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解除了

錢夫人再也沒有撥拉算盤珠子的心思,站起身走過來臉上帶著最和善的微笑:“賢侄呀,你我兩家的交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和我家春桃也是自小長到大的玩伴,按照讀書人的說法,這也算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我早就盼著你春桃妹妹能嫁過去呢,隻要春桃進了你林家的門檻,你娘肯定待她如親身女兒一樣……”

林三洪知道竹竿一樣的錢夫人最善於算計,也明白她是在睜著眼睛說瞎話,所以臉上一直都掛著微笑,靜待這個女人說出下文。

“不過呢……”錢夫人稍微停頓了下,想了想才說道:“你也知道你春桃妹妹的脾氣,最是不懂事了。平日裏的花銷大的很,不是綢緞的衣裳不穿,不是金銀的飾不帶,哪怕是胭脂水粉這樣的小玩意,也要用蘇州添顏坊的上等貨,這樣的女兒簡直就是花錢的妖孽,哪怕是我們這種富貴人家也吃架不起,到了你們家……賢侄不要誤會,我不是說你們家窮,也不是說你們家養不起我的女兒。我的意思是……你家也沒有什麽產業,僅僅是個小小的食店,我怕的是你娘為了養活春桃而拚命賺錢,若是累壞了身子,我和你伯父的心裏也不忍呐,賢侄你說是不是這樣的道理?”

想悔婚就直接說,偏偏轉了這麽大的一個彎子。

錢家人的嘴臉讓林三洪好像吞了一堆活蒼蠅一樣惡心,想起母親的囑咐,還是很得體的說道:“我家雖窮,還是會盡力給春桃妹妹過上好日子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錢夫人急赤白臉的辯解:“我是說……對了,我是說你娘待春桃這麽好,如親生女兒一般,肯定希望她能過上好日子,是這樣的吧?”

“確實如此。”

“對呀,”錢夫人終於不再兜圈子,開門見山的說道:“我就實說了吧,一直以來,我們都希望春頭能夠盡快嫁進你們林家,但是呢……前幾天呀,縣裏的金老爺,金老爺你不會不知道吧?算了,你們這種小戶人家估計也沒有見過金老爺。金老爺就是咱們的縣尊,知縣大老爺,瞧上了咱家的春桃,二話不說就下了聘禮聘金……”

仿佛是為了驗證自己所言不虛,錢夫人拉開抽屜,取出兩個大元寶放雙手托著,炫耀一般給林三洪看:“這可是實實在在的雪花銀,成色好分量足,二十兩一個呢,整整四十兩呀,四十兩喲,換成銅錢的話,好幾十貫呢。不過我是不會換的……”

錢夫人用好幾個語氣助詞強調“四十”這個數字,話裏話外的意思很清楚:你們家就賣十年餃子也賺不出這麽銀子!

按照當時的物價水平,六兩銀子就足夠一個中等人家辦一場風風光光的喪事,四十兩雪花銀,絕對是一個很了不起的數字。

現在的林三洪絕對不會被“四十兩”這樣的“天文數字”給震懾住。

林三洪身上的現代人靈魂,擁有無數前的知識,賺錢並不是很困難。更重要的是,現代人的見識和對曆史的熟知遠比賺點小錢要厲害的多。

盡管心裏很厭煩錢家的嘴臉,林三洪的臉上還是掛著笑容,饒有興致的看著錢家夫婦二人的表演:“若是小侄理解的沒有錯,伯母的意思是想悔婚,然後把春桃妹妹嫁給知縣金老爺,是不是這樣?”

“悔魂?正……不是啊,”錢夫人欲蓋彌彰的解釋著:“我就是想告訴賢侄,若是你真心可憐春桃,真心的想讓我家女兒過上好日子,就應該讓她嫁給金老爺那樣的富貴人。金老爺啊,光是縣裏的宅子就有三處,平常人根本就想不出金老爺的家業到底有多大。本縣的縣尊太爺,隻要春桃一嫁過去,就是正經的縣夫人,到時候你我兩家都能沾光不少呢,賢侄你說是不是這麽個道理?”

“嘿嘿,”林三洪冷笑道:“伯母的算盤未免打的太精了,我可聽說金縣尊年過五旬,比伯父的年紀還要大一些,難道要春桃妹妹嫁給一個比他父親還要年邁的老頭子?”

“這個……年紀大一些有什麽要緊的,年紀大了才知道疼人呢。”林三洪過分的低估了錢家夫婦臉皮的厚度:“咱們都是自家人,不妨說的直接一點,金老爺年紀大了,也活不了多少年頭,隻要金老爺一死,他們家的萬貫家財還不都是春桃的?”

