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零章 蘇家進京(中)

“哪有那麽誇張。小妹哭笑不得道:“月娥姐姐我認識,是個很講道理的女孩。”

“你不怕她打你?”史氏小聲道:“你這細胳膊細腿,怕是禁不住人家一巴掌吧?”

“她為什麽要打我?”小妹搖頭笑道:“我們會相處的很好的。”

“看看,別人替她操心,她卻一點都不急.”史氏苦笑道。

“本來就沒什麽好急的。”小妹淡淡笑道:“大家都是好人,好人自有好報。”

“真不知那陳三修了幾輩子的福!”史氏搖頭道:“竟讓小妹如此死心塌地。”

“死心塌地不好麽。”蘇小妹笑道:“其實現在這樣,是我賺了,隻是有些人算不過來罷了。”

“是麽……”史氏一愣,旋即恍然,笑著伸手嗬癢道:“死妮子,你說我笨呢!”

“不敢不敢,女俠饒命。”蘇小妹趕緊嬌笑著躲閃。在史氏追問之下,她終於投降道:“我說就是。三哥是那種極重情的人,如果我不鬆口,他自然不會娶柳月娥,但除非月娥姐姐嫁個好人家,他都會一直覺著虧欠她,對她念念不忘。與其讓他撒謊瞞著我,生分了感情,還不如大大方方把她放在家裏。一切都在眼前。而且有月娥姐姐幫我看著他,家裏家外的花花草草也會少很多。至於妻妾名分,還不全看男人的心眼往哪偏?何必要去計較呢。”

這番話,聽得史氏目瞪口呆。王弗卻暗暗佩服……她的丈夫與陳恪一樣,都是天生的風流種,但這個社會允許男人風流,女人吃醋攔著,反而成了不是。這就像治水一樣,有人一味去堵,以為這樣就能獨占丈夫。殊不知。這樣隻會搞壞了夫妻關係,反倒讓小三借機占據優勢。

其實堵不如疏,大方開明些。承認男人花心,把他的花心限製在可控範圍內,讓男人知道你為他所做的犧牲。反而能最大限度的減少男人的花心……當然,前提是這個男人的良心,沒有被狗吃了。

想到這,她羨慕的看一眼八娘,能有專一的男人一直等著她。不過讓她拿自家的花心鬼卻換八娘的專情男,卻是萬萬不肯的,想必小妹也是一樣。

畢竟,蘇軾、陳恪那樣華麗麗的偉丈夫,這世上能有幾個?

姑嫂們正說著話,突然感覺到車慢了下來。掀開車簾、舉目望去。原來前麵遠遠駛來一彪人馬,馬上騎士身穿黑色勁裝,頭頂禿瓢,與她們的護衛如出一轍。

“哎呀呀,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史氏朝兩姑姐笑道:“還不快收拾下妝容,待會兒要見情郎嘍。”

八娘大窘,小妹也流露出嬌羞的神情,不過不是因為史氏的調笑……

最前方的衛士,回頭稟報蘇軾道:“舅爺,那是我們大人的親兵。”

蘇軾點點頭。舉目望去,便見陳恪一馬當先,轉眼便由遠及近,放聲大笑道:“子瞻子由,別來無恙!”

“仲方,你怎麽來了?”蘇軾高興壞了。蘇轍則規矩行禮道:“三哥別來無恙。”

“我向朝廷告了假。”陳恪笑著抱拳道:“便沿著你們的來路往西跑,果然就在這兒碰上了。”

這時候,二郎也上來了,一抱拳,笑笑道:“久違了。”

平輩見禮之後,陳家兄弟又去後一輛車前,向蘇洵行禮,裏麵卻沒有動靜。

半晌才有個聲音道:“是二郎啊,快上來說話。”

“是。”陳忱便一掀簾子,貓腰鑽了上去,弄得陳恪好生尷尬。

這時,後麵的女眷車窗簾掀開一角,露出小妹那張精靈的俏臉,她朝陳恪遞個顏色,陳恪頓時大喜,也跟了上去。

“你上來幹什麽?”蘇洵見他也上來,黑著臉道:“下去。”

“嶽父,我這不想你麽。”陳恪恬著臉道。

“我不想你。”蘇洵瞪眼道:“你下不下去?”

“不下。”

“那我下去。”蘇洵氣哼哼的一甩袖子,跳下車去。

陳恪巴巴的跟下來。

蘇洵氣得往前走,陳恪便狗皮膏藥似的跟在後頭。

“別跟著我。”

“我怕嶽父走丟了。”

“我看到你就煩!”

“我跟在嶽父身後,不讓你看見。”

“我打你你信不信!”蘇洵站住腳,霍得轉身道。

陳恪刷得從背後抽出根荊條道:“嶽父請動手吧!”

