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難纏的女人

牛牛見眼前突然冒出來個人,一時好奇,伸手去夠黃大全的鼻子。黃大全順手便把他抱過來,這回小家夥懵了同,使勁盯著自己眼前的大人,他盯的很認真,以至於,黃大全本來在跟麥芽講話的,可愣是被他盯的轉過眼來。

看牛牛還皺眉,一雙眼睛裏滿是疑惑。因為小嘴巴半張著,晶瑩剔透的口水順著嘴巴,唰唰往下淌,那小模樣,真叫人忍俊不禁。

黃大全噗嗤大笑著對他道:“噯,小子,你看我作啥?我可不是壞人,快叫一聲幹爹!”

麥芽驚訝道:“你啥時做他幹爹啦?我咋都不知道!”

黃大全笑道:“現在做也不晚哪,對不,李致遠?”他叫了牛牛的大名。

說話間,宏桂芹已經走到跟前了,隻聽她捏著嗓子道:“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你啊,田麥芽!”

謝文遠卻是有些激動,看著麥芽的眼睛,都快噴出火來了,“麥芽,好久不見。”

看著謝文遠的表情,宏桂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可又不好在大街上發泄。她是吃過虧的,現在的謝文遠,不是以前的他了,已不是當初的窮秀才了。

黃大全是知道他們之間的事,一見著他們兩人靠過來,他也暗罵自己的粗心,這下惹了麻煩。心知,這兩人都不是善茬,他大跨一步,攔在麥芽跟前,對著謝文遠微微點了下頭,以示他的身份,畢竟人家公職在身,不似他們這些平民百姓,“不知縣丞大人有何事?”

謝文遠怕他多嘴,趕緊道:“我不找你,我找麥芽說幾句話。”隨後他又瞧見黃大全抱著的小娃,他先前看見這娃是黃大全從麥芽懷裏抱過去的,就知道這是田麥芽跟李元青的娃,瞅著牛牛長的肉乎乎,又白又嫩,看著就叫人喜歡,他道:“麥芽,這是你的娃嗎?這麽可愛,能給我抱抱嗎?”

宏桂芹張嘴,正要插話,麥芽搶先一步,冷冷的道:“牛牛認生,外人抱不得,可不敢驚憂了縣丞大人。”

謝文遠臉色暗了暗,有些不自在,“哦,的確如此,小娃一般都認生。”

黃大全趕忙把牛牛還給麥芽抱著,對她道:“你在外麵轉了這麽久,一定累了,快進店裏歇歇腳,外麵風大,別讓牛牛著涼了。”

麥芽點了點頭,知道他是在幫自己解圍。但是,她也沒必要怕謝文遠,真要是鬧起來,她絕不會像以前那般忍氣吞氣。

謝文遠好不容易見她一麵,還沒說上幾句話,又聽說她要走,便急了。麥芽生過娃之後,顯的更圓潤如玉,臉頰粉紅粉紅的。一點都不像個婦人,還跟以前似的嬌嫩,“再等等,我帶你去茶樓坐坐,咱們聊聊行不?就算你不想跟我說話,可也得給我個麵子。”個前麵的話講的很大聲,可後麵的話卻是隻對麥芽說的。

宏桂芹眉頭都快皺到一起,臉色陰的快刮起暴風雨了,“相公,丫丫累了,我們還是趕緊回家吧,爹娘也在等著我們回去吃飯呢!”

謝文遠臉一板,不快道:“再往前走上幾步,就到你家客棧了,你盡可以帶孩子到那裏休息,我還有事,你先走吧!”

宏桂芹抱孩子的手攥緊緊的,絲毫沒有查覺到自己下手有多重,以至於捏疼了孩子。她懷裏的小女娃,“哇”一聲哭了。牛牛好奇的轉過頭去看她。

謝文遠煩惱的催促著宏桂芹,快些把孩子抱回家。可這會宏桂芹正在氣頭上,她能忍到現在,已屬不易,要叫她一聲不吭,調頭就走,那還不如一殺了她來的痛快。

宏桂芹冷笑著道:“相公,你的娃哭成這樣,你還有心情跟人講閑話嗎?還是一個不知廉恥的女子,你就不嫌丟了官家的臉麵嗎?”

