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句“狐狸”冒出來之前, 玉藻前對自己的身份保密程度可是百分百的自信。
但誰會想到千年前的詛咒之王,會認識晚於他的時代才聲名大噪的九尾妖狐呢?
問題就出在玉藻前的身份上。
化名藻女入宮侍奉鳥羽上皇隻是她轉生的一段經曆,“玉藻前”也隻是她最出名的一個稱呼,她的本源——金毛白麵狐狸的存在可要早上太多了。
光是被玉藻前視為黑曆史的妲己時期, 都比兩麵宿儺這個詛咒之王早兩千年。兩個世界的設定交叉融合, 高維法則覆蓋低維, 兩麵宿儺認出她竟也說得過去。
不管是被手指的氣息吸引過來,還是玉藻前的幻術出現紕漏, 宿儺這句話都無法收回。來自更高層麵、世界意識的本源都驚醒一般,對外來者進行施壓。
感知到了壓印到冰點的氣氛, 但兩麵宿儺不但沒有畏懼, 興致反倒高漲起來。
“我當是什麽呢,”長著一口利齒的嘴再次出現在虎杖悠仁的臉上,字字裹挾著粘稠的惡意,“明明非人,卻沾滿了人類氣息,簡直是最下等的墮落!”
“不知道你吃起來的味道會不會和人類一樣!”
像是聽見了天大的笑話,宿儺狂笑不止,屬於他的黑色咒紋也慢慢從虎杖悠仁皮膚上顯現。
比起老師令人心悸的變化, 還是壓製兩麵宿儺比較重要。虎杖悠仁咬緊了牙,肌肉繃緊,努力集中起注意力。
“一塊受製於人的殘缺靈魂還真好意思說啊。”
低沉冷漠的話語從紅唇中吐出, 那張一向帶著活潑笑意的美麗麵孔一旦失卻表情,堪比特級咒靈的壓迫力龐然襲來。
玉藻前現在的心情很不好, 比前兩天毛被燒焦時更差。
她自爆身份是一回事, 被人點破又是另一回事。隻要合理, 前者並不會受到此世界意識的影響, 但後者卻會讓她存在的根基被撼動。
來自世界意識的強大排斥讓她的臉色都不好看起來,幹脆解開幻術,毛茸茸的狐耳和三條虛幻狐尾在虎杖悠仁難以置信的目光中逐漸顯露。
“果然,這才有點詛咒的樣子嘛。”
兩麵宿儺笑聲漸收,聲調中還是滿滿的愉悅,他並不在意自己的話給虎杖悠仁帶來了多大的衝擊。
年輕的咒術師僵直了身體,靈魂都快因為這句話出竅。
他愣愣地看著自己尊敬的老師,荒謬感油然而生,一些平日裏被他忽略的記憶翻湧上岸。
巫女偶爾提起的“尾巴”,交流會後伏黑跟他說的“非人”,以及細微的、不合常理的行為,此刻都得到了答案。
“……老師,”虎杖悠仁聽見了自己幹澀得發啞的聲音,“宿儺、不,您真的……不是人類嗎?”
他還是打心眼裏不願相信兩麵宿儺,期盼著老師能給自己一個否定的回答。
“你在說什麽呢,悠仁。”
巫女嘴角掛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語調飄然甜蜜,接下來的話卻讓虎杖悠仁整個人如墜冰窟——
“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實嗎?”
眼前驟然一暗,虎杖悠仁還來不及反抗,意識就昏沉下去。
“睡吧,等醒來一切都結束了。”
不能!少年在心裏呐喊拒絕著,如果他在此時失去意識,宿儺一定會趁機占據他的身體,後果不堪設想!
他內心無比抗拒,但眼皮似有千斤重,終於不堪重負地闔上。
徹底昏睡過去之前,眼前似乎炸開金光。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久違的感覺!”
和虎杖悠仁外貌相同的咒靈撕碎了自己的衣服,**的半身遍布不祥的漆黑咒紋。
暢快!果然還是要有肉.體才對!
笑夠了之後,他才站定,四隻眼珠齊齊轉向同一個方向。
“沒想到,我應該感謝你才對。竟然把那個小鬼弄昏過去,你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嗎?”
月光鋪滿一地,亮得滲人。
剛出手用咒術讓虎杖悠仁沉睡,這時的巫女全然換了一副裝束。
長發曳地,金鈴搖晃,狐耳與發絲之間的金冠花瓣舒展,層層疊疊的深藍色和服裝飾著純黑的緞帶,配上載入人類史的絕世容貌,恍如神女下凡。
聽見宿儺的問話,美麗的神女微微抬頭,露出鋒銳得能輕易咬斷人脖頸的犬齒:
“當然——”
“接下來的事,的確不適合讓孩子觀看。”
反正她馬上就要被世界意識趕出去了,臨走前不好好修理宿儺一頓她就不叫玉藻前!
敢拆穿我的馬甲,看老娘不打掉你的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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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言不慚。”
兩麵宿儺從鼻腔發出一聲嗤笑。
“喂,女人,把你身上的手指給我。”
他漫不經心地衝著在他眼裏摻雜不純血脈的詛咒屈屈手指:“如果你聽話,我會考慮直接殺掉你。”
“哦?”
低低的女聲聽不出半分情感,“如果我不呢?”
“那就——看看你能給我多少樂子了!”
話剛說到一半,兩麵宿儺突然暴起,以肉眼無法察覺的速度猛地砸過去。
“打偏了?——不對。”
青石板地麵上裂開一個半徑足有三米的裂紋,宿儺起身揉了揉脖子,慢吞吞轉過九十度。
“還算有點本事嘛。”
跟他對視的,正是躲過他剛才攻擊的巫女。
竟然還轉移到了他之前的位置,是挑釁嗎?
