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汒在堂下,恭恭敬敬的給裴淮止倒了杯茶。

退下後,那隻手顫抖的厲害,偷偷藏在了身後。

林挽朝習以為常的笑了笑,翻著呈上來的卷宗,隻是越往下看越皺起了眉。

沈汒在一旁說:“裴寺卿恕罪,下官這也是實在沒有辦法,這柳老兒出了名的固執,他那兒子的案子又詭異,我查了一天一夜,結果愣是連人怎麽死的都查不出來!第二日一聽大理寺南下將到,下官就像是看見了天神下凡啊,這才迫不得已用了下下之策……”

裴淮止覺得聒噪,抬手打斷了他。

“講重點。”

沈汒一怔,裴淮止竟然沒有追究他,顧不得其他,他又急忙如實道:“最近揚州城內半個月內接二連三死了不少富家公子,死狀極為詭異,麵色發青,手掌呈爪狀,可身上無一外傷,仵作看了也都說不出是怎麽死的……”

沈汒說了一半就覺得脊背發涼,側頭一看林挽朝不見了。

他疑惑,卻隱隱感覺到身後有人,頓時覺得心下一跳。

緩緩回頭,隻見一張惡鬼的臉近在咫尺,當時一瞬間便魂魄飛散。

沈汒大叫一聲,往後退了好幾步。

林挽朝取下麵具,放在手裏看了看,這才說道:“沈刺史現在知道怎麽死的了嗎?”

沈汒捂著心口,臉色慘白,聲音發顫,“林少卿什麽時候拿的麵具?”

“上元節快到了,街上到處都有賣的,我覺得好看,就順道買了一個。”

沈汒心裏腹誹,不解這有什麽好看的,青麵獠牙,嚇死個人……

嚇死……

沈汒看向自己剛剛因為害怕而緊緊攏起的手心,就是爪狀,登時反應過來。

“下官明白了,他們都是嚇死的。”

他頓了頓,又說:“不應該啊,他們當時死的地方有的在臥房,有的在茶樓,甚至有的在青樓裏,哪有什麽東西能在這麽多地方出現嚇死人?”

林挽朝道:“我方才注意到,這些人死的時辰都是在夜裏,你覺得會是什麽?”

沈汒縮了縮脖子:“鬼魂?”

“大理寺查了這麽多玄案,就沒有一件案子真是鬼怪作祟,一定是有人裝神弄鬼。”林挽朝道:“我要去所有屍體的地方。”

“好。”

——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第一個死者遇害的地方,茶樓。

林挽朝來到當時發現屍體的雅間,在那之後這裏已經被貼了封條,死了人,茶樓裏也是人煙稀少。

林挽朝推開門走了進去,沉積的灰塵撲麵而來,她遮住口鼻查看。

沈汒帶著當時接手這案子的官員,那官員道:“鄭家公子當時就倒在這裏,死狀詭異,一旁的小廝也嚇了個半死,隻是不停的念叨‘新娘‘、‘紅色’,除此之外一句有用的話也說不出來。”

林挽朝推開雅間的門,發現這裏隻有一扇窗子通往外麵,窗外則是一條流水小河。

她探出腦袋往外看,發現窗戶上沿有一道很奇怪的磨損痕跡,時間應該不算長。

她又來到隔壁,同樣的地方,這裏的窗沿卻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有。

林挽朝想到了什麽,但還不能確定,她往外走,一邊吩咐沈汒:“去下一個地方。”

一行人下了樓,正準備繼續去死者丁公子府裏,可卻從遠處的藥鋪裏看見了裴舟白。

沈汒大驚:“太子殿下?”說著,便急忙前去請安:“下官參見太子殿下!”

裴舟白也看見了林挽朝,林挽朝見他今日麵色緩和一些,拱手道:“下官參見殿下。”

裴舟白眼裏多了幾分光亮,忙道:“林少卿平身。”

林挽朝頓了頓,這才問道:“殿下的風寒可好些了?”

裴舟白溫和的笑了笑,搖頭,正要說什麽,身後的藥鋪又跳出來一席緋紅身影。

諾敏見到林挽朝的那一刻,笑容瞬間消失。

“林挽朝?怎麽又是你!”

這句話,林挽朝也想問。

揚州城也不小,怎麽哪裏都能看見這位李絮絮再世呢?

林挽朝不想理她,對裴舟白道:“殿下,看來您與諾敏王姬正在獨處,臣等便不再打擾。”

裴舟白微微無措,下意識伸出手不想讓林挽朝這麽快離開。

卻見林挽朝避嫌一般,後退避開,又抬眸意味深長的看向他身後的諾敏。

“殿下,諾敏王姬心思單純,莫要讓她誤會了。”

裴舟白的手僵在半空,緩緩落了下來。

“本宮明白了。”

林挽朝告辭,帶著人離開。

裴舟白站在原地許久,望著她的身影消失,直到街上被夕陽蓋住,又一點點歸於沉寂。

為什麽,成了太子,他反而還不如一個小小刺史與她親近?

曾經他和她之間所有的一切,不管是結盟,還是丹陽,都好像不複存在。

諾敏來到他身旁,狠狠瞪了一眼林挽朝離開的方向,隨後便讓裴舟白陪自己回住處。

裴舟白置若罔聞,諾敏一怔,咬著唇,怎麽又是這幅冷冰冰的模樣?

想起剛剛,她忽然才明白,看來裴舟白並不是對誰都那麽冰冷。

他對林挽朝不一樣,很不一樣!

諾敏從沒有嫉妒過,她自小便是想要什麽,父王、母親和哥哥就會把什麽給她,隻有別人嫉妒她,她從來沒有比別人少過任何東西。

但這一刻,她深深的知道了什麽是嫉妒。

林挽朝有裴舟白的在意,她卻沒辦法有,即使是哥哥和父王也沒辦法!

“太子殿下,人已經走了,你別忘了,與你和親的是我,雲昌最尊貴的王姬!”

裴舟白死寂一般的眼眸轉過,盯著諾敏。

“今日之事,下不為例。”

諾敏一怔,被他陌生的眼神嚇到了,不由微微後退。

裴舟白回過神來,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幾乎是一瞬間就恢複到了往日的溫和有禮。

“諾敏殿下,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

諾敏被嚇得還有些失神,她微微凝滯,甚至有些懷疑,仿佛剛才看到的那個眼神隻是錯覺。

可裴舟白又變得溫潤如玉,像第一次初見一般。

諾敏垂下眸,緩緩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