謝文遠震怒了,“你胡鬧些什麽,我做事豈用你一個婦道人家插嘴,我做為縣丞,自有我的分寸,你休要在這胡攪蠻纏,快些回家去!”

宏桂芹頗有些豁出去的意思,不管不顧的把孩子往他懷裏一塞,“我不知道什麽是婦道人家,我隻知道這是你的娃,你要麽帶她回家,要麽就在這裏幹站著,看著娃哭死!”她一說完,頭也不回的就走了,把謝文遠跟閨女丟在原地。

丫丫也不知是哭的還是跟謝文遠不親近,一到他懷反而哭的更厲害了,掙紮著想下到地上,反正就是不想讓他抱著。

宏桂芹身子一轉就不見了,這人來人往,根本無處可尋。

謝文遠抱著孩子,手足無措,一方麵,他真的很想跟麥芽說說話,可另一方麵,丫丫畢竟也是她閨女,他是能對宏桂芹狠心,可對丫丫,雖然不是很喜歡這個女兒,而丫丫也一向跟他不親親,再不管怎麽說是自己的骨肉。

眼見丫丫頭的肝腸寸斷,逐漸引來路人的注意,他沒辦法,隻想著跟麥芽說聲抱歉,或是約她改日再續,可等他抬眼看去時,哪還有田麥芽的身影,這三個早走沒影了。

謝文遠眼睛慢慢眯起,露出一絲陰霾之色。他現在已經說不清對麥芽的感覺究竟是什麽,可他心裏懷裏一絲不甘,他謝文遠哪點比李元青差了,為何她卻要視而不見。即使他做了這麽多次的努力,還抵不過一次的過錯嗎?

恨,是人性之中很可怕的念頭,恨跟愛是有本質區別的,如同種在同一片土地上,不同的種子。恨的種子,一旦種下了,隻會長出邪?惡的苗頭。若是不及時鏟除,隻會越發根深蒂固。

黃大全帶著麥芽回到四方貨棧,把她引到內堂。小六在店裏忙著,見麥芽來了,羞澀的點點頭。小六這個孩子跟李和雖然年紀差不多,但性子卻大不相同。

內堂收拾的很整潔,黃大全倒了杯茶水給她,又四下翻找,想找出兩樣孩子玩的東西,可是他這裏又沒有小娃過來玩,他自己的兩個弟弟也從不到縣城來。那兩個小家夥要是同時來了,那他這個店也不用開了,直接改成幼稚園好了。

麥芽看他急的到處轉,笑道:“大全哥,你別忙了,元青剛才去送貨,馬上就回來了,我先前去看了二妞的店,他也以為我在那裏,要是他回來找不見我,該著急了。”

黃大全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那你先坐一會吧,我叫小六在門口順帶留著,要是看元青回來了,便叫他也進來,你們可是很久沒有到我這裏來了,哦對了,元青是到城西的鐵家送樣品嗎?”

麥芽道:“城西鐵家?他隻跟我說去送貨,卻沒有說是鐵家。”

黃大全嗬嗬的笑道:“他沒說,可能是怕你擔心,這鐵家百年前,在京城做過官,做的是武官,他們家人不管男女老少,都習武,但是到了現在,也隻是普通的鄉紳罷了,沒什麽影響力,不過鐵家人性子都很急躁,練武的嘛,大都脾氣都不好。”

麥芽想起李武,好像脾氣是不太好。其實李武的武功也不見得有多高,但畢竟是練過武的,又是從戰場上回來的,要是沒個氣場,豈不是跟尋常百姓一樣了嗎?所以啊,為了顧及麵子,不管武功有多高,這氣勢都得擺出來。

