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的時間,京城仿佛並沒有太大的改變,繁華的街道仍是那般喧囂、熱鬧,行人不斷的穿行於間,吆喝聲,叫賣聲,討價聲交雜著。

進了城,馬車頓時慢了很多,沿著熟悉的道路,緩緩的前行著。

我扒著窗簾,望著兩旁熟悉的景象,心底被陌生和期待兩種情緒交織著,透著說不出的感覺,唯有抿緊嘴,沉默的看著。

忽然,手心一熱,我低眸,凝望他溫熱的手掌,繼而抬頭微微一笑,“怎麽了,你比我還緊張?”

“沒,隻是……快到家了。”他有些局促,手指緊了又緊,然而眼睛裏卻閃著歡愉的滿足,濃濃的,透過黑亮的瞳孔反射出來。

我了解的輕睨他一眼,笑而不語,側頭瞧著睡得正香的弘明。一路上,雖然走在官道上並不顯顛簸,但是窄小的活動空間,還是讓弘明感到無趣,隻得不斷的纏著我和胤禎,要不就是乖乖的睡覺。

“月兒?”他輕喚,溫熱的胸膛貼著我的背,傳來陣陣的餘熱。

“嗯?”

“我們生一個女兒好不好,長得像你,性子也像你,那樣,我就可以把她寵到天上去了。”微尖的下巴硌在我的肩膀上,他瞧著熟睡的弘明,眼中布滿了憧憬,滿足的笑容好似真的看到了那種情景一般。

我輕笑,揚高的唇角久久不落,“我比較喜歡弘明,和你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一般,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了以前的你。可惜他的性子像我,要不就更好了。”

在生弘明以前,我從不敢相信,除了雙胞胎外,兩個人可以如此的相似,然而,事實向我印證了一切。

“月兒,你還沒有回答我呢?”

“我倒真想看看,你怎麽把她寵天上去!”我瞥了眼他,喃喃自語。

懷孕的過程或許辛苦,或許會有很多很多的不便,讓人心煩,可是,當我親眼看到弘明出生的刹那,心底卻是滿滿的感動。那種由心底深處迸發的濃烈感情,甚至讓我一度的承受不住。

我知道胤禎心裏一直都有疙瘩,不能陪在我身邊,看著弘明的出生,始終是他的遺憾。但是,生子也是一種緣份,並不是我們可以掌控的,所以,一切隨緣吧!

眼眸輕掃,卻看到了兩旁熟悉的建築,不禁瞬間斂起了神色。

“爺,福晉,到家了。”小李子略顯興奮的聲音自簾外傳來。

胤禎率先掀簾,躍身而出,而後小心的扶著我下車,小李子早就利索的抱起了車內睡著的弘明,站在一旁候著。

“十四阿哥,十四福晉,奴才們就送到此處了。皇上有旨,十四阿哥明日起上朝,而十四福晉明日一早進宮麵聖。”楚風和韓澈一同行禮,恭敬的說道。

我側頭,凝視著楚風,而後略略點頭。

“皇阿瑪要見月兒?”胤禎突兀的開口,嗓音中有些僵硬。

“是的。皇上說明兒個一早,十四福晉先到永和宮向德妃娘娘請安,等下朝後再到乾清宮麵聖。”

“這是——”

“我知道了,這一路上你們也累了,回去複旨吧。”我趕忙出口,攔住了胤禎的問話,笑看著他們揚鞭離去。

“月兒,我——”他開口,眼眸擔憂。

“胤禎,你要相信我。”握緊他的手掌,直到他的眼底溢出淡淡的笑意,我們才一同轉身,朝著正門走去。

看著地上行禮的仆人,我微微的發怔,有一瞬間的不適應。在回京的路上,胤禎就曾經修書給管家,讓他著手打理府中的人事。這次回來,雖然換了一批新人,不過,仍然有許多熟悉的麵孔。

“都起來吧。”胤禎開口,迫不及待的拉著我大步走去。

“主子。”春夏秋冬以及微雨和晚晴站在門口,看著我激動的喚著,眼眸中浮現著點點水光。

我瞧著她們,安撫的淺笑,硬生生的拉住胤禎的步伐,而後轉頭看著身後眾多發呆的人,“大家辛苦了,都散了吧,這些日子來府中有些事情,所以大家也都不容易。晚幾天到賬房,凡是以前府裏的人,每人領十兩銀子,新來的五兩。”眼光瞬時掃向微雨的方向,她機靈的輕輕頷首。

“什麽事情那麽急?”

