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妃朱氏,品行不端,穢亂宮廷念其祖上有德,特賜爾三尺白綾一匹,以全屍首”

藏珍殿中,一名老太監手執聖旨,拉長的嗓音又高又細,有如唱詩一般抑揚頓挫。

堂下跪了一名女子,一身白色宮衣,長發未梳,形容憔悴,說是跪,她卻是由兩名侍衛壓製,強行按在地上,女子一雙眼中射出強烈的恨意,仍自掙紮不休。

老太監念完聖旨,轉頭看向旁邊一位身著官服的中年男子,又用他那陰陽怪氣的嗓音說道:“張大人,時辰也不早了,我們這就送珍妃娘娘上路吧?”

那張大人唔了一聲,不由往堂下看了一眼,那女子接觸到他的眼神,突然尖叫一聲,渾身劇烈一掙,竟從兩個侍衛中間掙脫出來,她隨即往前一撲,咕咚一聲跪倒在那張大人麵前,兩手如爪猛地揪住他的衣擺,口中淒厲叫道:“張大人!張大人!你替我去找皇上來,你幫我找皇上來啊!我是冤枉的,我跟太子什麽事都沒發生!我是被人陷害的!皇上妾妃冤枉啊皇上張大人,張大人我求求你,你替我去找皇上你去找皇上來啊!”

她的聲音嘶啞的如同深夜鳩鳴,一聲聲撕心裂肺,唬得那張大人臉色煞白,連連擺手想把她甩開,奈何這女子十根手指,竟將他的衣服死死扣住,他急得連聲叫道:“快快把這女人拉開!”那兩個侍衛連忙上前,一人一邊拽開她的胳臂就往後拖,那女子兀自死扣著不放,被侍衛狠力往後一扯,十指指甲竟有幾根,硬生生的被拉扯下來。

珍妃亂發覆額,神情若狂,口中仍是歇斯底裏的大叫:“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皇上皇上我是冤枉的啊”

一聲又一聲,聲音越來越大,直嚇得那張大人手忙腳亂的指著旁邊的侍衛:“還不快去把她的嘴堵上?!”

老太監見狀,也連忙指揮了小太監將那白綾掛到梁上,一邊慌忙的用尖細的聲音叫道:“時辰到,送娘娘上路”

鍾聲敲響,暮色漸起,霧靄沉沉。

此刻,藏珍殿裏早已經恢複冷清。

堂上一匹白布覆蓋了一個人形,幾個太監擔了一幅架子進來,旁邊一個大太監不住催促:“快快,天黑之前要把這屍首運出去,皇後娘娘說了,這等汙穢之人,不讓她再在宮中留一個晚上,你們趕緊給我抬了她出去!”

幾個小太監忙不失措的將那具屍首放上擔架,急匆匆地往外抬出去。

那大太監籲了口氣,正要跟著往外走,忽的瞥到擔架上一物,嚇得尖聲叫道:“你們做什麽吃的?那手還露在外麵呢!”

原來那白布之下,半節青慘慘的手臂伸了出來,擱在擔架邊上一晃一晃,好不嚇人,那手指甲處血肉模糊,還在一滴一滴往下滴血,看上去詭異至極。

一個小太監被大太監一喝,戰戰兢兢的走到麵前,顫聲說道:“珍妃娘娘,奴才從沒得罪您老人家,您你可不要怪罪。”

壯著膽子抬起那隻手,觸手處冰冷滑膩,隻覺全身寒毛都要豎起來,飛快的把它往白布下麵一塞,轉身就撲到牆頭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擔著擔架的四個太監見他一吐,頓時覺得那屍身上淡淡一股屍氣進入鼻腔,也是有些膽戰心驚起來。

那大太監罵了一聲:“晦氣!”連忙趕著四個小太監:“快走!快走!誤了時辰,看我怎麽責罰你們!”

那幾人在他驅趕之下,擔著屍體往外去了。

幾人走了不久,那藏珍殿的帷幕後麵,一個小宮女慢慢走了出來,她淚痕滿麵,在堂中緩緩跪倒,捂著嘴不住聲的抽泣:“小姐小姐你冤死得好慘哪”

長長的白綾隨風輕蕩,她爬過去,輕輕從梁上扯了下來,手捧著那匹白綾,泣不成聲。

“為什麽說她是冤死呢?”

空蕩蕩的大堂中,忽有一道聲音清清楚楚的響起。

小宮女嚇得尖叫一聲,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她抓著白綾擋住眼睛,連連往後縮去。

“是誰?!是誰?!小姐小姐你不要嚇蓮兒!不要嚇蓮兒”

驚慌的聲音突兀的回蕩在堂中,竟是異常的響亮,宮殿裏都隱隱起了回音。

名叫蓮兒的小宮女半晌沒聽到聲音,抖抖索索的從白綾後麵抬起眼睛,隻見麵前並無一人,那道聲音卻明明白白從身後傳來:“你知道珍妃是怎麽死的?”

