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

夏日的夜總是來得很遲特別是在這江南的小鎮初更時分太陽都還沒有完全落下。就在這個時候紀如江拎著一壇酒披著金色的陽光依約而來敲開了聞人靖宇的房門。

“你來了。”聞人靖宇淡然地看著紀如江眼中仍舊保留著初見時的欣賞卻多了更多的猜忌與疑慮。

“我來了。”紀如江的笑容卻沒有絲毫的變化就如昨夜一般模樣“我還帶來了一壇好酒。”說著便將手中的酒壇放在桌子上卻刻意讓聞人靖宇可以看到上麵貼的紅紙上寫的那兩個字:花雕。

古來的習俗若是誰家生下女兒便在家中埋下一壇酒待到女兒出嫁時取出名為“女兒紅”;若是女兒尚未出嫁便已夭折取出的酒便名為“花雕”。

盯著那兩個字看了半晌聞人靖宇方才抬起頭盯著紀如江問道:“為何是花雕?”

“因為隻有這個酒與現實最是相符。”紀如江四周看了看又轉向聞人靖宇“不知大哥願不願意和小弟到另一個地方喝酒?”

沒想到紀如江話還沒說清楚便轉移了話題聞人靖宇不禁愣了一下沒有馬上回答紀如江的問話。

紀如江見聞人靖宇沒有回答還以為他不同意於是苦笑道:“想來大哥已經是不相信小弟了那就在這裏喝也無防大哥總不會連小弟帶來的酒也不喝吧?”

“怎麽會。”聞人靖宇見因為自己沒有馬上問答紀如江竟然想到這麽遠的地方去了不由得失笑——雖然他對紀如江的確是有了猜疑但還不至於到這種地步“如江賢弟說去哪為兄一定奉陪。”

“當真?”紀如江眼睛一亮。

“當真。”點了點頭聞人靖宇道答“隻要如江賢弟將為兄想知之事如實告知。”

“這是自然。”紀如江得到聞人靖宇的應允拉起他的衣袖便向外走。

一開始聞人靖宇還以為紀如江是要在紀府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談哪知道他竟然拉著自己出了紀府一直向鎮口走去。本來開口問問他到底打算上哪去但幾次話到嘴邊都沒問出來隻得老老實實地跟在紀如江後麵。

十裏亭本來就不大紀府離鎮口出不算遠不多時那八座牌坊便已映入了聞人靖宇的雙眼。

殘陽如血。

遠遠看去那八座高大的牌坊就如同沉浸在如血的殘陽之中讓每個看到的人都不由得感受到一種極致的淒美。

恍惚之間聞人靖宇似乎聽到了那八位逝去的女子哀怨的哭聲看到那順著美麗的臉龐滑下的血淚。一聲哭泣一滴血淚漸漸匯成了這血色殘陽。

“大哥!”紀如江的臉突然出現在聞人靖宇眼前拉回了他渙散的神誌“大哥怎麽了?叫了你好幾聲都沒反應。”

“沒什麽。”淡淡地應了一聲聞人靖宇轉頭看了看現自己已身處於第一座牌坊下麵不解地問道“怎麽停在這裏?”

“因為這就是我選的地方啊。”紀如江說著還當真就這麽盤腿坐在了地上又不知從哪摸出兩個碗擺好分別倒上酒“大哥你看在這些年華尚未老去便匆匆離世的女子麵前喝這花雕是不是別有一番風味?”

緊皺著劍眉聞人靖宇並沒有接過紀如江遞過來的酒而是追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搖了搖頭紀如江笑得更加燦爛:“大哥若是不喝下這碗酒小弟我是一個字也不會說的。”

終究是拗不過紀如江的固執聞人靖宇因為心係姬冰落早在一開始便注定是落了下風。他伸手接過那碗酒仰起頭一飲而盡又將碗重重地放回地上。

“可以說了吧?”

紀如江也將自己的酒飲盡正拿著酒壇打算倒第二碗聞言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半晌才出一聲重重的歎息:“看來這酒是無法飲得盡興了。”

放下酒壇站起身紀如江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笑著問聞人靖宇:“大哥來這許多天事務繁多怕是還沒時間了解這八座牌坊的事情吧。”

雖然不知道紀如江心裏到底打的什麽算盤但聞人靖宇還是點了點頭。

紀如江露出一個“果真如此”的表情指著第一座牌坊對聞人靖宇說道:“這座牌坊的時間最長建於靖安十五年至今正好是五十年。它代表的是我祖父的正室夫人。”看到聞人靖宇微微流露出訝異的目光紀如江笑道“驚訝嗎?沒想到我那當家的祖母當時隻是個小妾吧。”

聞人靖宇的確是很驚訝但紀如江這麽一說他倒是不好點頭回答了。幸好紀如江也沒有等他的回答而是看著那牌坊幽幽歎道:“總聽人說她是一個好人溫柔嫻淑又識大體長像更是一等一的好隻可惜去得早死的時候才不過三十五歲。”

是嗎?聞人靖宇看著那座冰冷的牌坊也不由得出惋惜的歎息聲。

“走吧。”沒等聞人靖宇回答紀如江便走到了第二座牌坊的下麵。接著是第三座、第四座、第五座。

如同第一座一般這三座牌坊葬的都是為了先一步逝去的夫婿而以身相殉的女子。她們或美麗或端莊或溫柔或賢惠但卻都有著一個共同點那便是早逝。在前五人當中活的時間最長的竟然是第一位而最短的隻有二十載春秋。

“她們都是自殺的嗎?”丈夫才過世一到兩個月甚至更短她們便接著死去這其中的巧合讓人不得不往這方麵想。

“是吧……”紀如江答得十分小聲但也算是練過幾年武藝的聞人靖宇還是清楚地聽到了他話中的不確定。

本想追問下去的但紀如江已走到了第六座牌坊的下麵向這邊招著手聞人靖宇也隻得先把這個問題放到一邊跟著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