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離是與我一同從奴隸營長大的,有一次,他和一個鞭子手結了怨,必死無疑。他趁鞭子手追殺時躲進了屋子,放了一把火燒死了那個鞭子手,自己也毀了容。”

林挽朝靜靜地聽著,她頭怔著膝蓋,看著孤獨的坐在船頭的策離,大抵明白了他為什麽總是戴著麵具,又性格孤僻。

做暗衛,就是做裴淮止的刀,裴淮止讓他幹什麽,他就幹什麽。那樣的地方,裴淮止一定也為策離做了很多,所以離開奴隸營後,策離才甘願成為一名大理寺的暗衛。

許久,林挽朝說:“你們受了很多的苦。”

“這世上人人都苦。”裴淮止柔柔的笑著,說:“去歇息吧,再有幾日便到江南了。”

林挽朝許久沒有回聲,裴淮止看去,才發現她早就伏在膝蓋上睡著了。

她明明自己也很苦,卻總是憐憫他人。

裴淮止小心翼翼的抱起她,送去了船廂。

——

不日,一行人順利抵達了江南。

這一路已經走了將近十來天,此時的江南已是春光作序,處處飛簷弄瓦,遠瞧一牆粉黛,尋常小巷,沿溪三兩人家。

林挽朝下了船,雨灌春塵,十一替她撐上了傘。

衛荊從遠處而來,他早早搭著客船先到了岸,去定客棧。

“大人,”衛荊對裴淮止稟告道:“江南的刺史已經知曉了我們的來意,在私府上設了宴,請兩位大人一同前去。”

林挽朝與裴淮止對視一眼,這刺史的消息倒是快,恐怕在他們出發之時便已經侯著了。

“正好,聽說淮揚菜味道很不錯,有人上趕著讓我們嚐,那一定得去了。”

一行人休整好,便已經到了傍晚。

刺史府就在主街,高門闊院,風光無限,極為顯眼。

林挽朝和裴淮止一同進去,小廝領著他們往裏走,穿過一道幽靜的小徑,便見到了那位“熱情”的刺史。

沈汒。

裴淮止笑了笑,難怪幾個月沒見他,還以為是上次手滑,把他嚇得不敢出門了,原來是被派到了江南當刺史。

沈汒起身,臉上卷著虛偽又浮誇的笑,向裴淮止行禮。

“參見裴寺卿,還有……”他看著林挽朝的眼神明顯微微一動,恭敬道:“林少卿。”

他一身青色衣衫,眉眼如星,麵色如玉,瞧著像個書生,隻是眼裏滿是算計。

林挽朝對他不熟,但第一眼,就不喜歡這個人。

忽然,沈汒眼神微頓,急忙將身子彎的更低,絲毫沒有方才的輕浮。

“下官拜見太子殿下!”

林挽朝一頓,回首望去,裴舟白不知何時到的。

他一席淺灰色棉質長衫,長發輕輕束在後麵,溫和從容的對林挽朝笑了笑,絲毫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身邊,還跟著諾敏。

林挽朝拱手行禮:“下官參見太子殿下、諾敏王姬。”

諾敏看見林挽朝的一瞬間,便警惕的眯著眼,“怎麽會是你?”

林挽朝抬眸,反問:“微臣乃是大理寺少卿,行執法仗劍之權,所以特來江南巡視督察,王姬,可是有何不妥?”

“牙尖嘴利!”諾敏說不過她,這樣討人厭的女人,要是在雲昌,早就被剁成碎片喂狼了!

她正要上前和林挽朝理論,卻看見林挽朝身後的裴淮止,正用他慣用的詭異的笑看著自己。

想起那日他也是這樣看著自己,像鬼魅一般說“我就是這樣心狠手辣,飲血止渴”,就不由自主覺得發怵。

她低聲暗罵了一句:“狗男女。”

聲音極低,她可不敢讓那個妖男聽見。

裴舟白走向林挽朝,一邊說:“知曉你來江南查案,恐會遇到難處,所以我特來相助。”

諾敏聽著這話,隱隱覺得不對。

不是太子殿下南下微服私訪,怎麽變成了為林挽朝而來?

女人的直覺讓諾敏瞬間警惕起來,這一路上,裴舟白雖然是一直溫柔有禮,可那種溫柔的卻和現在見到林挽朝時是不一樣的。

他笑著,望著林挽朝,問:“一路可好?”

裴淮止往前一步,不動聲色的隔開了二人。

“不怎麽樣,微臣暈船暈的厲害,一路都沒怎麽好好吃東西,太子殿下不如先讓臣填飽肚子?”

沈汒適時開口:“是啊是啊,殿下,今日臣設宴備了一百二十八道江南名菜,您一定要賞臉。”

沈汒這個人是慣會審時度勢,雖從前效忠天子,可如今也看出當今掌控朝局的是裴舟白。

這場上的人,可是一個都得罪不了。

一百二十八道菜,滿滿的擺了一整桌子,幾十名侍女一波一波的端著玉盤,一口菜吃不了兩口就又撤走換新菜式,流水一般讓人眼花繚亂,奢靡程度堪比宮宴。

沈汒吃了一半,忽然想起什麽,笑道:“裴大人,這次可不能再手滑了。”

裴淮止眼皮也沒抬,說道:“今日手穩,沈刺史放心。”

林挽朝看了一眼裴淮止,又看了一眼沈汒,沒聽懂他們之間在說什麽。

諾敏吃不慣,一百二十八道菜沒一道她喜歡吃的,什麽螃蟹、醋魚,長得又嚇人又難吃。

她湊到裴舟白身旁,低聲道:“殿下,不好吃,等會兒陪我出去吃炙羊肉如何?”

裴舟白沒說話,他默默的往一邊挪了挪,漠不關心的說道:“那你吃些點心。”

“膩死了,一點也不好吃。”

這話說的聲音並不小,在場的人都聽見了。

沈汒抿了抿唇,微微難堪的說道:“這位就是雲昌國的諾敏王姬吧,可真是天真無邪,品味也是高雅。”

諾敏嬌俏一笑:“是啊。倒也不是本王姬挑剔,你們這中原菜式,不僅小,味道還怪,是真的不好吃。”

沈汒暗自挑眉,得,又來一個聽不懂暗諷之語的“天真無邪”。

“不過,以後要做太子殿下的妃子,這些還是得習慣。”

裴舟白捏著筷子的手微微一緊,下意識看向了林挽朝。

林挽朝自顧自的吃著,倒是裴淮止先笑了,目光掃了一眼裴舟白。

沈汒看了一圈,默默的搖了搖頭。

這一堂五個人,八百個心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