“……”蘇洵見這家夥,竟然是負荊請罪來的,有些氣消道:“還知道自己幹得不叫人事兒啊?”

“確實太混賬了。”陳恪點頭道:“懇請嶽父原諒。”

“別叫我嶽父……”

“丈人……”

“丈人也不行。”

“泰山……”

“……”蘇洵瞪了他一眼,往道邊樹叢裏走去。

“泰山,你可不要想不開啊……”陳恪趕緊跟上。

“我要出恭!”蘇洵翻白眼道。

“那我給你拿紙……”

等蘇洵從樹叢裏出來,他已經不那麽暴怒了,卻依舊冷冰冰道:“陳仲方,別以為你耍耍賴皮,我就能答應。除非鐵樹開花、覆水能收、公雞下蛋,否則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多謝嶽父大恩大德!”陳恪卻不驚反喜,連連抱拳作揖道:“小婿一定辦到!”

“……”蘇洵被他氣得鼻孔生煙道:“你要真能辦到,我就沒什麽好說的了。”說完甩手上車去了。

陳恪這次沒跟著上去,而是上了蘇軾兄弟的車。隊伍繼續朝汴京進發。

“鐵樹能開花?”馬車上,蘇軾蘇轍交替問道。

“覆水能收?”

“公雞能下蛋?”

“事在人為麽。”陳恪笑笑,正色道:“小妹為我付出良多啊……”不然以蘇洵的性格,是決計不會用陳家人護衛的。估計早就立起碑來,把陳家父子罵成一群豬狗,還能跟他在這兒蘑菇?

“知道就好。”蘇軾嗔他一眼道:“這二年,小妹是想盡了法子哄著我爹,才讓他有些鬆動了。”說著笑道:“你要是你回趟眉州,這事兒就更好辦了。”

“唉,我知道,是我不對……”陳恪歎氣道:“本來和小妹都商量好了,誰知趙宗績那個不省心的……”

“小妹都替你解釋了。”蘇軾重重捶他一拳道:“將來你若是待她不好,我第一個不讓你!”

“嗯,你寫詩罵我一輩子。”陳恪鄭重點頭道。

“好主意。”蘇軾還不知道,自己的詩文,有多大殺傷力,那是可以讓人遺臭萬年的:“不過不能這麽便宜了他,是吧,子由?”

“我對三哥很放心,”蘇轍卻搖頭道:“從小,他比你還疼小妹。”

“嘿……”蘇軾給他一拳道:“老是讓我演白臉!”

距離返京還有一天路程,小妹不想惹父親生氣,一直躲著不見陳三。陳家兄弟隻好和蘇家兄弟,聊起了別後的情形。

在蘇家兄弟居喪的二十七個月中,陳恪經曆了太多太多,他把自己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感,都一一道來,對大宋朝幾十年來,在‘太平盛世’掩蓋下的四伏危機,作了深刻的剖析。陳忱在地方上為官兩任,對官場上浮華因循、奢侈腐敗之風更有深切體會,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給二位舅哥上起了為官的第一堂課。

聽得蘇軾兄弟心情十分沉重,子由歎氣道:“我看老百姓的日子,過得富足安康,還以為遇上千載難逢的盛世了呢。”

“哪有領土還在敵國手中的盛世?”陳恪搖頭道:“就算隻考慮內部因素,前朝的‘鹹平之治’能算一個,但是真宗皇帝又親手把家業敗了。到了本朝官家,雖有振作之意,卻苦無救國良方,隻能盡量求穩、勉力維持,可四十多年下來,國家基本成了爛攤子、已經維持不下去了。”

“為什麽我們在民間,沒有太多感受?”蘇軾問道。

“那是因為我們碰上一位好皇帝,幾位好相公。”陳恪淡淡道:“他們壓著官府,不許向百姓伸手,想讓危機隻在朝廷層麵解決。”說著他歎口氣道:“官府擾民少了,老百姓的日子自然就好過。但朝廷入不敷出數年了,已經在最大限度的削減開支。可該花的錢總得花,實在沒法子,也隻能加稅了……”

言外之意,屁民們的好日子,已經快到頭了……

見將兩人說得都有些沉重,陳恪笑笑道:“我也不想一見麵就說這個,但你們現在是名人了,必須得看清楚形勢,這個節骨眼上,千萬小心別亂表態。”

“那要是趙宗實的人找我們呢?”蘇軾突然冒出一句。

陳恪愕然。

“不瞞你說,來之前,張相公給我們寫信教導官場規矩,”蘇軾坦然道:“暗示我們,入京後要先拜謁韓相公、再拜謁劉內翰,這樣才能保日後仕途順暢。”頓一下道:“我想,張相公是不會沒來由,寫這封信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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