蓮兒聽得那嗓音脆嫩,竟像是一個小孩子發出,心中又是懼怕又是好奇,偷偷偏過頭看了一眼,果然見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正站在內階之上。

她心中懼意頓去,隻想著這麽晚了怎麽還會有小孩子到這裏來。便見那小姑娘緩緩走近,直到台階的邊緣處停下。

“呐,你跟我說說,珍妃與太子是怎麽回事吧。”

她語氣雖是平淡,卻自有一種居上位瀏覽器上輸入39;看最新內容-”者的氣度,蓮兒接觸到她清亮的眸光,心中竟不能拒絕,不由自主便將自家小姐與那太子的真相源源本本說了出來。

“照你的說法,太子是喝醉了酒,才會誤闖進珍妃寢宮?”

“是的。我家小姐那天晚上頭暈的厲害,早早就睡下了,所以我才沒在她身邊服侍,不然又怎麽會發生這種事情”她說到此處,喉中又嗚咽起來。

段瑤默默看她一眼,忽而轉身朝門口走去。

蓮兒正自啜泣,見她要走,不覺停了下來。

段瑤走到門口,又回頭說道:“人既然已經死了,你再哭她也聽不見。此處不是你該留的地方,速速離去吧。”

那宮女蓮兒見她小小年薦這般老氣橫秋的話,竟似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不自覺的就點頭答應下來。

段瑤再不停留,足下一蹬,輕飄飄飛了出去。

東慶皇太子與皇妃私通哼,這是哪個人背地裏搞出來的陰謀,當真可笑之極!你隻道太子失德,皇帝就會罷免他嗎?殊不知防民之口,勝於防川!天下間哪個皇帝,肯讓自家醜事淪為天下笑料?不過枉害了那珍妃性命罷了!

段瑤今晚本是出來尋找線索,不想卻碰上這麽一幕,聯想到前幾天段攸華隱約透露出宮中皇子結黨成對,立時便想到了是有人故意為之。除了段攸華,她認識的皇子並不多,今日既然看到這一場戲,不由便起了點心思,想去探望一下自己的兄弟姐妹們。尋找那個人的事情,她到現在仍沒有頭緒,也好趁著這個機會,一個宮殿一個宮殿的找上一番。

打定主意,她便當先朝太子東宮飛去。

太子段景欽虛歲已滿二十六歲,乃前皇後趙氏所生。其舅趙勇川是當朝文成武德將軍,段景欽的太子妃趙芳豔正是他的女兒。現皇後公孫氏並無所出,段景欽就是唯一的嫡係皇子。

明德帝共有十五位皇子,十二位公主,最大的便是太子。二皇子段蘭成虛歲二十二歲,與五皇子段悠然乃一母同胞,是已故陳賢妃所生。據聞這位皇子天資雋永,胸懷過人,與朝中眾多大臣交好,也曾一度受到明德帝重視。

段瑤若有懷疑,首當其衝就是此人。

東宮之中,裏裏外外燈火通明。

寢宮之中,太子段景欽背著手焦急的走來走去。

“父皇父皇他竟然不肯見我!他連一個辯解的機會都不肯給我!該死!珍妃一死就更加死無對證,當時我就是百口莫辯!父皇難道父皇他當真就相信,我會作出這種令整個皇族蒙羞之事?”

梳妝鏡前正坐了一個女子,聽到他這樣說,停下手上梳發的動作,轉過身道:“殿下稍安勿躁,這件事情,隻要稍微有點眼光的人都能看出其中的蹊蹺,皇上賜死珍妃,堵住眾人之口,用意正是為了維護於你。殿下且放寬心,等皇上氣消了,你再去跟他解釋不遲。”

她一張臉生得美豔無比,燭光下更是透出絲絲誘惑。

段景欽唉歎一聲,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一把摟住她道,“看這情形,父皇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消氣。”

那女子咯咯笑著倚進他懷裏:“殿下是糊塗了,現下可是我們在明,他們在暗,再發生什麽事情,可怪不到我們頭上了,依我說,殿下不如趁此良機,給你那位二皇弟添點麻煩,也省的我們日後還要費心思去對付他。”

“話雖這樣說,可是現在父皇罰我禁閉,我哪有機會去做這種事”

那女子伸出纖纖食指在他額頭輕輕一點,“笨~你去不了,可以叫別人去呀。你不是收了幾個能人異士嗎?盡管把這事情交給他們去做,完了再給他們點好處,讓他們遠走高飛,我們也給他來個死無對證,看誰還能懷疑到你頭上去。”

段景欽聞言頓喜:“豔兒真是冰雪聰明,我得你這個賢內助,才真是天大的福分。”一邊說,手上愈發不規矩起來,那女子咯咯嬌笑,一麵半推半就一麵嬌嗔:“殿下,輕點兒~輕點兒~”

段瑤在牆外的樹上聽見這一聲,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暗罵了聲“賤人”,捂著耳朵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