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這是肖清竹見到杜思林說的第一句話,那一晚的事,是二人心中一麵看不見的膜,被自動的忽略了過去。

“嗯。”杜思林隻是淡淡的點頭,平靜的宛若一眼井,沒有一絲波瀾。

肖清竹仍舊是一臉淺淺的微笑,眼神偶爾從杜思林身邊的陳周贇掃過。

陳周贇長得頗為英俊,許是因為職業關係,皮膚呈現出古銅色,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渾身上下透著健美陽剛的男子氣息。

“再會。”杜思林的眉頭微的一蹙,她不知道肖清竹來這裏的原因,隻是本能的感覺到不好。但表麵上,她仍是什麽都沒有表現出來,平靜的同肖清竹告別。

在肖清竹點頭回應之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院長,這次您應該可以放心了。”望著杜思林毫不留戀的背影,肖清竹對身邊鬢發半白的老人說道。

“清竹啊,你這話說的,學校發生了這麽大的事,叫我怎麽放得下心?”聽對話而言,在肖清竹身側的老人便是這省音樂學院的院長白少賢了。

“白老聽我的就沒錯了,學院的事您大可放心。”肖清竹微笑著撫慰。

她所在的公司,是省音樂學院最大的股東。這次她是奉了老董事長的話來解決這個問題,因為她幫助王子文解決建友大廈靈異事件從而同王子文簽訂了一項大項目合同的事早就傳開了。雖說這王子文現已被捕,但於肖清竹的公司而言,完全沒有什麽損傷。那個項目的頭期款項,王子文早就打到了公司賬戶,如今項目成功運行,王子文的破產對於肖清竹公司來說,未嚐不是一件好事。這個項目,隻要有了足夠的頭期款,她一個公司就能完全獨立自主的運行下去。這個可以說是白白得來的錢,今後又少了個人分一杯羹,何樂而不為?於是乎,老董事長在遙遠的國外專門致電讓肖清竹來處理省音樂學院的事。

說起肖清竹所在的公司,名為昊天,是老董事長彭昊天一手創辦的。彭昊天隻有一女,叫彭洛飛,對管理公司毫無興趣,一心隻喜歡文學創作,如今也算是國內外小有名氣的作家。

思想前衛的彭昊天完全沒有家族製集團的鉗製,高價聘了幾個極有能力的年輕人組成一個職業管理人團隊,最終在激烈的競爭中,肖清竹做了這個團隊的頭,成了昊天集團國內公司的總經理。

對於肖清竹突然而到莫名其妙的話,白少賢不置可否,隻當是年輕人經驗尚淺,為了安慰他說的好話。

肖清竹也不解釋,隻是嘴角的笑意似是更甚了。

“走吧白老,我們進去看看?”肖清竹轉身向著麵前這座頗為大氣的建築說。

“不不,”白少賢連連擺手,“這座樓已經被警方封鎖,而且進去的人可能又會失蹤。”

見到白少賢見鬼一般的表情,肖清竹隻好作罷,但她還是饒有興致的和白少賢在這棟樓的附近閑逛,談談學校近期的運轉情況和如何安撫學生以及學生家長的問題。

話說回杜思林,離開省音樂學院後不久,她和荊芥便同陳周贇分開了。身側跟著一個算不得相熟的人,這讓杜思林很不習慣,即便此人是哥哥的摯友也不例外。

“胎光,為什麽一定非要等到晚上再來呢?”路上,荊芥不解的問。

“晚上人少。”杜思林直白的說。

原本正午時分,陽氣最盛,也是捉妖靈的最好時機。但其實於杜思林而言,她可以不需要這些外界的輔助,單憑本身的能力,解決此妖靈應當也不是難事。

“人少好辦事麽?”話一出口,荊芥頗為邪惡的笑笑,心中也知道自己的念頭有些壞。

“嗯。”杜思林卻像是沒聽懂似的,點頭承認。

荊芥也隻能暗自感歎,杜思林果然是個智商高情商低的家夥,又純潔又小白,連這麽一句話裏的內藏打趣含義都沒有聽出來,也不知是真沒理解還是假裝的。

如果是防風,一定要瞪她了。荊芥心道,順帶悄悄吐了吐舌頭。

杜思林當然不會知道荊芥心中原來已經拐了這麽多彎,她所想的,是肖清竹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

