也沒什麽,農家肥料種出來的才好吃,比用化肥種出來的,可好吃上幾百倍呢!
李元青不大聽的懂,娘子咋忽然叫他去挑糞呢!
鐵穆蘭聽懂了,她麵色變的煞白,接連往後退了好幾步,滿眼不敢置信的瞪著李元青,現在的這副模樣,哪還有剛剛進來時的趾高氣揚,“你……你還挑糞?”
瞧她這話問的,身為農家人,哪個不挑糞,家裏的雞鴨鵝豬,哪一樣糞便不得清理,難不成幹這些活還得請人嗎?
李元青用異樣的眼光看著她,“我們又不是官家,也不是啥老爺家,這些活當然得自己幹了。”說完,他轉身便要離開,這女人,他一秒鍾都不想看見。
等到李元青走出大廳,再看不見了。麥芽才轉過視線,瞧著還沒回過神的鐵穆蘭,說道:“鐵大小姐可看清了,過日子可不像你想的那般簡單,不是成天的花前月下,談情說愛,過日子就是過日子,家長裏短,嘮嘮叨叨,有的隻是平淡又漫長的相守,你懂了沒?”
鐵穆蘭懂是懂了,可聽她用教訓的口氣對自己說話,她還是拉不下臉來,“我要懂什麽,不用你教,哼,你們這兒的環境也太髒了,我分分鍾都待不下去,走了!”
她風風火火的來,又風風火火的走。槐子安頓好客人,一直就在門口站著,也沒進來,這會瞧見她走了,趕緊閃到麥芽身後,小聲道:“她不會再來找我們的麻煩吧?”
會嗎?這一點,麥芽也不知道,不過有了今天的經曆,想必鐵穆蘭得想清她要的究竟是什麽了,她哪是真的看上李元青了,她看上的,隻是個表像,根本不是一個完整的李元青。
出了同福客棧,鐵穆蘭越想越氣,明明是懷著滿腔熱情,勢必要讓她的客棧開不下去的,可到頭來,竟然是自己落荒而逃,太丟臉了。
她身邊的老仆看小姐不高興,也深知其中的原由,但做為一個忠誠的仆人,他不得不規勸主子,“小姐,我看這事還是算了吧,那李元青不過是個鄉野村夫,根本不值得小姐費心費事去找他的麻煩,您想想看,就是咱們找贏了,又能咋樣,一個娶過媳婦的男子,再好,跟咱也沒關係啊!”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直充當隱形人的青年男子,忽然低下頭去,把自己的表情隱在陰影之中,叫人看不清他此刻的心思。
小婢女也道:“是啊小姐,我也覺著李元青沒啥了不起的,您要是想嫁人了,回頭我去找王媒婆,讓她把縣城裏所有好男子都給你找來,肯定能找令你滿意的。”
他們幾人邊走邊說話,一時講的太興起,沒注意到前麵有人走過來了。原本從同福客棧走過來,會有個拐彎。於是好巧不巧的,鐵穆蘭一行人,就跟黃大全撞上了。
黃大全是來同福客棧,想跟李元青他們商量下批發市場的事。
走路走的快了些,拐彎時也沒看有沒有人,一轉身便走過來了。這下撞的可結實了,因為鐵穆蘭比一般女子長的高,於是她的額頭便直勾勾的攔到黃大全的下巴上。
“哎呀,”鐵穆蘭捂著頭,猛的往後倒退,還是那年青男子及時攬住她,才使得她沒跌倒。
黃大全給撞的也不清,下巴都快撞碎了,他隻覺得下巴快掉了似的。
小婢女見自家小姐受傷,轉臉便衝著黃大全嚷嚷道:“喂,你走路沒長眼睛哪,就不會看著點路嗎?瞧把我們家小姐給撞的,我告訴你,要是撞壞了,就是把你賣了,都賠不起!”
黃大全本是個脾氣很好的人,不大跟人動怒,可這回他是真生氣了,後果很嚴重,“是我沒看路嗎?你們從另一邊走過來,不也沒看路嗎?小丫頭,別動不動就嚷嚷,要不是看你是個女娃,敢說這話,我非扇你幾巴掌不可,簡直不可理喻!”他的下巴也很疼的,又不是隻有她家小姐才是肉做的,
小婢女也生氣了,手指點著黃大全的臉,“你!你竟敢這樣說,你……你活的不耐煩啦!”
老仆怕他們又鬧起來,趕忙上來勸架,把小婢女往後拉,總在外麵吵架,對誰可都不好。
鐵穆蘭也氣的不行,剛從李家弄了一肚子氣出來,還沒等氣消呢,差點又被人撞破頭,她哪能不生氣,“啞巴,你還站在那幹嘛,難道還要我出手教訓他嗎?”
她後麵站著的男人是個啞巴,以前也是窮的兩手空空,之後鐵老爺看他身材魁梧,體格不錯,便招進府裏,教他些拳腳功夫,讓他做護院。
啞巴臉上略有為難之色,可見著小姐吩咐了,也不得不從,走上前突然出手,隻用簡簡單單幾招,便將黃大全反剪雙手,麵朝牆,製住了他。
此時,街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看著人家打架,總是好很好奇,過來湊熱鬧。
黃大全隻覺得剛才一陣天旋地轉,也沒搞清是怎麽回事,臉就貼著牆了,果然練武的跟不練武的,差別很大。手被綁了,可他還有嘴,“瘋女人,你有病吧?別以為這樣我就怕了你,要是有種,咱們去縣衙,找縣老爺評評理去,瘋了,真是瘋了,大白天的,也敢打人嗎?沒王法了!”
鐵穆蘭聽他叫嚷的煩人,正準備命令啞巴把他嘴堵上的。
就見著圍觀的人群被人分開,幾名配刀捕快走過來了,領頭的正是李武。他是捕頭,每天帶人巡邏街巷,是他份內之事。見著有人打架,自然也得管。
李武往前一站,啞巴不由自主的便將黃大全放開了,退到一邊。
黃大全揉著自己快斷掉的胳膊,控訴道:“李捕頭,你來的正好,這幾個人當街行凶,真是一點王法都沒了嗎?”
圍觀的人也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黃大全在莊縣城裏口碑還是不錯的,大家都知道四方貨棧的小掌櫃,是個溫和敦厚的年輕人,以往去買東西,他總是很熱情的招呼,不管人家穿的是好是壞,是窮人還是富人。他也不像有些生意人,隻管把東西賣出去,講出來的話都是虛的,也不管人家是不是真的需要,把人哄的天花亂墜。黃大全卻不是,他會給顧客建議,如果是沒用的東西,就算賣不出去,也不會勸人去買,畢竟人家賺錢也不易。
可鐵穆蘭在莊縣的名聲,卻不怎麽好聽了。不是今天把這個人打了,就是明天說些尖酸刻薄的話,去冷嘲熱諷。當初謝文遠跟小寡婦的事情出來之後,她後來還特地去了一趟,在小寡婦家將她一番羞辱。原本也沒啥,那樣的小寡婦聽過不知多少遍,早已麻木了,別人說別人的,她該怎麽做,還得怎麽做。可那天鐵穆蘭見她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就轉而將矛頭對準醜娃,硬是把那孩子從簸箕後麵拎出來,說了些不堪入耳的話,至於是什麽話,不提也罷。總之後來,醜娃看她娘的眼神不一樣了,摳著眼珠子看她,以前這娃就挺內向的,現在更是一整天一句話都不說,跟個傻子一樣。
為了這事,小寡婦哭的死去活來,氣急了,她拎了一桶糞,要去潑鐵家,結果被鐵家的仆人發現,又給暴打了一頓,扔了回去。
經過這些事,莊縣裏的人見著鐵穆蘭全都閃遠遠的,有怕的成份在裏麵,但更多的是對她這個人敬而遠之。人家小寡婦不管做了什麽事,跟孩子沒關係,也跟你沒關係,你又何必非得把人家逼上死路呢!小寡婦或許不可憐,但孩子才是最可憐的。
李武冷眼看了看眾人,喝道:“鬧什麽鬧,要想打架,那便跟我回衙門打去!”
鐵穆蘭冷笑道:“李捕頭,你沒搞清狀況嗎?是他走路沒長眼睛,撞了我,你瞧瞧我這額頭都腫成什麽樣了,要是撞壞了,我非得要他賠個傾家蕩產不可!”
她身邊的婢女也幫腔道:“他撞了我們,不僅道歉,還反咬一口,要找我們拚命呢!”
黃大全氣的要吐血了,他們真是能把黑的講成白的,這不是顛倒黑白嗎?不可理喻,簡直是不可理喻!
李武看著雙方,他本就長著一張黑臉,此時臉更黑了,“鐵姑娘,既然你這麽說了,幹脆你們大家一起到衙門說個清楚,也省得在這裏防礙別人。”
一聽說要去衙門,鐵穆蘭不幹,黃大全就更不願意了,他還有很重要的事呢!咋能去衙門。
小二背著牛牛從外麵玩正往回走,本來湊上去是看熱鬧的,等他擠進去,卻看見黃大全站在那,“喲,大全哥,你這是怎麽了,咋了,跟人打架啦?”
牛牛認得黃大全,跟他玩的也熟,見著他便伸手要他抱抱。
黃大全接過牛牛,苦笑道:“我怎麽會跟個潑婦似的,找人打架呢!”
不光小二聽見動靜,二妞本是去買菜,要回家做生意的,瞧見有熱鬧可看,也圍了上來,跟小二一樣,當瞧見黃大全時,她眼睛立刻瞪大了,撥開人群就衝進來,“哥,你咋了,哎喲,你這下巴怎麽了,誰打的?”聽她一驚一乍的嚷嚷聲,不可謂不大。
二妞也不等哥哥回答她,當她瞧見被婢女跟老仆簇擁的鐵穆蘭時,立馬變了臉,不用別人告訴她,她也能猜到,肯定是跟鐵穆蘭幹架了,不是她還能是誰。
李武握刀的手橫在二妞麵前,生怕她再鬧事,“這裏沒你的事,我是捕頭,我會處理,趕緊閃開。”
“我也沒什麽事,就是不小心跟人撞到了,大家都受了傷,沒啥大事,你快些走吧,”黃大全也深知妹妹的脾氣,趕緊想把她拉到一邊,有什麽誤會,回頭再解釋算了。
二妞冷著眼,把自己的胳膊,從他手上拽出來,“哥,這事你別管了。”雙手插腰,轉頭就對著鐵穆蘭質問道:“喂,姓鐵的,你……”
“喊什麽喊,你又從哪冒出來的,明明是他撞了我家小姐,你別信口開河,胡亂誣賴別人,”小婢女打斷她的嚷嚷聲,眼神囂張。
二妞也火了,不顧黃大全的阻攔,卷著袖子,一副要跟人拚命的模樣,“喲嗬,死丫頭,你管我從哪冒出來,告訴你,老娘早看你們不順眼了,上回是誰罵我家大慶來著,要是我沒記錯的話,應該就是你吧!”這事說來話就長了,大致的情況是這樣的。王大慶端著臭豆腐去送貨,路上被走路橫衝直撞的鐵穆蘭撞翻了,一碗臭豆腐也不值什麽錢,王大慶也不準備追究的。可鐵穆蘭不幹了,她聞見自己身上的衣服有股子臭味,這還得了,當街便把王大慶逮到一頓臭罵。虧得那回沒叫二妞看見,否則這架早都打過了。但那會沒打,現在才來打也不晚。
鐵穆蘭看她一副要拚命的模樣,倒也不怕,可跟她打架,簡直有失自己的身份。她扭頭看見李武此時竟轉身收拾那些亂擺地攤的小販去了,好像根本不想管這事似的。她氣急,賭氣道:“啞巴,你還傻傻杵在那幹嘛,沒看見人家要揍我嗎?”
二妞性子強起來,跟頭小牛似的。黃大全正想著把牛牛還給小二抱著,自己上前去阻攔的,可轉眼一看,哪裏還有小二的蹤影,也不知他這會跑哪去了。牛牛待在黃大全懷裏,不僅不害怕,還很高興的拍著手,歡呼不已,看的黃大全一陣好笑。
啞巴往前一站,按說應該管事了,可二妞力氣也大,一頭撞上去,竟硬生生的把啞巴撞開了,啞巴捂著肚子,扶著牆直咳嗽,心道:這女人力氣真不是一般的大。
失了啞巴的阻攔,二妞朝著鐵穆蘭便衝了過去。小婢女跟那老仆慌了,怕自家小姐受傷,趕忙上前阻攔,一時間場麵亂的不像樣。
麥芽聽了小二的匯報,匆匆忙忙就跑了過來,她先是看見牛牛在黃大全懷裏,緊接著又瞧見二妞跟鐵穆蘭他們撕扯在一起,說實話,她不會打架,也不喜歡打架,可看著二妞好像要吃虧,當下也啥也顧不得,閉著眼睛就往上衝,想把二妞拉開的,可二妞勁大,她扯了半天也沒扯開,自己反倒被那小婢女抓了幾下。鐵穆蘭畢竟是練過武功的,大概是懷著對麥芽的恨意,所以抓著機會,便要朝麥芽胸口拍去一掌。
林翠抱著冬冬,剛剛從鄉下回來,先前李遠他們到李家村奔喪,恰好冬冬又在戒奶,她一個人帶不過來,便讓小二送她回娘家去了。今天才剛剛回來,卻沒想到剛一回來就碰上這等事。
見著自己的姐妹受欺負,她也把冬冬往黃大全懷裏一擱,卷了袖子也奔上去。
啞巴喘了幾口氣,總算回過勁來,本來還想著幫自家小姐一把,可他站在外圍,來回轉了半天,愣是沒找到下手的時機,他總不能上前去把女人拉開,都是人家的媳婦,被人看到可會壞了名聲的。
此時,有了林翠的加入,那老仆首先抵不住,跌倒在一邊,他不閃開也不行了,一個老漢,哪能跟幾個女娃子打架呢!他一直在戰鬥圈裏,是在護著鐵穆蘭,好讓那些九陰百骨爪不會落在她身上。
看著一群女人打架,圍觀的人都抱著看戲的心態,真是難得見到的景像。
但是李武看不下去了,他大喝一聲,“停手,都給我住手!”可惜沒人理他,正打的熱火朝天的,誰有功夫理他。
二妞力氣最大,她用頭抵著鐵穆蘭,一直把她往後抵,直到抵上牆根,還不鬆手。那小婢女撕著二妞的頭發,想把她扯開,麥芽便使勁掰她的手,若被她扯著了,二妞還不得變禿子。
這邊打的熱火朝天,那邊同福客棧裏的人全都跑出來了。李元青原本在菜園裏忙著澆菜,聽說她們在打架,扔了糞舀便跑來了,李遠跟王大慶很快也都圍過來了。
各人扛著各家媳婦,硬是把她們拖開。
李元青心疼的看著自己媳婦臉上幾道紅印子,想來都是撓出來的。
麥芽撥開的他的手,滿不在乎的道:“我沒事,不過就是多了幾道抓痕,又不要命,不過是打架嘛,哪能一點損傷都沒有,倒是她,鐵穆蘭,你今兒到這邊來,不就是想找麻煩的嗎?現在罵也罵了,架也架了,你可舒坦了?要是還不過癮,大不了咱們再來練練,也省得回頭心血**,再來鬧!”麥芽從沒打過架,但是偶爾跟人打一架,還真別說,挺過癮的,出了氣,又活動了筋骨,她現在隻覺得渾身都是勁。
鐵穆蘭身上的狀況比她也好不到哪去,二妞是個辣婆娘,打起架來,不光用頭抵,還用手扯,把鐵穆蘭身上的衣服都扯壞了,小婢女趕緊脫下外衣給小姐遮著免得漏了光。聽見麥芽的話,鐵穆蘭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田麥芽,你別信口雌黃,誰要到你家搗亂了,你開客棧,難不成還攔著客人不讓進門嗎?行啊,既然你不留客,我看以後也不會有人進你的店!”
