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恢複意識,痛覺即侵襲而來。

身體如同被大山碾過,每呼吸一口,便有一股隱痛從胸中蔓延,延至四肢百骸,愈演愈烈,仿佛再下一刻就要四分五裂開來。每一條筋脈、每一寸肌膚,都像是紮滿了密密麻麻的針頭,既痛,且酸軟入骨。右手臂傷處,更是有如毒火灼燒,稍動一動,就痛徹心骨。

眼皮仿佛有千斤重,萬分艱難地撐開來,迷蒙中瞥見瑩白的地麵,底下映出銀白火紅交錯的奇異紋路,內裏似有流質,沉靜而又徐緩的流動著。

掌心下也壓著一團,銀白的散出森森寒氣,火紅的卻是炙烈如焚,熏得手掌半邊是冰,半邊如火。

指尖終忍不住稍微動了一動,腦中頓時有些清醒了,眼睛無意識抬起,看到對麵高高的牆壁,與地麵一樣的材質,瑩然華彩。隻是上麵卻有很多拳頭大小的孔洞,黑乎乎的看不清深淺,不知是何作用。

這是什麽地方?

心裏想著要坐起來,身體卻癱軟無力。

段瑤覺得自己像是一條沒生骨頭的蟲子,從裏到外都破敗不堪。

心底突然生出一種深深的挫敗感,原來她引以為傲的靈力,在那個人的麵前,根本連一招都撐不過去頭一次的,她感覺自己是如此的弱小,如此的不堪一擊,就好像就好像那地上的沙塵,渺小而又卑微。

不甘心

好不甘心

我要變強無論如何,一定要變得更強然後將他踩在腳下然後才可以雪今日之恥

眼眶中陡然熱氣蔓延,她將腦袋埋在左手手心,肩頭微不可見地**了一下。

姑射涵如同一尊沒有生機的雕塑,無聲無息地立在她身後的角落裏。光陰暗沉,他臉上的青銅麵具反射出鐵色冷光,愈發顯得猙獰。

麵具上方,他那雙有些淺色的眸中映著一抹清寒的光輝,猶如月光,靜靜灑落在麵前的孩子身上。

看著她小小的身子在地上縮成一團,目光中有什麽閃動了一下,他往前踏出一步,身後長長的銀發也輕微的晃動起來。

“既然醒了,就站起來吧。”

乍聞人聲,地上那原本還輕顫著的身形,猛然一僵。

段瑤用沒有受傷的左手慢慢撐起身體,一聲不吭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背對著他,她纖細的身影仿佛風一吹就會跌倒,右手軟軟的垂在身側,身上淺白的紗衣,濺得滿是斑斑的血漬,明明受了極重的傷,她卻硬是一聲也沒有呼喊出來。

姑射涵看在眼中,對她這桀驁不馴的性子,心裏竟有幾分滿意。

要做我姑射涵的徒弟,就要有這種覺悟才行。如果隻是那等並無主見、唯命是從的庸俗之輩,根本就不配我看你一眼。

他想到此處,不禁低沉笑了一聲,向那孩子問道:“你可想通了?願不願做本座的弟子?”

麵前的身影晃了一晃,她慢慢地轉過身,抬起頭看向他,大大的眼睛裏有些泛紅,卻是極力的睜開了來,幽幽如深潭的瞳孔中間,隱隱似有火焰在跳躍。

“我做。”

沙啞到幾乎聽不到的嗓音,從她閉得緊緊的唇間擠了出來。

姑射涵冷笑了一聲,看到她如此不情願的表情,他卻也不說破,隻將目光轉向周圍空間,緩緩道來:“你現在所處,乃是本座的冰火雷鎮塔之中這裏每日早、中、晚會有三次寒冰、三次烈焰噴發,你既然要拜入我門下,就需在這裏抗過三重考驗,才可正式入門。”

見她麵上並無表情,姑射涵也失了興致,袖袍一揮,便即轉身離去,卻隻丟下一句話語

“若你能抗過此劫,明日此刻,我當親自來打開塔門,接你出來!”

由始至終,段瑤隻是冷冷的看著他,一言不發。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視野,她一瘸一拐的走到角落,靠著牆緩慢的坐了下來。

小心的揭開右手的衣袖,那股有如灼燒的痛楚立時便如燎原一般往上延燒。

整條手臂腫得像饅頭一樣,骨頭被震碎了,隻能用靈氣慢慢修補,偏偏她此刻靈力耗盡,根本沒有辦法複原。段瑤額頭冷汗直冒,直將下唇都咬出血來。

卻在此時,姑射涵的冷冰冰的聲音又傳了進來

“莫要說本座沒有提醒過你,最好不要過分靠近牆壁。”

他話音剛落,段瑤便覺得背後有森森涼氣透了出來,心中悚然一驚,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砰的騰身跳了起來。

噗的一聲,隻見那堵牆壁的孔洞之中,突然有瀏覽器上輸入39;看最新內容-”一道晶白寒氣噴射而出,粗逾腰身,宛若長龍,所過之處,空中的小水滴也結成粒粒冰珠,一片白色煙氣繚繞開來。段瑤登時大吃一驚,急忙往後退了幾步,卻不料身後又是噗的一聲響,另一個孔洞中也是一股寒氣噴出,她慌忙往橫裏躍開,揚起的長發竟未能躲避,恰被噴個正著,刹時間就覆上了一層霜氣,沉沉垂了下來。

“第一重考驗,開始了。”

耳聽得那人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她心底一股怒火再也抑製不住的爆發出來。

“姑射涵你這個卑鄙的混蛋!放姑奶奶出去!我不要做你的徒弟!你TMD不得好死!”