“我可不覺得,”巫女以袖掩唇,上挑的眼尾透著令宿儺不虞的輕蔑,“你比我想象的,弱太多了。”
“跋扈於此世之詛咒邪魅,以吾之鎮石淨化消除——”*
伴隨著咒語,鏡子狀的鎮石翻轉至空中,發出太陽再臨般刺目的光芒。數十上百的鳥居自湛紫微光中現身,又在符紙的指引下凝結成魔力漩渦。
魔力膨脹翻湧,眨眼間凝聚為極小的露珠。
兩麵宿儺幅度極小地偏頭:“奇怪,你——不是詛咒?”
如果是咒力,他應該能感覺到,但眼前的景象竟讓他直覺感到不對。一種跟負麵情緒而生的咒力截然相反的力量構造了結界。
充滿了使他不快的、虛偽得令人作嘔的味道。
空氣因兩麵宿儺的話停滯一秒。
“哈?”
高揚的聲調刺透耳膜,巫女臉上的嫌棄毫不掩飾:“你哪隻眼睛看出我是詛咒了?”
“那些長得倒胃口的詛咒,和我這樣的美女,根本沒有可比性!”
但兩麵宿儺很明顯不想跟她討論誰美誰醜的問題。
“不管你是詛咒還是其他的什麽東西,”宿儺臉上的咒紋猙獰扭曲,雙手擺出別樣的手勢,“都給我閉上嘴!”
就算不是領域,被困在別人的結界中還是會讓他不爽。
“領域展開——
“伏魔禦廚子””
屍山血河之中,血色瞬間蔓延,濃鬱的腥氣將這片區域籠罩其中。這是宿儺的領域,可以隨其心意展開,會對領域內一切的人和物無休止的斬擊,直至死亡。
然而他的攻擊卻再一次失效了。
原本懸停在巫女身旁的露珠,趕在斬擊之前落到地麵。一根無窮無盡的紫色光線隻在霎時劃過地表,地麵轟然塌陷!
不光是地層,兩麵宿儺的領域也被生生從中間截斷!
地獄之火召將而來,如饑似渴將空中殘餘的咒力全部吞噬。正如其剛才所言:詛咒邪魅,皆由其鎮石淨化。
領域被強行破開,要是普通的詛咒,可能會因失去了最大殺手鐧而落荒而逃,但兩麵宿儺卻感到久違的興奮。
他的身體都因此激動地顫栗,猙獰的笑容幾乎要裂到耳根: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非常不錯!”
“來吧!讓我看看你還有什麽招數!”
麻煩……玉藻前暗罵一聲,被世界法則所排斥,她已經隱隱有被擠出去的感覺了。
“荼枳尼天法”,因為某種原因被玉藻前封印的強力咒術。為了讓這個聒噪的家夥徹底閉嘴,不得不重新使用!
玉藻鎮石再次散發灼熱的熱度,宛如發光的太陽,自高處俯視大地。
無法用語言描述、絕非人力可為——
日月同輝,於此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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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吃掉嗎?”
“要吃掉的。”
……
“太突然了吧?”
“沒辦法。”
……
好吵……是誰在說話……
意識回籠,全身酸痛,虎杖悠仁痛苦地低吟一聲。
怎麽回事……感覺夢遊跑出去參加個鐵人三項都沒這麽累……!
“喲,可算醒了!”
這是……五條老師的聲音!
虎杖悠仁費力睜開眼,正對上自家老師的黑眼罩。
“哎呀,你醒的可真是時候,我正苦惱該怎麽把你帶回去呢。”
“我……”虎杖悠仁摸著自己疼得快要爆炸的頭,回想起了零星的記憶。
手指……狐狸……宿儺!!
“老師!”
他突然緊緊地抓住了五條悟的衣袖,目眥欲裂:“剛才……!”
但他的話剛出口,卻被五條悟輕輕擋下。
“剛才什麽都沒發生哦,悠仁,”青年安撫似的拍了拍虎杖悠仁的手背,“我來的時候,隻看見了躺在地上的你,還有那個。”
五條悟朝他旁邊的空地努努嘴。
虎杖悠仁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隻見幹枯焦黑的手指被好端端放在一張紙上。
少年認出了熟悉的符紙。
他喃喃道:“五條老師,為什麽會過來?”
“難道不是你發的信息喊我嗎?”
五條悟給他調出了信息界麵,上麵清清楚楚寫著虎杖悠仁的名字,虎杖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機放在了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
五條悟站起身,屏幕的微光映在臉上,顯得比平常冰冷許多。
“真是的,帶你來的輔助監督也太不靠譜,”他抱怨道,手指在屏幕上點來點去,“還是喊伊地知過來接人好了。”
虎杖悠仁隻得把自己的滿腔疑問咽了回去。
“對了。”五條悟像突然想起什麽,偏過頭看他。
明明隔著眼罩,可虎杖悠仁莫名覺得自己被從裏到外看穿。
“悠仁,”老師的語氣親親熱熱,“關於和你一起來的人,她的事不要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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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杖悠仁不知道自己現在什麽表情,但一定很扭曲,因為五條悟觀察到他的反應後趕忙補上一句:
“並不是你想的那樣,嗯,怎麽說呢……”
老師的表情也很苦惱:“總之,你就把這當成她不想告訴別人的秘密吧。”
事實也是如此,隻不過要把“不想”替換成“不能”。
五條悟剛說的話有一處撒了謊,那就是他趕來的時候,除了虎杖悠仁和宿儺手指,現場還有另一個人。
長著狐耳狐尾,和他的老同學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五條悟半蹲下身,嘴角笑容擴大,對著還在茫然中的學生伸出手:
“別想太多,就把一切交給靠譜的大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