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的真名為愛神迦摩——在禪院結界被侵蝕的第一天, 夜蛾正道就上報給了咒術協會。

沒有親眼見證過澀穀事變地獄與重生的高層自然是不信有神明的存在,但他們也知道夜蛾正道沒有撒謊的必要。勉強接受這個說法後,咒術協會動用了全部的力量與關係尋找“迦摩”的情報。

但彼時經推薦入學的交換生與其舉薦人卻仿佛人間蒸發, 一切書麵與電子記錄全都消失不見, 遺留下的隻剩腦海中的零星印象。

咒術師們沒有辦法,隻能把印度神話中愛神伽摩的資料牢牢刻進腦子, 但他們沒有一個人想到“這真的愛神本神”。

——大概是衍生的特級假想咒靈吧。

——開玩笑吧,如果神明真的存在,那咒術師與詛咒糾纏數千年的命運究竟算什麽啊。

——做夢也該有個限度。

因此,在見到結界上空陡然出現的花箭時, 他們一眼就認出了那應該是傳說中愛神迦摩的武器, 卻還固執地將錯就錯, 把虛幻的花箭當成了咒靈的術式。

傳說中掌管愛與欲的神明迦摩, 有個別名為“持花箭者”。甘蔗為弓,蜜蜂為弦, 執心為羽, 希望為鏃, 擁有五隻作用不同的花箭, 象征愛情的不同階段。

本來有人不讚同遠離結界,但在特級術士透露出隱隱威脅的笑臉下, 隻能屈服地離開。隻是還沒等他們駛出多久, 車輛前方的公路驀地出現巨大的屏障, 把所有人攔下。

就在此時, 地表忽然開始顫動、崩裂。

而後,花箭出現在了上空。

“怎麽回事?地震嗎?”

“喂, 天上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發光……等等, 變大了!”

幾聲驚亂後,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天上的異象。

[作為遊戲管理員,不得不懷著非常遺憾的心情通知各位——恭喜大家被遊戲選中了!]

甜美的女聲毫無征兆地響起,明明不大卻無法辨別聲源的方向,聽得分外分明。

眾人的動作被打斷,地麵的震顫卻沒有停止,他們不得不穩住身體,在各自的臉上看到了同樣的驚疑不定。

遠在東京總監會的夜蛾正道猛然站起,會議室的屏幕實時轉播著結界外的畫麵,對講機帶著絲絲電流聲,將女聲完整地傳過來。

那個聲音和語氣……

“BB?!”

聽從衝田aler的話待在最外圍的東京高專一行人齊齊驚呼。

在初次見麵宣布“遊戲開始”後,這位性格惡劣扭曲的AI反常地安靜了很久,此刻熟悉的聲音響起,幾乎馬上就喚醒了他們的記憶。

伏黑惠捏緊了拳,冷靜地等待AI下一步指示。

[沒有說明書也沒有新手引導,連玩家和管理員都是趕鴨子上架……唉,沒辦法!就當是以性命為代價的刪檔測試吧!]

……這家夥,真的是來幫忙的嗎?!

知道BB存在的畢竟是少數,高層中馬上有人沉不住氣大聲質問:“什麽人在裝神弄鬼!”

女聲未答,隻傳出嘲諷似的輕笑。

頂樓上,衛宮放在一旁的手機上方憑空出現了一位紫發少女的身影。

乙骨憂太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舉起長刀,眼中帶著敵意地看向與迦摩的外形幾乎相同的少女。

而衛宮卻用眼神製止了他的動作。

乙骨憂太猶豫了幾秒,最終收回了刀。

光屏中的少女覷了他一眼,表情裏多少有些不滿。

“BB,”衛宮不得不喊出她的名字來吸引注意力,“你在對那些人類做什麽?”

他知道BB聲稱她自己為管理員,把打敗迦摩試做一場能找樂子的遊戲,但遊戲參與者不該包括,沒有任何好處。

“怎麽一上來就埋怨人家呢,”BB叉著腰振振有詞,“我可是站在你們這邊的,Aher先生太過分了!”

……算了,現在還是合作關係。

衛宮歎了口氣,無奈道:“所以呢,你的計劃是?”

