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因果
當當當！木錘敲擊在木魚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在這個安靜的夜晚，傳出去很遠。陸家的祠堂中，陸英的奶奶正跪在地上，手中的念珠越來越快，一句一句佛經從他的嘴裏麵念出去。
門口，陸英的母親陳氏雙手合實，臉上的神情木然，不過眼角卻不斷的有淚珠低落。
“大嫂！”一個男子的聲音打斷了陳氏，陸英二叔陸正風走到門口，恭敬的給陳氏行了一禮，眼睛不敢看陳氏，隻好低著頭。
“原來是小叔啊！你是來找母親的嗎？母親剛剛吩咐過，你要是來了就直接進去吧！”似乎並不想說太多的話，陳氏緩緩的睜開眼睛，神情複雜的看著陸正風，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淡淡的說道。
點了點頭，陸正風也沒有說話，撩起自己的長袍，一步一步的走上了台階。猶豫了半晌，才輕輕的推開門，邁步走了進去。
屋子裏麵念佛的聲音似乎一頓，不過很快便接上了。陸正風不敢打擾老夫人，恭敬的站在一邊，等待著老夫人念完經。
將手裏的佛珠放下，老夫人無奈的歎了口氣，臉上帶著幾分痛苦，開口說道：“正林，你知道我多不希望在這個時候見到你，可是你還是來了！”
“娘，孩兒不能不來啊！”陸正風的眉頭微微跳動，整個臉上的肌肉都糾結在了一起，聲音十分的沙啞，似乎也不願意到這裏來。
“正林，你還在怪你大哥嗎？如果當年不是他，程兒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依舊是陸家的二少爺，沒人知道你是老爺撿回來的，一切都是冤孽啊！”老夫人痛苦的閉上眼睛，眼淚順著臉頰留了下來，聲音略微有些顫抖。
苦笑著搖了搖頭，陸正風苦澀的道：“這麽多年過去了，什麽樣的怨恨也都沒有了。況且沒有陸家，我早就餓死在街頭了。當年大哥的做法也算不得錯，畢竟我不是陸家的嫡長子，甚至連親生兒子都不是，哪有資格繼承爹的錦衣衛職位。”
似乎想要站起來，老夫人費力的拄著拐杖，陸正風趕忙走上去，將老夫人攙扶住。
“你是個好孩子，當年你大哥對不起你，陸家對不起你啊！不然你的媳婦也不會那麽去了，你大哥就是一個狠心的人，雖然他是我親生的，可是他的脾性可是像足了你爹啊！”老夫人在陸正風的攙扶下向外麵走了出去，看了一自己的大兒媳婦，示意他不要跟上來。
“娘，當年的事情已經過去了，現在說起來也沒什麽意義了。當下最要緊的是程兒和英兒，這兩個孩子已經鬧到這個地步了，我們真的不管一管嗎？上一次英兒差一點就沒命了，程兒恐怕不會收手啊！”陸正風抬頭像自己兒子的小院看了一眼，臉上帶著幾分哀愁和怒氣，聲音低沉的說道。
拐杖用力的在地上敲了幾下，老夫人激動的說道：“到了這個時候，我們說什麽有用？一切都是你大哥做的孽啊！程兒那個時候已經不小了，他娘臨死前和他說了什麽，我們到現在也不知道。我一直覺得對不起你們父子，所以一直有所顧忌。可是現在他真的對英兒下手了，這件事情總要有個了解啊！”
回頭看了一眼陸正風，老夫人沉聲說道：“英兒這次似乎變了一個人，看來是在生死間有了什麽體悟。你把他找過來吧！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和他說清楚，讓英兒自己拿主意吧！他現在已經不小了，能做主了！”
“娘，有些事情是不是不要告訴英兒？”陸正風有些緊張，看著老夫人，臉色變得蒼白道。
堅定地搖了搖頭，老夫人沉聲說道：“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陸家的事情總歸是應該讓他知道的，你去把他找來吧！”
當自己的二叔來找自己的時候，陸英頓時覺得非常的詫異，在自己的印象裏，自己和二叔的交集並不多。不過這是一個講究禮儀的時代，陸英連忙笑著行禮，道：“二叔有什麽事情，派人招呼一聲就行了，怎麽還親自來一趟啊！”
沒有接陸英的客氣話，神色頗為複雜的看了一眼陸英，陸正風歎了口氣，略微有些無奈的說道：“奶奶喚你到後麵去，有話要和你說。”
微微一愣，在陸英的印象裏，自己的奶奶基本什麽事情都不管，此時找自己有什麽事情？不敢有絲毫的拖延，陸英連忙說道：“小侄這就過去，二叔請！”