不過想到李元青的脾氣,她卻是不擔心,這般溫和的性子,哪會那麽容易招惹是非。她把想法跟黃大全說了,黃大全想了想,確實如此,李元青性子溫軟,的確不是愛鬧事的人。

他們倆現在想的挺好,可事實卻完全不是這麽回事。

鐵家的現有已經沒落許多,人脈單薄,縱使鐵家老頭子,鐵風娶了六七房姨太太,可始終沒生出個蛋,隻有故去的大夫人生下個丫頭,除此之外,真是連個蛋都沒有。後來他自己偷偷找大夫瞧了,是他不行,早些年練的時候,不小心傷著了那一處,當時也沒在意,誰成想,日後直接導致了他沒兒子。

原本他也想從親戚中間找個孩子過繼,可一看親戚們的嘴臉,他瞬間打消了這個念頭。大不了讓唯一的女兒招婿進門,以後多生幾個娃,也一樣是鐵家的子孫。

所以,打那之後,鐵家唯一的千金就成了鐵家老頭,鐵風的掌上明珠,嬌慣的要死。

這回閨女要換家具,他便找來縣城手藝最好的木匠,讓他們帶著自己打的家具,讓她去挑。當初鐵家的仆人,在四方貨棧裏見到李元青做的家具,覺著不錯,便托黃大全找到他,讓他也做個樣品送去,也不一定能選中,要是能選中是最好。鐵家一向大方,對鐵穆蘭的要求也是有求必應,所以李元青才會說,這是一筆大買賣。

李元青扛著梳妝台,等他一路趕到鐵家門口時,已經有不少木匠提前來了,也都帶著自己新做出來的家具。

雖然老話說,同行是冤家,可在這縣城這樣的小地方,人心都很簡單,所以大家都互相打了招呼,見著鐵家人還沒出來,便聚在門口,討論著行內的事情。

這些木匠們,對李元青也挺有好感,因為他不似有的手藝人,琢磨出幾個小點子,或是靈感爆發,弄出幾個新鮮的東西,就得意洋洋,自為以了不起,或是藏著掖著,生怕別人照著做。

就像上回的木頭衣架,其實做法並不難,就是沒人往那方麵想,一旦見到樣品了,很容易就能做出來。

正在他們剛坐下講話時,鐵府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出來個穿著粗布灰衣的長者,瞧見門外坐著的人,眼裏微微露出鄙夷的目光,道:“你們幾個快些把東西抬進來,讓小姐過目,動作放快些。”

站在李元青身邊的一個年輕木匠,比李元青年紀稍大,大家老習慣叫他大平頭,因為他剃了個板寸頭,用他自己的話說,這樣洗頭方便,幾下就揉開了,比弄個長辮子利落些。為了不叫人看著奇怪,他在額頭上圍了塊青色的布巾,時間一長,便給他起了這麽個外號。

大青頭一邊背東西,一邊對李元青小聲道:“瞧見沒有,有錢人家的奴才,都愛拿狗眼看人,咱們是來送東西的,又不是他家的雜役,有啥了不起的。”

李元青也壓低了聲音,“算了,大戶人家都這樣,咱們趕快進去把東西讓他們過目,我娘子還有街上等我呢,我可不想讓她等著急了。”

大平頭嗬嗬大笑,他背的是把椅子,上麵刻著簡單的花紋。

古代木製家具雖然多,但品種少的可憐,除非在皇宮裏,才會把家具當成藝術品,進行繁瑣的修飾。

鐵府內的陳設,很有武學世家的風格,一進大門,入眼的便是偌大個練武場地,地麵鋪著一尺見方的青石板,左右兩邊各陳列著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居然樣樣齊全。

當然了,這些兵器,李元青並不認得,他又沒當過兵,更沒習過武,頂多認得刀劍,也實屬不易了。

開門的老仆一路把他們引進大廳,其實也就是比較普通人家的堂屋大上幾倍,裏麵的桌椅板凳,也不像尋常人家的,擺個大桌子,四麵擺上靠背大椅。

鐵家的堂屋,也不出武學的範圍。最上方掛著飛鶴奇鬆圖,正下方擺著兩把紅木寬椅,再來,就是堂屋的兩邊,各擺了幾張桌扶手椅。

廳堂裏空無一人,所以就顯得空蕩蕩的。

老仆把他們領進來之後,抬高了下巴道:“你們先在這裏等著吧,我家小姐還沒起呢,你在這裏坐著,切莫到處亂跑,待會自有丫頭給你們送茶水來。”

