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域萬丈地底,有一個方圓數十丈的地底窟穴。此處常年黑氣彌漫,伸手不見五指。

往下望去,深不見底的黑氣深處,隱隱有紅光透出,妖冶非常。稀薄到幾乎沒有的空氣,四處蔓延著硫磺火煞的味道。

段瑤甫一進入,就覺一股沉重之極的地煞陰氣,從四麵八方擠壓過來,熱浪滾滾灼人,隻欲將頭發衣衫也燒著起來。她心念一動,身上青木簪自行發動,放出一團綠瑩瑩的碧光,將她全身籠罩在內。

姑射涵冷哼一聲,忽將手一揚,已是拋出一顆明光閃耀的寶珠,灑出一片清光銀輝,將兩人周身照定。這清光銀輝照在身上,卻是一片清涼之感,就連心中的燥熱似乎也散去許多。

他再一揚手,空中頓時現出一隻散著五彩光華的小巧爐鼎,璀璨輝光映得周遭一片光明,隻見那爐鼎四麵刻有各種奇形異獸的圖紋,周身雲氣繚繞,直將那地煞黑氣也衝淡開去。

“此乃鴻鈞萬象鼎,當年我度劫之時,曾收攝有一縷劫雲在內。我觀你體內天罡之氣不足,如果任其自行增長,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發出天罡劍氣。這劫雲乃是天地間至純至烈之物,你若能將它收歸己用,定有事半功倍之效”

段瑤聽他此言,不禁又是心神大震。先前早知他法力高深,沒想到竟然連天劫也奈何不了他,如此一來,自己要對付得了他,卻要等到何年何月去?想到此處,心中已是冰涼一片。

她神思恍惚,便沒聽見姑射涵說了些什麽,直到他一雙寒眸直直掃了過來,口中輕慢道:“徒兒可明白了?”

段瑤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隻見姑射涵手指微動,便有一團白光從他指尖飛出,在空中攸忽散成四道,分別落在四個角落裏。他長袖一拂,一片純白光氣散了開來,再看時,地上赫然已經形成一個陣法,正中一團銀白奇光,有如天眼,似合非合,四周探出無數條纖細銀絲,光華流動,連接成一環環奇特而又華美的紋路,直與方才那四道白光連接起來。

萬象鼎正置於天眼之中,此刻卻有一線五彩的煙氣,從鼎中冉冉升起,凝而不散,仿似輕煙飄搖,捉摸不定。地底黑煞煙氣碰上,竟紛紛散了開來。

姑射涵做完這一切,轉身對段瑤道:“從今日起,你需每日進入這萬象鼎中,收取劫雲化為己用。一個月後,為師再對你進行考驗,如若完不成,你便需再入冰火雷震塔曆練一番。”

段瑤對他這種『完不成就要受懲』的舉措,早已經習以為常,當下問道:“為何要選在這個地方?地麵上不可以嗎?”

姑射涵道:“劫雲火屬,若是在冰宮之中,威勢就要減弱許多。徒兒不必多問,隻需照為師傳授於你的方法,依法施為即可。”

段瑤覺察出他似有不悅之色,當即不再多問,徑將目光轉向那正中的鼎爐,心中默念那運轉的法咒。

姑射涵忽伸手一招,卻將懸在空中的寶珠招回手中,隻見銀光璀璨的一團,耀人奪目。

“此物喚做雪魂珠,乃是千年冰蛛元魂所化,你且拿去防身。”說到此處,聲音微寒道:“我姑射涵的徒弟,如何能用外人之物,你那青木簪,以後還是莫要拿出來的好。”

“”段瑤早將木簪的法力撤去,此刻聽他言及,不由將手探入錦囊中摸了一摸,觸及那溫潤清華的木質,這才安下心來。又想他既然這麽說,應該也知道這木簪主人是誰,心中又是跳了一跳,隻強將滿腹的疑問生生壓下,伸手接了那雪魂珠過來。

隻覺觸手涼沁宜人,注入靈氣,周身即放出一圈冷月銀光,頓將周遭炙烈之氣紛紛驅散了去。

姑射涵道:“進出地穴的符咒已附在雪魂珠上,為師這幾日別有他事,也不來監督於你,你自行斟酌即可。”