同福客棧裏有不少老主顧,也都跑出來看戲。他們聽見鐵穆蘭這樣講,都忿忿不平起來,“小丫頭,講話可要憑良心,你們是真來住店的嗎?我們可是在旁邊看著呢,你不過就是來找茬的,哪裏半點要住店的模樣?”
另一個中年漢子也道:“就是啊,人家好好開門做生意,你來搗什麽亂,又不是地痞無賴,犯得著幹這事嗎?”
圍觀眾人,一片斥責之聲。
李遠也很心疼的查看林翠的傷勢,以前他一直認為林翠是溫婉的性子,不像二妞似的咋咋呼呼,說話嗓門就跟吵架似的。可沒想到,她還真敢跟人打架。李遠想著想著,竟然咧嘴笑了。林翠還在滿心鬱悶,臉上身上都有點疼,可一抬頭就見著李遠臉上隱約的笑意,剛剛消下去的怒意,這會又爆出來了,“你還笑呢,還不快去把兒子抱過來!”
“哦哦,這就去,”李遠快步走過去,從黃大全手裏把冬冬抱過來。
黃大全手都快抱酸了,見著他們架打完了,便把牛牛也送了回去,“你們幾個女娃可真行,打起架來,比我們還凶!”
李元青把孩子接過來,看牛牛一點都不害怕,還在那咯咯的笑。
那邊二妞還跟鐵穆蘭對罵兩人越罵越起勁。
李武聽的煩了,真想扭頭就走。幾個婆娘打架,他還真不好管,總不能一並帶回衙門吧!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也不能拿去煩縣老爺,可他若是一聲不響的就離開,好像也挺丟人的。幾番猶豫之下,加上又被她們吵煩了,他大喝一聲,“都閉嘴!”
這一聲足夠大了,把鐵穆蘭她們幾個徹底給震住了。
李武見她們都不吱聲了,冷冷掃了她們一眼,“這裏是鬧市,再敢胡攪蠻纏,那便跟我一起去大牢裏清醒兩天,若是不想吃牢飯,就全給我散了,本捕頭可警告你們,再鬧事,絕不姑息,全都帶回去!”
鐵穆蘭此時絲毫都不像武學世家的小姐,跟街邊的潑婦,沒什麽兩樣。她更不怕李武,他算個什麽,不過是個捕塊罷了,聽見李武衝她嚷嚷,鐵穆蘭更氣憤了,“李捕頭,明明是他們仗勢欺人,你難道還看不見嗎?你還不把他們抓起來,送關大牢去!”
李武轉頭眼色陰冷,“我做事,不用你教,既然你這般不服氣,那我也隻好將你帶回去,”當著這麽多人的麵,鐵穆蘭公然頂撞自己,這事擱在哪個大官身上,也容忍不了。李武對手下一揮手,有幾人果真持刀走過來。
這時又有人朝這邊奔過來了,是個頭發花白,卻精神抖擻的老漢。隻見他衝到鐵穆蘭跟前,先不看她,而是狠狠剜了那老仆,婢女,還有那青年男子一眼。
鐵穆蘭見著自己老爹來了,本來還想著有依仗,可還沒等她開口,鐵老頭便一巴掌甩在她臉上,怒不可遏的道:“你果真還沒鬧夠嗎?老夫的臉都被你丟盡了,還有你們幾個,看著她鬧事,也不攔著,要你們何用?”
他氣的雙腿直發抖,恨鐵不成鋼哪!他確實隻有一個閨女,平日裏寵著慣著,生怕她受一丁點的委屈,但鐵老頭跟胡柳兒他爹不同,沒他那般不講理。胡家有縣老爺撐著,他家又沒有,而且加之這幾年敗落了,更是不敢張揚,他隻想著以後能招個上女婿,繼承鐵家,也能給他養老養終。
可鐵穆蘭就是不讓他省心,原本名聲就已經夠爛的了,再鬧下去,還招贅呢,誰敢到他們家上門。
鐵穆蘭沒想到老爹會打她,氣的眼圈都紅了,她捂著臉,滿是委屈的道:“爹,你怎麽能打我?”
那老仆跟婢女都沒想到老爺會這樣大的火,婢女膝蓋一軟,跪到地上,哭哭啼啼的求著老爺息怒。老仆也連聲自責,隻有青年男子未動,原先看他幫著鐵穆蘭時,像是把她護的緊,可如今見著鐵穆蘭被鐵老頭打,卻無動於衷了,他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麽。
鐵老頭怒歸怒,可也不想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教訓女兒,雖然他不知道今天的事到底怪誰,可是自家女兒被這麽多人圍著看,於他來說,就是最大的恥辱。他也不再說什麽,悶著頭拉起鐵穆蘭就走。
等回到自家院子裏,回頭命人把大門關上,對鐵穆蘭喝道:“跪下!”
鐵穆蘭嚇壞了,一句辯駁的話,都沒敢說,乖乖跪到了冰冷的石板上。
鐵老頭越想越氣,在院子裏來回踱著步,“我打你是輕的,早知道你會變的這般囂張跋扈不講理,我早就該打了,真是養兒不教父之過,蘭兒啊,爹爹以前寵你,是因為爹就你一個孩子,你娘去的又早,爹不疼你,要疼誰去?爹以後還指著你養老,可瞧瞧你如今的模樣,以後誰還敢娶你喲!”
他這話叫鐵穆蘭聽著不舒坦了,她小聲嘟囔道:“不嫁就不嫁,他們根本不配我嫁,有什麽大不了的,沒有那些男人,我也一樣能為您養老送終。”
“你,你這是要氣死我啊!”這話叫鐵老頭聽來,怎能不讓他生氣,完全講不通的嘛!
老仆見他拚命的大喘氣,趕忙上前為他順著,“老爺,您息怒啊,別把自個的身子氣壞了,小姐還小,她還不懂事,您何必跟她置氣!”
鐵老頭氣的臉色發白,聲嘶力竭的道:“她!她還小呢,都快嫁不出去了,還小嗎?”
見著鐵老頭神色不對,鐵穆蘭也慌了,趕緊從地上站起來,撲過去扶住他,“爹,你悠著點身子,是我錯了還不行嗎?你趕快回屋歇著。”父女倆相依為命,也是不容易,鐵穆蘭就是膽子再大,也不敢把她老爹氣壞了,萬一真氣出個好歹來,鐵家可就剩她一個人了。
鐵老頭手裏握著拐棍,往地上敲的咚咚作響,“你要是真想讓我多活幾年,就給我乖乖在家待著,好好招個上門女婿,萬一爹要是倒下了,家裏也好有個男人撐著,你到底明不明白啊?”
鐵穆蘭這會可不敢再跟他強嘴,生怕真把他氣壞了,趕忙吩咐老仆把他攙扶進去,看著鐵老頭走路一步三晃的,她也不放心,讓婢女去請郎中過來,給郎中看看總歸要放心些。
等到院裏的人都走光了,鐵穆蘭站在院子裏,煩躁的跺跺腳。真是的,今天一早本來是對準備對找李元青的麻煩去的,可一番折騰下來,自己一點便宜沒占到,反而還被老爹罵了一頓,這叫什麽事嘛!
她自顧自的生氣,卻沒發現啞巴男子一直站在院子的一角,默默的看著她的背影。
鐵穆蘭氣夠了,正準備回屋的,一轉身正對上啞巴陰沉不定的視線,這眼神異常犀利,帶著幽暗不明的意味,倒是叫她愣住了。這啞巴平日裏就像個幽靈,在府裏活動都不帶聲音的,可卻無法讓人忽視,大概是因為他身上與生俱來的氣場吧!
氣場這種東西,學是學不來的。
鐵穆蘭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你看什麽看,再敢多看我一眼,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啞巴卻絲毫不為她的怒火所動,不僅沒害怕,反而還慢慢走過來。
鐵穆蘭警惕了,“你要幹嘛?”她想往後退,啞巴卻一個箭步跨過來,極快的抓住她的手腕,那力氣大的,鐵穆蘭毫無掙脫之力。
她掙脫不了,可又不想任憑他抓著,“啞巴,你瘋了嗎?幹嘛抓著我,你……你把弄疼了!”
啞巴自然不能說話,隻是抬手指了指她的臉。
鐵穆蘭恍然回神,她差點忘了,剛剛自己的腮邊也被二妞抓傷了,可能是因為有頭發遮著,所以其他人都沒看見,可為什麽隻有啞巴看見了?
啞巴不管她的掙紮,拖著她便往屋裏去,當然是去她的屋子。進了屋,麵無表情的把她按坐在椅子上,轉身便去翻她的藥箱。
鐵穆蘭終於安靜下來。傷這東西,你不在意它的時候,它不疼,等到在意了,那疼自然也來了。鐵穆蘭坐在那,看著啞巴熟門熟路的找到她的藥箱,她納悶了,“你怎麽知道我的藥箱放在那?”以往她的屋子隻有婢女能進,他一個家仆,肯定是不能進來的。
啞巴還是那副表情,走到她跟前,把藥箱往桌上一擱,指了指她的腳。
雖然隻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但出乎意料的是,鐵穆蘭看明白了,也了解了。之前有一次,她練功時,無意中傷了腳,好像是被他抱著進來的,然後婢女便當著他的麵去拿了藥箱。隻是沒想到,隻一次,他便記得了。
就在鐵穆蘭愣神之跡,忽然覺著臉頰冰冰涼涼的。她一轉眼,看見那張黝黑的離自己好近好近,近到她可以看見他的睫毛,還有他臉上隱約的疤痕。
生平頭一次,鐵穆蘭臉紅了。為一個啞巴,一個家仆,她臉紅了。
老仆安頓好了鐵老頭,因為不放心小姐,便跑出來想看看她的,卻沒成想,在廂房外頭,瞧見啞巴在給小姐上藥的一幕。他看的正入神,身邊小婢女也湊上來,小聲的道:“小姐她……”
老仆怕她說錯話,趕緊將她拉到一邊,“不該你說的,最好別說,隻當沒看見就是了,小姐的脾氣強,得順著來,今兒這事你隻當沒看見,知道不?”
小婢女使勁點點頭,隻要小姐能找到自己的幸福,要她怎麽做都成。
老仆站在院裏,看了看頭頂的天,長舒口氣,但願小姐這回真找對了人,啞巴雖說沒背景,身體還有缺陷,但他活了這麽久,自認為不會看錯人。啞巴跟那姓李的小子在某些方麵,還挺相似,都是能擔當的男人,隻可惜姓名李的小子有媳婦也有孩子,再怎麽著也不該去破壞別人的家庭嘛!
這邊說著李元青,那邊李元青也跟啞巴幹著同樣的事,幫著麥芽上藥,看她臉上的抓痕,可把李元青心疼壞了。
林翠也跟李遠拉回家去了,至於二妞,倒也沒什麽大事,經過這一架,她骨子裏那潑辣的基因,又蹭蹭往上竄,要不了多久,她在這莊縣城裏,絕對是吵架中的霸主。
麥芽小心的瞧著相公的臉色,看他眉頭皺緊緊的,便扯著他的袖子,跟他嬌聲問道:“相公,你還生氣嗎?別這樣嘛,我也是看不過去,才幫著打架的,也不是我主動挑出來的,難不成,你要我看著二妞被她們欺負嗎?”
李元青擱下藥膏,神態很嚴肅,“以後不許再跟人打架了,萬一哪天碰上個狠的,那虧可就吃大了。”
麥芽好笑道:“你以為我是好鬥份子呢,家裏的事情都忙不過來了,我哪有那麽多閑功夫,去跟人打架,今兒的事,你得去找黃大全,是他跟鐵穆蘭撞上的,要不然還沒這事呢!”
說起黃大全,李元青也想起他們本來要談的事情,“大全還在院子裏坐著呢,那我先出去了,你……”
“我把牛牛哄睡一覺,等下就去做晚飯,”麥芽知道他又要囉嗦,便提前打斷他的話。
李元青俯身在她跟牛牛的臉上各親了一下,這才轉身出去。
院子裏,黃大全鬱悶的坐在那,手裏拿了根燒火的小棍子,在地上劃啊劃。真是倒黴到家了,好端端的走個路,也能碰上麻煩,看來他哪天真要好好去上個香,拜拜菩薩。
李元青走過去,拍拍他的肩,“咋了,在想什麽呢!”
