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從重華禦空而來,蘅若十分勞累了,於是她降落到南彊邊垂的一個小村莊裏,打算稍作休整再繼續上路。可是這座村莊異常安靜,連半個人影都沒有看到,蘅若覺得有些奇怪。她對肩頭的藍鳥說到:“奇怪,這村子裏的人都到哪裏去了?我們再往前走走看吧。”

再往前走了一段距離,突然聽到一陣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蘅若尋聲望去,隻見有一群村民打扮的人聚在那裏,其中幾人抬著樣什麽東西,另外幾人正試圖將一個婦人拖出人群。蘅若覺得有些不對,剛想上前查看發生了什麽事,誰知肩頭的藍鳥竟突然間張開翅膀那邊的人群急速飛去。

一陣狂風驟起,掃過之處人群傾倒一片,唯有那個被幾人抬著的東西四平八穩地懸浮在空中,絲毫未受狂風的影響。待大風停止,隻見焱川立於倒在地上呻吟的人堆中,手中抱著一個東西。蘅若走上前去,驚訝地發現他手裏抱著的竟是一個嬰兒。那個嬰兒的臉上有一塊蝴蝶狀的紅色胎記,她不哭不鬧,反而看著焱川咯咯地笑。再看焱川此時看著手中嬰兒的神情,蘅若頓時明白了,詫異道:“是她?!”

這時先前那個年輕的婦人爬到了焱川腳邊,她一手抓住焱川的腳,一手伸向他懷中的孩子。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的喉嚨哭得近乎嘶啞,也不畏懼眼前這個剛才用妖法將他們吹倒的陌生男子,隻拚了命的想要奪回他手中的女嬰。焱川愣了愣,將嬰孩慢慢送到她手上,婦人奪過孩子便從地上爬起,撒開腳來就跑走了。

“阿川?”

焱川聞聲回過頭來,看到蘅若一臉驚訝的神情。

“你可以在人前現出真身了?”

焱川一怔,這才突然反應過來,剛剛他親手將女嬰交還給了她的母親,而且在這麽多村民麵前,他也沒有變回鳥的樣子。

“我?……”

蘅若忽然驚喜道:“你的功德已經積滿了!阿川,你因為她受到冥王的懲罰,又因為救了她,積下了最後一個功德,懲戒解除,這是你們的機緣啊。”

焱川一時間百感交集,他激動地抓住蘅若的肩道:“真的已經解除了?我真的不用再變回鳥的樣子了?!”

蘅若點點頭,忍不住同他一起大笑起來。笑過之後,蘅若看著躲在一旁將他們當成怪物的村民,對焱川說到:“我想我們應該問清楚一些事情。”

深山老林裏有兩個村人抬著一隻肩輿,肩輿上放著一個籃子,籃子裏麵是一個熟睡的嬰兒。兩人將籃子放在一塊大石頭旁,然後戰戰兢兢地跪下來,朝著前方磕頭到:“山神大人,這是我們今天敬奉給您的女嬰,請山神大人享用!”

林間發出呼嘯的風聲,緊接著,一團黑色的氣體遊到了兩個村人的麵前,從那團黑氣中傳來極為不滿的聲音:“今日怎麽這麽晚?!”

那兩人嚇得真哆嗦,險些說不出話來。其中一人道:“山、山神大人,嬰兒都、都被您吃光了,實在是費、費了些功夫才找到這個女娃娃。”

“什麽?!”林間陰風大作,帶著飛砂走石拍打在兩個村民的臉上。“沒有了不會去鄰村找嗎?要是讓本神挨了餓,叫你們全村人不得好死!”

“是,是,是,我們這就去找,這就去找!”兩人連滾帶爬地逃下了山,將那隻籃子和嬰兒留在了大石塊邊。

空中的那團黑氣發出一陣怪異恐怖的笑聲,向籃中的嬰兒俯衝過去。黑氣瞬間籠罩住了那隻籃子,不消片刻功夫,黑氣離去,那籃子裏隻剩下一副嬰兒的骷髏。

忽然間,空中的黑氣停頓了一下,然後發出慘厲的叫聲:“這是什麽東西?!你們給我吃了什麽東西?!”

黑氣在林間四處亂撞,將幾顆大樹撞得歪倒,然後像耗盡了所有力氣一般,落到一棵樹根下再無法動彈。這時,一男一女不知從哪裏走了出來。

“哼,一個小小的食嬰魔,竟也敢自稱山神?”焱川看著那團黑氣譏諷到。

“你們是什麽人?是你們動了我的食物?!”黑氣十分惱怒,但似乎隻剩下吼叫的力氣了。

蘅若道:“你吃下的不是個嬰兒,而是一張符紙,化去你妖力的符紙。”是暫時化去,所以在它恢複妖力之前得把它拿下。可是,蘅若對食嬰魔這種怪物知道得並不多,她不知道該怎樣收服它。

“你們暗算我!”食嬰魔叫到。

蘅若沒有理它,而是湊到焱川耳邊小聲到:“有什麽辦法讓它不再吃嬰兒了?”

焱川道:“殺了它。”

“……那我試試勸勸它吧。”蘅若轉向那團黑氣,說到:“我聽說魔如果不再為惡,誠心修道,也可以脫離魔道,轉入輪回。”

黑氣大笑道:“你這是在做什麽?是想感化我嗎?別可笑了,我是魔!我為什麽要修道?為什麽要入輪回?這種事隻有你們愚蠢的人類才會去做!哈哈……”

焱川道:“你別白費口舌了,吃嬰兒是食嬰魔的本性,隻要它們不死,就一定會繼續吃人。”說著,他的手中綻放出一個深藍色的光團,猛地擊向那團黑氣。黑氣發出一聲慘厲的尖叫,在林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兩位真是我們的大恩人哪!”

