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離書早已留在薛府,我已經不是薛家的人了。”
不是薛家的人……
留存在薛行淵心中三年的一件事,竟這樣被林挽朝輕飄飄的推翻了,他一時之間有些失神。
林挽朝覺得這人在邊疆打仗把腦子打傻了,實在懶得跟他廢話也不想和他們兜太多圈子。
新宅初立,要辦的事情還有很多,便過去先扶起仆役,讓他找郎中瞧瞧傷,再去做事。
李絮絮瞧見薛行淵的神情,心下大抵猜到了什麽,忽然上前抓住薛行淵的胳膊,悲憫道:“怎可讓他一個人去抓藥,瞧著走路都有些不便。”
薛行淵回過神來,握住了李絮絮的手寬慰道:“一個奴才,皮糙肉厚的死不了。”
林挽朝看他們膩膩歪歪,心裏就犯惡心,索性直接問道:“二位還有事嗎?”
薛行淵這才正眼看向林挽朝,“若不是你鬧著合離,絮絮不忍,才來這裏勸你。”
“那二位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一個孤女,何談敢與將軍府鬧?”
“你……”
薛行淵皺眉。
“我怎麽了?”
“你當真以為買個院子就能護得住自己?我們是為了你著想。”
林挽朝毫無畏懼的對上他的視線,“為了我著想?恐怕也隻是因為將軍怕落得個見異思遷的話頭給外人罷了。”
李絮絮聽到林挽朝如此說薛行淵,便站了出來,語氣恨鐵不成鋼般:“行淵哥哥不論是年少無名,還是如今戰功赫赫,都未想過拋棄於你,事事為你打算,你卻這般用女子之心渡君子之腹?”
“絮絮,你見慣了世間冷暖,她這深宅婦人怎麽會有你半分懂事,不必為她動怒。”
林挽朝瞧著李絮絮這幅說教的樣子,不置可否的挑眉笑了笑:“是嗎?事事為我打算,還是為你們自己?非要我說破嗎?如今將軍是當朝新貴,可府裏始終沒有一個能主事之人,你們又大婚在即,無非就是缺個管家理事之人,這時候來找我,果真是為了我打算啊。”
“林挽朝!”薛行淵的臉已經黑了幾分:“你就非要這般婦人之仁的猜忌詆毀絮絮?你孤身一人,出了將軍府,你以為能指望誰?”
說到這裏,林挽朝溫和笑道:“我在將軍府這麽多年,不論是城裏山匪作祟,還是瘟疫四起,遭遇何事我都始終護著府裏一眾人等,我是別人的指望,所以從未敢懈怠半分。至於將軍……”
林挽朝頓了頓,看向他:“我從未指望你。”
也許是指望過。
此前,的確是指望將軍府替自己查清血海深仇。
如今看來,林家滿門冤魂,還不如一個妾。
薛行淵怔怔的望著林挽朝,大抵是沒想到,他這一直深漩後宅的妻子,明明大婚當日掀了蓋頭後淚眼朦朧的女子,說出的話如此淩然。
“林姐姐,我自認為情愛一事無對錯之分,可你不該這樣傷將軍的心!”
林挽朝又向李絮絮:“合離書已有薛老夫人替我收下,今後我與你這未婚夫君無半點關係,是對是錯也與我無關。可你若是敢再來登門,我可就要報京都府衙私闖民宅了。”
這番話說完,薛行淵的臉色已經鐵青。
李絮絮算是看明白了,這林挽朝根本不似傳聞中那樣柔弱寡斷。
今天不適宜爭下去,再爭下去,萬事就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
李絮絮便牽住了薛行淵的手,乖巧道:“行淵哥哥,姐姐一介婦人,心思短淺,她一時想不明白我可以理解。我們今天就先回去,等她消了氣再來可好?”
薛行淵沒有說話,但顯然同意了李絮絮的提議。
他也不想再和這個女人吵下去,瞧見她那雙大逆不道的眼睛就覺得氣悶。
兩個人一齊離去,手挽著手上了馬車,薛行淵更從未回頭看一眼。
林挽朝隨後也來了,站在門口望著薛行淵離去的方向。
蓮蓮神色低落,抿著唇,寬慰自家姑娘:“小姐,別太傷心難過了。”
“傷心難過?”
“是啊,小姐不是在看將軍?”
林挽朝笑著搖了搖頭,“我隻是想到宮裏的人,也會從這條路而來。”
原來不是為了將軍,蓮蓮鬆了口氣,小姐真的和做將軍夫人時不一樣了。
“那接下來,我們要怎麽辦?”
林挽朝回頭,望向院裏剛剛移來的梨花樹,被風雨攪和著落了一地,碾進了泥土裏,清白靡爛。
“女子隻圖情愛的本質,是因為失權。”
“想替林家上下一百二十八口報仇,就要權。”
這血案,她要自己查下去。
“小姐,您方才去宮裏的時候我就很擔心,我聽說,咱們這城外又在鬧山匪。”
“每年不都有不知死活的賊人,倒也不敢鬧到城裏來。”
“可這一波卻是膽大妄為,昨日還劫了城郊張員外家。話說將軍的兵馬就駐紮在城外百裏,也沒去把這幫山匪剿了。”
林挽朝伸手去接屋簷外的細雨,說道:“這京都內外是由宮中禦林軍主掌,薛行淵的兵馬再近也是不能幹預,否則,就是謀逆。”
禦林軍,更是禁軍。
除了皇帝,便隻有那位極少露麵的權臣世子爺,裴淮止可以調動。
——
薛行淵帶著李絮絮回了府邸,一路上越想越氣,臉都黑了。
沒走幾步就被院子裏的樹擋住了去路。
薛行淵不記得院子裏何時多出的一顆梨花樹,但聽下人說這是夫人在將軍出征那一年種下的。
薛行淵正愁沒處泄憤,當即就從柴房裏拎著把斧子出來,對著梨樹就砍了下去。
一樹梨花飄飄灑的被震了下來,沒幾下,整顆小樹就倒了下去,跌在泥水中。
薛行淵把斧子扔了,樹砍完了,院子沒有什麽礙他的眼了。
可望著一地狼藉的梨花瓣和碎屑,薛行淵的心也變得空空****的了。
剛才她的那處院子也有一顆梨花樹,她喜歡梨花嗎?
薛行淵記得清楚,初次見林挽朝那天,笑容就似這初春的梨花,嬌豔恬靜。
所以,當年母親問自己對賜婚有何看法,他才強壓心中的欣喜說:“林廷尉之女,溫婉柔和,孩兒自然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