兩個人一路上也沒有說話，氣氛略微顯得有些尷尬，不過很快就到了後麵。
“奶奶在裏麵，你自己進去吧！”陸正風站在了台階下麵，猶豫了良久，還是將自己的腳收了回來，轉過頭對陸英說道。
沒有詢問什麽，緩緩的點了點頭，陸英便抬腿走上了台階，輕輕的推開門便走了進去。
“奶奶！”見老夫人坐在那裏，陸英連忙行禮，直到老夫人吩咐起身，陸英才恭敬的站在一邊。
“英兒啊！你的年紀不小了，陸家有些事情還是應該讓你知道的。”老夫人轉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孫子，臉上露出了幾分柔和的笑容，道：“其實程兒對你做的事情，我們一直都知道，無論是你二叔還是你母親，我們都知道。”
陸英想了很多，不過怎麽也沒想到奶奶會說出這樣的事情，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的奶奶，臉上全是不解。
“這件事情說來話長了，當年你爺爺去世，原本是想將錦衣衛的職位交給你二叔的。當初沒有人知道你二叔是你爺爺抱回來的，隻有你父親和我知道。不過你父親不想將這個職位讓出去，想要為自己的兒子留著，也就是你。畢竟你父親考中了，可是這官職可不能世襲，在激動之下，你父親就把你二叔的身份說了出來。”沒有理會陸英的神色，老夫人自顧自的說道，似乎也陷入了那段回憶，臉上依舊帶著幾分傷痛。
苦笑著搖了搖頭，陸英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說了，雖然是自己的父親為人不厚道，可是那畢竟也是為了自己啊！
“在這件事情之後，你父親和你二叔的關係就變得很不好，不過一個在外為官，一個在家務農，倒也相安無事。隻是你嬸嬸有些心胸狹窄，經常被人嘲諷，又被家裏人欺辱，在半年後自殺了！”老夫人也隻能輕輕的歎氣，雖然剛剛說怪自己的兒子，可是到現在她其實也沒想明白到底怨誰。
這叫什麽事啊！陸英覺得自己受刺激了，這事情發展到這樣絕對就大條了！
“那個時候程兒已經不小了，你嬸嬸在去之前，不知道對程兒說了些什麽，自從那之後，程兒便像變了一個人。不過在那之後，你父親也死了，而且死的不明不白。這麽多年，如果不是你嶽父護持了，我們陸家恐怕早就不在了。”老夫人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去年有仇人到了江夏，這一點我們都很清楚，你嶽父也提前發來了消息。至於為什麽沒處理掉，你嶽父沒有說。不過程兒和他們接觸上了，我們也都知道，隻是沒想到程兒會對你下毒手。”
聽完了事情的經過，陸英臉上的肌肉都在抽搐著，低著頭想了想，道：“不知道奶奶找孫兒來，有何吩咐？”現在陸英也不知道該怎麽辦，畢竟是路程想害自己，不是自己想害他啊！而且陸程明顯認為自己一家害死了他的母親，殺母之仇，哪是那麽容易化解的？
至於這件事情的對錯，陸英覺得沒什麽對錯可言，機緣巧合之下，事情被推到了這樣無解的境地，實在是讓人無奈的很。
看了一眼陸英，老夫人明白這是自己的孫子在等自己的答案！低著頭想了想，老夫人苦澀的說道：“在最後的時候，留下陸程一命，為你二叔留個後人！”
無奈的笑了笑，果然是如此，抬起頭，陸英看著老夫人道：“奶奶，他是要殺我，如果我留著他的性命，他殺了我，誰來給我們陸家留個後人！”
聽了陸英的話，老夫人頓時愣住了，看著孫子的眼睛，臉上帶著幾分錯愕。
“你不用留他的性命！”門被推開，陸正風走了進來，目光直直的看著陸英，道：“無論結果如何，都是陸程自己種下的因！這件事情沒有對錯，他既然選擇了站在陸家的仇人那邊，那就是陸家的仇人。你們可以憑著本事，最後誰死誰生，二叔都不會有話說。”說著將目光轉向一邊的老夫人，道：“母親，當年沒有父親就沒有我，現在是我報恩的時候了。”
看著自己的二叔，陸英第一次生出了一種佩服的情感，發自內心的佩服。在這種時候，能夠看清這些東西，自己二叔是個大智者。
“陸英，如果最後是陸程贏了，我希望你也不要有怨言，事情本就是這樣，沒什麽好說的。”陸正風似乎怕陸英不明白，再一次對陸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