“哈哈,伯母想的簡單了,那金縣尊可是有正室夫人的,就算金老爺死了,春桃妹妹也撈不到什麽家產吧?”

“金老爺早就不喜家裏的那個黃臉婆,隻要春桃過了門,必然是寵愛有加。我家春桃聰明伶俐,再用些溫柔手段,嘿嘿……”若說以前錢夫人僅僅是臉皮厚,現在已經是徹底不要臉了:“左右就是這個樣子,事情呢我也對你說了,你若真心的憐我家春桃,就不要讓我女兒去你家受窮……”

一直坐在太師椅上不說話的錢屠子終於開腔:“嫁給金縣尊,雖然是做小,卻可以過好日子,吃的是油穿的是綢,終究是官家的人,豈不是比嫁個賢侄要好的多?”

這樣勢力的人家,如此嫌貧愛富的父母,若不是母親一再求全,三洪早就主動退婚了。尤其是腦子裏有了現代人的靈魂之後,絕對無法接受這樣的人家的女兒做老婆。別說是一個小小屠戶的女兒,哪怕是大明的公主,也不拿眼皮夾一下。

“母親大人,對不住您老人家了,這樣的媳婦不要正好。”林三洪嘿嘿的冷笑著,笑的錢家兩口子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很不自在。

“既然如此,小侄怎麽也不能阻了春桃妹妹的大好前途,不就悔魂兩個字麽?有什麽不好說出口的?既然伯父伯母兜這麽大的一個圈子,小侄斷斷不會讓兩位失望。”林三洪收去彬彬有禮的謙恭姿態:“解婚的文書想必早已準備好了吧?隻等著我簽字畫押了吧?那也不必再等了,趕緊拿出來,我這就畫押解婚。”

解婚文書確實早就準備的妥妥帖帖,這個當口卻不好立刻拿出來,錢屠子這個琢磨著找個什麽樣的借口,旁邊的錢夫人早就等不及了,唯恐林三洪反悔,取出抽屜裏的解婚文書,火急火燎的把桌子上的算盤、賬本推的稀裏嘩啦,臉上的膩笑讓人反胃:“賢侄果然是個懂事的,伯母沒有白白疼你,小時候我還飽過你呢……筆墨都準備妥了,在這裏畫個押即可,很簡單的事情……”

林三洪持筆沾墨,在解婚文書上畫押為憑。

終於順利解除了女兒的婚約,這讓錢家兩口子歡喜都要蹦起來。

看著錢家夫婦高興的樣子,林三洪一點失落或者是悲哀的感覺也沒有,這種婚事最好是不要!

解除婚約之後,錢夫人看林三洪似乎也不那麽礙眼了,取出林家當年的聘禮:“這是你娘當年給的聘禮,現在退回去,你我兩家的婚事就算解了。婚事雖然沒有,可你我兩家依舊是世交,這麽多年的交情也不會少了一星半點,賢侄要常來我家走動哇!”

錢屠子想起什麽似的,對林三洪說道:“賢侄的年歲也不小了,應該成家了。我家隔壁趙裱糊匠有個女兒,正是待嫁的年紀,樣貌是醜陋了一些,可醜丫頭有醜丫頭的好處。伯父我敢打保票,隻要有人娶,趙裱糊匠絕對不敢要什麽彩禮表禮……”

“是啊,是啊,趙家的女兒雖然是醜了些,也隻有一隻眼,可終究也是個女人,也可以燒火做飯,也可以生兒育女,更要緊的是他家不要聘禮呀,最適合賢侄這樣的窮苦人討來做老婆。”解除婚約之後,錢夫人也熱情了許多:“過了這個年之後,賢侄再來一趟,我給你撮合成這一樁婚事……”

“恐怕我不會再登貴府的門檻了。”退回來的聘禮沒有理由不帶回去,林三洪冷冷的說了一句拿起這些東西就往外走。

這句話讓錢家夫婦楞了一下,錢屠子看著林三洪逐漸遠去背影,鄙夷的說道:“窮鬼,給我這樣的有錢人耍骨氣,不來更好,我還怕你來我家借錢呢。”

錢夫人則懶得和林三洪這樣的窮鬼計較什麽,捧著解婚文書如獲至寶,興高采烈的說道:“趕緊給金大老爺送信,就說咱家這邊都準備好了,隻要金大老爺有時間,隨時都可以把春桃娶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