肖清竹的體質對於那個妖靈,簡直就是大補,難道她不知道自己有多招妖怪麽?還真是哪裏有妖魔鬼怪,哪裏就有肖清竹。

回家之後,杜思林被荊芥逼著灌了慢慢一大碗的藥,眉頭緊蹙,有苦難言。

知行被杜思炎安排進了一所寄宿製中學當插班生,一個禮拜才能回來一次。

這讓荊芥很欣慰,她想做的事,杜思炎卻快她一步先做好了。

杜思林的高溫依舊沒有要好轉的意思,她冷了七天,不知道會不會發熱也發七天,若真是這樣,隻怕不燒傻就是萬幸了。

“胎光,真的不讓我們陪你去?”出門前,防風猶豫再三,她真怕杜思林的身體扛不住。

瞧她那細小的身板,就差比紙片還薄了,風一吹也許就能被刮走。

此番醒來,杜思林的話比之前少了不少,幾乎是到了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的地步。

杜思林點點頭,在包裏塞了些錢,獨自一人打的到了音樂學院。

夜間的音樂學院氣氛詭異,路上幾乎沒有什麽人,昏暗的燈光此時好像顯得是這般的涼。

她熟門熟路的進了舞蹈室,舞蹈室裏莫名的布滿了鏡子,看上去根本不像是被人搬進來的。

一麵麵的鏡子裏,都有一個杜思林。細細觀察,每一個神情似乎都有些不同。

杜思林一雙眼睛如金般銳利,掃視四周,讓一切都無所遁形。

她一步步的在鏡子中穿梭,但那鏡子仿佛會自己移動般,杜思林隻感到自己在一個圓中來回的走。

每一麵鏡子裏似乎都有一個不同的世界,杜思林看見具有喜怒哀樂悲恐驚七種情誌的自己,果然,無論是哭著的她還是笑著的她都是這般的醜,僵硬的嘴臉似乎是天生就沒有神經。

杜思林知道這些鏡子有詭異,但她卻樂於在這些鏡子之間遊走,自己做不到喜怒隨意,權當看看也好,她心中這般想到。

忽然,鏡子中的畫麵變了,不再是杜思林的樣子。

而是在一間病房裏,一個英氣逼人的男子,抱著嬰兒流淚。

那嬰兒眼睛,如墨般漆黑,如海般深邃,讓人看不透。

杜思林呆住了,這個男子的模樣刻在她的心裏,二十多年,她又怎會忘記,正是自己的父親,杜空正啊。真正見到的杜空正,比畫中要更為英俊,臉上的悲痛讓杜思林的心也跟著疼。

鏡子中的畫麵,不斷的跳轉,都是杜思林從小到大修煉經曆的劫難。

誠然,杜思林是怕死的,出於本能的怕死。所以每次,無論是多虛弱,她都告訴自己要撐下去。

杜思林從小到大的寂寞,大大小小的傷口,隻有她獨自一人舔舐。

堅毅如杜思林,竟也在此種情況下,落下了淚。她看著鏡中的畫麵,頹然的跪在了地上。

最後的畫麵,她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女子,高挑的身材,宛若核桃般的眼睛,柔情似水,發如波浪,肖清竹,為什麽她會出現?

杜思林愣愣的看著鏡中與自己對望的女子,心中升起說不出的情愫。

她喜歡看著肖清竹對自己那毫不設防的笑,肖清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起來若掛在天上的新月,叫人心旌蕩漾。

隻有肖清竹會叫自己的名字,思林,杜思林。在那種時候,她會有那麽一個短暫瞬間忘記自己還有另一個名字,若天般沉重的責任。

“清……清竹。”她終是忍不住低聲喃喃。

忽然其中一麵鏡子光華大作,籠罩在杜思林的身上,將杜思林吸了進去。

杜思林睜眼的時候,麵前是一汪泉水,天空湛藍。她訥訥的走到泉邊,看著泉裏的倒影,蒼白的臉上還掛著淚痕,眼中的迷茫悲痛仍有殘留。

杜思林知道,這是脆弱的自己。但這一刻,她卻不想再偽裝自己,讓自己那麽累。鏡中的世界,杜思林哭了。哭的像個孩子。

“思林……?”當杜思林被攬入一個溫暖的懷抱的時候,一聲呼喚若陽光般灑進杜思林的心。

杜思林知道是誰,她把頭埋進肖清竹的頸窩裏,貪婪的享受這一份氣息。正因為知道是虛幻不是真實,杜思林才敢麵對這一刻她對肖清竹的依賴。

“思林,你怎麽這麽燙?”肖清竹緊緊的抱住杜思林,有些擔心的問。

“別說話,抱抱我。”杜思林張著幹澀的嘴說。

肖清竹的下巴抵在杜思林的頭上,抱住杜思林的手臂更緊了些。她從沒有見杜思林哭過,還是哭的這般讓人心疼。

許久之後,杜思林才離開肖清竹的懷,她看著肖清竹,眼中的清明之色又再度恢複。

“怎麽這麽看著我?”肖清竹笑著,眼眯著一彎月牙,伸手為杜思林拭去臉上的淚。

杜思林笑著搖了搖頭。

“你……你笑了?”肖清竹簡直不敢相信方才的那一幕,不曾見過杜思林笑,想不到,思林一笑,竟是這般的美,似雲般的清淺從容,可卻又含了千言萬語。

“笑?”杜思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方才,她笑了?

“思林笑起來很好看嘛!”肖清竹由衷的誇讚。

“應該是你看錯了吧。”杜思林否認,依舊不相信她笑了這件事。

“傻瓜,我又不是你,笑不笑我還能看錯?”肖清竹白了杜思林一眼,語氣有些嗔怪,卻帶著濃濃的寵溺。

杜思林看呆了,肖清竹那一個表情,千嬌百媚,如春水般的溫柔。

“傻瓜,你想說什麽?”肖清竹與杜思林麵對麵,她的嘴角依然帶著溫柔的笑意,暖人心脾。

“我……”杜思林一時語塞,結結巴巴,蒼白的臉上飛起兩片紅霞,“你……很美。”在吞吐了大半天之後,杜思林終是吐出了這麽一句話。

肖清竹忍俊不禁,杜思林連誇獎人都誇的這般可愛。說一句你很美就像是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一樣。

“傻瓜,你笑起來更美不知道麽?”肖清竹親昵的挽住杜思林的手臂,靠在她的肩頭說道。

杜思林有些不自在,卻沒有想推開肖清竹。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得是平時的幾倍快,有股即將衝破胸腔的感覺。

這是真的肖清竹,不是那妖靈幻化出來的假象,杜思林心中明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此刻她的嘴角掛著笑,兩人就這般倚著坐在泉邊,蜻蜓點水,蕩起一圈圈的波紋。若是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多好,杜思林的心想。

兩人卻不知道,在不遠處,有一雙眼睛正注視著她們,那眼中所帶有的深意,讓人難以揣度,難以言喻,有羨慕,有悲哀,複雜至極。

肖老師要是哪裏都不出現 我估計要挨揍了>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