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舟白推開尚書閣的門,麵如冠玉的臉上都是疲憊和悲傷。
“任何人,都不準將父皇歿亡的消息傳出去。古今,西北正在平定叛軍,若是動搖軍心,本宮一定誅他九族。”
裴舟白的話,輕飄飄的,麻木,死寂。
眾人當即應聲。
“謹遵太子殿下聖令!”
這一刻,帝王之子與生俱來的的尊貴和壓迫感徹徹底底的浮現在裴舟白身上。
——
宋妃和其侍女對殺害惠宮人與趙昭儀之事,供認不諱。
可林挽朝卻查出,這替宋妃殺人的宮女,是一年前才來到宮裏,怎麽會如此心甘情願的幫一個妃子連殺兩人?
隻是還沒等林挽朝審問,那宮女就已經咬破藏在牙齒後的毒藥自盡了。
林挽朝覺得不對,這一切,都太像從頭籌劃到尾的局了。
而宋妃卻怎麽也不說這宮女是從哪裏來的。
她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所以,她不會出賣那個願意幫她的人。
“所有的一切,都是本宮自己策劃的,與其他人無關,這個宮女,也是本宮在外麵花重金請的殺手。”
林挽朝隔著鐵欄,冷冷的看著宋妃始終重複著這些話。
明明一切都是漏洞,可一切又偏偏能自圓其說。
看來這宋妃是鐵了心要保那個人。
林挽朝離開。
如她所願,謀殺嬪妃,罪該萬死,依律斬首。
外麵,裴淮止正在等她。
林挽朝如實匯報:“她什麽都不肯說。”
裴淮止笑了:“還以為,你會心軟呢。”
“誰又對那兩個死去的妃子心軟,殺了人,就要償命,這是我三年前就明白的道理。”
裴舟白站起身,悠哉悠哉的往回走。
“宮裏恐怕有大變。”
“你是說……皇帝?”
“方才我聽聞,刑部的俞寧和孫成武都被下了獄,成年男子斬首,孩童和家眷流放邊疆。”
孫成武,俞寧……
林挽朝不會忘,這兩人一直是皇後的鷹犬,當時鬼僧案時,他們二人與欽天監狼狽為奸,還折辱過裴淮止。
尤其是那個孫成武,扶持過好幾次李絮絮。
兩人交談之間已經上了台階,一前一後。
“皇上怎麽突然對六部下手了?”
“不是皇上,”裴淮止進了寺卿堂,倒了杯茶,輕輕飲了一口,說道:“是裴舟白下的令。”
林挽朝在猜,是不是裴舟白得到了皇帝的信任,代為他手鏟除異己?
正想著,衛荊便前來稟報。
“大人,您讓我盯著的李絮絮,逃了!”
林挽朝下意識的站了起來,握緊了手中的茶杯,“逃去哪裏了?”
衛荊道:“她化作乞丐,沿著破敗的城東一路往城外去了,不過屬下的人馬都跟著。”
林挽朝放下茶杯,將袖子中的匕首拿了出來,目光一點點變得冷沉。
“備馬,我要去見見這位,老朋友。”
——
李絮絮穿著破舊髒敗的衣服,畏畏縮縮的擠在乞丐堆裏。
換上髒兮兮的衣服,又因為臉上的疤痕,沙啞的喉嚨,一時之間也沒人注意到她。
她慶幸,好在沒有人注意到她。
眼看城門越來越近,就在眼前,李絮絮步子愈發的快,她看似破破爛爛的包袱裏,裝著從瑞王府偷偷搜刮而來的細軟珠寶。
出口近在遲尺。
在漠北時,她曾經無數次的期望過來到京都,借著薛行淵的權勢,殺了林氏一門複仇,再做風光無限的將軍夫人,光耀李氏門楣。
直到今天,整整一年,李絮絮卻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京都城。
她殺了那麽多人,她知道,沒有人能容得下她。
京都城更容不下她。
她甚至無比懷念漠北,做一個不知朝廷險惡的采藥女,盡管無權無勢,卻逍遙自在。
而不是如今,容貌盡毀,愛人背叛,尊嚴盡失,斷了手……
不過沒關係,馬上,馬上就可以離開京都,回去了。
她步子越來越快,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下一瞬,她整個人怔在原地,不能動彈。
不遠的地方,林挽朝一身深藍色官服,靜靜地坐在一把太師椅上,遙遙地,戲謔的望著她。
——
與此同時,裴淮止入了宮。
如今他大抵已經猜到了局勢如何,他必須要進宮安頓好皇祖母。
裴舟白心思深,他有時也猜不準那個人的心思。
雖然太後和文宣帝素來不和,但對裴舟白卻仍視作皇孫,他理應不會對皇祖母動手。
交代好一切,出宮的時候,裴淮止遇上了雲昌皇族一行。
裴淮止一向是目中無人,自然不會上趕著跟他參拜,裝作沒看見,就要上自己的馬車。
可卻被諾敏衝過來攔住了去路。
小王姬張開手臂,擋住了他,澤渠怎麽攔也攔不住。
裴舟白冷冷的看著她,身後的衛荊倒吸一口冷氣。
“王姬殿下,想做什麽?”
諾敏一笑,她反正都要走了,走之前,也想著坑林挽朝一把。
“你那個手下,就是那個女人,叫什麽林挽朝的,你知道嗎,她可不是看上去那麽忠心!”
裴淮止挑眉,來了興趣。
“哦?”
他一笑,諾敏就有些失了神。
這個人的笑太過陰柔好看,每次都會讓人心曠神迷。
但諾敏不喜歡這種陰柔的男人,她喜歡太子殿下那樣溫和有禮的謙謙君子。
她笑了笑,避開他的視線。
“你的那個手下啊,她跟我說,你心狠手辣,陰險歹毒,殺人如麻,嗜血如命……”一口氣說這麽多中原成語,諾敏有些喘不上氣,頓了頓她才繼續說:“這樣對你大逆不道的手下,你還留著做什麽?”
裴淮止默默的聽著,嘴角帶著意味不明的笑。
隻見澤渠一把拉過諾敏,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住嘴。
裴淮止忽然開了口。
“心狠手辣,陰險歹毒,殺人如麻,嗜血如命……”他笑了笑,說:“原來我這麽混賬。”
諾敏躲在哥哥身後,露出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
“是啊,她就是這麽說你的!”
裴淮止點了點頭,忽然說:“可她,又沒有說錯啊。”
一句話,讓澤渠和諾敏當場怔在原地。
諾敏微微一愣,下意識語無倫次的問道:“你……你說什麽?”
裴淮止一笑:“她沒的說錯,我就是……這般混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