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碾近,駛過過粗糲的石板,停在了林府門口。
是大理寺的來接林挽朝了。
裕都屬蜀中要塞,離京都有兩天兩夜的路程,所以這次是衛荊陪著林挽朝一起去。
至於刑部的人,已經提前一步先去了。
外出辦案者不用著官服,所以林挽朝換上了方便行走的杏白襦裙,外搭一條暗紅色的披帛。
衛荊站在門口等了片刻,便看到林挽朝娉婷從院門走出。
林挽朝的相貌偏柔和秀麗,因著長期勞累,身子有些病弱的緣故,麵龐更顯蒼白,膚質細膩如雪,五官精致秀雅。
要不是衛荊親眼見過,他是根本無法將眼前的病美人同前幾日破了匪山機關的機關師聯合到一起。
“林姑娘。”
待林挽朝靠近,他微微側過身子,做了個請的姿勢:“咱們該啟程了。”
林挽朝頷首應了聲,正要上馬車。
手腕卻被人一把扼住,林挽朝回頭看見薛行淵的刹那,衛荊已將劍抽了出來。
薛行淵冷冷的瞧了一眼衛荊手裏的劍,認出了上麵的劍器紋路,聲音陰沉:“大理寺?”
衛荊沉聲:“何人如此大膽,你可知這是誰的車架就敢放肆?”
薛行淵狠狠攥住林挽朝掙紮的手,目光卻直直的對上衛荊,一字一句的答道:“從四品鎮邊將軍,薛行淵。”
“薛行淵你放手!”
林挽朝皺眉低喝了聲,想甩開他的桎梏,可男女之間的力氣終究懸殊,她越是掙紮,薛行淵抓得就越緊。
薛行淵目光一轉,看向林挽朝,眉眼奚落:“這又是哪家的公子?你就這般應了?林挽朝,你那故作清高的底線呢?”
“薛行淵,你休要胡言!”
“我胡言亂語?這才合離幾日,就當街上了男子的馬車,”說到這兒,他頓了頓,忽然湊近了林挽朝,笑容譏諷:“還是……”他壓低了嗓子,湊到林挽朝耳畔輕吐:“已經成就好事?”
“放肆!”
衛荊已是聽不下去,猛的抽出了劍,卻被一隻腳踢進了劍鞘。
薛行淵冷眸應對:“怎麽?想打架?”
“你……”
“衛荊。”
形勢焦灼,電光火石間,馬車裏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薛行淵看向林挽朝,語氣森冷逼問:“馬車裏還有人?是誰?”
一把玉扇從簾子裏探出,輕輕挑起。
林挽朝心裏已然有了答案,卻還是有幾分懷疑。
是他嗎?
那個人怎麽會在馬車上?
簾子掀開,露出那人的真容。
薛行淵臉色一變,下意識鬆開了捏著林挽朝手腕的手。
裴淮止坐在正中,握著一把玉扇,一身淡青色雲紋常服,袖邊繡著墨綠色竹葉,袍角滾著雲紋團花,端的貴氣凜然,矜貴無雙。
薛行淵愣了片刻便立即提起精神,終究還是低頭施了一禮:“見過寺卿大人。”
“免禮吧。”裴淮止唇瓣勾起一抹淺笑,眸子微眯著,透著一絲慵懶的愜意。
林挽朝揉了揉被捏的生疼的手腕,低下頭,她知道裴淮止在看自己。
薛行淵是瘋狗,鬧大了,大不了狗死網破。
可裴淮止,卻是喜怒無常的判官,拿捏不清。
她此刻有些懼了。
裴淮止目光掃過林挽朝低垂的眸子,唇角的笑意愈發濃鬱。
她的確很美。
隻是一張素淨的麵孔,未施脂粉卻已足夠傾城。
尤其是那雙靈動的桃花眼。
“真是可惜,薛將軍太沒福氣了。”
薛行淵還沒反應過來,林挽朝怎麽會上裴淮止的馬車不說,他又何出此言?
這裴淮止的名聲他在漠北就聽過了,雖是攝政王之子,卻是將養在太後手下長大的。
當今太後並非陛下生母,隻是後宮前朝蟄伏數十年之久,朝中大半權者皆是其麾下之臣,與帝王之勢足以分庭抗禮,當年皇上登基後便被抬上太後之位。
這太後,唯一在意的,便是生身之子攝政王的這個獨子,裴淮止。
據聞裴淮止幼年喪母,性格乖僻,除了太後外,極少與旁人親近,年歲漸長,愈發手段狠戾。
世人稱之,菩薩麵,蛇蠍心。
林挽朝怎麽會和這人搭上關係?
薛行淵強提起笑,問:“裴大人,何出此言?”
裴淮止微微揚了揚唇,指尖拂過玉扇骨,慢條斯理的說道:“本寺卿的意思是,薛將軍與林姑娘本是伉儷情深的少年夫妻,可卻另娶她妻,棄了這樣好的女子,不是沒福氣嗎?”
林挽朝一聽從前這些糟心事,就覺得腦仁疼,可瞥了一眼臉色鐵青的薛行淵,心底卻有幾分快意。
薛行淵咬牙,盯著裴淮止看了片刻,努力維持恭敬:“我與挽朝乃是鬧了一些別扭,並未和離,大人見笑了。”
“原來如此啊。”裴淮止點點頭,收回玉扇,似乎頗感興趣:“若隻是鬧了別扭,林姑娘怎地還會隨本寺卿出府,一起去山野爛漫處散心?”他說罷,轉而望向林挽朝:“你說呢,林姑娘?”
山野爛漫處?
散心?
林挽朝嘴角抽搐了兩下,不由在心底為他豎起了大拇指。
這話,也虧他能扯得出來!
薛行淵卻生生怔在原地,整個人都如遭雷劈。
“林姑娘?”裴淮止喚了聲,含笑問她:“難道是本寺卿說錯什麽了?還是,你與薛將軍之間的確有些隱秘之事,不好讓旁人知曉,所以才……”
“大人誤會了,民女與薛將軍早已和離,如今各走東西,再無任何牽絆。”
林挽朝跳上了車:“大人,我們走吧,去山野爛漫處——”她回頭,看著薛行淵,唇邊掛著溫婉笑意,語調平緩的重複:“散心。”
薛行淵站在原地,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眼睜睜的看著馬車駛遠。
馬車內。
裴淮止斜倚著車廂壁,修長白皙的指節撐著玉扇,笑容玩味。
“這薛行淵倒是比本寺卿想象的深情多了。”
“大人……高興就好。”
“我此番善舉,你不感謝我?”
林挽朝失笑:“大人這般善解人意,民女怎敢忘恩負義,將來定會肝腦塗地,報大人的恩情。”
“哦?”裴淮止饒有興致的挑了挑眉,看向窗外飛馳而過的景物,“你這句話,倒是新鮮,可是第一次有人要向我報恩,向來隻有尋仇的。”
他頓了一瞬,又繼續說:“不過,本寺卿倒是願意接受林姑娘的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