李元青一聽說還得再等,想著麥芽娘倆在外麵等他,便有些急了,“麻煩您幫我們催催大小姐,時辰不早了,她過一眼,我們便能回去了,家裏還有妻小等著,實在耽擱不得。”

那老仆一愣,麵色不善道:“我家小姐一向起的就晚,難不成還要她為了接見你們,匆匆忙忙梳妝嗎?”

李元青被他講的有些氣憤,正要再反駁幾句,卻被大平頭拉住了,“李兄弟,還是算了吧,他們大戶人家規矩就是多,咱們就再多等片刻。”

那老仆冷哼一聲,便走了出去。過了會,果真有兩個丫頭端著講究的茶具,送茶水過來,卻遲遲不見鐵家的小姐出現。

李元青心中著急,那些茶水,一點都沒沾。隻站廳堂門口,直往外張望。

又過了一柱香的時間,就在李元青決定不等了,把東西放在這,他們要是願意用便用,不願意用拉倒時。錢家有掌上明珠,錢穆蘭,終於出現了。

在錢穆蘭看來,定做家具,本就是小事,對她來說可有可無,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所以她不急,一點都不急。她穿著一身利落的勁裝,走起路來,步履如風,似乎練過點拳腳。

鐵穆蘭來到廳堂裏,對在坐的人抱拳,爽朗的笑道:“對不住了,讓各位久等了,請坐吧!”

李元青因為等的時間已久,臉色不太好看,冷聲道:“坐就不用了,還請小姐趕緊看過東西,我們也好早些回家。”

鐵穆蘭一進廳堂就注意到他了,雖是一介布衣的打扮,平凡無奇,但眉眼間卻透著股倔強跟韌性。加之,李元青身材高大,麵容算不上有多俊美,卻跟她們家練武的男人一樣,身材結實挺拔。她也算是見過不少來家裏想拜師習武的男子,卻沒有一個有他這般的風姿。

先前迎他們進來的老仆,一見李元青敢對著自家小姐出言不敬,便厲聲道:“你若是不願意。隨時可以拿著東西走人,這裏多的是木匠,也不缺你一個。”他這話說的也是過份,很有趕人的意思。

旁邊的大平頭想勸說李元青,他們這種身份的人,哪能跟人家對著幹呢!

可沒等他開口,李元青轉身背著東西,便要走。他做的家具也不是賣不出去,何必要看他們的臉色,這錢,不賺也罷!

鐵穆蘭瞪了眼那老仆,隨後挽留道:“既然來都來了,若是現在就走,豈不是白費一番功夫嗎?”

李元青的步子停了停,他想到牛牛跟麥芽一早就陪著他進城,這會還有外麵等他,若是他隻為賭一口氣,便前功盡棄,似乎真的很不劃算,想到此處,他暗暗下了決心,把梳妝台重新擱下,轉過身過,麵無表情的看著鐵穆蘭,道:“那就請小姐快些看過,我雖隻是一介草民,可我的時間也是時間,我娘子帶著娃兒正在街上等著,我馬上就得走。”

要是依著鐵穆蘭以前的脾氣,她這會隻會一腳把人揣飛,看都懶得看一眼。可麵對李元青這種冷若冰霜的態度,她竟然絲毫都不生氣,隻為那一句:‘我娘子帶著娃兒正在街上等著’而詫異,看他年紀不大,卻連娃兒都有了。她倒是真想看看,這樣冷麵的男子,會娶個什麽樣的娘子。

因著李元青的一番話,其他幾個木匠也覺著鐵家做的過分了。在莊縣,除了縣老爺的官邸是最大的之外,其他的大戶人家,不過也是徒有虛名,隻不過比他們這些尋常百姓家底子厚了些。可也沒到,狗眼看人低的地步。

大平頭也有些不快的道:“李兄弟說的對,大小姐,麻煩你快些看過,我們也得回去開工呢!”

