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晚,寒域外圍的冰原之上,空中陰雲密布,黑風呈龍卷之型,漫天大如鬥的雪花從雲層中紛紛揚揚落下,尚未到達地麵,早已經被淩厲的寒風吹成厚重的冰淩。

風雪當中,一個人影漸漸行了近來。

起初隻是模糊的一點,仿佛還在百裏開外,不過晃眼的功夫,那人已行至近前。正在那外界巡遊的寒域弟子剛要出聲吆喝,便見那人將外麵罩著的披風一揭,露出其下一張明媚的容顏。

那弟子連忙收起兵刃,從空中降下道:“少宮主,您總算回來了。”

段瑤輕嗯了一聲,狀似隨意的問道:“師父可還在那地底冰窟當中?”

那弟子連忙答道:“主上業已出關,現下正在冰宮之中,方才還問起少宮主來著。”

段瑤麵上慢慢浮起一個笑容。

“無妨,我這就去見他。”

冰湖上一方亭閣之中,姑射涵坐於當中那一張玉桌前麵,雙目沉沉,也不知在思考些什麽。

一頭白發長長垂在地上,湖水幽光在亭子四周蕩漾,將白玉的柱身上映出道道銀痕。他坐在那裏,靜若無物。

心神忽有所感,他抬眼望去,對麵回廊當中,那紫衣少女遙遙走了過來,黑發流彩,紫衣搖曳,暗夜中便如一隻瑩彩繽紛的蝶,仿似將這冰宮裏所有的光亮都吸引了過去。

姑射涵身形未動,眼中卻微微流出一絲暖意。

段瑤在玉桌麵前站定,唇角一彎,聲音清脆叫道:“師父。”

“徒兒回來了?”他無聲的斂去眸中那一抹異色,口中淡淡說道,“這一整天,都跑去哪裏玩了?”

“回師父,隻是在寒域外圍走了一圈,殺了幾隻異獸。”

“如此。為師不在這些天,布置的任務你可有一一照做?那天罡雷劍氣可曾掌握了?”

“徒兒每日都有照師父所授之術行法,長老當可為我作證。”她語音輕快的答道,“至於那天罡雷劍氣,雖不能說是爐火純青,卻也有七八分火候,師父若是不信,隨時可以考證。”

姑射涵聞言輕笑一聲,如珠玉清越,“哦?”他心情頗佳的抬眼望來,“徒兒對這法術竟有如此自信麽?”

這一抬頭,卻見她肩頭蹲了一隻金毛小獸,一雙小眼睛便如紅寶石一般,凝然生輝。

段瑤隨著他的目光看向肩頭,“噢,這是我新收的寵物,”她輕描淡寫的說道,伸手拍了拍那獸小巧的腦袋,“阿果,來跟師父見禮。”

隻見那小獸竟似聽懂了一般,刺溜一下從她肩頭滑金光落在玉桌之上,後足立起,前爪便如人手鞠了一躬,模樣十分乖巧。

一禮未畢,又見它忽的一下躍起,又竄回了段瑤肩上。後者笑吟吟的以手輕撫它柔軟的毛發,說了一句“乖”

姑射涵正好看見,不覺稍微怔了一下。段瑤自三年前被他強收為徒,一直與他冷眼相對,幾年來竟是從未展顏笑過。前些日從那地底陰穴出來,兩人關係才緩和不少,卻也隻是麵上恭敬,從未將他當作親近之人。

姑射涵雖然甚為不悅,但他是何等高傲之人,縱然心生芥蒂,也決計不會表現出來。是以此刻初次得見她的笑顏,仿似春雪初融,和風悄然吹過,任是他冰封已久的心中,也有一絲漣漪微微蕩漾起來。

“此乃銷金獸。”他緩聲說道,唇邊不覺也漾起一抹笑容,使得他那毫無血色的臉上也多了幾許暖意。

“其生性最喜玉石金器,多棲息在人煙稀少、靈氣充足之地。以往常有修道人士用它來傳信或是跟蹤他人,這些年卻是將近絕跡了。”他說到此處,又是稍一停頓,目光微微掃向段瑤道:“徒兒又是從何處尋到此物?”