黃大全抬頭見是他,長長的歎了口氣,扔了小木棍,從懷裏掏出個文書,“別的事不說,咱們還是先來研究下這批發市場的事,這個比較要緊。”
李元青接過他拿來的公文,看見上麵有縣老爺的印章,大致的內容是劃定了批發市場的麵積,以及位置。黃大全等他細細看完了,才道:“按著縣老爺的意思,他是想把這活交給咱們幹,省得三天兩頭的事情都到衙門找他,至於怎麽個幹法,我也跟他談了,我說要不就按著承包荒地的法子,咱們選個合適的地方,把它買下來,之後要建什麽,怎麽建,那都是咱們的事,等以後市場做起來了,咱們按著地稅往上交錢,租賃的商戶也按著商稅交,還不是跟開店做生意一樣嗎?如此一來,縣老爺省了事,還能為縣衙增加收入,我一說,他就同意了,你看怎麽樣?”這承包荒地的法子,他們幾家早就嚐試過了,而且今年也嚐到了甜頭,黃大全膽子也大了,不然他哪敢擅自做主。
李元青想了下,還是晚上找陳二順他們一起商議。如果他們真要合力買地,就得集中力量,不然那麽多的銀子,他跟黃大全也拿不出。
麥芽在屋裏休息了一會,也把牛牛哄睡著了,她換了件衣服,把頭發重新梳理了下,才出門去做晚飯。
李元青到廚房來說,晚上想叫大家夥一起過來吃飯,讓她晚上多燒幾個菜,麥芽想著那天秦語堂追著花娘去了,也不知結果怎樣,便讓他回來的時候,一定得把他們兩個叫來。
因為快到冬季了,能吃的新鮮蔬菜不多。麥芽便做了兩個鍋子,待會燙了菜吃。兔子肉還在老家,這邊可沒有,好在廚房裏還有宰殺好的小公雞,是早上買的,中午沒燒。她想著幹脆做個幹鍋雞公煲,做法跟燒幹鍋兔肉差不多,隻是把兔子肉換成雞肉了而已。另外一個鍋子,她也懶得燒,再說,就是現燉也來不及了,她便讓小二去老爹的店裏,端個老母雞湯。如今是古代,這老母雞絕不會摻半點假,都是貨真價實,養了一年以上的母雞,燉的湯,上麵油都漂都厚的一層。
晚上把老爹跟田氏都叫過來吃飯,也等於是付他們老母雞的錢。
小二也習慣了,每回去臨仙樓端菜,都帶著錢去的,可每回錢又都給帶了回來,久而久之,帶錢也就是擺設,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這頭虧了,那頭又賺了,沒必要算的那麽清,如果真要掰扯起來,臨仙樓好些燒菜的菜譜,還是麥芽提供的呢,要是沒這菜譜,臨仙樓的生意,哪裏能這樣火。
小二動作快,沒一會就從臨仙樓端著菜回來了,一手提著裝老母雞湯的食盒,另一隻手還拎著一個呢!
麥芽接過食盒,笑道:“喲,你還買了別的菜呀?”
小二放下死沉食盒,喘著氣道:“哪是我買的,是陳二叔送的,他說既然晚上請他吃飯,沒下酒菜可不行,所以就切了幾樣鹵肉,一並讓我帶過來了。”
麥芽打開食盒,瞧見上麵一層是鹵豬耳朵,切的很細,擺的好看,中間一層是鹵牛肉,也都切成薄片,碼放整齊,最下麵一層鹵的花生米,麥芽撚了個花生米嚐嚐。嗯!花生爽脆,雖在鹵水裏煮過,卻不失生脆的口感,而且鹵汁味道也濃鬱,陳二順這鹵肉生意算是做到了極致,他也找到竅門了。臨仙樓最近的生意,可以用人滿為患來形容,若是趕上飯點,若是不提前訂位子,去了都沒地方可坐。
吃晚飯的時候,花娘先來的,她一來,麥芽便瞧出她臉上的笑,帶了點羞澀,還帶了點抑製不住的喜色。麥芽故作沒看見她臉上的喜色,平平靜靜的問她近況怎麽樣,花圃的生意如何,連她身子的情況都問了,就是不問她跟秦語堂的事。
這可把花娘急壞了,她抱著牛牛,跟在麥芽後麵,麥芽去菜園挖青蒜,她也跟著,麥芽下鍋洞燒火,她幹脆抱著牛牛搬了個小凳子坐在一邊,一副就等著你問的模樣,看的麥芽最終忍俊不禁,抱拳求饒,“行了行了,我鬥不過你,快說說吧,你跟牛牛他幹爹咋樣了?那天你沒有真去跳河吧?”
見她問到點子上了,花娘也不看她,而是把牛牛擱在腿上,對著牛牛一陣猛親,眼睛看著牛牛,對她道:“跳自然是要跳的了,沒能淹死,可不能怪我,誰讓現在是枯水季的,那小河裏的水,連鴨子都蹚不過來,再何況是我了。”
麥芽想到那樣的場景,也是,她倒把季節給忘了,本來河水就淺,加之還是枯水季,哪來的水給她跳河,不過隻要戲演足了,作用還是一樣滴,“這樣說來,你也沒跳成?”
花娘笑的合不攏嘴,搖頭晃胸的念道:“是沒跳成,不過秦語堂那家夥還算有點良心,知道把我抱著,不讓我跳,也是他一慣了解我的性子,知道我性子強,如果當時他真不管不顧的離我而去,這河,我是跳定了,城外的河多呢,這裏的跳不成,不代表不可以另找條小河嘛!”
這一點,麥芽也料到了,以花娘的性子,她確實幹的出來,不過她好奇的還不是這個,“之後呢?他攔著,你沒跳成,然後就這樣回來了?”
花娘一撅嘴,“當然不是,前麵都做足了,後麵的,當然也得做足了才行。”
河雖然沒跳成,可花娘當時鬧的也凶,後來還把附近幹活的村民吸引了過來,人家也以為她要跳河,都好心的過來勸說。因為秦語堂時常在附近走動,很人也都認得他。見他抱著個要跳河的女人,這裏頭,可以想像的空間實在太大了,很難不讓人浮想聯翩。
見著人越圍越多,秦語堂急的滿頭是汗,不得已,隻能把花娘抱起來,往回趕。
花娘嚇了一跳,慌忙摟著他的脖子。這是他倆認得幾年以來,最親近的一次。花娘悄悄觀察他的側臉,看著看著,便入了迷,看進眼裏,怎麽也拔不出來。
秦語堂一路將她抱回縣城門口,往來的行人還挺多,他不得不把花娘放下,正準備開口,催她自己走的,可一扭頭,看著花娘低著頭,兩手搓著自己的衣角,臉上的神情,被長長的劉海遮住了,看不清。
秦語堂歎了氣,道:“到縣城了,走吧,我先把你送回家。”
“啊?哦……”乍一聽見他講話,花娘猛的抬起頭,眼裏的神色卻是迷茫的。
看著她這副模樣,秦語堂無奈的搖搖頭,剛走了沒幾步,再一扭頭,見她又低下頭,站在那也不知在想啥。秦語堂喊了她兩聲,見她還是不動,萬般無奈之下,隻得又走回去,拉起她的手,領著她往縣城裏去。
花娘默默被他牽著走,也不吭聲,隻是在秦語堂看不見的時候,抬起頭,對著的背影露出奸計得逞的笑。原來隻要她不那麽聰明,不那麽精靈,就能得到他的關注,得到他的庇護。
到了花房,秦語堂又叮囑王媽媽好生照看她,最好熬些薑湯給她驅驅寒氣,在外麵吹了一下午的冷風,怕她受不住。
麥芽十分鄙夷的對著花娘,開玩笑的道:“你還真是詭計多端,秦大哥他也真是可憐,再怎麽樣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我估摸著,這會要是突然殺出個女子要跟你搶人,你還不得發瘋!”
這個問題,花娘倒不擔心,“我費了這樣大的勁才把他搞定,誰要是敢窺視我的男人,看我不打得她滿地找牙!”
麥芽禁不住笑道:“你呀,也就是嘴硬心軟,明明心裏善的跟什麽似的,麵上還裝的那樣凶,待會秦大哥來了,你可得好好演,直到把他弄到手為止,需要我幫忙的時候,隻要使個眼色就成了。”
花娘嗬嗬的笑,“我現在呢,就好比剛入門,是得多多努力,才能走進去,不過啊,萬事開頭難,一旦開了頭,也就沒啥了。”
林翠抱著冬冬進到廚房,臉色有些蒼白,看她倆笑的歡快,便問道:“你倆在笑啥,我從老遠就聽到了。”
花娘也抱著牛牛站起來,“我們在說,哪天看見鐵穆蘭,還得好好揍她一頓,誰叫她仗勢欺人,以為別人都怕她,我說你們幾個也真是的,打架也不說叫上我,光是你們幾個過癮了,我還沒跟她打呢,”她把話岔開了,倒不是有意想瞞著林翠,隻是不大好意思說罷了,畢竟八字還沒一撇呢!
林翠微微一笑,“等下回再打架之前,我先叫停,再差人去叫你,你不來,我們就不動手,這樣說可成了?”她說著話時,抱著冬冬就要順勢坐下。大鍋裏的菜冒出著熱氣,特別是幹鍋雞味,油香的味道,就是蓋上了,也掩不住。林翠才坐下,還沒調好姿勢呢,鼻端嗅到雞肉的香味,竟然覺著胃裏說不出的難受,熏的她直想吐。本來想忍忍,可是沒忍住。她猛的從凳子上跳起來,一手攬著冬冬,一手捂著嘴巴,便跑到院子裏了。
花娘看呆了,“她這是咋了,吃壞東西,鬧肚子了?”
麥芽從鍋灶後麵站起來,瞧著林翠幹嘔的身影,慢慢笑道:“隻怕是又有了。”
花娘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道:“冬冬才多大呀,她怎麽就有了呢,天哪,真是可怕。”
按算,冬冬不過才幾個月大,也還沒斷奶,林翠的身子怕也沒恢複好,現在懷孕,可濁最好的時機。可是,說起來,這也不能怪林翠,要怪隻能怪李遠,誰叫他心急的,一點都沒有李元青的忍性,隻管自己快活,一點都不管娘子的身體。
林翠吐的有些狠,麥芽把冬冬接過來,讓她去屋裏躺一會,又問她晚上想吃啥。林翠連搖頭的力氣都沒了,哪還吃得下東西。麥芽便說,去打些紅糖水,給她潤潤口,等肚子餓的時候再給她單獨做吃的。
李遠得到消息,從前院跑回來,見著林翠蒼白如紙的臉色,也是滿心的自責。可是有都有了,現在還能咋辦,肯定是要生下來的,難不成要打掉嗎?且不說有沒有精力養。光是打胎的風險,那絕不比生孩子小。
秦語堂來的時候,自然是要被請去,免費為林翠把脈。李遠一直小心謹慎的站在一旁,李元青看他臉色凝重,無言的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花娘跟麥芽站在外頭,瞧著還不懂事的冬冬,花娘嘖嘖搖頭,“唉,你說咱們女人的命苦不苦,生孩子就跟鬼門關走一遭,可走一遭還不算完,不曉得哪天又得再走一遭,朝不保夕啊!”
麥芽看她一臉的頹喪,好笑道:“凡事不要往壞的一麵去想嘛,就好比我現在,當初生孩子的確受了很多苦,可是每當看著牛牛的臉蛋,心便放開了,回頭想想,之前受的那些苦,實在不值一提,再者說,如果能給自己愛的男人生娃,不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嗎?”
花娘笑了,捏捏牛牛的小臉蛋,悄聲道:“那是,如果我能生給他生個娃,就是受再多的苦,我也認了。”
麥芽見她一副心醉沉迷的模樣,好像已經把娃兒都抱在懷裏了似的,不禁為她心疼,這般的癡情,隻盼秦語堂能明白才好。
秦語堂從屋裏出來時,看著花娘笑的表情有些怪怪,搞的他有些摸不著頭腦,還以為是跳河的後遺症呢!
麥芽關心林翠的情況,雖然她生過一個娃了,可那也不表示,就沒問題。李遠他們也都出來了,李遠還把門關上,想讓林翠休息一下,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林翠的情況。看著秦語堂那副僵屍臉,他總覺著心懸在半空,落不下地。
秦語堂看他們都一副擔憂的模樣,趕忙收起自己的僵屍臉,平靜著道:“她沒事,雖然生頭一胎的虧空還沒補回來,但影響也不是很大,隻要從現在開始多注意調養,讓她多休息,會累著腰的活,都不要幹,我再開幾副調養的藥,幫她補一下。”
麥芽打斷他,不讓他繼續往下說,“既然好好的,幹嘛要用藥補,是藥三分毒,回頭我多熬些有營養的粥,做清淡些,不也是一樣的嗎?”
李氏一直自從身體好些了之後,便在客棧裏幫著幹點活,剛才秦語堂過來看病時,她正在前麵,幫著小二招呼客人,田氏帶著小娃也有前頭,兩個人便說了會話,也因為擔心林翠的情況,所以二人一塊往後院來了,剛一踏進院子,就聽見麥芽說的話,忙舉手表示同意。這話不錯,是藥三分毒,遠沒有食補來的好,回頭讓李遠隔一天買隻鯽魚,隔一天買些排骨,多燉些清淡的湯,或者幹脆熬些八寶粥,這才是大補的最佳方法。
秦語堂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反正她們都是生過娃的,有些話,他點到即可,不用再多操什麽心。
見著林翠的情況穩定下來,李元青便招呼大家去吃飯,後麵的事,吃過飯再說也不遲。
因為晚上吃飯的人多,廚房太小坐不下,李元青跟遠便在後院收拾了間靠近廚房的空屋子,擺上大桌,拿上碗筷,便能做餐廳使用了。
林虎回了老家,試考完了,也快過年了,便回家幫著家裏幹幹活。也是上回跟著林翠一起回去的,隻怕要過了年才會回來,少了他飯桌都冷清許多。
吃飯的時候,本來說好不談正事,可黃大全還是忍不住要暢想一下,批發市場建起來後的藍圖,那樣的熱鬧場景,光想著都叫人覺著興奮。
陳二順嚷嚷道:“到時候咱們也買下幾個鋪麵,大全啊,你那四方貨棧可以再弄個門麵做批發,也省得街上的鋪麵擺那麽多東西,哦,還得再弄個倉庫,不然那麽多東西,回頭該沒地方擱了。”
他不提還好,他一提,黃大全激動的直點頭,“不錯不錯,我早就這樣想了,街上的鋪子麵積太小了,最近村裏又送來好些竹器,連我睡覺的屋子都擺滿了,再擺下去,就該擱我炕上了。”
眾人被他講笑了,想想也是,入了深秋,農家裏的活差不多都忙了,手巧的男人,就砍些竹子擱在家裏,編些竹器,打發時間的同時,還能為家裏增加些收入,何樂而不為呢!