鐵穆蘭一向被人恭敬慣,冷不丁見著這些人都不能她麵子,再好的臉色頓時也掛不住了。她揮手,讓老仆過去一個一個的瞧過。老仆在鐵家幹了許多年,對主子的喜歡清楚的很。他看過之後,再叫鐵穆蘭定奪就成。

可這一圈瞧下來,他看上的不過隻有兩件,其他的,要麽刻工不夠精細,要不造型粗糙,他們做出來的東西不像女兒家用過的。他最後留下的卻是李元青跟另外一個青年木匠,其他人,連那個大平頭,都被請了出去。

對於自己會被選中,李元青絲毫沒有詫異,自己有幾斤幾兩,他比誰都清楚。

那老仆把結果報給鐵穆蘭聽,鐵穆蘭眼睛看著李元青,她一直坐在上首位,看人的時候,精巧的下巴高仰著,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

這眼神叫李元青很不舒服,他轉開頭,心裏正琢磨著,是不是應該現在就走。

鐵穆蘭站起來,走到二人的家具跟前,隻瞧了一眼,便揮手讓老仆把另外一個人遣走,然後她走到李元青身邊,微笑著道:“剛才聽他們說,你是姓李對吧?”

“是,小人姓李,”李元青不卑不亢的道。他低著頭,始終沒有看她。

鐵穆蘭狡黠的笑了笑,“你做的這個梳妝台手工比他們那幾個都強,我便定下你了。”

李元青低頭道:“謝大小姐,不知大小姐準備定做哪些家具?”

鐵穆蘭秀眉一挑,“先別急著謝,我還有條件呢!”

李元青暗道不妙,也心知她出的條件,肯定不會太簡單,所以他沒吭聲,靜觀其變。

鐵穆蘭也不在意他是否接話,她走到廊簷下,看著院裏的景色,背對著他道:“我的條件說來也不難做到,我房裏的所有家具都要換,什麽床啊,桌子,椅子,還有衣櫃子,統統都換掉,所以動靜很大的,對你來說也是筆不小的買賣,不過……”她頓了頓,轉過臉來,瞧著他,“不過你得在我家裏做,你可以把工具都搬來,吃住都在這裏,以便宜隨時檢查,要是做的不合我的心意,隨時都可以改,這個要求,不過份吧?”

對別人來說,的確不過份,而且還是個天大的好事。試想一下,平日在家裏吃飯,夥食肯定沒有鐵府裏的好,對於那些家境貧窮的人來說,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事情。

可這些人當中,並不包括李元青,要他不回家,整日整日的見不著兒子跟媳婦,那還不如殺了他來的幹脆,這樣的日子,他是一日也過不下去的。

所以李元青毫不遲疑的回絕了他,“是不過份,但是小人做不到,對不起,小人得回去了。”說完,他背起梳妝台,便往外走了。沒賣給鐵家,還可以拿到大全那裏去賣,一樣能賣出錢來,犯不著白送給他們。

鐵穆蘭臉色變了,一個健步跨出去,攔在他麵前,步子輕盈迅速,的確是有兩把刷子,“為何做不到,難道就因為舍不得妻兒嗎?我瞧你也算得上堂堂正正的男子,沒想到卻是如此沒用,不過是離家幾個月罷了,連這點舍棄的精神都沒有,真是懦夫。”

路被她攔著,李元青要走過去,便得繞開她,但他扛著東西,實在不方便,便隻得停下來,難得憤怒一回,“鐵姑娘,你說夠了沒有,我隻是送個樣品給你過目,又不是你家長工,你憑什麽這樣說我?我是否懦弱,跟你無關,請你讓開!”