段瑤麵上笑容不變,眼睛卻望著肩頭那隻小獸,“徒兒恰巧路過,見它被一群毒蛇追趕,就順手救了下來,說起來,也算是頗有緣分。”

姑射涵輕笑一聲,便將目光從她臉上移開,“既是如此,你要收它做寵物,也隨你吧。”

“多謝師父。”段瑤身形微傾,朝他略一低頭,便要退下。

走未半步,忽然又轉回頭來,“徒兒還有一事想請教師父。”

她抬起頭,一雙眼眸直視向他,內裏深瞳幽幽,烏光隱隱。

“上月之前,師父曾經提過,要為徒兒結成金丹”

姑射涵聽到此處,心中微微一動,不動聲色的朝她臉上望去,目光相接的瞬間,她忽將眼簾一垂,兩彎濃密的長睫便將那眸光密密遮住,使人窺不清其下的神情。

段瑤聲音平平的道:“徒兒這些天一直在考慮這件事情,師父要為徒兒結成金丹,想必已經找到了那可以凝虛化形的靈物?”

“不錯。”姑射涵緩緩的道,“為師前些天外出,已然將那物帶了回來。”

聲音中帶上了些微的寒意,眼睛卻一直注視著她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動,“徒兒有此一問,可是考慮清楚了?”

段瑤垂首,唇角卻緩緩向上彎了起來。

雙眼陡然睜開,猶如墨玉的瞳孔之中,似有一線星光,映得那一雙眼眸流光溢彩。

“徒兒有請師父,助我結成金丹!”

碧清池中央,那一方漂浮水麵的蓮台之上,有一物隱隱泛著銀光,近處一看,隻見其長約二尺,通體雪白,形狀與蠶無異。

“這便是那天坻冰蠶,其性至陰至寒,你體內熱毒尚未完全消去,用它來做凝形之體,再適合不過。”

姑射涵說道,在池邊停下腳步,右手輕輕一揮,水中央的白玉蓮台便緩緩沉入水中,那一隻冰蠶觸著水麵,外表卻仍是清清爽爽,竟是滴水不沾。反倒是那池溫水被它寒氣一浸,不消片刻,已在半空騰起一層蒙蒙白霧。

段瑤盯著那冰蠶看了一陣,仿似下定了決心,猛地轉身向著他道:“徒兒已經做好準備,還請師父示下。”

姑射涵如薄冰的雙眸掃視了她一眼,聲音徐緩道:“為師已在碧清池中浸入數種靈藥,你需褪去外衣,在池水中浸泡半日,方能顯出效果。”

段瑤慢慢走到那碧清池邊,將外麵的長衣解下,隻著了寢衣,一雙雪白的纖足踏在碧玉石板上麵,沿著玉階一步步走入池中。

溫熱的池水如絲絨般柔滑,水中有些熱力,晃一變換,又似摻雜了些寒意。甫一進入,那散在水裏的充沛靈氣隨即沿著全身氣穴絲絲縷縷滲透進來,令她如飲瓊漿玉液,通體舒暢無比。

段瑤在中心那一方蓮台處盤膝坐下,池水剛好漫在腰際。她身上素白的衣輕輕浮起,沾濕的頭發從肩頭搭落,在水裏舒展開來。

那冰蠶便像一隻小船,飄飄悠悠浮在她的身前,段瑤伸手摸了一下,隻覺光滑如綢,卻並不怎麽冰冷。

將之輕輕推開,她將兩手置於胸前,形如蓮花,雙目微閉,已將心神沉入識海之中。

修道之人要結成金丹,先要借助外界大量靈氣,其次,便需要一個適當的機緣,有靈媒介質,可助體內靈氣凝聚成丹。

段瑤此時,正是要將水中的靈氣盡數汲取過來。

隻見那池水當中,有無數星星點點的瑩光慢慢現了出來,輕靈飄忽,好似螢火蟲一般在她周圍輕盈舞動。正是池中靈氣的實體化,隻見那點點靈氣身後拖著一線長長的流光,仿似遊魚般圍著她密密旋轉,每轉得一圈,便有數點黯淡下來,卻是其中的靈力被她吸走了。

如此往複,不過小半天的時間,那漫天的瑩光已被她盡數汲入體內,池中水喪失了靈氣,原本的碧玉的顏色逐漸變得淺淡下來,就連水量也消減了幾分。空中的白霧卻更顯濃厚,直將整個池子都遮蔽了起來。

就在這時,姑射涵的聲音突然在上空響起:

“萬載冰精,化氣凝形,分陰離陽,萬物歸虛!”