不光是這些,還有秋季山上野生的山貨,也都能拿來換錢,以前是不知道,所以沒人上山撿,現在知道了,與其在家閑著,還不如上山撿山貨呢。
什麽地皮,什麽草菇子,野生雞頭菇,還有板栗,總之,山裏遍地都是寶,連采野菊花的都有。山裏的野菊花,卻不是山下隨處可見的那些菊花可比的。
因為長在少人經過的山上,加上朝接露出,晚接霧,那菊花用來做藥,或是泡茶,都是絕佳的飲品,有些賣相好的,甚至比上等的茶葉還貴。也因為有了田李兩家的帶動,做水果酒的人家也多了起來,反正那法子也簡單,沒什麽技術含量,做出來的水果酒,現做現賣,用野果子泡出來的味道又不同,滋味千變萬化,妙不可言。
秦語堂吃飯的時候話也不多,大部分時間都在聽他們講,他就是旁觀而已。花娘話倒是挺多的,還直嚷嚷著,今晚吃的太多,回頭要在縣城裏轉幾圈,也好消化一下。
麥芽提醒她,現在天黑的早,雖然這會時間不算晚,可外麵漆黑一團,她一個姑娘家,不好這麽晚了還出去逛,萬一遇上登徒子,或是心存歹心的人,那可就糟了。
花娘卻是滿不在乎,隻說在家附近轉兩圈,也不走遠,不會有什麽危險的。話講到這裏,麥芽也不吭聲了,她看了看秦語堂,再看看笑容燦爛的花娘,當下什麽都明白了。
果然,秦語堂聽見她還要出去夜遊,自然是一百個反對,可花娘卻固執的不理他,還盡說些破罐子破摔的壞,叫秦語堂聽著,也是百般不自在。
看著酒吃差不多了,花娘站起來,對在坐的人豪爽的揮揮手,“各位慢慢吃,一定要吃好喝好,我得先走了,不然王媽媽該擔心了,哎呀,吃的好撐,麥芽,下回可不能再把菜做那麽好吃,害的我都吃撐著了,不出去走兩圈,就是回家也睡不著啊!”
田氏以為她真喝醉了,擔憂道:“花娘啊,你一個人晚上走夜路不安全,要不我叫小二送你的一段,總好過你一個人回去吧!”
李氏也讚同她的話,“一定得送,要不我跟小二一塊去送你,回頭我再跟他一起回來。”
麥芽一聽她倆說的話,這是要壞事啊,那哪行,得阻止。她幹咳兩聲,直起腰,故作為難道:“哎呀,小二今晚好像挺忙的,剛才還看見他幫客人提行禮,等下還得打熱水,真是的,今晚客人真多。”她說完,還不忘對李元青使眼色。
李元青正往嘴裏夾著菜吃,乍一看見她使眼色,還有些納悶的,但看看要走的花娘,以及坐著似動又非動的秦語堂,立馬反應過來,“呃,對啊,今晚客人的確挺多的,我得趕緊吃了,不然等會小二忙不過來。”
田氏跟李氏起初還沒鬧明白,但秦語堂跟花娘的事,她們都知情,如果這樣講還不明白,那她們真要得老年癡呆了。
花娘直擺手,“不用不用,我不要人送,我自己能回去,這條路我閉著眼睛都能走回去的,你們不用擔心。”
陳二順嗬嗬一笑,忽然道:“這有什麽好爭的,秦大夫跟花娘同路,等會讓秦大夫送一程不就完了嗎?真是的,為這小事你們還爭議不休,來來,元青啊,再陪我喝一杯!”
他一句話,把每個人暗裏的想法,都挑到台麵上來了。也是,有些話說開了,也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還能有多大?
秦語堂擱下筷子,站起來,道:“我也吃飽了,你們慢慢吃,花娘這邊你們放心,我會把她送回去的。”
麥芽跟花娘偷偷笑了,而且花娘這會醉的更狠了,也不知真的是酒意上頭,還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總之,當秦語堂走到她身邊時,她連站都站不穩,隻能靠扶著牆。看她這副模樣,秦語堂隻得架著她,攬著她的腰,隻有這樣才能拖著她走。
看著他倆走出客棧,相扶相持的身影。田氏安慰的長舒口氣,感歎道:“真是好啊,花娘終於要達成所願,終於要捂熱那塊石頭嘍!”
麥芽笑道:“那是自然,費了那麽些的心計,若是再搞不定,可真就見鬼了。”
田氏戳戳她的額頭,笑道:“看把你能的,跟著花娘一塊設計秦大夫,小心回頭他知道了,找你興師問罪呢!”
“這有啥,到時候生米早都成了熟飯,他要找誰去?”既然敢做,她就不擔心,這有什麽可擔心的,如果連花娘都搞不定秦語堂,那他可能真要一輩子打光棍嘍!
田氏對閨女的話滿不以為意,一轉頭看見黃大全悶頭吃著飯,他倒是吃的挺香,一口接一口的扒著,好像餓了幾百年似的,“噯噯,大全啊,你別光顧著吃飯,現在就差你的親事沒著落,可不能再等了,嬸子回頭再幫你物色幾個,叫你過過目,你看咋樣?”田氏敲著碗,問他道。
黃大全悶悶的抬起頭,真是的,剛才明明說的是秦語堂,怎麽一轉眼,就變成要給他找媳婦。
陳二順道:“要找,還得趕緊找,乘著現在年輕,趕緊尋個婆娘,你也就不用整天跟小六湊合著吃飯,回頭把貨棧後麵的屋子再收拾一下,就能做新房了,娶個媳婦,你的生活起居也能有人照看著,不比你跟小六兩個人搭夥過強嗎?”
二妞跟如意一直是聚餐缺席者,如意天一黑就要睡覺,還非得娘親陪著不可。她不來,王大慶自然也不會來的。如果二妞在這兒,肯定早把她哥罵上幾千幾萬遍了,這麽大人了,自家外甥女都會叫舅舅了,他倒好,連個媳婦的影子都沒找著,這叫個什麽事嘛!
黃大全擱下碗,擦了嘴巴,正色道:“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吧,我店裏還有事呢,就先走了,不用送哈。”
他這分明就是想落跑,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連李氏都看不下去了,替他娘著急啊,“我看這樣吧,等你田嬸挑著姑娘,我陪著你一塊去相,不管能不能相中,你都得去瞧,若是瞧不上,那再說瞧不上的,反正不管怎麽著,你得去相,就這樣說定了,明兒就去。”
不等他反駁,田氏樂嗬嗬的道:“這樣好,人哪,都得相處,隻有相處了,才知道好不好,哪能光看一眼就判定是好是壞呢,你們說對吧?”
麥芽使勁點點頭,也跟著起哄,“那當然了,就算不能相處個七八天,那也得聊聊天,說說話,這樣……這樣才能多了解一些。”
黃大全真覺著頭皮發麻,跟她們幾位求饒道:“各位就放過我吧,我對成親這事壓根就不感興趣,再說了,我跟那些女的都不認識,能聊什麽呀,說多了,人家還要懷疑我的居心呢!”
麥芽道:“這有什麽,你可以問問人家的喜好,這樣也能知道她們喜歡的是什麽,有沒有共同語言,那是聊出來,又不是用眼睛看出來的,多了解一下,也無傷大雅,你怕什麽呢!”
黃大全真是被她們打敗了,好像不給他找個媳婦,這世界就不和諧了一樣,他娶不娶媳婦,真有那麽嚴重嗎?其實,他找不找媳婦,真的不太重要,雖然他是家裏的長子,可下麵不是還有兩個弟弟嗎?現在沒成親,他還能往家裏貼錢,一旦成了家,有了媳婦,再給黃氏錢,那就得偷著給了,
想著娶媳婦的種種可怕之處,黃大全正要開口謝絕她們幾個好意的,可那一邊,田氏正興高采烈的跟李氏他們討論著哪家姑娘長的好,哪家姑娘會幹事,又是哪家姑娘知禮數,根本沒人要征詢他的意見。
李元青瞧見他的沮喪之色,好心安慰道:“總歸是要走這一遭的,早走晚走,都是要走的,晚走不如早走,我這樣說,你懂了沒?”
黃大全白他一眼,沒好氣的道:“你當然這麽說了,你娶了自己一心想著的女子,誰能跟你比呀,我還是算了吧,現在的女娃太可怕,消受不起!”光看他身邊這些女子,就知道女人有多可怕了。二妞性子像炮仗,也隻有一聲不吭的王大慶能受得了她。林翠身子太柔弱,不是這裏疼,就是那裏不舒服,他可沒有李遠的耐性,整日的把心思放在她身上。至於花娘跟鐵穆蘭,那就更不用說了,消受不起,消受不起啊!
他這樣想著,卻忽略了自己內心的某一處,也自動過濾了某些人。有些事,有些人,不提也罷,隻當自己不知道,隨風而過。
田氏這回是動了真格,也不去找媒婆,她通過臨仙樓的夥計,讓他們把相識的親戚,或是姐妹,統統介紹過來,要是本身就在縣城的,那就更好辦了,她先去看一眼,如果不在,也不是啥難事,現如今往來縣城也方便,隻說讓她們進城采買東西,也就是了。
這一日,臨仙樓的賬房先生,找到田氏,“夫人……”
田氏坐在臨仙樓的後院,抱著小狗娃,在那曬太陽,見著老賬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問道:“您老要是有事,盡管說就是了,不必吞吞吐吐的,坐下講吧!”
“噯,好好,”老賬房也不客氣,自己端了個板凳過來坐下,本來還不好意思說的,但想著就是不成功,那也沒啥,不就是自己費了張臉皮嘛!
他籌措了下才道:“是這樣的,我聽說,您最近在給四方貨棧的小掌櫃介紹媳婦。”
“喲,您家是不是也有合適的女娃子呀?是不是親的都無所謂,反正隻管讓他們見上一麵,要是不成,便隻當沒發生,你瞧瞧,我這不是也沒去找媒婆嗎?少了媒婆那張嘴,省了好多閑話呢!”
她這話,老賬房很是讚同,“那是自然,我最討厭媒婆了,你說說,兩個小娃子相親,能相中就成親,不能相中,就權當沒這回事,你說能有多大的事,可這事要是到了媒婆的嘴裏,指不定說的有多難聽呢!”
媒婆是叫人又愛又恨的一種人,當你需要她做媒時,自然是愛她的,巴不得她趕快來家裏做媒,可如果親事沒成,那媒婆的臉可就不好看了,若是再把她得罪了,那些亂七八糟的話,轉天就得傳的大街小巷都是,到那時,女娃的名譽也就毀在她手裏了。
田氏聽他的意思,便心知,他家裏那個,也是個難解決的主。
果不其然,老賬房一提起自家閨女,也是一肚子的苦水。倒不是他閨長的有多難看,或者有殘疾啥的。恰恰相反,他家閨女長的挺標致,是家裏的老小,沒少嬌慣。因為老賬房自己識字,所以小的時候,便也教了女兒蘭英識字。雖然識的不多,可在女娃子中間,她也算是高學曆。
成年之後,蘭英便跟著爹爹一並在縣城裏頭做學徒,她學的裁縫,過了兩年,借錢自己開了家布莊,賣布,也賣些小衣服小鞋啥的,生意也沒有多紅火,但比種地強。
田氏聽他老賬房的話,嘖嘖道:“你家蘭英真是能幹,居然還自己開了店,哎喲,這事以前你咋沒說過呢!有個這樣能幹的閨女,您下半輩子也享福了。”
一提自己的閨女蘭英,老賬房是喜憂參半。聽著田氏誇讚自己的女兒,他自然是有喜也有憂。原因無他,蘭英太能幹了,能幹的女子都極有主見,包括自己的終身大事,死活也不尊父母之命,她自己的夫婿,自然得自己來選。
可她眼界高,鄉下種地的男娃她看不上眼,縣城裏的男娃,很少有年紀輕輕自己就開店賺錢的,要不就是給人家當夥計,要不就是依仗著家裏有錢有背景,好比宏寶這樣的。
所以選來選去,都快過了婚配的年紀,也愣是沒選好。這下可把老賬房急的不輕,要知道男娃可以等,女娃等不得啊,不能叫人說成嫁不出去,那人可丟大發了。
田氏聽完老賬房的話,心裏便有底了,想來蘭英跟黃大全都有著同樣的問題,兩人都是眼界高,一般人看不上,看上的,都不是一般人。不過,見見總歸沒壞處。
想到此處,黃氏道:“那便見見吧,回頭跟你閨女說一聲,也不用說的多明白,你隻說讓她到四方貨棧買些東西,順便瞧瞧,不就得了?”
老賬房一想也是,黃大全開著雜貨鋪,那店裏每天人來人往的,也不易引人注意。
當天傍晚時分,老賬房便把事情跟閨女說了,至於黃大全那頭,不說也罷,反正說了他也不會同意,還不如先讓蘭英過目。她是個有主見的女娃,即使看過之後,黃大全不同意,想來她也不會死纏不放。
蘭英正在店裏縫製小娃的棉衣,她這裏接受訂做衣服,夏天做短衫,冬天做棉襖,反正布店也不是每時每刻都有生意,隻有趕上紅集時,生意才會好些。
聽完爹爹的話,蘭英挑著秀眉,眼睛眨了眨,最後竟然噗嗤笑了。
老賬房被她笑的有些忐忑,試著問道:“英啊,你別盡是笑,倒是說句話呀,黃大全跟咱們掌櫃都很熟,我也見過他很多回了,當初聽說老板娘要給他說媳婦,我就急了,那樣的好男娃,要是讓別人相了去,豈不是可惜?”
蘭英靜靜聽他爹說完,臉上漸漸浮現淡淡的笑,手上的針線活也沒放下,“他也要相親嗎?之前我還以為他準備打一輩子光棍呢!”
她說這話,把老賬房聽的納悶了,“丫頭,你說的是啥意思,你認得黃大全?”很快就回來了。”
“哎,你要去哪呀,都快吃晚飯了,要不等吃過晚飯,我再陪你一塊出去?”
蘭英沒有回他的話,而是站起來,把針線插在衣服上,對他道:“爹,你幫我看會店,我出去一下,這會天還沒黑透,你可別急著關門,對了,等會要是有個臉上長痣的胖嬸子過來娶衣服,你便把台下麵那個藍包拿給她,我老賬房總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出去,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娃子,天黑了出門,總歸是不安全。可他喊著喊著,便不見了蘭英的蹤影,這丫頭腿腳太快了,走路跟跑似的。
這一廂,黃大全看著天色不早了,便讓小六到後麵燒飯,前麵有他一個人看著,順便也帶著把今天的賬理一理,回頭好入到大賬本裏頭,這是他每晚必做的工作。做生意,賬目一定得理清楚了,否則,豈不成了一筆糊塗賬?
後院裏,傳來小六燒菜的香味,他最近做菜手藝漸長,聞著飯香,黃大全這才覺著肚子餓的很。看著街麵上沒什麽行人了,他放下賬本,就準備關門。天氣冷了,大晚上的,誰還想往外麵跑,在家裏圍著爐子吃飯多舒坦。
就在他放下一半的門板時,忽然從外麵擠進來一個人,正好擋著他放門板的動作。
蘭英歪著腦袋,衝黃大全一笑,她的笑容很燦爛,跟這陰冷的天氣實在不相襯。
見著有客人來,黃大全趕忙收起門板,禮貌的問道:“姑娘這麽晚了還來買東西嗎?那快看看有什麽需要的,趕緊買了,趕緊回家。”
蘭英還是笑,扭頭看著收拾整齊的貨品,故作不滿道:“人家都是把客人往店裏攬,你倒好,催著我趕緊回家,莫不是不想賣東西給我吧?”
