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渡口的糧草被大理寺的扣押了!”

長樂一把推開侍女,衝到那回稟的暗衛前,揪住他的領子,往日乖巧可人的麵具也顧不得戴了,紅著眼眸問道:“你說什麽?被扣押了?”

押運的文書是母後派工部的人下發的,不可能會有紕漏,除非是……

長樂喉嚨發緊,從脊梁骨開始的麻意散布到整個後背。

一開始,大理寺就盯上他們了。

母後說要盯緊裴淮止,可她總想這事壓根沒傳出東宮,裴淮止肯定不知道。怪不得裴淮止要來丹陽,他說是為了查新娘剝皮案,自己是就真的信了。

甚至,把一大半護送糧草的暗衛派去殺林挽朝。

她自認為萬無一失,卻辦砸了母後托付的糧草大事,誰能料到大理寺的人會殺一個猝不及防?

舅舅和外祖父就等著這一批糧草,可她,卻將此事付之一炬。

“如今……怎麽辦?”

母後就算是再寵愛她,可這麽大的簍子,她怎麽敢拿這個結果回去見母後?

“奪回來!我們還有多少人?全部出動,把糧草奪回來!”

長樂此刻已經是慌不擇路,情急之下隻想到這一個法子。

芙蕖急忙道:“公主殿下,萬萬不可!糧草既然已經到了大理寺的手裏,又怎麽可能輕易就被搶奪回來?況且,我們的人去了林挽朝的大婚,到現在一個也沒回來複命,定是凶多吉少。如今我們處在劣勢,不知大理寺的人是不是也盯著我們,若是貿然出手豈不是給了大理寺對付咱們東宮的機會!”

長樂公主氣的胸膛劇烈起伏,厲聲怒吼:“如你所言,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那我能怎麽辦?如今不僅是糧草的事,稍有不慎,我便要與止哥哥兵戎相見,這一次,可沒有再替我抗下這些了!”

芙蕖為長樂奉上茶,扶著她坐下,替她揉肩。“公主,其實並不是真的無人替我們背鍋,畢竟,此事可不是隻由你一人經手。”

長樂一怔,聽出她的另一層意思。

“皇兄?”

“是啊,而且,奴婢覺得,此事也許還真就是太子殿下泄露出去的。”

“不會。”永寧打斷芙蕖,冷笑一聲,鄙夷道:“他沒那個膽子,也沒理由,糧草的交接地點和方式他也根本不知道。況且就他那副慫包樣子,東宮不穩,他以為他的儲君之位還能坐多久?”

芙蕖微微皺眉,低聲道:“之前確是如此,可是之前秋獵一事,太子殿下奪得首獵,不也沒得娘娘的令?”

聞言,長樂凝起秋水一般的眸子,認真思慮起來。

“那你說,該如何?”

芙蕖湊在長樂耳旁,正要說什麽,卻見門外走進一道白色身影。

裴舟白換掉了渾身是血的衣服,他去救林挽朝除了幾個親信無人知曉,此刻他一身茭白,仿佛是剛從住處趕來。

他蒼白的麵容上浮著焦慮,深夜的寒纏繞著他,止不住的咳嗽。

芙蕖見此,急忙退離公主身旁。

“長樂,丹陽城今夜出了很多的事,糧草如何了?”

話落,裴舟白不動聲色的看了芙蕖一眼,眼中凝著陌生的氣息。

芙蕖隱隱覺得害怕,哪怕眼前的人是東宮太子,哪怕她隻是個奴婢,可跟在長樂身邊這麽多年,她何曾懼怕過裴舟白?恭順都是裝給外人看的,她不止一次見過皇後用各種各樣的方式折辱裴舟白,她看不起裴舟白。

可是,此刻,她的確害怕了。

那是多年壓抑之下潛藏的殺意,即使是一閃而過,芙蕖也是心下一驚。

長樂卻未注意,隻是自顧自的推著手裏的杯盞蓋,語氣冷冷。

“是嗎?出了什麽事?”

裴舟白道:“林挽朝大婚失蹤,我聽聞死了不少的人,不知是誰派去的此刻。而渡口那裏也是火光衝天,圍了不少的人。”

長樂冷笑一聲,掀起眼皮看過去,“皇兄啊,都到了這種陣仗,你還猜不出來麽?”

裴舟白眸色一怔,詫異的問:“糧草出事了?”

長樂再抬頭時,眸色已經換成了楚楚可憐,雙眸通紅。

她起身,委屈巴巴的走向裴舟白。

“皇兄,求您幫幫我,我不想讓母後生我的氣,你幫幫我!”

裴舟白不解:“可是此事皇兄要如何幫你?母後除了讓我調集糧草,交接之事我是全然不知,我就算想幫你,也是徒然。”

長樂眼睛亮了亮:“就說我一進丹陽就染了風寒,迫不得已將這件事交給了你,母後那裏你不用怕,我替你解釋,隻要你能幫我不要讓止哥哥懷疑我就好!若是此事成了,我保證以後絕不讓母後再對你發難!”

長樂公主的眉眼與皇後幾乎一模一樣,隻是眸色卻不似她那般冷冽,盡是溫柔嬌俏,與人撒起嬌來,這樣的骨相便能輕易遮蓋住她心底的毒辣惡狠。

裴舟白好像真的就被她的乖巧迷惑了,恍然的點點頭,全然一副妹妹說什麽就是什麽樣的,“好,那你到時一定要在母後麵前替我解釋!”

“一定。我就知道,皇兄對我最好!”

看著裴舟白輕易被說服,長樂心中浮上僥幸與得意。

“芙蕖,你說他心思變深,恐怕是錯了,瞧瞧,不還是一副畏畏縮縮沒有主見的樣子?一說母後,就全然一副蠢樣!”

芙蕖卻還沉浸在剛剛的心驚之中,卻看公主此刻好容易鬆口氣來,不敢再掃她的興。

離開了公主府,裴舟白沒有騎馬,而是慢悠悠的在長街上走著。

深夜的月,將他的影子在沿路的雪上拉的極長,雪層銀銀的泛著細碎的光。

隻有裴舟白最信任的侍衛蠱森扶著他。

“林挽朝如何了?”

“聽說是已經被連夜送往京都救治了。”

“那就好。”裴舟白眸色輕柔,她沒事就好。

“殿下,你猜的可真準,長樂公主還真打算推你出去頂罪。”

這些事沒有懸念,因為裴舟白太了解長樂了。

不諳世事,狠毒,陰暗,殘忍,天真,被皇後寵的是不擇手段。

他從和林挽朝合謀開始,就想到長樂會這麽做。

“彈劾東宮的證據準備好了嗎?”

“都已經備好了,屆時,長樂公主這一番推諉罪責,會成為壓倒東宮最重要的一根稻草。”

裴舟白眸色淡淡,想起了林挽朝今晚跟他說的那些話,還有他說出去的那些秘密,那是他此生,第一次將這些告訴別人。

每個人都有秘密,藏在心裏太久,就會變成一塊腐肉,可還是不敢告訴任何人。

他不知怎麽的,就告訴了林挽朝。

但是,卻覺得腐肉像是被挖了出來,沒那麽疼了。

裴舟白收回目光,看向遠處,清啞的聲音在夜色中像一縷幹巴巴的青煙。

“那個芙蕖,很聰明。”

蠱森微微低頭,很輕的一聲。

“明白了,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