隨著他的法咒,那原本飄浮水麵的冰蠶劇烈一震,忽然自水麵飛起,從內部綻出一片耀眼至極的光芒來,銀輝乍泄,如一片光幕霍然散開,池水上空的霧氣被那光照到,便如接到指令一般急速收攏回來,凝聚成一團濃縮之至的白色煙氣,將池子團團罩住。

從那冰蠶之中,好似觸手般伸出無數條細若遊絲的銀線,忽如閃電般探入段瑤的身體,那些細絲皆呈半透明狀,中間銀光點點,沿著長長的絲線緩緩流進她的身體。

段瑤仍然端坐不動,周身靈氣滿溢,整個人就如一個大的發光體,通體透出瑩瑩的幽光,那些銀絲幾乎變得透明,仿佛無數觸須在她周圍飄搖不定。

銀絲起處,那原本有二尺長大的冰蠶,此時像是被一團無形的巨力裹住,硬生生揉搓成一個光華內斂、凝然欲滴的銀色球體,輕輕一掙,縷縷絲線即自動脫落開來,它便似不著力一般,輕飄飄的浮上空中。

姑射涵早已步入水中,此刻雙目凝視著懸浮空中的銀色小球,兩隻手掌虛揚,一上一下,掌心更是散出道道白光,將它阻了下來。那光球被他牽引,緩慢無比的朝著段瑤飄了過去。

到得近前,他將兩手相對,朝著那光球虛合而下,掌心之間,似有萬鈞阻力,使得合攏之勢緩慢無比。他臉上亦是一片凝重之色,此刻那銀色光球卻也起了變化,原本手指粗細的一粒,在他雙手作用之下,竟慢慢凝成米粒大小。姑射涵待得一陣,長長出了口氣,這才以右手將那物取下,輕輕拈在指間,卻對段瑤說道:“張口。”

此時兩人間隔極近,他正站在那蓮台之上,身形微傾,見她抬起螓首,臉上被溫水氳出淡淡的粉色,一張櫻桃小口微微張了開來,模樣竟是說不出的嫵媚。

姑射涵不禁心神微動,目光繾綣,竟似半點不舍得移開來。伸出一隻手輕扶起她尖巧的下巴,另一隻手緩緩下落,指尖把那一星銀輝閃爍的光點輕輕放入其中。

眼見她雙唇輕輕合了起來,柔軟的唇瓣似無瀏覽器上輸入39;看最新內容-”意的碰到他微涼的指尖,登時一抹酥麻從相觸的地方散了出來

姑射涵深吸一口氣,在她對麵坐下,右手兩指並起,指尖帶起一線白光,隻在她喉間輕輕一點,便牽引著她體內那點銀色光氣,沿著奇經八脈緩緩向那丹田之處行去。

此舉卻是要借助那冰蠶之功,將她體內靈氣盡數聚攏於丹田,為下一步的結丹做準備。姑射涵覺察出她體內的靈氣已然充盈至極,卻是頗為奇怪的並沒有四處散逸開來,而是沿著經脈徐緩流動,與他原想的情形相比,卻是容易了許多。

看來隻需將那冰蠶引至丹田之處,便可行法改變她的體質,到時她的金丹帶上寒冰之氣,自然再難令火性覺醒。

冰蠶行至腹中,忽覺她體內經脈瞬時錯亂,竟有一股拒力從丹田之中騰起,將其阻攔在外。段瑤臉上忽顯出痛苦之色,仿似再無法隱忍一般,喉中逸出細細的呻吟聲來。

姑射涵見她雙眉緊緊蹙起,小臉皺成一團,眉心之中,竟隱隱有一抹紫色閃現出來,他頓時眼光一寒,忽的探出右手,虛懸於她丹田之上,掌心中一道凝練至極的純白光氣,緩緩融入她身體之中。

不料靈氣所至,竟是無法衝過她丹田外圍的阻力,若是強行運功,自然可以衝將過去,隻是這樣一來,勢必要傷到她的經脈,隻怕對結丹也會造成影響。

姑射涵將靈氣收回,反觀她眉心,那抹紫氣竟是愈發濃鬱。從體內散出的熱氣已是清晰可見,她微閉著眼,臉上被熱氣蒸得有若紅霞,長睫不住顫動,貝齒將下唇咬得發白,可見忍耐之極。周圍的溫度也漸漸升高,池水受到波及,水麵上結起出一片水氣迷霧,融入到先前那團白霧當中。

姑射涵麵若凝霜,左手手指已拂在她唇瓣上麵,低沉說道:“不要咬住,將身體放鬆。”

感覺手下少女的身體如他所言般鬆了下來,他催動一點真元之力,含在口中,低頭尋上她的唇,緩緩哺了過去。

他將那口寒冰之氣吐出,順著她的喉嚨輕輕吹入腹中,便覺她體內的火氣一絲一毫被壓滅了下來。

心神方定,眼角餘光之處,卻正好瞥見她豔若朝霞的臉,星眸半開,水墨的瞳如侵染上一層水色,盈盈流轉。

口鼻間滿是她身上幽幽的香氣,一時間不禁心旌搖動,唇上她溫軟芳香的觸感,赫然變得清晰起來。他情不自禁的俯身相就,輕輕將那兩片柔嫩嬌豔的唇瓣含入口中,一股醉人已極的酥麻從相觸的地方蔓延開來,淡淡的香氣繚繞在周圍,好似冰雪叢中忽有百花盛開,眼前登時浮現出一片旖旎的景象來