聽見她說話的聲音,黃大全散出去的魂,又都回來了,剛才是餓的,加之忙了一天,腦子也累了,所以在沒客人的時候,他總喜歡發呆,或是讓腦子空閑下來。蘭英進來時,他也沒看清她的臉,隻以為是附近哪家的閨女,針線筐裏臨時缺了東西,才來買的,卻沒想到是她。
蘭英見他不說話,好笑道:“喲,你該不是真的想趕人吧?老話還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呢,你咋能趕我走呢?”
黃大全使勁眨了幾下眼睛,神誌也慢慢都回來了,“你來買東西,我怎會趕人呢,隻是怕你一個人太晚了回家不好,所以才好心勸你早些回去,你這人咋盡會把人往壞處想呢!”
蘭英悠閑的在店裏晃著步子,絲毫不在意他的抱凶怨,巧笑著道:“你呢,還是把自己管好吧,算錯賬這種事,偶爾來一次也就罷了,可不能天天都算錯賬,要是把賬算多了,也就罷了,可別算少了,總是這樣,可不好哦!”
黃大全直皺眉,“我做生意這麽久了,就算錯一次賬,還叫你碰上了,不是你倒黴,那便是我倒黴。”說起他跟蘭英的認識,應該從半年前算起。
那天正是入夏不久,天氣悶熱,在街上還好些,能吹到風,可在店裏就慘了,悶熱的足以叫人抓狂。
人一熱,心也跟著煩躁起來,看著店裏客人不多,黃大全本想著把店交給小六看著,他去後麵衝個澡的,可就在這時,蘭英進來了,她急著要買針線,她店裏的用完了,可手頭上還有幾件衣服沒做完,明早之前必須做出來。
她急,便催著黃大全趕緊拿線,加之她要的線種類頗多,所以在算賬的時候,黃大全就多算了幾文錢。
可蘭英是誰啊,她十歲就會買賣東西了,那賬算的,比她爹還精著,早在黃大全把貨一樣一樣拿出來時,她就算清了,再一看黃大全算出來的數目,她不幹了。
即使後來黃大全把錢補上了,並且賠禮道歉了,但這梁子也算結上了。倒不是蘭英小氣,她就是看黃大全著急的樣,今兒又知道他要找媳婦,自然要來笑上一番。
蘭英在店裏轉了一圈,最後將視線落在黃大全身上,不無驚訝的道:“黃掌櫃,真看不出,原來你也是個口是心非之人,明明恨死我了,還非得裝出一副善待客人的模樣,你不覺著,很假嗎?”
看她不像真的來買東西,黃大全耐性也不多了,“請問您要買東西嗎?如果不買的話,就快些回去,我們這兒也要打烊了。”
見他要趕人,蘭英也不高興了,小嘴一撅,道:“不買東西就不能看看啦?真是的,沒見過你這樣勢利之人,就你這樣的,還成天想著討媳婦,依我看,這事難!”
黃大全氣結,“蘭小姐,我拜托你,別瞎管閑事行嗎?難不難那是我的事,與你何幹?你快點回去吧,我這兒不適合你待!”他揮手要趕蘭英出去,可蘭英性子也拗,硬是坐下了,就是不肯動,非得逼問他,有沒有相中哪家姑娘,還揚言要替他保媒呢!
小六從後麵跑出來,本來是準備叫掌櫃的過去吃飯,可再一看店裏僵持的氣憤,他很識相的又縮了回去。
看著外麵漸黑的天色,黃大全真是急壞了,要是被人瞧見,這麽晚了,他店裏還坐著個年輕女娃,又是男未婚,女未嫁,這要傳出去,指不定說的有多難聽呢!
蘭英看他急的快火上房的樣,掩唇笑了。
就在這時,又從外麵擠進來兩個男人,這兩人穿著樸素,身上背著竹簍,竹簍上蓋著一塊布,看不清裏麵裝的是啥。
其中一個黑臉漢子,一進門就嚷嚷道:“掌櫃的,給俺們拿兩雙布鞋,這一路趕的,把鞋都磨破了。”另一個小眼睛的男人,卻在一進屋之後,四下打量,當他看見蘭英也坐在店裏時,那眼神停留了幾秒,他掃視完一圈,便將視線放在了樹櫃台上。
黃大全見這麽晚了還有客人來買東西,當下也顧不得跟蘭英拌嘴,笑嗬嗬的招呼道:“兩位請坐,不知兩位穿多大的鞋,是要寬口的,還是要窄口的,我這兒鞋樣不多,但尺寸齊備,兩位可要試一試?”
那黑臉漢子,一揚手,粗聲粗氣的道:“去拿吧,若是試好了,我們多買幾雙。”
“噯,好好,我這就去拿,兩位稍等,”黃大全自然是想做成這筆生意,見著他們想要,便趕緊到櫃台後麵去拿。
小眼睛的男人瞧見他到櫃台裏麵去了,忽然站起來抖了抖身子,道:“這鬼天氣真冷,我們趕了一路,快被這冷風吹病了,掌櫃的,我把門上,避避風。”說著,也不等黃大全回應,就去把剩下的門板也插上。那剩下的也不過才兩塊門板,三兩下也就插上了。
黃大全拿完鞋子,見大門已經被插上了,覺著有些不妥,但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哪裏不好,“呃,您二位看看,這鞋子是否滿意,這鞋底便是千層底的,都是用粗布糊起來的,再瞧瞧這鞋幫,都是實打實的棉布做的,穿上不光透氣,還不臭腳,走路也舒坦。”
他把鞋子的好處講了一大堆,可那兩位眼睛卻盯著他的櫃台。
蘭英輕咳了一聲,伸了伸懶腰,一副我已經坐了很久的模樣,“我說你這掌櫃當的,可真是厚臉皮,說好了今兒還錢給我,我在這兒坐了都快一個時辰了,可你又說沒錢,我說你做的這是什麽生意,連二十幾文的舊賬都還不了,你還好意思開店嗎?我看哪,幹脆關了省事!”
她這話可把黃大全聽傻了,他的確是算錯過她幾文錢,可跟欠賬是兩碼事啊!
不等黃大全反應過來,蘭英又道:“你這破店,也隻有小毛賊能光顧,偷兩雙鞋子,或是偷點碗筷啥的,稍微有點眼力見的大賊,才不會看上你的店,連個銅板都偷不到!”她使勁對黃大全眨眼睛,希望他能聽明白自己的意思。
可一向比猴還精明的黃大全,今兒也不知怎麽了,竟也犯起糊塗來,不過他倒也沒拆穿蘭英的謊話,可能是懶得理她吧,他此時隻想趕緊把這筆買賣做成,好關上門,回後麵吃飯去。
小六一直聽著前麵的動靜,當聽到在客人來時,他若是再躲著,那也不好。可他跑出來一看,隻見外麵的氣憤有些詭異,“掌櫃的,呃,要不還是我來招呼客人吧,你去後麵吃飯?”他這話是試著問的,因為他瞧著黃大全臉色怪怪的,那個蘭英臉色也怪的很,他一時搞不清狀況,便隨口問了。
蘭英見著屋裏又多了一個人,不免有些抓狂。這小子以往的眼力見呢,都到哪兒去了,難道他就沒瞧著今兒的場麵很對不對勁嗎?
小六哪瞧的出來,他不過是個小夥計,也沒見過啥世麵,那些危險危機啥的,更是從沒碰過。
但黃大全卻看出來了,他不是受了蘭英的啟發。而是,就在他彎腰把鞋拿給那兩位,讓他們試穿時,他猛然瞥見那二人背著的竹簍裏,有寒光閃過。他嚇了一跳,入了夜,再進縣城,是嚴禁帶長刀的,哪怕是砍刀也不行,這是李武定下的規矩,從源頭斷了行凶者的武器,縣城裏的治安,也比較容易搞了。
可這二人竹簍裏的長刀,雖然他隻瞥見一個刀影子,但看那長度,跟李武他們配的長劍,也相差不已。當下,他便明白了蘭英的用意,她這是要告訴這兩個人,他這店裏窮的叮當響,連十幾文錢都拿不出來,犯不著勞他們來動手搶。
黃大全雖然經商多年,但遇上劫匪這種事,也不是天天能看見的,頓時,他也嚇出了一身冷汗,可又不能明說,若是把這二人惹急了,不說錢要被搶,就是這店怕也得毀了。
就在他急著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時,一轉眼看見小六還愣在那,他靈機一動,突然嗬斥小六,道:“你小子,也太沒眼力見了,沒看見有人等著要賬呢嗎?還不趕緊到客棧那邊,找他們把賬要回來,好幾十兩呢,若是要回來了,咱這賬也能還清了,還有李武家,你也一並去要了吧,明兒我還得進貨呢!”
小六傻眼了,“這……我……”什麽賬啊,誰跟誰的賬啊,他咋一句都聽不懂呢!
蘭英也聽明白黃大全的話,她離那兩人挺遠的,便走到小六身邊,使勁掐了他一把,又怕叫那兩人看出來,趕忙那兩人笑笑,“嗬嗬,小夥計才來沒多久,腦子笨,要個賬都不會,”對那兩人陪完了笑臉,她才把臉轉過來對著小六,在外人看不見的角度,擠眉弄眼的對他使眼色,同時嘴裏還嚷嚷著,“你呀,隻管去要,老板若是不給,你便找老板娘去要,她比較好說話,你隻說這邊都快揭不開鍋了,不還錢不成了,回頭讓她陪你一塊去找李武家要,李武那小子皮厚,要是不給,直接去踹他家門,聽見沒有?”
她邊說,邊把小六往後麵推。縣城的宅子,都有後門,四方貨棧也不例外,就是有些後門不好走,不大走罷了。
小六是硬被蘭英推出來的,他走在小巷子裏,攏著袖子,還是納悶不已。
四方貨棧的後門,離同福客棧後門也不遠,但若是從前門走,就得繞一大圈。
小六遠遠看著同福客棧的燈火通明的,就知道他們正忙著生意,便上前敲了敲後門。
開門的是李遠,這大晚上的,麥芽不可能開門,林翠也早早上床歇息了,他一手抱著冬冬,一手給小六開門。
見著是他,李遠也納悶了,“這個時候,你咋過來了?”
他這一問,還真把小六問住了,“我……”他抓耳撓腮的想了半天,也不知該怎麽說,且不說同福客棧有沒有欠掌櫃的錢,就是欠了,也沒有大晚上的來要錢的道理,還讓他去找李武要,李武是誰啊,人家是本縣的捕頭,咋會欠他們的錢呢!這不合常理嘛!
李遠看他急的樣,笑道:“到底咋了,你別光站在門外,要不進來說?”
小六想了想還是進去了,“哎呀,我幹脆照實說了吧,反正我也不知道掌櫃的是啥意思,我說了,你們慢慢琢磨去吧!”
麥芽正在廚房打熱水,準備給牛牛洗澡的,她聽見李遠開後門了,就是沒聽見小六講話,直到他進了院子,她從廚房探出頭,問道:“這大晚上的,你們掌櫃的遇到啥事了?”
小六也不知該如何跟他們講,於是便從蘭英突然到訪時講起,他嘴皮子快,麥芽舀好熱水的功夫,他就把話講完了,“事情就是這樣,我雖然不清楚你們有沒有欠賬,可再怎麽著,掌櫃的也不會這麽晚了,讓我來要賬,我覺著這裏頭肯定有啥別的事!”
李遠聽完他講的話,也愣了好一會,“不對啊,他找咱們也就找了,但為什麽這樣晚了,還要去找李武?”
縣衙的捕頭,每天夜裏都會輪值當班,在縣城裏巡邏,本來捕塊也沒有固定休息時間,可李武是捕頭,當班一事輪不著他,他早回家睡大覺了,這會跑去找李武,那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麥芽卻沒吱聲,想了一會,她忽然問起小六,那兩個人的衣著。小六雖然隻掃了一眼,但也還是看到了,便原原本本給她描述了一遍。
聽起來,好像真的隻是普通進縣城買東西的農夫,並沒什麽特別可疑之處。
麥芽是認得蘭英的,也不算多熟,隻是今年快入冬時,她曾在蘭英的店裏,給家裏幾個小娃訂做了好幾件棉衣,所以見過幾次。雖然僅僅是幾麵而已,但蘭英是個精明能幹的女娃,怎麽看都不像會大晚上來討債的女娃。
突然,一個不好的念頭,在麥芽腦子裏一閃而過,她砰的擱下手裏的水盆,麵容緊張的對李遠道:“你把冬冬給我,你到前麵去把李元青叫上,你倆一塊去李捕頭家,就說四方貨棧裏可能進了賊,等會小六先去街上看看,瞧著能不能找到那兩個尋街的捕塊,如果找不到,你也別回去了,還是到客棧來,那邊的事,交給他們。”她把冬冬從李遠懷裏抱過來。
她都這樣講了,李遠又怎會聽不明白,生平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事,怎會緊張呢,“那我先去了,要不等下我們走了,你們把客棧大門關上,後門也不要開,等會聽到我們叫門再開。”
麥芽道:“你別擔心我們,店裏住的都熟客,有他們在,我們這邊不會有事,倒是你們,若是遇到緊急情況,別跟人硬拚,多動動腦子。”
李遠點點頭,跑到前麵去叫李元青了。小六站在原地,半天沒動彈,想來也是被嚇的不輕。
麥芽安慰他,“你別怕,沒事的,大家夥都在呢,又不是你一個人,要不這樣吧,你就在客棧裏待著,我讓小二去街上找人,”說著,她先到林翠屋裏,把冬冬交給她抱著,也順便把睡著的牛牛,也抱到她屋裏,好讓她一並看著。
安頓好了兩個小娃,她回頭一看,小六已經不在了。客棧前院也點起了大燈籠,慢慢的喧鬧起來。
麥芽趕到前麵時,李元青跟李遠都已經出去了,小二也不在,槐子陪著小六坐在大廳裏,還有不少房客也都起來了。大家都是常在大河道上走的人,大場麵見的多。幾個小毛賊,實在不值一提,但因著擔心麥芽他們害怕,所以便都穿上衣服起來了。
一個麵容和善的老漢道:“丫頭,沒事,客棧裏有我們在,就是進來個把的賊人,我一鐵鍬準能把他們掀飛!”
