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卿。”

身後忽然傳來裴舟白的聲音,林挽朝回頭看去。

裴舟白急步走近,眼中生出歉意,“今日諾敏對你無禮,我定會嚴懲於她。”

“沒關係,”林挽朝笑起來有柔和的像月,聲音卻是冰冷至極,“被潑了茶,又挨了耳光,如今殿下該擔心的,該是諾敏王姬才對。”

至於自己的氣,也是出的差不多了。

“阿梨。”

裴淮止在不遠處忽然開口,輕喚林挽朝的名字。

“回府。”

他目光冷冷的落在裴舟白身上,看似恭敬,實則帶著若有若無的敵意。

林挽朝應聲,轉而向裴舟白告別。

“殿下,京都再見。”

裴舟白沒說話,隻是始終靜靜地看著林挽朝的背影。

她追上了裴淮止,兩個人並肩而行,盡管沒有觸碰到他,可裴舟白心裏清楚地知道,他們二人之間,如今早就是密不可分了。

曾經沒有理解的嫉妒,在來到京都以後得每一刻,都如同鈍刀在心口一下一下地磨著,清晰又疼痛著折磨著裴舟白。

原來這個世界上,比皇權還難顛覆的是人心。

可他不想放。

他放不下。

他後悔,因為心軟,那一夜沒有徹底了解了裴淮止。

裴舟白又想,人的感情的確是不能顛覆,但是卻可以頂替。

隻要裴淮止死了,隻要他死了,天長地久,日積月累,林挽朝總會忘了。

轉而,也總會記住自己。

裴舟白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內,雅苑裏便就隻剩下他與沈汒。

“殿下。”

沈汒走近,說道:“船隻已經替您備好,齊太師今早來了信,說是想舉薦其女入朝為官。”

裴舟白平靜的垂下眸,將衣袖整理一番,卻無意間滑出林挽朝方才送他的那塊絲帕。

“齊重這是開出條件了?”

他說著,小心翼翼地將絲絹疊好,握在了手中,柔軟冰涼。

“殿下應是猜得不錯,那是否應允?”

“她要入哪裏當差?”

“齊太師說,哪裏都行,隻要是跟隨……林少卿。”

裴舟白神思一動,心中生出諷刺,麵上卻是掛著溫和的笑,“這位老太師啊,慣會滿打滿算,這一步棋走的極好。”

沈汒一頓,當即明白,殿下這是同意了。

他心裏泛起了低估,怎麽一扯到林挽朝身上,這一個兩個的,都跟變了個人一般。

“是,下官明白。”

——

翌日,天剛蒙蒙亮,眾人便收拾好了行囊,準備登船離開。

沈汒咋咋呼呼地指揮著手下,是特意命人打包的一堆江南特產。

他這人總是嬉皮笑臉,可卻並不令人生厭,人倒是也算得上仗義,林挽朝臨走時還與他特意道了別。

“沈刺史,後會有期。”

“有期,一定有期!”

範小餘也到了,他是特意趕來拜別林挽朝的,拜別這個讓他刮目相看的女子。

“林少卿,之前多有得罪,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可別怪罪我範某!”

“我雖不是君子,卻也不是小人,會跟你計較這等子事。隻是希望你日後,能做個忠君之事的官差,否則下次巡視,我就要真的追究你了。”

“一定!今後下官一定會盡心竭力的扶持沈刺史!”

眾人一一告別,林挽朝一行人踏上了返回京都的渡船。

此時,正值二月二,龍抬頭,江南水岸沿街一片熱鬧,宛然沒有當初來時詭異又寂寥。

日出東方,湖風帶著微涼的氣息,輕輕拍打著木船。

策離將一封信交給了裴淮止,並轉告他這是昨日京都連夜送來的。

此時,林挽朝進了船艙,策離正附在裴淮止身邊說什麽。

看見林挽朝進來,策離急忙噤聲,後退一步。

林挽朝很快察覺了什麽,眸色低垂間,便不動聲息的斂去了眼底的疑慮。

“裴大人,臉色不太好?”

裴淮止暗自遣去了策離,虛弱地笑了笑。

“暈船。”

林挽朝隻是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她隨意的坐了下來,許是因為什麽荒誕離奇的人和事都已經經曆過,所以林挽朝沒有急著懷疑什麽。

直到策離告退,林挽朝才開口。

“裴淮止,我並不喜歡有人對我說謊。”

裴淮止因為暈船的臉色因為這句話更白了幾分。

“說吧,昨晚到底是去做什麽了?”

她平靜的看著裴淮止,仿佛能接受聽到的任何事。

可正因為這樣,裴淮止卻愈發覺得心口泛痛

她被傷害了太多次,甚至已經習慣所有的意外和差錯。

所以他也一開始便承諾,一生不會騙她。

可是……

裴淮止緩緩從袖子裏取出什麽,攤開手掌,亮給林挽朝看。

是那隻珍珠耳環,隻是,珠子和耳墜之間斷開了。

“怕你惱我沒護好它,作夜便在揚州城裏四處尋找工匠,想要複原它,隻可惜,揚州的工藝始終還是比不上丹陽。”

他黯然地垂下眸子,將那顆珠子重新攥回手裏。

林挽朝眼中也閃過愕然,她站起來,走近,問:“僅此而已?”

隻是……一顆珠子?

裴淮止點頭,隻是,低垂的目光深深地壓下了眼中翻湧的愧疚。

“珠子而已,我當是什麽,還以為你有事瞞著我。”

林挽朝彎下腰,掰開他冰涼的手掌,拿起珠子查看一番,隻是普通的斷裂,雖說不能恢複到一開始原本的樣子,可倒也不是很難複原。

“交給我吧。”

林挽朝拿過珠子,到一旁取出自己的工具箱,拿出一個精致的小鉗子就開始修複。

她安靜又認真,窗外的斜陽照在湖麵上,最終折射到林挽朝的麵容上,發著波光粼粼的亮。

裴淮止眉心皺得厲害,心口像是針紮一般刺痛。

“阿梨。”

“怎麽了?”

林挽朝泛起笑,用力的扯了扯嘴角,仿佛什麽事都沒有。

“無事,隻是想喚你。”

林挽朝沒說話,淡淡地看他一眼,眼裏有些無奈。

裴淮止偏頭,始終溫柔地注視著她。

看似安然無事,可是胸口裏的心早就暗暗地糾成了一團,疼得他有一刹那慌了心神。

一切,都會結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