原來姑射涵所要度那六欲天魔劫,乃是愛、恨、情、癡、怨、纏、色聚集天地間凡人心中各種欲念融匯形成,最易惑人心神。修道之人往往講究平心靜氣,正是因為道心修煉,卻比修身更為艱險。世間情愛最是傷人心神,一旦輕涉其中,稍有差池便容易陷入魔障,再難往返。

姑射涵原是天生的冰寒之體,心氣冷極傲極,本是最不易受那等凡人欲念的影響。然而他在此冰宮中潛修數百年,冷心絕欲,平生從未對任何人動過情念,不想一朝碰到段瑤,竟如同冥冥中有天意,這個擁有明亮雙眸、桀驁不馴的孩子,帶著一身狠勁,突如其來便闖入他的心中。

開始或出於對她不屈不撓的勇氣的賞識,而後三年朝夕相處,多少次遍體鱗傷仍然不肯服輸的倔強,到她終於學會隱藏自己的心思,卻在暗地裏處處與他相對這個可愛而又可恨的孩子,就像是一團生氣勃勃的火焰,一點一滴的將他原本漫長而又空虛的生命填滿了起來。

三年,他親眼看著那個當初精靈一樣的孩子,慢慢長成明豔絕倫的少女不知是從何時開始,心中已將她視為身邊理所當然的存在,知道她心心念念不忘逃走,所以便在她體內設下禁製,用看不見的絲線將她緊緊捆綁了起來。既然做了他的徒弟,那麽就是死,也要死在這冰宮之中,就是死,也要與他死在一起。

心底執念既生,從此竟再不能釋然。

他這一番心思,早已經存在心中,兜兜轉轉多時,到得最後,卻連他本人也未曾察覺出來。

他這幾日為渡那天魔三劫,本已是心力憔悴,此番以真元之力助她抵禦火性,更是大損修為。心氣激蕩之下,立時便被那天魔之欲尋到契機,乘虛而入,頓時將他那一點□之念放大到無數倍,饒是他有法力通天,一旦牽涉到情之一念,竟也是毫無抵抗之力,惶然沉溺其中,隻覺胸中滿懷對這少女的無限憐愛,隻是這般將她摟在懷中,便已是喜樂無窮恍惚間心醉神迷,一種從未有過的柔情繾綣直上心頭

當此之時,段瑤身體丹田之處,突然散出一片紫色朦朧的光氣,隻是外麵卻罩了一圈白光,雖然隻是薄薄的一層,卻任那道紫氣如何衝撞,始終也突破不了。她額頭滲出細細的汗珠,手指攥得極緊,指甲更是深**入掌心當中,顯然極是痛苦。

若是此刻有人能夠內視,便可以看見段瑤體內經脈各處,紫光華美的的靈氣正瘋狂朝著小腹之處湧去,恰似無數奇形利劍不斷攢刺著丹田外那一圈薄薄的白光,其下更是有無窮紫氣翻滾糾結,不斷衝撞著那一圈屏障,隻在上麵擊起陣陣漣漪,波紋蕩漾不止。

正在此時,忽有一道凝練之極的紫色靈氣,將一點精芒閃耀的珠子推了下來,正是姑射涵以寒冰真元與冰蠶元珠融合而成的靈物。

隻見那粒圓珠到得近前,猛地往下一俯衝,狠狠撞在那道光圈之上,隻這一下,便將那一層光華閃爍的白光磨得暗淡了下來。

此刻那光罩之下已是清晰可見,隻見丹田混沌當中,層層紫氣繚繞之下,一顆光芒耀眼、璀璨之至的丹珠赫然在目!