沿著熟悉的小路,我瞧著胤禎的背影,跟著他快步的朝著後院走去。這條路,我再熟悉不過了,以前每天都要往返幾次,察看施工的進度。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他回頭,激動的看著我說。

“那麽神秘?”我頓時拖著他的手臂,製止他過快的步伐,神態中不禁勾起了一抹興趣。

“當然。”

遠遠的,就看到一處單獨的院落,大門的牌匾上,用篆體書寫著兩個方正大字——何園。

我停步,看著熟悉的字體,指尖有些微微的顫抖。

“你怎麽……”

“你的圖紙上不是早就標好了嗎?我讓人特意模仿你的字跡寫的。”他笑,幹淨而滿足。看著呆怔的我,輕輕的推開了朱紅色的大門。

我站在門口,看著曾經在圖紙上描繪的圖形一座座矗立在眼前,心頭劇烈的顫著,單手捂著嘴說不出話來。

遠處,波光粼粼的湖麵,在午後陽光的照射下,散發著點點銀光,映射在兩層木質的樓閣上,閃爍著水樣的光影。

繞湖的長廊盡頭,有一座涼亭,輕揚的紫色紗巾包圍著四周,迎著微微的清風,飄揚著,銀光下,如夢似幻,美得不切實際。

小花園中種植著大片修剪良好的細草,鮮花盆栽有規律的擺放著,四月的時節,早已綻放了多種叫不出名的花朵。細鋪的鵝卵石小道上,蜿蜒的綿延到一座人工的水潭處,那裏是從湖水中引出的水源。

還有幾處空地,由於當時沒有想好做什麽,所以一直空放著,如今種滿了綠色的草坪。旁邊的樹木旁,甚至架起了秋千。

……

胤禎愉悅的笑著,拉著我慢慢的朝著閣樓走去,當初臨走時根本沒有想好名字,總想著回來再說,可是,再回來的時候,卻已經是兩年以後了。

越走近,越覺得哪裏奇怪,終於在抬眸的瞬間——

盈湖月色!

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蒼勁中透著灑脫與豪邁,每一筆都好似醞釀著無盡的力道。金色的大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而落款處,卻是——愛新覺羅-胤禎。

驚喜的抬眸,望著日光下黑似墨玉的澄清眼眸,笑得燦若明霞。

深夜

由於我的衣物一直都放在原來的住處,而何園的小樓裏也需要進一步的內部裝飾,所以,我近期仍會居住在惜月小築內,隻有在暑夏的時候,才會搬到何園居住。

疲倦的躺在床上,我早就累得閉上了眼睛,可是,腦海中卻仍不停息的運轉著。

一下午我和胤禎都留在何園裏,靠坐在二樓的窗前,靜靜的望著湖麵,享受著兩個人的寧靜時光。直到晚飯後,他才到書房處理堆積的事情,而我,便被六個小丫頭纏著,不是問東問西,便是對著我說一些這兩年發生的大事。

……

康熙四十三年十月,康熙下旨命胤?迎娶董鄂七十之女,聽說當時的排場大得驚人,聽說他很疼這個唯一的福晉。而九福晉也於隔年七月產下一女。

胤?這兩年的生意是越做越大,曾經幾次單獨南下,開拓南方的市場,而京城的幾家酒樓,完全是達官貴人的娛樂所在。

而胤祥,在康熙四十四年十二月,奉旨迎娶兆佳馬爾漢之女,在上個月產下嫡長女。

曆史上的兆佳終於出現了,心底卻仿佛頓時舒了口氣,說不上什麽感覺。

對於胤祥的子嗣情況我早已熟記於心,可是,唯一令我意外的則是,紅梅在去年十一月產下弘昌後,不久便因病去了。

那個曾經在永和宮陪伴我的好姐妹,那個讓我第一次體會到‘背叛’滋味的如花女子,那個曾經被嫉妒蒙住眼睛的女人,在她最絢麗的年紀,便如流星般殞落。

人生無常,事事難料!

再多的過往,再多的憂愁,不也隻是人生中所必須經曆的一個片段嗎?人終究是活在現實中的,倘若不去抓住刹那,到頭來,便終是一無所有。

想著那些未知的命運,想著那些已知的結局,心底隻感覺到陣陣寒涼。

“冷嗎?”

可能是感覺到我的輕顫,腰間的手臂頓時收緊,他低沉的聲音幽幽的傳來,由於睡覺的原因,有些沙啞。

窩在他的懷中,我微微的搖頭,可是,手臂卻漸漸環上他的身體,緊緊的貼著,就像遠行的遊船終於找到了歸屬的港灣,停下了忙碌的步伐,眷戀的停靠。

疲倦再次襲來,睡夢中的我,緩緩揚著唇角,甜蜜而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