段瑤聽他此言,正是求之不得。臉上卻不表現出來,低頭應了一聲,便見眼前玄光一閃,他人已經不見蹤影。

鴻鈞萬象鼎,為上古仙人遺留之物,內蘊天地鴻蒙,森羅萬象,中間更攝有異獸精魂無數。姑射涵雖以法力將之鎮壓,卻猶可見其影,鼎爐壁上,映有無數異獸化形,幻作魔影重重,黑氣滾滾,若是心誌不堅,很容易就會迷惑其中,再難返回現世。

段瑤所要尋那一縷劫雲,早在萬象鼎中化成燭火蛇的原型,頭頂長角,獨目電光,周身金光閃耀,火氣繚繞,在一團黑氣魔雲中間格外醒目。偏偏隻是那細長的一條,靈動矯捷非同尋常,往往上一刻還見它在身前,下一刻就轉到身後去了。

更兼之此物乃九天劫雷化身,本來蘊含極強威力,修道之人遇上它,若是沒有相應的法力來抵禦,往往第一時間就會被轟成飛灰。此刻雖然在這萬象鼎中被壓製了許多,仍是霹靂火性,勢如金剛,暴虐無匹,稍有不慎就會反被其所製。

段瑤直到第五日上,才堪堪從它身上收取到一絲法力,天罡之屬果然非同尋常,僅這一絲,已然抵過她數年之功。當下愈發用心對付,到第十日上,已將那燭火蛇的靈力吸走大半,要全部化歸己用,也隻是時間早晚而已。

眼見那一條小蛇已是變得又細又短,行動間也頗有遲滯,段瑤正欲一鼓作氣將之全數收服,冷不防外界傳來一聲大震動,竟連萬象鼎的爐身也驟然晃動了一下。她被此衝力一撞,手上法訣頓時打偏,一道靈符飛出,竟繞過那燭火蛇,直直擊在鼎壁一隻紫翎天禽身上。

隻聽一聲長唳,那天禽額頭三隻眼睛突然睜開,綻放出一片紫焰光華,雙翅一展即從壁上飛出,口中噴出一道奇形光焰,長喙一啄,竟將那一截燭火蛇一口吞下。

段瑤被眼前的變故驚得目瞪口呆,正要上前去看,就覺鼎身一陣劇烈震動傳來,她神念稍動,已知是外圍陣法被人所觸,隻是這個時候,卻會有誰來打擾於她?剛這麽一想,隻覺爐身又是一股巨力襲來,她再不遲疑,右手法咒一收,縱身一躍,化作一道白光衝出鼎爐!

迎麵縱橫交錯的火焰,奇熱高溫撲麵而來,段瑤在地上就勢一滾,便即立起身來,胸口雪魂珠早已放出一圈銀色光華,將她護在其中。

她回身一看,隻見一人身形極為高大,紅發猶如火燒,一身赤血長袍,遍身更有無窮火焰繚繞,正站在陣眼之處,探手朝那鴻鈞萬象鼎抓去。

“小賊你敢!”段瑤見他就要得手,心急之下,揚手發出一道大雷,直朝那人劈去。

轟隆一聲,雷霆與他身上火焰一撞,陡然消散無形,那火焰卻也壓得弱了三分,段瑤更不停頓,周身騰起雷光陣陣,如無數銀蛇奔騰,帶起道道白光盡數朝那人攢刺過去。

雷光霹靂,剛到近前,陡然有一道烈焰火牆騰起數丈高,直將她的攻擊盡皆擋了下來,火焰中那人轉回身來,嘎嘎一聲怪笑:“哪個小輩敢暗算本君?簡直找死!”

隻見他大手一揚,忽有一團火雲化作烈獸,攜帶起滿身熊熊火焰,熱浪襲人,轉眼已逼至眼前。

段瑤躲閃不及,就地一滾翻至側麵,揚手一揮,漫天烏金星芒,離火神針散開了來,頓將那團火雲攔住。卻聽那人咦了一聲,有些驚異的道:“你這女娃娃還有幾分本事。”

他一雙倒三角眼猛地一張,喝道:“可是得罪了本魔君,一樣要死!”