“放我出去!你這個見不得光的老變態!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啊啊啊”

激烈的叫罵聲在塔中來往蕩漾,激起回聲陣陣。

整座塔樓都被青白色的煙氣包圍了起來,空中寒冰微粒彌漫,白茫茫的一片看不見外麵的情形。段瑤靠著敏銳的聽覺,強自拖著疲累不堪的身體,躲閃著空中越來越多的寒流。她眼前已是模糊不清,到了最後,連聽覺也仿佛遲鈍了下來,隻是憑借著一股毅力,執拗的不肯停頓下來。

右邊的胳臂突然一片森涼,登時再無知覺。

又撲

左肩被一道冰寒已極的氣流擦過,霎時半邊身子都僵冷下來。

身體越來越遲滯,動作也越來越僵硬,卻無法停止,求生的本能占了上風,雙腳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識,不斷的在寒潮中間穿插、跳動、騰躍、飛馳

終於等到那寒潮退去,空中白煙漸漸淡去,一股股灼人欲燃的烈火又從孔洞之中噴發了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外麵是白晝還是黑暗,天地空寂無聲,四周終於安靜了下來。

她精疲力盡的倒在地上,幾乎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頭、手、軀幹、腿部似乎都一一的消失了,一絲一毫也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就連先前那錐心之痛的右臂,也再感覺不到了,意識輕飄飄的,像是浮在空中,漂在水裏,虛虛沉沉,忽忽渺渺。

似有玄光一閃,地上陡然投現出一抹高大的身影。

她就是不去看,也能猜到是誰。

眼睛失去了焦距,隻是無意識的睜著,喉間卻有一句話,她極力從口中恨恨的一字一句的吐將出來

“今日之恥他日,我定要你償還一億倍!”

暗啞晦澀的嗓音,襯著她敗絮一般的身體,委實沒有什麽威懾力。

姑射涵毫無征兆的笑了,低沉磁性的聲音回響在耳邊,竟仿佛含有無盡欣悅之意。他蹲下身,清寒雙眸沉沉注視著她的麵容,也是一字一頓的答道:

“你若是能勝過我,一切就都如你所願。”

寒域冰宮之中,最裏那一間雕梁玉砌的房間,內裏麵帷幔重疊,鮫綃垂遍,四周壁上各有兩盞琉璃燈,照的周遭一片瓊光碎影。

正中一張沉香木床之上,淺黃流蘇低垂,錦堆繡被中間團著一個小小的身影,白到幾近透明的肌膚,黑如烏木的長發從枕邊長長流瀉出來。

床前正站了兩個人,其中一人玄墨衣裳,其上有暗色花紋映出幽光,一頭白如雪的長發披在身後,纖塵不染。另一人身著灰衣,卻是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

“她的傷既然已無大礙,為何還不醒來?”前麵那人開口問道,他的聲音如同玉石相擊,冰脆動聽。

那灰衣老人語氣甚為恭敬的答道:“主上,這位小姑娘內傷極重,就連經脈也受到些影響她畢竟還是個孩子,身量尚未長成,這麽重的傷,恐怕要將養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全然恢複過來”

“”

姑射涵目光冷然,隻盯著床上那人看了一陣,道,“本座明白了,你先下去吧。”

老人向他施了一禮,便即退了下去。

姑射涵隨即在床邊坐下,修長如玉的手指探入被中,將那一隻柔嫩的小手牽了出來,手掌抵住她的手心,緩緩將自己的靈氣輸送過去。

卻隻往上行到臂骨,便有一股閑散的阻力將他攔了下來。他怔得一怔,收了靈力,一手握住她的小手,另一手將她的袖子往上揭了起來,隻見那如雪凝成的一截小臂之上,中間一圈紅腫尤為醒目,姑射涵眼光微微凝聚聚,不假思索就將手心覆於其上,頓時便有絲絲白若銀光的靈氣縈繞而出,一絲一縷滲入那紅腫之處,不過片刻,紅腫便即消退了大半,露出原本雪白的膚色出來。

姑射涵伸出兩指,輕輕在那斷口處按了一按,隻覺得底下那孩子的身體猛地震動了一下,喉嚨中發出輕微的嗚咽聲來,他抬眼看去,見她夢中猶自皺起眉頭,一張小臉苦成一團,正待鬆手,卻聽她嗚了一聲,一隻小手忽然蜷曲起來,鬆鬆的將他的手指抓住。

姑射涵隻覺手指被那一團粉嫩柔軟圍著,一股溫溫的暖意從她手上傳了過來,心中陡然一凜,頓時便將手抽了回來。隻見那小手如花朵一般垂在錦被邊上,仍是無意識的抓了一下。他猛地起身,雙目如電朝她臉上瞥了一眼,忽的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