老仆見小姐要發怒,趕緊上前攔住。李元青憤憤的扛起東西,頭也不回的走了。

等他走後,老仆把他在縣城裏聽到的,關於李元青跟田麥芽,以及謝文遠的事,都給講她聽了。

通過老仆的講述,鐵穆蘭忽然很想會一會田麥芽,看看她究竟有什麽不同,或許她不過是個普普通通,土的掉渣的村姑罷了,根本沒有他們傳講的那般神奇。

李元青出了鐵府,一路氣呼呼的回到四方貨棧。

麥芽已經回了臨仙樓,黃大全此時正在店裏招呼客人,見他氣臉色鐵青的跑回來,便心知這一趟遇上麻煩了,能把李元青氣成這樣,看來這人也真是極品了。

見麥芽不在四方貨棧,李元青也不耽擱,放下東西,便往臨仙樓去了。

中午的飯,在臨仙樓大廳裏。

陳二順邀他們嚐嚐廚子新做的菜,自打酒樓改了名字之後,檔次就上去了。他特意吩咐廚子把菜做的漂亮些,要色香味俱全,叫客人看著就食欲,再不能像以前似的,隻要燒熟了,味道湊合,啥也不用管了。

既然是聚餐,便少不了叫上黃大全和秦語堂,至於李和,隻能將就著讓小二打包些飯菜送過去,總不能叫他一個人還做飯。

臨仙樓生意的確不錯,就在他們吃飯的功夫,客人也是絡繹不絕,陳二順也顧不得坐下吃飯,忙著去招呼客人了,雖然他是掌櫃,招呼客人這種活可以教給夥計去做,但做為一個和氣生財的經營者,適時的跟客人寒暄幾句,談笑風生,還是很有必要的。

牛牛在田氏懷裏,麥芽可以輕鬆的吃個飯了。李元青像個沒事人一樣,跟黃大全喝酒,也拉上秦語堂一起喝,原本秦語堂是屬於滴酒不沾的人,可現在也算是被他帶進溝裏了,多多少少也能喝上幾盅。

到了午時末,客人逐漸少了。田氏看著夥計們忙不過來,便把牛牛丟給李元青抱著,卷了袖子就去收拾。田氏經常這樣幹,夥計們也就習慣了,隻覺得這樣的老板娘平易近人,不似有些尖酸刻薄的老板,隻會指手畫腳,挑肥揀瘦。

秦語堂他們都走了,他們還有生意要做。麥芽覺的這樣坐著也不好,反正他們也吃完了,看著滿桌子垃圾,她也站起收拾,一麵又叮囑李元青,“你帶著牛牛回老爹的屋子去吧,等我忙完了這邊,就去哄牛牛睡午覺。”

李元青抱著依依呀呀唱歌的小搗蛋,站起來,道:“行,那我們先回去,不過你得快點,他要是餓了,我可搞不定,牛牛,快跟娘親說再見,”他抓著牛牛的手,朝麥芽揮了揮。

牛牛當然不會說拜拜,不過倒是會揮手,小手胡亂甩動,萌翻了,一隻手不夠,再加一隻。

田氏瞧見了,大笑著感歎道:“哎呀,我家牛牛就是聰明,學啥都快,長大了是不是得考狀元哪?”

“哦……咦……”牛牛見姥姥衝他笑,他更歡樂了,在李元青懷裏,使勁抖著腿,又是笑,又是吐舌頭的,眼睛也眯成月牙似的。

這時,店門口忽然走進來幾個人,氣勢洶洶,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來打架的呢!

李元青抱著牛牛正往門口去,準備回家的。一轉身,瞧見來人,剛剛還是笑容滿麵,瞬間就變了陰天。牛牛卻啥感覺也沒有,拍著手在那唱歌。

鐵穆蘭一眼就看見他懷裏的小娃,嗬嗬一笑,道:“這就是你兒子嗎?還真是可愛,難怪你離不開!”牛牛真是可愛到天下無敵,即使如鐵穆蘭這般挑剔的人,也是一見著就喜歡上了。

李元青往後退了幾步,離她遠遠的,“大小姐過獎了。”他隻說了這一句,至於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完全不關他的事。