另一個中年漢子也道:“就是就是,咱們人多,你隻管帶著娃兒去休息,我們幾個在這兒守著,等元青他們回來了,我們再回去睡也不遲!”
其他人都同意這個辦法,再說了,人多勢眾,賊人就是想進來,也得掂量掂量。
麥芽感激不已,“那就麻煩各位了,其實也一定是會有大事,興許是我想錯了,最好是沒有吧,槐子,去泡一壺好茶來,再抓些瓜子花生,不然光坐著,也怪急人的。”
“噯,我這就去,”槐子倒沒什麽感覺,蹬蹬的,跑去後麵捧了一盤瓜子,一般花生,擺到桌上,又從炭爐上把瓦壺拎下來,泡了一大壺茶水。
有了這幾樣,房客們全當聊大天,有吃有喝的,也就不覺著冷了。
且說另一邊,李元青跟李遠出了門,兩人合計了下,覺著還是讓小二去找捕頭,他倆得去四方貨棧裏瞧瞧,加上黃大全,他們三個大男人,就算真的動起手來,也不怕。
可如果貿貿然的從後門進,怕是不妥當,想了想,兩人還是決定從前門,正大光明的進去。
冬季的街道,冷清又蕭索,大家都關門休息了,這麽冷的天,沒事幹,誰會跑出來瞎晃悠。
李元青跟李遠走到四方貨棧門口,李元青先扒在門縫邊,往裏看了幾眼,畢竟是木質的大門,也不像防盜門,那般嚴絲合縫。
李遠見他看了半天,也沒吱聲,有些急了,小聲的催問道:“怎麽樣,裏麵怎麽樣了,你倒是說句話呀?”
李元青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他心知,越是在這種時候,越是不能心急,也顧不得跟李遠解釋,便上前敲門,故意提高了嗓門,衝裏麵喊道:“黃掌櫃啊,天才剛剛黑,你咋就關門了呢,我還要打些醬油呢,家裏等著燒魚,不買不行啊!”
黃大全身子一震,此時的他,已有些身不由已,因為這兩人已經把刀亮出來了。黑臉漢子,一隻手揪著黃大全的衣領,限製他的行動,蘭英也被他綁在一邊,一個娘們,綁也就綁了。而同來的另一個小眼睛男人,從自帶的竹簍裏,拿了隻布袋子,看樣子,是準備用來裝錢的。
其實先前他們把小六放走,那是有原因的,當時他們也沒亮身份,不可能叫黃大全他們發現,所以他們相信小六真的是去拿借欠款了。
可還沒等他進櫃台後麵拿銀子,門板就被人拍的咚咚響。這兩人也不簡單,也是慣犯了,這樣的事,幹了可不止一兩遍。聽見有人敲門也不慌亂,黑臉漢子把刀拿到黃大全的腰後,在他耳邊威脅了幾句,便對小眼男使了個眼色,讓他趕緊從後麵出來。
看著蘭英還被綁著,小眼男收了東西,又趕忙跑出來,把蘭英扛到後麵。
黃大全擔心蘭英有危險,畢竟是個女娃子,這麽晚了,被賊人拿著,就是啥也沒發生,那傳出去也不好聽。
黑臉漢子嗬嗬一笑,拍著他的肩,道:“你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快去開門,該怎麽說,你自個兒明白,咱爺們都是在道路上混的,你要是敢耍花樣,小心你的命!”
黃大全趕緊表明自己的態度,“我明白,我知道,還請二位爺手下留情,”不是他膽小,他不過是識時務而已,蘭英還在他們手裏,這個時候反抗,不僅救不了自己,還會把蘭英的命也搭上。而且他也聽出,外麵敲門的是李元青,還好還好,他們總算沒犯糊塗。
黑臉漢子壓著黃大全去開門,小眼男就躲在後堂,如果前麵有什麽異常,他也能殺他個措手不及。
門開了,一股子寒風撲進來,黃大全打了個冷顫。
李元青一眼就看見,黃大全身後站著的黑臉漢子,當下,便什麽都明白了,他回頭朝李遠遞了個眼色,李遠也衝他點點頭。
見門開了,黑臉漢子便拖著黃大全往昔後退,冷聲道:“你們既是來買東西的,拿了東西就趕緊離開,今兒掌櫃的身體有些不適,沒看見我正扶著嗎?隻管把錢擱在櫃台上,就走吧!”他說著話的同時,把刀子往黃大全腰上又抵近了一些。
李元青笑了笑,慢慢走進來,故作輕鬆的道:“哎喲,黃掌櫃咋還生病了嗎?我上午看你不還好好的嗎?既是生病,就該請個郎中看看哪,可不能把小病耽擱成大病了,”他回頭看了下李遠。
李遠趕忙附和道:“就是啊,現在天冷,要是病到過年就不好了,我家裏就有人病了,這不,正要去請李武大夫過來看病呢,他呀也忙,可還是應下了,正往我家趕呢!”
黃大全聽他們一唱一和,很快就明白了,這是要告訴他,已經有人去請李武了。
黑臉漢子肯定不是本地人,即使聽說過縣衙有捕頭,也肯定不知道這捕頭就叫李武,捕頭的名字可不是隨便亂叫的。
見著他們越扯越遠,黑臉漢子急了,“你們到底要不要買東西?若是不買,就趕緊走,我們這兒還有事呢!”
李元青見他真急了,便道:“這位爺,我們也想買了東西主就走,可是我看了半天,這醬油擱在哪兒啊?我在這外邊找了半天也沒找見。”
古代的醬油自然不是裝在玻璃瓶子裏,擺在櫃台上賣。都是用大缸裝著,誰要買,就自帶器物來裝。除了醬油之外,像酒,醋,油,這些**也都是裝在一大缸裏,隨買隨舀。
黃大全的店裏,自然也少不了這些東西,隻不過,都擺在櫃台後麵,十幾個懷抱大小的罐子,真是很難辨認。
李遠也道:“我們也急著呢,媳婦在家裏等著醋燒菜,黃掌櫃,麻煩你快些把醬油跟醋打給我們,打好了,我們自然就走了。”
這時,小眼男不得不從後麵走出來,對黑臉漢子點了點頭。
黃大全心裏懸在半空,可如果自己不離這人遠些,就是李元青他們想救,那也是無從下手,想到此處,他轉臉討好的對黑臉漢子陪笑,“您看看,這……”
“去可以,但是你給我老實點,我們都是緡練家子,收拾你,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黑臉漢子低聲威脅他。
黃大全慌忙直點頭,感覺到身後的刀離遠了些,他暗暗鬆了口氣。
小眼男一直跟著他,同他保持三步的距離,既方便他拿東西,也方便他隨時出手製服他。
直到看見黃大全要打醬油,李元青才忽然意識到,他跟李遠什麽都沒帶,怎麽買啊?一等黃大全要裝醬油,他們就得露餡。這可不行,他看了看那兩人手裏的家夥,又掃了一眼四周,看有沒有稱手的東西。
李遠起初還沒意識到這一點,直到看見黃大全掀開醬油缸的蓋子,直起身來要拿東西時,他猛的一個激靈,突然高聲道:“慢著,你家的醬油是不是正宗醬油坊出來的,不行,我得看看,要不然摻了水,那味道可就變了。”他作勢卷起袖子,好像真的想去看看似的。
黃大全一改往日的和善,把蓋子一蓋,不服氣的道:“說什麽呢,我店裏的所有東西,就沒有假的,你愛買不買,別回頭到處去給我造謠,這罪名我可擔不起!”
李遠也生氣了,“嗨,我說你這個人,怎麽做生意的,我不過是隨口說說,你要是心裏沒鬼,你幹嘛要把蓋子蓋上,有本事你把蓋子打開,讓我瞧瞧,你不敢吧,不敢就說明真有問題,哦,你賣假貨!”
黃大全自然是比他還生氣,“誰賣假貨了,你把說清楚!”
“說就說,你以為我怕你呢!”李遠一邊嚷嚷,一邊乘著他們不注意,隨手就從身邊的麵袋子裏,舀了一大瓢麵粉,劈頭蓋臉,就朝黃大全扔了過去。當然了,看著好像是朝他扔的,其實是對著那小眼睛男人扔的。
李元青瞅準時機,跨前一步,抬腳就往黑臉男的手腕上踢去。他雖然沒練過武功,可常年在山上打獵,加之長年在田間地頭奔走,這腿腳上的力道,還是不弱的。
“啊……”黑臉漢子一個沒防備,隻覺著手腕處一痛,手裏的刀也沒拿穩,啪!掉在地上。見他還想彎腰撿刀,李遠跟李元青都動了,重重一踢,將刀遠遠的踢開了。
黃大全反應也不慢,就在麵粉砸到小眼男的頭上時,他抄起手邊的秤砣,心裏一發狠,照著小眼男的頭,便砸了下去,隻聽見一聲悶哼,小眼男便歪倒在地上了。這是秤砣啊,可不是豆腐麵團,這一砸,肯定是頭破血流。
同時,小二帶著兩名捕塊,也趕了過來。看著店裏的一片狼藉,兩名捕塊也嚇出了一身冷汗。
莊縣雖是小縣城,可近幾年以來,除了偶有小偷,幹些雞鳴狗盜的事之外,大案件是沒有過的。如果這兩人真得手了,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黃大全顧不得喘口氣,扶著櫃台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蘭英還在後麵呢!也不知怎麽樣了。
蘭英倒也沒什麽大礙,就是被綁久了,手腕被繩子磨的紅腫,嘴巴也被堵上,導致呼吸不暢。黃大全給她解開時,她隻顧喘氣,連話都沒顧上說。
黃大全此時也不管前麵如何了,他給蘭英倒了杯水,有些歉意的道:“真是對不住,今兒的事連累你了。”
蘭英喝了水,漸漸平靜了,見他滿臉的自責,又覺著好笑,“你有什麽好對不住我的,是我自個兒大晚上的跑來你的店,這才碰上的,再說了,這樣的事,八百年也碰不上一回,好歹也是一次難忘的經曆,不虧!”
黃大全真是沒想到,她竟然還能笑的出來,她不是應該嚇的嚎啕大哭的嗎?
蘭英笑夠了,看他傻呆呆的盯著自己看,禁不住臉紅了。蘭英算不得頂漂亮的女娃,臉不夠小,腰身不夠細,眉眼也不夠秀美,但評判一個人好壞,不是光看臉蛋長的是否美,而是每個人骨子裏的氣質。蘭英便是如此,她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株在風雨中綻放的薔薇花,雖不完美,卻是最堅韌的。
“你們在這幹啥呢?”李元青也進到裏麵,他是見著黃大全進去半天沒出來,所以才進來看看。
凝滯的氣氛,突然被打破,黃大全急忙轉開視線,蘭英也趕緊低下頭,裝作查看這自己的衣服,有沒有破損。
李元青幹笑幾聲,“呃,你們慢慢聊,我先去外麵了。”
老賬房久等閨女不回,他不放心,就把布店的門關了,趕過來看看,正好碰上捕塊鎖了那兩個賊人,正準備押回衙門去。他鬧不明白了,“這……這是怎麽了?”
李遠給解釋道:“沒啥,剛剛進來兩個小毛賊,現在又給抓住了。”
老賬房聞言嚇的麵無人色,緊張萬分的道:“那我家蘭英呢,她說了要來這裏的,她人呢?”
蘭英正好從裏麵出來,怕他擔心,就撿著不重要的情況跟他講了,當然,她被綁,還被賊人扛的事,肯定是不能講的。可即使這樣,老賬房還是嚇的不輕。
一個勁的埋怨她,這麽晚了不該出來,現在可好,遇上這麽大的事,萬一傳了出去,她還怎麽嫁人哪!自己心知肚明沒用,關鍵是人言可畏,誰知道外頭的人會怎麽傳。
蘭英自然是不在乎別人怎麽想,但黃大全聽不下去了,“老叔,今兒這事都怨我,要不是虧了蘭英機靈,我這會隻怕腦袋都得搬家了,您要怪,那便怪我吧,別怨蘭英了。”
見著黃大全袒護自己,蘭英羞澀的笑了。
這天動靜鬧的這樣大,第二天,肯定是傳的沸沸揚揚,各種版本的都有,好聽的,難聽的,各占一半。可也因為這一出,黃大全對蘭英有了別樣的感覺,有時到了傍晚,他會擱下生意,跟到蘭英那裏去看看,幫著她收拾東西。
起初,兩人的關係也沒多親近,看上去好像隻是普通朋友,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麥芽他們卻看出來,黃大全對蘭英是不同的,這一點的不同,區別可就大了。
黃氏得到消息,自然是喜笑言開,她琢磨著再讓他倆比相處相處,等過了年,再跟蘭英家提親事,可想想,她又覺著不放心,便托田氏找老賬房探探口風,兩家大人,先口頭承諾下來,隻要他倆能繼續相處,兩家大人就不在為他們各自安排相親。
老賬房當然是一百個樂意,本來就中意黃大全,生怕他被別人家的閨女看上,現在可好了,見著他跟蘭英相處的越來越親密,他比誰都高興。
入了冬,離過年也就不遠了。隨著大雪天的到來,這準備年貨一事,也是迫在眉睫。
下了雪,加上氣溫驟降,外麵都是冰天雪地,大河道也不能行船,客棧的生意也要歇歇。
李氏跟田氏提前回家,準備過年的事情,她們回去的時候,那馬車都被塞滿滿的,還是李元青駕著馬車,把她們送回去之後又快馬加鞭的趕回客棧。
批發市場的地,已經劃分了出來,縣老爺也將文書批了下來,除了銀子得籌集之外,剩下的事,就是等著過了年,春暖花開,冰雪消融時,再請工人修建。
不過,那也是明年的事。冬天是農家人最悠閑的時節,可以不用下地,就在家裏,守著熱炕頭,喝著小酒,欣賞外麵的冬日雪景。
到了臘月十六,李元青便收拾東西,準備帶著麥芽跟牛牛回老家過年。原本她是沒打算回去這樣早的,總不能把小二跟槐子留下,讓他倆看店,過年了,誰不想回家過年呢!
小二家裏沒什麽親人了,隻有兩個老長輩,是他爺爺奶奶,守著家裏的老房子。麥芽一想,與其讓小二回去那破房子陪老人家過年,倒不如讓李元青去把兩位老人家接來,反正客棧裏什麽都是齊的,他們隻管燒火做飯就成。
小二聽了她這話,感動的都哭了。他努力的掙錢,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讓他爺爺奶奶過上好日子。後來,又聽說小六家裏也有兩位老人,李元青他們一合計,幹脆都接到客棧裏,小六留下在縣城,黃大全也能回去過年了。再者說,四個老人家,加上小六跟小二,人一多,過年也就更熱鬧了。
當下,李元青便趕著馬車,去把四個老人家接了來,也不要他們帶什麽東西,隻管帶些穿的衣服就成。
聽說要來縣城過年,四個老人家歡喜極了,還是頭一次在城裏過新年呢!
