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大亂鬥
州裏的同知老爺年歲也不小了,屬於那種積功升遷官員中的典型。從少年時期的寒窗苦讀,到青年時期一次次參加考試,終於有了功名,熬到頭發都花白了,才升到現的位子上。
同知雖然是個二把手的副職,可實際權利不小。和很多地方衙門一樣,作為一把手的州官老爺很少真正管什麽事務,一般情況下都交給同知這個副手打理。尤其是本州的州老爺,愛個書畫的雅趣,平時也就是和同好的鄉紳名儒詩詞往還,做一些吟詩作賦北窗裏的雅事,至於州裏的瑣碎“俗務”絕大部分是由同知來做。
做的事情比一把手要多,有了功勞都是一把手的,因為年紀已經到了山梁上,同知老爺自知仕途上已難有寸進。別看一把手的州老爺整天和宿儒名士玩弄什麽書畫詩詞,可人家是從禮部出來的,背後有人有靠山,這種人手下當副手,升官已經沒有多大可能。
同知是從六品,隻比知縣高半品一級,卻不象知縣那樣可以自己說了算。幾十年寒窗,十幾年的踏踏實實的做事,卻很難再有機會把同知的官職再升一升,一想到這些,同知老爺就對林三洪恨的咬牙切齒。
如同知這種前途無望的官吏,恨的就是林三洪這種幸進之輩。林三洪不過的略略認識幾個字,既頌不出《論語》《國風》也做不出錦繡文章,談不上什麽寒窗苦讀,和白丁也差不了多少。可偏偏就是這種人,因為機緣巧合而上位,如何讓苦讀詩書踏實做事的同知老爺不心生嫉恨?
正是因為這種心理,看林三洪極不順眼的同知老爺自然不會客氣,把林三洪抓過來之後,先是一通殺威棒,讓這個小人得誌的林三洪很是吃了點皮肉之苦,然後就丟進牢房之中。至於正式的審問……審問先不著急,有的是苦頭讓他吃呢。
知州老爺已經做過很明顯的暗示,現已經傍上了大王爺的粗腿,整治一下林三洪這個漢王走狗也是上麵的意思。
至於“上麵”到底是誰,到底有多高,就不是同知老爺應該關心的問題了,他所要的就是按照“上麵”的意思把林三洪整一整……
一直到了第二日,才把林三洪從牢房裏提出來審問。
昨天剛剛吃過了殺威棒,又牢裏蹲了一個晚上,林三洪已經不象昨天那麽精神,發髻散亂蓬頭垢麵,顯然是被獄卒特殊照顧過。
林三洪的屁股被殺威棒打的不輕,到現還沒有消腫,被左右的衙役摔堂上,半坐半跪的蜷縮著。
同知老爺斜著眼睛看了看一副萎靡模樣的林三洪,感覺到莫名的暢快,有模有樣的打起了官腔,拖著長長的尾音問道:“下跪何人呐?”
“林三洪。”
“籍貫……”
“本地人氏,洪武十六年生人。”
裝模做樣的明知故問一番之後,同知老爺開始切入正體,把驚堂木拍的山響,厲聲喝問:“林三洪,你買地的贓銀從何而來,究竟是貪墨還是賄賂,老老實實從實說出,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高層之間的爭鬥豈是你們這種蝦兵蟹將可以隨便摻和進來的,現雖是威風八麵,隻怕過不了多久,想哭都找不到墳頭……”林三洪半坐半跪,自然不能說那些前是別人送的“儀程”,不能扯出朱高煦,於是開始東拉西扯的瞎說:“那些銀子呀,是我從江邊撿來的……”
“胡說,不動刑罰諒難實說。”同知老爺惡狠狠的大叫:“你有賊心似鐵,也禁不住官法如爐,給我打……”
朱高煦金子煥等人已經到了衙外,正做後的安排:“你們幾個堵死後門,你們幾個把住前門出後,餘等隨本王緝拿叛臣賊子。”
金子煥本是文官,精通官場上的種種來往,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陣仗。尤其是朱高煦帶來的那十幾個護衛,一個個拔刀手殺氣騰騰,分明就是兩軍陣中廝殺出來的慣家子,這種氣勢可不是縣裏的衙役所能夠比肩的。
“兄弟們也拿出個樣子來給漢王瞧瞧,隻要這一遭緝拿了州裏的幾個叛賊,有的是肉吃,有漢王給咱們撐腰,天塌下來也不怕。”金子煥給眾衙役鼓舞士氣。
衙役們手操水火大棍,手心裏全都是汗水。
真他娘的,這種場麵聽都沒有聽說過,縣裏的衙役跑到州裏來,還要州裏的上司們真刀真槍的幹一場,怎麽聽都玄乎的不敢相信。
要不是旁邊有朱高煦和王府的十幾個護衛,縣衙裏的這幾十位誰有這麽大的膽子?
金子煥看到朱高煦點頭,把官袍下擺往腰裏掖了掖,曉得升官發財就看這一回了,膽氣陡豪大呼一聲:“隨我上,有攔阻者皆為叛逆,一體鎖拿!”
叮當五四一通板子,約莫打了十幾下的樣子,正打的林三洪鬼哭狼嚎之時,忽然就聽得外麵一聲喊,呼啦一下子就湧上來幾十人,把州衙堵的如牆似壁……
呼啦一下子就衝上來這麽多人,一個個都穿著衙役的服色,州裏的同知做官這麽多年,還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情形,早已呆當場。
金子煥象個指揮著十萬雄兵的大元帥一般,振臂高呼:“本官代朝廷鎖拿叛賊,無幹人等不得妄動,有高聲喧嘩者、胡亂走動者,與叛賊同罪,一並鎖拿……”說著手指剛好比自己大一級的同知老爺大呼一聲:“兄弟們,與我拿下此亂臣賊子……”
正坐堂的同知老爺和金子煥一樣,都是官場上的老油條了,心中經曆了短暫的混亂之後,也反應過來,同樣是指著金縣尊的鼻子大叫:“金子煥,你以下犯上已是大罪。本官知你與林三洪是一丘之貉,還不曾問你的罪,竟然率眾攪鬧州衙,分明是圖謀不軌,來人呐,於我拿下……”
無論是州裏的官差還是縣裏的衙役,互相之間都認識,起碼也是點頭的交情。如今兩幫人鬧了一處,兩位大老爺都叫喊著“拿下”,都有點遲疑。
金子煥扶起地上的林三洪,扯著嗓子“安慰”:“林大人蒙受不白之冤,下官來遲一步,林大人受委屈了。你們幾個還愣著做什麽,趕緊動手……”
看到手下的衙役好像有點不敢下手的樣子,金子煥心中大急,自己的前程可全都係這事情上,怎麽能弄成這個樣子?再也顧不得什麽官員的體麵,順手搶過身邊一個衙役的大棍,“慷慨激昂”的大叫著:“亂臣賊子,人人得爾誅之,上啊……”
金子煥緊跑兩步,舉起大棍劈頭蓋臉的砸向同知……
同知也是個眼疾手快的,順手抄起案上簽筒子就砸金子煥的臉上,然後一貓腰鑽到了書案底下,終究是年事已高又養尊處優的久了,舉手投足已不那麽利,被金子煥的大棍掃胯上……
兩位大老爺如市井潑皮一般扭打一起,兩邊的衙役官差看到這個架勢,齊齊的發了聲喊,棍棒板子齊下,州衙之中頓時亂做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