陳二順也很快注意到門口的情況,鐵家人他是認得的,鐵穆蘭也不例外,經常來館子裏吃飯,所以熟識的很。麥芽跟田氏剛剛去後院送碗筷了,這會才出來。

麥芽看著站在門口盛氣淩人的少女,隻覺著她挺有颯爽英姿的美感,不過她臉上的高傲神色,卻叫人不敢恭維。

陳二順笑嗬嗬的迎上來,道:“這不是鐵大小姐嗎?咋這個時辰過來了,您吃飯了沒有?要是沒有,我現在就讓廚房做。”

鐵穆蘭嘴角勾起一個微笑的弧度,“陳叔,叫我穆蘭就好了,我是對準了來您這裏吃飯的,隨便做幾樣小菜就好,今兒我就在大廳裏吃,不去雅間了。”

她身後還跟著一男一女,女的應該是婢女,男的就是那名老仆,兩人都恭敬的站在主子身後,見主子找了個位子坐下,兩個忙跟了上去,伺候在左右。鐵穆蘭示意他倆坐下,兩人也不作推辭,拉開椅子坐到了兩邊。

陳二順叫小二去後麵準備,炒幾個簡單的就行,也不用多精致。

鐵穆蘭坐下之後,就在大廳裏掃了一圈,最後把視線落在麥芽身上。因為此時,麥芽在站在李元青身邊的,田氏怕耽誤牛牛睡覺,便不讓她再幹了,店裏有夥計,幹完是遲早的事,不用她插手。

女人家的直覺是與生俱來的,當鐵穆蘭看過來時,麥芽明顯感覺到她眼裏的敵意,這倒叫她納悶了,貌似她倆是頭一次見麵,總不至於她長的麵目可憎,叫人看著就心生厭惡吧?

李元青根本不想理會鐵穆蘭,也知道麥芽有了懷疑,便小聲對她道:“回去再跟你細說。”他這樣一講,麥芽便明白了,敢情鐵穆蘭來的這兒,是跟自己的相公有關啊?

麥芽拿眼睛瞪他,以眼神警告,這事回去非得解釋清楚,否則可沒完。

李元青真覺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他真的不是有意搭理鐵穆蘭的,更不曉得,她咋會突然跑到這邊來。看來,這下回去要的罪受了,哄媳婦的活他還沒幹過呢!看來,真得好好學學了,殊不知哪天就把最愛的娘子給得罪了。

鐵穆蘭品著婢女遞過來的茶,淡淡一笑道:“李元青,想必這位就是你娘子吧?”

李元青愣住了,他好像從沒跟她提過自己的名字,這丫頭從哪聽來的。他越發覺著自己完蛋了,看這情形是不能走了,他急的後背都是汗,沒辦法,怕麥芽誤會,他趕緊把在鐵府裏的事,從頭到尾講一遍給她聽,就撿他跟鐵穆蘭的對話,這是最關鍵的。

麥芽知道李元青不會撒謊,他要是撒謊,那他就不是李元青了。聽完他講的話,麥芽也大致了解了,想來這位目中無人的鐵大小姐是看上她相公了呢?她現在是來幹嘛?挑撥離間嗎?

鐵穆蘭的感情來的也太快了些,隻見一麵,就喜歡上了?簡直不可思議。不過,既然人家找上門,她自然得弄明白,鐵穆蘭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可別留下什麽隱患。

想到這,麥芽微笑著走到鐵穆蘭的桌邊,對她點了點頭,用最和善的笑容對她道:“我就是他的娘子,不知大小姐點了我的名是何用意?難不成是我家相公在府上得罪了您,所以您現在特意來興師問罪?”