麥芽也買了好些東西,都給備在廚房了。小六會做飯,糧食有了,他們想吃啥,自己燒也就得了。麥芽也擔心就算是大過年,可能還會有零星的客人,於是所叮囑小二,若是遇上有困難的客人,房錢該免的就免,反正大過年的,也不在乎那點錢,山不轉水轉,做生意就不能太死。
今年肯定還得叫上秦語堂也回去過年,但是麥芽也想了,既然叫了,不如叫上花娘還有她家裏的兩個老仆一起。
花娘倒是樂意的很,她的花圃到了冬季,就是休眠期,所有的花都在暖房裏擱著。但也因為暖房必須維持,所以王媽媽跟她老伴不能離開,兩位老人家也不想跑路,在家裏待著還暖和些。
花娘本來於心不忍的,怕他們兩人在家太寂寞了,但是麥芽也說了,除夕那天,讓小二去請他們過來吃年夜飯,省得他們二老還在家燒飯。
安排好了客棧裏的事,麥芽帶上花娘就準備回家過年去了。花娘不願意空著手去,裏裏外外,又給每個人都買了份禮物,自然也少不了冬生他們的,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她給秦語堂買的一身新衣服。
秦語堂很少穿新衣,衣服總是洗舊了也不舍得扔。但是看著花娘把衣服捧到跟前,滿心期盼的模樣,拒絕的話,溜到嘴邊,又溜了回來。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回了家,準備著迎接新年的到來。
到家的第二日,雖然天氣晴朗,可因為溫底低,冰雪也沒化掉,也虧得冰雪沒化,要不然到處都是融化的雪水,砍柴都沒處可砍。
李元青回家見著過冬柴禾不多,便跟秦語堂一起去後麵砍柴,陳二順也樂的跟他們一起,後來冬生也加入,幾個大男人,整日的四處背柴,累是累了點,可臉上的笑容卻絲毫沒有減少。
李氏跟麥芽在家也忙的不可開交,鹹貨早都收拾好了,小豬也一早就處理了,現如今,除了幾隻下蛋的母雞之外,院裏再沒別的牲口,倒是樂的清靜。
乘著天氣晴好,家裏的被子得曬曬,床單也得洗一洗,畢竟個把月沒睡過了,上麵落了灰。
花娘從回來的第一日起,就換了利落的衣服,以前的長裙,全都收了起來,衣服樣式跟麥芽的很相似,幹起活來最方便了。頭發也簡單的綁了個粗麻花辮子,不再是以前繁瑣的樣式,就那樣隨意的斜在肩側。
秦語堂乍一看見她這副打扮,眼睛睜的老大了,半天都沒能移開視線。花娘難得在他臉上看見震驚的神色,也暗自高興不已,看來,他喜歡的都是村婦打扮,這也沒啥難的,不就是做村婦嘛,為了他,她連命都可以不要,做村婦又算得了什麽。
要過年了,好些在縣城做工的人都回來了,家家都是一副大團圓的景像,就是可憐了李元木,爺三個守著冷家冷灶,別提有多淒涼了。
不說這事,李氏也不生氣,可一提起何秀,李氏氣的差點要犯心髒病。
幾天前,李元青把她提前送了回來,她看著大兒子孤苦伶仃的,怎能不痛心,想了想,還是硬著頭皮去了何秀娘家,小豹她也帶上了,想著何秀能看在孩子的麵上,能回家繼續過日子。雖然她不喜歡何秀,但親娘再怎麽著,也比晚娘強吧?李元木要想再找個媳婦,倒也不是啥難事,可要想找個對兩個娃好的後娘,卻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天還刮刺骨的寒風,她拉著小豹,一路頂著冷風,等趕到何秀娘家時,卻吃了個閉門羹,他們不在家,而且看那鎖上的灰塵,已經走了有一段日子了。
李氏找了個鄰家打聽,可打聽出來的結果,卻叫她心都涼透了。
原來何秀娘帶著何秀去隔鄰鎮住了,這去,也不是隨便去的,聽說是攀了個有錢的親戚。那親戚還來過何家一次,四十多歲的一個中年人,長的不算太醜,勉強看的過去。他家在鄰鎮做生意,做的糧鋪的買賣,挺有錢的。可就是原配前年死了,這會正四處托人,想找個續弦的呢!
李氏聽到這,哪還猜不出何秀娘,打的是什麽主意。她謝過鄰家,一聲不吭的帶著小豹,又頂著風雪回了家。
李元木一直蹲在家門口,眼巴巴的望著村口的方向,雖然他不說,但哪個男人不想自己媳婦呢!就算何秀有一百個不是,可也跟了他好幾年,一日夫妻百日恩,這話不是隨口念著玩的,真是一個白天,一個夜晚,慢慢過下來的。
遠遠的看見李氏拉著小豹越走越近,而他們的身後,再沒別的人跟著。
李元木隻覺著從內到外,一片冰涼,他蹲在那裏,眼神呆滯,直到李氏帶著小豹走近,他也無知無覺。
李氏看著他的模樣,歎了口氣,道:“回去吧,她不回來就算了,娘以後再替你找個好媳婦,離了她,咱們也得照樣過日子不是?”
小豹臉蛋凍的通紅,他看著爹爹一臉的頹廢,稚聲稚氣的道:“爹,娘不要咱們就算了,你不是還有我跟哥哥嗎,我們長大了,就孝順你,不孝順娘。”
李元木紅著眼眼,一把將小豹抱在懷裏,站起來,轉身往家裏去了。
過了幾天,何秀娘帶著幾個人來了李家,她是來討休書的。何秀隻有拿了休書,才能明正言順的改嫁。當然了,她知道李元木不識字,所以那休書是一早擬好了,隻要他按個手印即可。
李元木心裏憋著氣,看著何秀娘,恨不能將她生吞活剝了,但想想,既然他們要休書,那便成全他們好了,人家都主動提出來了,他沒有理由不按手印。
隻一個手印,便結束了維係十年的婚姻,不是李元木草率,是他懂得覆水難收。不管何秀是一時被金錢迷了眼,還是她早就想這麽做了。如果他此時死皮賴臉的不按手印,不願意休妻,換來的,肯定是何秀更深沉的怨恨,何必呢!心已留不住,人早晚也留不住的。
李氏知道這事以後,氣的在炕上躺了一整天。田氏跟鄭玉輪流過來勸她,事情已經這樣了,她再氣,再上火,也沒用。回頭再把自己氣壞了,還不劃算呢!
等到麥芽他們回來,她心情才稍微好些。
花娘跟秦語堂都到鄉下來了,為了避免惹來閑話,秦語堂住到田家了,田家有空屋,花娘就跟李氏睡一個炕,她倆晚上一聊都能聊到大半夜,不是一般的親近。
臘月二十三是掃塵的日子,如今家裏人都回來了,大家一起動手,忙是忙了點,但心情是愉快的。
牛牛沒過周歲,家裏有了白事,這周事自然是不能過了。到了臘月二十八,田氏跟鄭玉在家忙活一上午,請他們都去吃飯,就說幹脆幾個小娃,一起熱鬧熱鬧,一家人團團圓圓,每天還不都跟過節一樣。
到了臘月二十九,貼對聯的,烀鹹貨的,炒瓜子的,全都忙活開了。
今年村裏人的日子比往年好過多了,過年家家戶戶飯桌上也能多幾樣菜。村裏有幾個公用的魚塘,快到除夕時,林德壽叫上大家夥,一塊去起魚塘。那場麵可不是一般的熱鬧,全村老老少少上百號人,年輕的男娃們,也不顧寒冷,卷了褲腿,便下了水去。
起魚塘,可不是將魚塘裏的水全都抄出去,隻是在塘中間搭個水壩,大家拿了水盆,把水從這一邊舀到另一邊。雖然工程量較為浩大,但人多嘛,幾十號的人,同時幹活,那速度也不比抽水機遜色多少。
這裏頭自然也少不了李元青跟冬生,秦語堂幹不出卷褲腿下水逮魚的事,他還想上山去采些藥草,回頭好給田氏多備些藥草。花娘不放心他一個人上山,自然是得跟著。這樣也好,給他倆多些單獨相處的機會,也能多多增進感情。
魚塘裏的水抄完了,還剩些水就不用抄了,也抄不起來。水淺了,就能看見魚在淺水裏撲騰的身影,這才是最叫人激動的豐收景象。
撈上來的魚,按著人頭,論斤稱,每家都分些,留著正月裏煮新鮮的魚湯喝。
起魚塘,整整鬧了兩天,緊接著,還有些村民趕在過年前殺豬賣肉,宰牛的也有,羊肉就更多了。他們趕著板車,走街串巷的賣。
臘月二十九的傍晚,也就是除夕的頭一天,李元青也閑了下來,麥芽便把牛牛交給他抱著。她拿了包袱,出了門,往村裏去了。
路上碰到不少相熟的人,進了村,更是遠遠的就看見黃大全正在大門外,拿了大掃把,清掃門前,見著她來了,笑嗬嗬的打著招呼,“是麥芽啊,這都快天黑了,你出來幹啥呀?”
麥芽看他笑的滿麵春風,有意的說道:“我不幹啥呀,之前我托蘭英給大花跟小花一人做了件新衣裳,現在拿來給她倆試試,若是不合適,我還得找她改呢!”
黃大全仍是笑著,不經意的道:“蘭英做衣服都是按著尺寸做的,隻要你給的尺寸沒錯,她肯定不能做的不合適。”
麥芽挑了眉,道:“喲,這還沒娶回來,就急著要替她說話,幹脆早些娶回來得了,我們還等著喝你的喜酒呢!”
黃大全一張臉刷就紅了,要不是麥芽提出來,他還沒意識到,自己是在替蘭英辯解。自從上次的事件之後,有段日子,他也沒鬧明白,自己對蘭英究竟是啥感覺,說不清,道不明,有些懵懵懂懂的。
黃氏抱著也不知是大寶還是小寶,從大門裏,走出來,想必她是聽見麥芽講話的聲音,才出來的,“麥芽啊,不光是喜酒得喝,這媒人酒也少不了你的,回去問問你娘,如果她不想當媒人,那便是你當了,你大全哥的事,還得麻煩你們多費心,誰叫你們離的近啊!”
麥芽訝異道:“嬸,我咋會做媒人,我連三書六聘都不曉得,咋能做大全哥的媒人,他跟蘭英的事,隻要我能幫上忙的,你盡管說就是了,不必說那些客套話。”她停頓了下,又道:“不過啊,我看這事得抓緊,嬸,你還沒見過蘭英吧?”
黃氏搖搖頭。她這些日子都沒空進縣城,家裏這兩個麻煩精把她纏的腿都挪不了,哪還能進縣城。
麥芽道:“蘭英是個有主見,心地善良,會說能幹的好女娃,自己還在縣城了間布莊,嬸啊,這樣的好女娃,大全哥若是不抓緊,讓別人搶了去,到時你連哭的地方都沒呢!”
黃氏本來就擔心大全年紀大了不好找,如今聽著麥芽這樣講,怎能不激動,“說的對,你說的太對了,今年正月初一,我就讓大全帶上東西,到蘭英家去。”
黃大全不樂意了,“娘,你說啥呢,我跟她連親事都沒定,大年初一就到人家裏去,這算個啥?”
黃根據本沒聽見他說啥,一拍大腿,“對了,我差點就給忘了,剛剛大全他爹還準備把那半隻羊跺了過年吃呢,我看也甭吃了,回頭帶給蘭英家,初一縣城的店子都沒開張,還能再帶些什麽呢!”黃氏一邊琢磨,一邊往家裏去了,看樣子,她是把初一當成提親了。也是,按著常理,正月裏走親戚,都是按著親疏遠近排的。
黃大全事聽著黃氏嘮嘮叨叨的說個沒完,無奈的對麥芽道:“這下我耳根子又清靜不了了。”
麥芽噗嗤笑了,“你呀,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明明心裏想的很,嘴上卻不肯說,行了,不跟你瞎掰扯了,我先去林大姑家送東西呢!”
“噯,那你去吧,等會早些回家,”黃大全一直目送她進了林大姑家的門,直到瞧不見她的身影,才繼續掃地。
自從去了縣城,麥芽就很少往林大姑家這邊跑,但林大姑的豆腐生意做的也有了起色,不再是以前零星的小作坊,偶爾忙的時候,她還會雇來村裏有空閑的小媳婦幫忙。
大花現在也是大姑娘了,也能幫著她娘幹些活,以減輕林大姑的負擔。
林家的門半開著,麥芽推門伸頭進來,試著喊了聲,“大花?小花?”
因為要過年了,林大姑自然也得歇一歇,所以豆腐坊裏的東西都收拾幹淨,該碼的碼起來,該收的收起來,豆腐坊看上去也幹淨多了。
“麥芽姐?”大花從院裏跑出來,語氣中滿是驚喜。
“你是大花?”麥芽愣住了,瞪大了眼睛,看著眼睛亭亭玉立的女娃子,秀氣的麵容,修長的身段,雖然還沒長開,但是也能依稀看出再過幾年,一定是個漂亮的女娃。難怪人家都說女大十八變,古代的女娃都早熟,十二三的女娃,也是一天一個變化。
大花跑過來,親熱的握住麥芽的手,“麥芽姐,我都好久沒看見你了,聽說你回來了,我正準備今兒去瞧瞧你呢!”
“我也是很久沒看見你了,”麥芽對她的突然長大,還有些不適應,被她拉著,就更不習慣了,以前的大花,不過才到她肩膀,現在已經跟她差不多高了。
大花把她拉到院子裏,小花正在院子裏曬被子,她也長高了,好像幾年前的大花。小花看見麥芽也歡喜不已,趕忙回裏屋,抓了些瓜子花生,擺到盤子,拿給麥芽。
麥芽被她倆的熱情弄的有些局促了,再看看收拾一新的院子,心想這兩個女娃,真是長大了,知道要幹家務活了。麥芽看林大姑不在,便問了她倆。
小花道:“我娘去挖菜園了,就在屋後,您要找我娘嗎?那我去叫一聲。”
“別別,別叫了,別耽誤你娘幹活,我是來給你們送衣服的,”麥芽將包袱打開,露出裏麵鮮亮的兩件小棉襖,“喏,我看著要過年了,擔心你娘沒時間給你倆做新衣服,正好牛牛也要做,便給你倆也一人縫了一身新衣服,快來試試,看合不合身,先前我沒想到大花長這樣高,也不知道這衣服合不合身。”
小花看見新衣服,又蹦又跳,高興壞了,大花雖然沒吱聲,但眼裏的喜歡也是掩蓋不住的。
大花畢竟懂事些,她略帶害羞的道:“我娘也說給我們做衣服的,就是忙著準備過年給耽擱了。”
麥芽把衣服遞給她倆,“我給你們做不也是一樣的嗎?也沒花多少錢,盡管穿吧,哦,還有每人的一雙新鞋。”
大花身架瘦,可能也是蘭英做衣服的時候想到,十二三歲的女娃子長的快,所以這棉襖在長度上,放了一些,大花穿著正合適。小花的衣服略帶大了些,裏麵加件厚的,還是可以撐起來的。
麥芽笑眯眯的看著她倆試穿衣服,反正過一兩年,大花的衣服也成了小花的,也不算浪費。
林大姑扛著鐵鍬從後門進了堂屋,聽見屋裏有說話的聲音,她隔著老遠,便問道:“大花啊,是誰來了?”