原來段瑤那天在黑風崖吃的那一種果子,名喚朱果,吃一粒便可增加人十數年苦修之功,更兼起天性火屬,對同屬性之人最是滋養,段瑤將那十餘枚朱果盡皆吃下,體內靈氣早就達到飽和,更激發了她原本隱藏的火之屬性,當下便借著迦樓羅火翼這一純火之靈物,一鼓作氣結成了金丹。

她此丹雖是以純火之物結成,然而體內靈氣卻絕大部分都是雷屬性,因此那金丹天生就帶有雷火雙重屬性,端的是神妙異常。

然而她金丹雖成,姑射涵設在她身上的禁製卻是無論如何也化解不了,無奈之下,隻得回到冰宮,卻是想要借助他本人之力,將這禁製強行破去。

她此前已經設法將金丹隱藏了去,姑射涵剛渡過天劫,功力大減之下,竟是絲毫沒有察覺。聞聽她想結成金丹,隻道她已然願意永遠留在此處,欣喜之下,竟不顧侯長老的勸阻,即刻助她施為。

是以才有了今日這一幕。

當下段瑤將那層禁製破去,姑射涵心靈頓時感知,隻被那股勁力反彈,瞬時便清醒過來。

睜眼所見,盡是一片紫焰火光,映得滿屋皆是紫紅之色,火海滔滔,肆虐蔓延,烈焰滾滾,席卷滿屋,奇熱高溫之下,池中水隻在一瞬間就被蒸幹,空中白霧早已消失殆盡,火焰熊熊,直卷起衝天熱浪,將整重屋宇都納入其中。

姑射涵全身一震,忽覺有一線奇烈無比的火氣,猶如毒蛇之牙,閃電般沿著他手心經脈反噬回來,與他體內寒冰之氣一撞,轟然騰起一股毒火灼燒。

他此刻體內靈氣幾已消耗殆盡,那線毒火便如跗骨之蛆,緊緊咬在骨髓之中,輕易逼不出來。

他也不去在意,於那蓮台之上,緩緩立起身形,隻見那無邊烈火當中,段瑤朝著他無聲的裂唇一笑,身形在火中晃了一晃,隨即詭異的消失不見。

白玉的牆壁被紫焰的高溫烤炙,便如融雪一般軟化了下來,銀白的**流入下麵的池子當中,滿池盡是白瑩瑩的一片。中心的白玉蓮台卻是絲毫無損,周圍紫焰火海滔天,姑射涵孤身立於其中,絲毫未動,毫無聲息,仿佛一尊沒有生命的石像。

他上方的空中,忽然現出無數陰魔妖鬼的身影,陣陣黑煙彌漫,挾帶著一團黃泉汙穢之氣,在空中慢慢成形

蒙蒙之中,仿佛有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了出來,如同孤山頂上一棵蒼鬆,山風過時的滿樹的清響。

“姑射施主,你的確未曾向老衲求取過算卜,然則老衲確有一言,希望閣下能夠駐足一聽。”

“有趣。”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冷笑道,“本座倒要聽聽,你這眾人口中的神算,所說的到底是準還是不準。”

那滿臉橘皮的老和尚翻起渾濁的魚目,無聲的笑了,“出家人不打誑語。閣下殺孽太重,天將降下三劫這當中,九天雷劫你已經渡過,那六欲天魔劫,想來以你姑射一族的心性,倒也是稀疏尋常。老衲要說的,便是這第三劫,非天,非地,而是人。這最後一劫,隻怕任由你有通天徹地之能,到時也定難逃過天譴”

“哼,你這老和尚倒是會危言聳聽,”他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帶著冰冷和不屑的語氣,“照你此言,本座便與你一賭,若是我能安然渡過此劫,你便要在本座麵前以死謝罪;若是我不能渡過,那我姑射一族,將再不會存在於這個世上。老和尚,本座這個賭注,你可敢應?”

那老和尚卻隻是搖頭道:“閣下乃是姑射一族最後一人,如何出此誑語?老衲如今寂滅在即,卻是不能應此一賭。須知天道循環,自有其天理所在,人世輪回,亦不過過眼雲煙閣下能從那妖魔口中救我一命,以足可見你的心性。天道無常,原非我等所能窺視。你那第三道劫,卻是著落在另外一人的身上。百年之後,東慶皇族有一人將出,此子身具天罡之氣,乃是你渡過此劫的關鍵。老衲言盡於此,還望閣下好自為之”

池中那白玉蓮台之上,那冰宮之主淡無血色的唇邊,一抹殷紅緩緩流了出來。

半空中黑氣沉沉,魔影重重,一眾陰魂厲鬼盡皆顯出身形,更有無數天魔夜叉,姹**姬於空中奏起梵樂,妙曼起舞,一起一落,隨著那樂聲跌宕,無不撼動心魄,惑人心神。那一團汙穢至極的黑雲,散出道道渾濁無比的陰屍鬼氣,緩慢無比朝著他侵襲而來。

他麵上突然浮起一抹嘲諷的笑,眸光微垂,略微沙啞的嗓音自言自語的道

“原來,你才是我真正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