巨口一噴,忽有一道長及數丈的烈焰奇光,如劍氣穿湧而至!段瑤大驚躍開,不料那道奇光竟如跗骨之蛆,緊緊追在她的身後。這地穴原本狹小,她根本無從躲閃。耳邊聽得那什麽魔君得意大笑,段瑤心中一怒,突然轉身反朝他撲將過去。

“女娃娃倒是好膽識!本君且看看你還有什麽招數!”那魔君怪笑一聲,隻將左手一揚,又是一團火雲奔出,霎時將她淹沒其中。段瑤雖有那雪魂珠護持,仍是被熱浪熏得一窒,隻覺如焚的靈壓陡然壓迫過來,身後也是灼然一痛,方才那道奇光也逼了近來。

正在此時,那地上的鴻鈞萬象鼎猛然劇烈震動,鼎口一噴,忽有一道紫焰光華衝天而出!

瑩紫光華一繞,陡然縮成一星流痕,在空中一劃,直如螢火蟲一般,拖出長長的流痕碎影。

那魔君見此情形,大喜叫道:“迦樓羅火翼!果然在此!”也顧不上理會段瑤,騰身一躍,手中放出一團紅光奇光,就朝那團紫焰撲將過去!孰料那道流光看似緩慢,卻比閃電更為迅捷,任他幾次三番施法攔截,始終被它輕鬆躲閃過去。那魔君卻是鍥而不舍,連連追趕不已。

段瑤趁此機會,早從火雲中脫身出來,在空中一折,便將近在咫尺的那道奇光避了開去。她五指凝成爪形,隻一撈,便將地上那兀自震顫不休的萬象鼎收起,跟著兩指一並,反手一指,指尖乍然一道凝練至極的白光射出,直若劍光化形,正迎上緊追在身後的那道奇光,隻聽一陣刺耳的嗞嗞聲響,兩者在空中同時爆散開來。

原來她這幾日體內天罡之氣漸長,隱隱已能領悟這天罡雷劍氣的法訣,此刻一試,果然威力非同尋常。

段瑤收了那鼎,就要驅動符咒離開此處,不料那道紫焰被魔君四處追趕,正巧趕到這個角落,仿佛猛然受到感應一般,長長的流痕遽然收攏,隻化作一星紫芒,電馳星掣而來。段瑤隻覺眼前光華一閃,刹那間一道奇光猛地射入眉心之中,頓時腦中轟然一聲,被那股衝力一撞,恍似神魂俱消,身搖影墜,砰然撞入身後石壁之中,一時間土石崩裂,直震得天頂上石屑碎片紛紛揚揚落了下來。

那魔君眼看就要到手,竟然橫生此種變故,直氣得暴跳如雷,厲聲喝道:“兀那女娃娃,速速將那迦樓羅火翼交出來,否則本君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原來他乃是天穹山烈火宮魔君,本命屬火,正需要一樣純火之物煉製魔教至寶,恰好算出這寒域底下將有那西方神鳥迦樓羅精魄出世,便借了好友一枚鑽地梭,趁了寒域主人不在之時,意欲搶先將之奪取過來。

那火翼乃是純火精華,對火屬之人最有裨益,他原本勢在必得,此刻卻眼睜睜的看著別人將之拿下,功虧一簣之下,再也顧不得是否會得罪此間主人,隻將周身一震,陡然間火光大盛,無數火鳥火獸從他身上紛湧而出,卷起無窮熱浪,加上地穴本身帶有的煞氣黑煙,燃燃滾滾,直欲將整個地穴如烤爐一般烘將起來。

不料他這邊無窮火雲剛剛顯性,就見那紫衣少女從石壁當中騰躍而出,手指如爪,雙目赤紅,張口一噴,一道華美至極的紫焰奔出,迎風一長,幻出流焰三千,以燎原之勢狂奔怒吼而來。

兩團火雲碰上,直如天崩地裂,這地底石窟原本狹小,哪裏經受得住這股衝力,隻見周圍石壁紛紛如紙屑脫落,寸寸碎裂開來。頂上更是有萬鈞力道壓下,空氣凝聚如質,壓強之下,那堅硬如鐵的花崗岩就如木料一般,轟然碎成粉末。

烈火魔君見此情形,知道是這地殼承受不住兩人的靈氣,馬上將要坍塌下來,此處乃是萬丈地底,一旦被困,絕無生路可逃,他見那少女被無邊氣浪一掀,便如一片輕羽直往那地底深淵處落去。他深知地脈中黑煞陰氣狠毒無比,人若下去是必死無疑,暗自罵了聲晦氣,自鑽入鑽地梭中逃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