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時,街上已然開始了宵禁,這幾日不太平,沿途巡邏的官兵也多了不少。
林挽朝與裴淮止坐在馬車上,衛荊在駕車,馬蹄噠噠響著。
車簾子掀起,月朗星稀,涼爽舒適的微風透過縫隙鑽了進來。
林挽朝忽然說:“我家有肉。”
“什麽東西?”裴淮止放下簾子,側眸看向她,眼角微挑。
“大人,我想試試有什麽東西,能夠削骨如泥。”
裴淮止又是慣用的動作,一隻手撐著下巴,手指在臉側一下一下的敲打著,看著林挽朝似笑非笑。
“林寺丞每次這麽說,就代表已經有答案了。”
他敲了敲馬車,說:“去林府。”
衛荊問:“做什麽?”
裴淮止瞧著林挽朝,笑道:“吃肉。”
——
林挽朝帶著裴淮止和衛荊往內院走去,卻發現蓮蓮正坐門檻上昏昏欲睡。
林挽朝過去叫醒她:“怎麽不回去睡?”
蓮蓮揉揉迷糊的眼睛站起身來,嘟囔道:“小姐你終於回來了……”說到一半,像是想起了什麽,猛然驚醒了來,正要開口,卻瞧見了後麵的來人,頓時嚇得往後一退。
林挽朝安撫她:“這是大理寺的裴寺卿,與我來府中商議要案。你剛要說什麽?”
“小姐,將軍……薛將軍已經在內廳等了你一下午了。”
聞言,林挽朝笑容一僵。
卻聽見裴淮止笑了出來。
林挽朝回頭看他落井下石,沒好氣的問:“你笑什麽?”
裴淮止抬頭望天,漫聲道:“沒事兒,想到高興的事。”
林挽朝見他又是裝出的神情自若,曉得他已經有一肚子奚落的話語。
這裴淮止哪兒都好,就是毒舌。
“他想等讓他等著吧,蓮蓮,去給我找一塊肥瘦相間的連骨肉,送到我的工坊來。”
蓮蓮不明所以,卻還是應了聲,趕緊轉身去廚房了。
跟著林挽朝來到一處小院兒,瞧見門上掛著“工坊”二字。
推門而入,二人瞧見屋裏滿滿當當的木具鐵器,牆上掛滿了沒見過的弩具軟劍,桌子上擺著榫卯所製的小機關。
門後蓮蓮的聲音響起:“小姐,肉來了。”
衛荊趁著林挽朝回頭接肉的空隙,偷偷摸了一把桌子上的小木鳥,卻不知道按到了什麽,那木鳥的翅膀突然動了起來,跟活了一般,直直的衝衛荊飛來。
衛荊避之不及,眼看著那木鳥近在咫尺,不知所措,忽的屋子裏響起一陣哨聲,那木鳥忽然掉了個頭,又落回了桌子上。
看過去,是林挽朝在吹玉哨操控木鳥。
衛荊愣了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裴淮止一邊笑一邊尋了個椅子坐了下來:“她的東西跟她一樣古怪,你還敢亂碰……”
話說了一半,隻聽見“哢噠”一聲,
那椅子的扶手、腿腳不知從哪裏彈出枷鎖,瞬間禁錮住了裴淮止的手腳。
裴淮止:“……”
衛荊:“……”
林挽朝:“……”
裴淮止頓了頓,低咳兩聲,頭也抬不起來,沉聲道:“林寺丞,要不……你再吹吹你那個哨子?”
*
薛行淵今日在宮宴上喝了些酒,回來時路過林府,鬼使神差的就走了進來。
到現在,茶喝了一肚子,酒也醒了,卻還是沒等到林挽朝。
王管家進屋提醒道:“薛將軍,天色已晚,不如您先回去?”
薛行淵凝眉:“她還沒回來?這麽晚了,一個姑娘家在外麵做什麽?她置名聲於何地?”
王管家笑容微微一僵,聽見有人這麽醃臢自家小姐,頓時覺得不悅,便說道:“小姐早就回來了,隻是不想見將軍罷了,本以為將軍會明白的……”
他說完,無奈的歎了口氣,躬身退了下去。
薛行淵聽見後凝滯了許久,忽然笑了出來。
原來……是不想見他。
薛行淵垂眸冷笑著,忽而覺得有些可悲。
夫妻三年,林挽朝當真要固執到如此地步,三年夫妻情分一點也不掛念,竟是連見,都不想見自己。
他不明白,他不信。
林挽朝與他初見時,眼裏明明……明明是有心悅和歡喜的,怎麽會一點都不剩呢?
王管家見薛行淵從內堂出來,以為他是終於想明白了要走,忙上前恭送。
“薛將軍慢走……”
話未說完,就被一把推開,險些摔倒。
薛行淵麵色塑冷,就要往內院去尋林挽朝。
王管家上前阻攔,薛行淵回頭怒視,警告道:“滾。”
王管家知曉他是沙場殺敵無數的掛帥將軍,自然是不敢再輕舉妄動,忙退了下去,急忙吩咐小廝去薛家請薛老太太。
薛行淵瞧著所有屋子的燈都滅著,直到最裏麵的一處偏僻小院兒亮著燭,他快步走了進去。
屋子上,掛著牌匾,刻有“工坊”二字。
他忽然冷靜下來,這樣是不是……會嚇到她?
薛行淵收起一身殺氣,緩緩走近那間屋子,他聽到屋裏傳來林挽朝的聲音。
“找到了。”
她真的在這裏麵。
薛行淵喉頭微動,推門時竟沒發現,這手不知何時竟開始顫抖。
屋裏,林挽朝把從箱子底搜羅出來的一截線細細展開,這絲線極長極細,宛若琴弦。
她將繩子固定在特製的木架上繃緊,衛荊伸手去碰,卻被林挽朝拉開。
“危險!”
衛荊嚇得收回了手,又低下身子研究:“可看著,也不過就是一截絲線啊!”
裴淮止遠遠的瞧著,矜貴的眉眼認真的擺弄著扇子,剛才那一會兒手腕就給他勒的有些疼。
林挽朝走到絲線旁舉起肉,再鬆開手,肉就從空中落了下去——竟直接穿過了絲線。
而絲線完好無損。
衛荊大駭,裴淮止也意外的挑起了眉。
衛荊彎腰想將肉拿起來,一抬手,卻見肉分成了兩半兒,中間的骨頭也整齊的分割開來。
林挽朝拿起另一塊肉看了看,然後遞給裴淮止。
裴淮止被嚇得往後一退,沒接,用指節抵住鼻子,湊近看,道:“切口幾乎一模一樣。”
“是,可還是有些粗糙,那凶手的鬼蠶絲肯定比我的還要精細。”
裴淮止正要問清,門忽然從外麵被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