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慘叫裏夾著濃烈的痛苦,讓人聞之膽寒,間或伴隨著鐵鏈掙紮晃動的聲響,讓人不難猜出此人正在遭遇怎樣的酷刑。

這聲音......是夏蟲!

於妧妧錯愕的瞪大眼睛,隨即皺眉看向地牢的方向,隔著這麽遠都能聽到慘叫,可想婢鳶此時該有多痛苦難當。

她終究不是殘暴狠戾之人,心裏還是劃過一抹不忍。

季涼月看出她心裏的想法,眉頭一動,上前抬手擋住她的視線,沉聲道:“昨日之失,今日之果,沒什麽好同情的。

當日她殺害畫心時畫心所承受的痛苦,並不比這輕多少,還有這些年來死在她手上的婢女仆役,他們哪一個不痛苦,不無辜?

如今,不過罪有應得罷了。”

季涼月的語氣冷漠的讓人心寒,卻又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事實。

就拿畫心來說,夏蟲給她灌下的凝香花汁,雖不致命,卻會給人的身體和精神帶來難以承受的痛苦,所以即便夏蟲最後沒有打入畫心後腦的那一針,她也有可能因為承受不住痛苦,而選擇自縊,或者幹脆活活疼死。

她確實,並不無辜。

“所以,你執意把我叫出來,就是不想讓我聽到夏蟲受刑?”於妧妧轉頭看向季涼月,倏爾問道。

據她觀察,她們所在的牢房,離審訊室相隔並不遠,她在地牢之外都能聽見夏蟲的慘叫,更別提地牢當中的姚氏和於筱筱了,想必更是聲聲入耳,猶如切身體會。

“聲音太吵,怕你晚上做噩夢。”季涼月沉眸看著地牢的方向,皺眉道。

他本想帶於妧妧再走遠一點,沒想到還是讓她聽到了,對於一向對什麽事情都把握的分毫不差的男人來說,著實懊惱。

“怎麽看,做噩夢的人都不該是我。”於妧妧沒有留意季涼月眼底一閃而過的情緒,搖頭笑道。

隻怕姚氏和於筱筱要度過一個畢生難忘的夜晚了。

對於人來說,有的時候死亡並不可怕,頭掉不過碗大個疤,一瞬間的切膚之痛而已。

可怕的,是死亡來臨前的恐懼,就如同此時地牢裏的姚氏和於筱筱,正互相抱著蜷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恐懼的汗毛倒豎。

明明那些刑罰沒有落到她們身上,可聽著夏蟲那一聲聲淒厲刺耳的慘叫,幻想著接下來將會是她們其中的一個被拖出去,嚐受夏蟲此時所承受的酷刑,發出與她一樣的慘叫,就覺得整個人如墜冰窟,驚恐的牙關打顫。

她們母女從出生就站在高處,盡享尊貴,即使步入黑暗,也是生殺予奪握在手裏的一方,從未想過自己也有淪落地獄,為人魚肉的一天。

這種感覺,真的是生不如死。

一個時辰後,夏蟲的慘叫聲漸漸變小,直到完全消失不見。

於妧妧也如同掐著點般出現在甬道盡頭,看著狼狽抱在一起的母子一眼,自顧自的回了牢房,順帶鎖上了牢門,非常自覺。

自覺地.......讓人生恨。

不多時,夏蟲也被抬了回來,隻是人已經奄奄一息,隻剩半口氣吊著,仿佛隨時都能咽氣一般,讓人不禁為她捏起把冷汗。

她身上的衣裳盡數染成鮮紅,血水順著擔架淌了一路,落在堅硬的青石板上觸目驚心。

離得近了,才看清她衣裳遮擋下的身子,早已被打的皮開肉綻,與衣服黏連到一起,撕扯著血肉,讓夏蟲即使處在昏迷中,仍舊不時發出痛苦的悶哼。

於筱筱和姚氏趴在鐵欄邊,一眨不眨的看著夏蟲,眼底的恐懼越積越深,仿佛隨時都能崩潰一般。

獄卒抬著人走到牢門口,將擔架放下,直接扯著胳膊將人丟了進去。

好在地上鋪著幹草,才沒直接將人摔死。

夏蟲悶哼一聲,再度昏死過去。

於妧妧看著這一幕,也忍不住擰了擰眉,這樣的刑罰對於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來說,實在太過殘忍。

可是,想起她的所作所為,又讓人生不起半分同情。

當日幾人被押往良人司的時候,她和季涼月走在最前麵,姚氏和於筱筱跟著他們,夏蟲和婢鳶初三走在最後。

就在一行人出了主街要到良人司的時候,夏蟲卻忽然發難,劇烈的掙紮起來,用沾著毒粉的銀針連傷兩名暗衛,企圖逃走。

最後雖然被抓了回來,那兩名暗衛卻當場斃命,若不是有初三護著,離夏蟲最近的婢鳶隻怕也難逃厄運。

這也是為什麽,夏蟲從入獄就開始昏迷,季涼月又對她動如此重刑的原因。

一個是為了震懾於筱筱和姚氏,一個也確實因為心裏有氣,不吐不快。

“筱.......筱筱,她還活著嗎?”姚氏趴在鐵欄邊,緊緊的盯著躺在幹草上的夏蟲,心髒一陣緊縮,顫著嗓音問著身側的於筱筱。

於筱筱的臉色也不好看,目光同樣注視著夏蟲,待察覺到她微微起伏的胸口後,才鬆了口氣道:“放心,還沒死。”

姚氏聞言,腿頓時一軟,砰的一聲跌坐在地上,一邊低泣一邊喃喃道:“沒死就好.......沒死就好.......”

於筱筱也緊緊的閉上眼睛,強壓住胸口狂跳的心髒,眼底閃爍著驚恐慌亂的光霧。

是啊,沒死就好。

可是還要等多久,就會輪到她們身上呢?

到那個時候,她們還會有夏蟲一樣的幸運,能夠死裏逃生嗎?

於筱筱抬眸看著鐵窗外清冷的月光,心底一片哀戚絕望,隻希望這個夜晚能夠漫長一些,再漫長一些。

侯府,前廳。

雖已是深夜,廳內卻仍舊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於延沉著臉在地上打轉,眼底焦急陰鬱的神色越來越重,掩在廣袖下的手攥的死緊,胸口劇烈起伏。

於筱筱和姚氏已經被帶走兩天了,現在外麵傳的風言風語,都說他侯府嫡女惡毒不堪,用殘忍的手段毒害了親祖母的婢女,其母更是助紂為虐,兩人一同進了大獄。

每天,隻要他踏出侯府大門,就有無數表麵安慰,實際幸災樂禍的人湊上來,看他的笑話。

季涼月又將良人司圍的跟鐵桶似的,他別說進去探望,就是連大門都靠近不了,簡直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