村長帶領著村民們一齊向蘅若與焱川叩首謝恩,蘅若將老村長扶起,說到:“你們的力量不足以抵禦妖魔鬼怪,但也不要坐以待弊。南彊魔王刑如風雖然是隻魔,但他並不欺淩弱小,你們或許可以去尋求他的庇護。”

眾人聞言麵麵相覷,蘅若道:“話已至此,行不行得通當然還是由你們大家決定。”她轉過頭來看向先前那個婦人懷中的女嬰,笑道:“我可以抱抱她嗎?”

婦人道:“姑娘和公子是我們的恩人,更是彩蝶的恩人,奴家也希望彩蝶能記住恩人的樣子,一輩子記得兩位對她的大恩大德。”

蘅若從她手中接過孩子,笑道:“她叫彩蝶?真是個好名字。”她將孩子送到焱川麵前,示意他抱一抱她。焱川接過孩子,看著她臉上的紅色胎記,嘴角浮起一個淡淡的微笑:“是個好名字。”

……

“看!二傻子來了!”

一個臉上有著一塊醜陋紅斑的十五、六歲的少女提著一桶水走來,幾個八、九歲的孩子撿起地上的石頭朝她擲去。石頭如雨點般砸到少女的身上,她嚇的抬起手來去擋石頭,結果手中的水桶摔了下去,水灑了一地。

“哈哈哈,真傻!”

孩子們大笑起來,把手中的石頭扔完後便跑開了。少女看著一地的水,忍不住哭了起來,她拾起水桶,準備再回水井打一桶水來。忽然腳下被什麽東西一絆,少女撲通一聲摔了下去,然而她卻沒有覺得痛,而是落在一個柔軟的東西上麵。

少女低頭一看,嚇得跳了起來。那是一個有著深藍色眸子的少年,一動不動地躺在一堆雜草中。

“他們打你你也不知道躲,莫非真是個傻子?”

聽到那人開口,少女又嚇了一跳,向後躲了躲,說到:“我……我是個傻子,我叫二傻……”

焱川差點笑噴了出來:“哪有人自己說自己是傻子的?你不但傻,長得還很醜。”

少女低下頭來一臉不好意思道:“他們……他們都這麽說。”忽然間注意到焱川身上遍布焦痕,少女驚道:“你?你怎麽了?!”

看著少女一臉驚訝的樣子,焱川道:“我每過五百年就要受一次天劫,想不到第一次受天劫就變成這個樣子,真他媽太丟臉了!”

“天……天……天劫?”

“說了你也不懂,快走開,別煩我!”

焱川躺在草堆裏閉著眼,隻希望天快點黑下來。夜晚是鬼族恢複靈力最快的時候,他要趕緊恢複了身體回到鬼域,否則帶著這副遍布焦痕的身體回去豈不叫人笑話?還沒躺多久,他頭頂的太陽似乎被什麽東西擋住了。焱川睜開眼,看到先前那個叫二傻的少女又回來了,手裏捧著一大堆草藥,放到一旁的石頭上開始磨了起來。

“你還認識草藥?還不算很傻嘛。那種東西對我來說沒用,別磨了。”

少女仿佛沒有聽見,繼續將采來的草藥磨成漿,然後走到焱川身旁,將漿液塗抹到他身上的傷處。

“唉,你幹嘛?!我都說了沒用,你……”

“不行,傷了就要上藥,不上藥就會壞掉,要上藥……”

少女口中一直重複著這些話,不斷地將草藥磨碎,不斷地在焱川身上塗藥。焱川皺了皺眉頭,忽然不說話了。真是個傻子,就由著她去吧。

突然看到少女皓白的手腕上有一道紅色的痕跡,焱川一愣:“這是什麽?”

少女一驚,縮回了手,將袖子拉下。焱川伸手去抓她的手,她痛得驚叫了一聲,想要縮回,卻被焱川牢牢地抓在手裏。他一把拉下少女的衣袖,隻見整條手臂上全是一道道醒目的鞭痕。

“這是怎麽回事?有人打你?”

“我……我……”少女突然掙開他的手,站起身來慌亂地跑開了。

焱川看著少女跑開,搖了搖頭,又一頭栽倒在了草堆裏。

焱川不知道,在他恢複元氣離開後,那個叫二傻的少女又回到了這裏,想替他敷完剩下的草藥。焱川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回到冥府後心裏會一直放心不下那個臉上長著蝴蝶狀胎記的傻姑娘,甚至終於在某一個夜晚悄悄來到人界,找到了那個少女居住的小屋。那天晚上,他看到少女跪在地上不住地哭泣,她的舅娘指著她大罵,舅父拿起鞭子狠狠地抽打著她的身體。她不知反抗,隻縮在角落裏一個勁地求饒。一團怒火頓時在年輕氣盛的少年心中升起,他掌中運開藍色的火焰,對準了那個殘忍的男子。

那時他正值年少,下手不知輕重,哪裏知道人類的男子根本經不起他這麽憤怒的一擊?他殺了人,冥王\震怒,將他變作一隻不知名的藍色小鳥,放逐出他生活了數百年的鬼域。他是冥界的太子,竟因為一個醜陋的凡人受到此等屈辱,他心中不服,更不知道那個叫二傻的少女今後將要怎樣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