小花聽見她的聲音,高高興興的跑出來給她看自己穿的新衣服,“娘,你快看,麥芽姐姐給我跟大姐一人做了一件新衣服,你瞧瞧,好看不?”
林大姑見著麥芽也站在她倆身後,不好意思的道:“哎喲,咋能讓你破費呢,她倆也不缺衣服穿。”
麥芽笑道:“不過是兩件衣服嘛,也沒花多少錢,大花跟小花都長大了,過新年也該穿新衣服,女娃子,該打扮的時候,當然得打扮了。”她走過去摸摸大花的辮子,“既然東西送到了,我也該回去了,大姑,年三十晚上我再來給你拜年,初一你們要是不走親戚,那也一並都到我家去,到時候,咱們一起熱鬧熱鬧!”
林大姑笑嗬嗬的應下,“好好,我們一定去,”見著麥芽要走,又跑去廚房,拿了足有好幾斤千張給她,叫麥芽拿回去燙鍋子吃。
大花一直把麥芽送到往田家去的路口,麥芽直說讓她回去,雖然天有些黑了,但離的又不遠,送來送去的,倒是把簡單的事變複雜了。
林虎不曉得剛剛從哪回來,正準備要進家,看著麥芽,便親熱的喚了她一聲。
大花看見林虎,小臉刷一下就紅了,羞赧的低下頭,扯著自己的衣角。大花出來時,忘記把身上的新衣服換下。林虎眼睛掃到她穿新衣的模樣,眼神有了一點點的不自然。
麥芽看林虎風塵仆仆的樣,笑道:“你這是去幹啥了,明兒就要過年了,還不在家多幫你娘幹幹活?”
林虎跟麥芽相處時間挺長的,見著她就很親切,“我去幫孫夫子收拾屋子了,順便也請他到我家過年,外麵冰凍上的厚,別的地方他也不方便去。”
這幾年孫老夫子過年,都是在村民家裏過的,他也別啥別的親人,“是該請,明兒我也讓牛牛他爹去請夫子,等在你家過了年,便叫他到我們家去。”
林虎點點頭,“明晚我去給你們拜年,還有田嬸家,都要去拜年的,”林虎雖然是在跟她說話,可眼睛卻時不時的瞄向大花。
麥芽瞧出他倆之間的小九九,故意輕咳著道:“拜年的事,那得等到明天,你若是沒別的事,明兒早上幫著大花把她家的門對子貼了,你總不能看著大花去幹這事吧?”
大花聽她這樣講,嚇了一跳,直擺手,“不用不用,門對子有我娘貼呢,不用幫忙。”
麥芽卻不理她的拒絕,隻看著林虎。
林虎被她看很不自在,但想想也是,他家還有老爹在,可大花家就她們母女三人,確實怪可憐的。想到此處,他用力點點頭,“成,那我明兒一早就去。”
大花咬著嘴唇,有些無措。麥芽回頭輕笑著對她道:“沒啥不好意思的,不過是,貼個門對子嘛,那門頭上的橫聯,你們也夠不到,林虎個子高,讓他去貼吧!”林虎最近一年身高也是突飛猛進,都快趕上李元青了,再過個一兩年,隻怕比李元青還要高。
說好了這事,麥芽才跟大花告了別,往家去了。
前幾天下的雪,暫時停歇了,但因為溫度較低,那雪還沒有完全化掉,到了太陽落山時,便結了一層冰凍,人走在上麵嘎吱作響。
小溪溝的水就是在最冷的時候,也不會結冰。麥芽走在小溪邊,還能聽見溪水嘩啦啦的流淌聲。
她抬頭看向家的方向,那裏亮著微弱的燭光,有那麽一瞬間,她有了錯覺,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現實,還是夢境,如果是夢境,就讓她永遠也別醒來吧,有夢可做也件幸福的事。
遠遠的,麥芽看見,田家路口的位置,站著個黑影。
李元青擔心她一個人走路不安全,就一直在大路上等著,隻要她走上大路,他就能看見了。
見著麥芽往家來了,他迎上去,不無擔憂的道:“咋去了這麽久,若是再不回來,我就要去村裏找了。”他握住麥芽的手,感覺她手冰冷的沒有溫度,便趕緊將她的手塞進自己的懷裏,渡些溫度給她。
鼻間嗅到熟悉的氣息,麥芽舒心一笑,嬌聲道:“跟林大姑說了會話,又遇上大全哥跟林虎,一人說幾句,就給耽擱了,其實現在也不算晚啊!”若是按著現代的時間估算,這會不過才七點鍾吧!
李元青看她縮著肩,伸手一攬,便將她抱在懷裏,一塊往家走了,邊走邊提醒她道:“這要是擱在夏天的確不晚,可現在是冬天啊,萬一碰上野狗野貓啥的,嚇也能把你嚇死了。”
花娘跟秦語堂不知是出來散步,還是專程出來接她的,也在不遠的地方站著。
慢慢走近了,李元青放開攬著麥芽的手,改為牽著她。
麥芽看著他倆站在那,吃驚道:“不是吧,你倆也出來接我了?難道還真怕我丟了?”
花娘俏皮的笑道:“不是怕你丟了,是怕你被拐了去,李元青可是把你當個寶一樣的看,我們當然也得幫著一塊看啦!”
秦語堂斜她一眼,眼神略帶不滿。花娘卻冷哼了一聲,把頭轉開了去。
麥芽跑過去,拉著花娘的手,笑道:“就是拐,也是往家拐啊,今晚的月亮這樣美,不如讓秦大哥把你也拐去散散步吧,也別去遠的地方,那小溪邊就挺好的,離家也不遠,如何啊?”
花娘自然是滿心歡喜,她巴不得跟秦語堂在月光下散步,享受二人世界呢!可秦語堂不幹了,“早些睡吧,明兒一早,還有好些事情要忙,外麵也挺冷的,誰大晚上的沒事跑出來瞎晃!”
花娘聽他這話,很不高興,隨手一指道:“誰說沒人出來晃,那不是人嗎?還是個趕著馬車的呢!”
“啊?馬車?”
麥芽跟李元青都不約而同的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還真的是一輛馬車,看那趕車人喝馬的聲音,還是個女的呢。
這大晚上的,又都臘月二十九,難道是趕著回家過年之人?
就在他們愣神之時,馬車就已到了跟前。李元青急忙伸手把麥芽拉到一邊,生怕她被這突如其來的馬車碰著。秦語堂也不由自主的伸手拉了花娘一把,卻正好與花娘伸過來的手相碰,他麵色有些尷尬,又匆匆收回手。花娘偷偷笑了,果斷抱住他的胳膊,叫他想躲也躲不開。
“籲籲……”女車夫動作熟練的拉住韁繩,那馬兒便乖乖的停下,正正好停在麥芽他們跟前,“請問,這裏可是榆樹村?”她聲音清脆爽朗,如空穀幽蘭似的好聽。就是長相不大能看清,隱在夜色之中,顯得神秘莫測。
這大晚上的,看見陌生人,即使是個女的,也不可不防。李元青拉著麥芽退後兩步,防備的盯著來人,“你是誰?找榆樹村做什麽?”
“我問你一個問題,你沒回答,還反問我兩個,這不公平,我找榆樹村自然是有我的用意,我跟你們又不熟,幹啥要跟你們講!”她把頭一扭,竟然跟他討價還價起來。
麥芽聽她聲音裏並無惡意,再者說,她一個姑娘家都不怕天黑走夜路,他們這裏有四個人,而且離家又近,隻要大喊一聲,家裏人馬上就衝出來了,相比之下,倒是顯得他們膽小了,“姑娘,這裏就是榆樹村,不知你來這裏是要找誰?”
“這裏真是榆樹村?太好了,”女子利落的跳下馬車,“那請問一下,你們村裏是不是有個叫孫夫子的老人家,他是住這裏嗎?”
李元青又要問了,“你為何要找孫夫子?你認得他?”
女子被他問的不耐煩了,可又怕他們不給她指路,隻得照實說道:“我爹讓我夫子送些年貨,本來是上午就出發的,可在路上耽擱了,一直走到現在,你們快告訴我,他住在哪裏,我也好把年貨送去。”
麥芽怎麽看她都不像壞人,年紀頂多十五六歲,雖然不太能看清長相,可還是能瞧出,是個漂亮靈氣的女娃子,“夫子就住在村裏的祠堂,從這裏一直往前走,到了路口往右拐,學堂門口掛著門牌,若是還不認得,問問村裏人就行,現在還不算晚,村裏大部分人,也都還沒睡覺,你肯定能問到。
女子大概是覺著麥芽很夠意思,講的這樣清楚,於是抱拳道謝,“多謝這位姐姐相告,我叫木香,咱們山水有相逢,告辭了!”隻見她腳步輕盈的跳上馬車,揮動馬鞭,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那馬兒便撒開蹄子,狂奔而去。
花娘感歎道:“真像個女中豪傑,這姑娘肯定習過武,說不定還是個武林世家出來的呢!”
麥芽很同意她的看法,“肯定的,你瞧沒瞧見她上馬的步子,真快!”
秦語堂涼涼的道:“她是鄰鎮一家小飯館的掌櫃,菜燒的不錯,好像沒聽說她會武功。”
麥芽驚訝道:“啊?不是吧,看上去像個俠女,卻竟是個廚娘?”
秦語堂道:“廚娘怎麽了,聽說她做的菜,連皇帝吃過都念念不忘呢!”
這話說的此時聽來,似乎有點過了,但事實如何,卻是天知地知,日後自知。
回到家,花娘便去李氏屋子睡覺,麥芽也跟李元青回了房,看著炕上熟睡的小牛牛,麥芽隻覺著心是滿滿的,再沒有比看著自己的小娃熟睡,更叫人幸福的事了。
李元青插好堂屋門,進了屋,見她坐在炕沿邊上,一動不動的看著牛牛睡覺,打趣道:“天天看著,還沒看夠嗎?那要不咱們再生幾個,叫你每時每刻都看見,總有你看到煩的時候。”
麥芽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你怎麽知道現在我的肚子裏,就沒有呢?”
“娘子,你有了?”李元青一把衝過來握住麥芽的手,滿臉滿眼的歡喜。
麥芽被他熱辣辣的視線,看的臉紅了,微微點點頭。她也是前兩天剛知道的,隻是覺著月例遲了,先前也沒在意,倒讓秦語堂看出來了,他把了脈,自然是確定無疑。
李元青萬分感慨的將她攬進懷裏,“娘子,謝謝你!”
麥芽靠在他懷裏,笑的安然愜意,“元青,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
“嗯?是什麽事?”李元青的聲音透著慵懶的睡意,麥芽即使沒有抬頭去看,也知道他此時肯定是閉著眼睛。
“我愛你!”
李元青豁然睜開眼睛,低下頭去,在她額間親了親,“傻瓜,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愛我,就像我愛你一樣。”他輕撫她的小腹,再過幾個月,那裏即將有個新生命誕生,是他們愛的凝聚,也是生命的延續。
麥芽在他的吻著慢慢閉上眼睛,神思飛出屋子,飛往青山綠水間。
猶記得,那一天,她蹲在小溪邊,偷偷扒開草叢,看見他的身影,在朝陽的拂照下英姿挺拔,俊朗不凡。一切的姻緣,從那一刻開始,就已纏繞了,再也分不開。
等到朝陽再度升起,又是一個新的開始,新的一年來了,往複循環,不止不休。
兩年之後,謝文遠的官終於坐到盡頭,因為貪汙受賄,下了大牢,官職財產,一並充公沒收。宏桂芹雖然氣他,恨他,卻沒有背棄他,獨自支撐起謝家,贍養謝家二老。沒辦法,人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就算是看在孩子的麵上,她也不能一走不了之。
同年六月,秦語堂終於跟花娘成婚,秦語堂本就是個心性冷淡之人,對花娘也隻比對旁人熱絡三分,可就算是三分熱絡,花娘也滿足了。人的一生,能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已經很不容易的事,如果要求太多,便是太貪心了。
也在同一年,黃大全跟蘭英的孩子出生了,是個帥氣的小男娃,蘭英一心想生個女娃,瞧見生出個男娃,失望極了。黃大全一邊哄孩子,一邊哄媳婦,直說,來日方長,來日方長。
田家二叔,一直杳無音訊。還是在麥芽跟李元青進縣城開客棧的頭一年,他們意外的收到田和菊從縣城送來的書信,請他們到京城去,跟她團聚。田貴一直幻想著有朝一日,能飛黃騰達,現在願望達成,自然是歡歡喜喜的收拾了東西,投奔田和菊去了。可這一去,就再沒回來,是生是死,是富是貧,無人得知。
批發市場,在麥芽全新的經營模式管理之下,漸漸演變成方圓幾百裏之內,最大的貿易集中地。同福客棧也受了批發市場的影響,生意蒸蒸日上,沒幾年就開了分店,在各處城鎮都能見到同福客棧的身影。
林虎最爭氣,寒窗苦讀好幾年,得了個舉人頭銜,又過了幾年,老縣令辭官,這縣令一職,便落在林虎頭上。就是可惜了,他做了縣令,跟大花的距離遠了。大花終究隻嫁了個老實巴交的農家漢子,生活平淡卻也安穩。
麥芽的生活還在繼續,她要看著牛牛跟他的弟弟妹妹們,慢慢長大,伴著李元青一起變老,上一世,她沒活夠,這一世,老天補給她了,補的完美無缺。
如果哪天,她魂歸地府見著閻王爺,一定得好好拜謝他。
此生得到一心人,自此白首不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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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木香是輕煙下部劇的女主,而且麥芽的故事並沒有真的結束,你們會在新書裏再度看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