剛才鐵穆蘭隻是隨意的瞟了麥芽一眼,隻覺得眼前的女子,身材修長,容貌清麗。等她靠近了之後,卻瞧清她眼裏有著不屬於鄉下女娃的鎮定和自信。根本沒有她想像之中的土氣,那犀利的眼神看上去無比的精明。

鐵穆蘭便心知自己猜錯了,她正了正神色,開始認真對待,順便也邀請麥芽坐下。麥芽拉開椅子,也不矯情,這樣平等的坐著,更有利於彼此談話。

田氏看見麥芽跟個陌生的人坐在一起,正要上去問問的,但被陳二順拉住了。他也看出來,鐵穆蘭是有事而來,麥芽也不是軟柿子,不會吃虧,再說了,讓她獨自去應對也是好事,他們做父母的,在一邊靜觀其變,要是真有麻煩了,再出現也不遲。

李元青歉意的對他們笑笑,不得已又把之前跟麥芽的事跟他們講了,他現在真是後悔,先前吃飯的時候,咋沒說清呢!

另一邊,鐵穆蘭仍是笑著,“我是看中了李元青的手藝,想叫他進府裏,替我打幾件家具,也是因為莊縣城裏沒幾個像樣的木匠,我不得已才選了他,工錢待遇自是不少,可他說放不下家裏的妻小,所以我便想來看看,是怎樣的絕代佳人,讓他放不下。”

麥芽聽說她話有揶揄的意思,她冷笑著道:“姑娘謬讚了,書上不是說嘛,情人眼裏出西施,想來,元青看我,也是這個感覺,等姑娘遇到心上人時,就會明白其中的奧秘,至於做家具一事,我隻能說,一切得看我相公的意思,不過呢,我家裏農事較忙,離不開他,姑娘的意思是讓他進府裏幹活,卻是叫我們為難的事,怕是做不到,要叫姑娘失望而歸了。”

她回答的即委婉又直接,也算是很給鐵穆蘭麵子了。

可鐵穆蘭不吃這一套,不僅她不吃,連著她身邊的老仆臉色也難看的很,隻見他不快的道:“我家小姐誠心邀他進府,這是給了你們多大的麵子,別的人想進還進不了呢!不過是個把月的事情,真有那麽難嗎?大不了,你們農忙的時候,府裏放幾天假,讓他回去幹活就是,這有何難?”

李元青聽的一陣氣憤,高聲道:“這個麵子,我們不要也罷!”

麥芽聽到相公說的話,麵上柔柔的笑了,絲毫沒有受到他們此番話的影響,“你們可能搞錯了,在你們看來很大的麵子,在我們這些小人物看來,其實不值一提,你們又何必抬高自己,貶低別人呢?我們是靠著雙手吃飯,即使再累再辛苦,那也是憑勞動換來的,我多說一句,鐵大小姐,你若是離了鐵家小姐的身份,你還能做什麽?不過是個一無所有的小丫頭,你現在能如此高貴不凡的跟我說話,是因為你生在鐵家,你叫鐵穆蘭,懂嗎?”

鐵穆蘭不懂,她也不需要懂,從出生那日起,她就姓鐵,就是鐵家的掌上明珠,這是既定的事實,沒有但是。所以麥芽說的那種假設,絕沒有發生的可能。想到此處,鐵穆蘭冷哼道:“那又如何,我現在依舊是鐵穆蘭,你依舊是個村姑,別盡說那些沒用的,本小姐的麵子,還從沒人敢不接過,我不過是看上你家相公的手藝,又不是要跟你搶他,你有必要這般緊張嗎?”

她身邊的婢女也是滿臉的不屑,“喜歡我家小姐的男子多了,憑你們這種身份,我家小姐又豈會看在眼裏!”

麥芽冷冷的瞪著那名婢女,她難得生氣,可一旦生起氣來,也是很厲害的。

不是有那麽一句話嘛!會咬人的狗不叫喚,那隻會虛張聲勢的,其實膽子也沒多大。

這個比喻雖然難聽了些,卻道出了實情。現在麥芽跟鐵穆蘭相比之下,就是如此,別看鐵穆蘭叫的凶,其實她不過是個沒經驗,妄自尊大,外加目中無人的嬌小姐,豈知外麵世道有多險惡,也更加不懂得如何去看人。好比,在她看來,麥芽好像隻是個鄉野村姑,頂多嘴皮子利落些,可又怎能跟她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