“計劃?這可不是由我發起的,相反,我可是在保護這群無能的人類。”

BB的語氣不再像以前那樣誇張,她微微勾起唇角,聲音輕緩,卻帶著讓人心底發寒的危機感。

“她要出手了。”

仿佛在回應她的話般,停滯在半空的花箭開始旋轉,不過眨眼之間,半空中已出現無數支一模一樣的花箭。

箭尖微動,各自偏移到合適的角度。

烏鴉瘋狂地拍打翅膀,它眼中景象被完完本本地傳遞給遠方的咒術師們。

在某處廟宇,正拾級而上的詛咒師豁然停下腳步。他身後的雙胞胎女孩不明所以,順著前者的視線凝神望向空中。

——有什麽東西,羽化的聲音。

京都結界與東京總監會同時陷入驚慌。

“快啟動防禦術式!”

“不行!要過來了!”

“注意那些箭的軌跡!不要讓它們靠近!”

在大部分人被花箭吸引了全部注意、還沒能正確理解現狀的時候,一直飛在半空中探查的西宮桃雙手顫抖著攥緊了掃帚。

金發女孩失神喃喃, “……這才是那家夥真正的領域嗎?”

以她的視角,能把地表和空中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但比起那些詭異的箭,某種更為巨大的變化攫取了她的全部思緒——

無數瑰麗繁複的八瓣蓮花圖案隨著幽紫的波紋層層**開,神秘得宛如某種宗教符號,範圍極廣。

花紋集合、收束,嵌合、轉挪,逐漸盈滿,猝然亮起耀眼的光芒。

最外層的光暈,恰好覆蓋住了之前窗觀測的結界邊緣。

[最終任務開放。不需要反抗和掙紮,隻需要乖乖接受就好了,反正再怎麽垂死掙紮也沒有意義嘛~]

沒人聽她的話。咒力強化身體,咒具負責防守,術式準備完成。人人神情嚴肅,連呼吸都不敢放大聲音。

而下一秒,細如絲線的光束卻輕易穿透了所有防禦。

“什麽——?!”

這並不是攻擊,而是回應。縱容著心底最深的欲望,順遂了每一個想法。

根本不是能否抵抗的問題,而是從概念上無法抗拒。

衛宮手疾眼快將擊向樓頂的箭矢斬斷,向結界外看了一眼,瞬間做出判斷。

“……衛宮先生,”乙骨憂太睜大雙眼,臉上還有幾分怔愣,“

“來不及了。”白發男人麵容冷峻,伴隨逸散的靈子,漆黑長弓出現在手中。

鷹隼一般的目光瞄準結界中央,他歎息似的開口:“發現的太晚了。”

不管是抑止力,還是他們幾個。

被困在裏麵的灰發少女若有所感,冥冥之中與衛宮視線相接。

幽瑩而巨大的重瓣蓮花綻放,虹色光芒占據了全部視野。甜美的女聲隨之消弭,隻留下不斷回響的餘音:

[請各位——務必要活下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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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在之處早就不是禪院家,也不是京都。

腳下的地麵沒有實感,舉目是暗沉的星空,呼吸的空氣帶著血氣。

虎杖悠仁右手成拳,捅進詛咒的腹部,將其撕裂成兩半,力盡般地搖晃了兩下,吐出一口濁氣。

記憶還停留在他跟老師同學們站在一起,BB突然出現發言,然後,然後他就莫名其妙地進入這裏和詛咒廝殺。

……說起來,已經過去多久來著?

一小時,一天,還是一周?

詛咒被祓除後沒留下任何痕跡,這裏隻剩他自己。咒力幾乎被消耗一空,但襲上來的詛咒卻源源不斷。

[……殺吧,殺掉它們,你的同伴就在前麵,不是要把他們救出來嗎?]

虎杖悠仁緩了緩,再次擊散一隻詛咒。

……說的對,他要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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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這是什麽地方?”

行走在回廊中,甜膩的香氣和酒氣鑽進每個毛孔,熏得人頭腦都變得呆滯。

經曆過無止無休的廝殺後,咒術師們早就筋疲力竭,不知何時走入了一方宮殿。

眼前是珍饈盛宴,美酒佳肴,身穿宮廷服飾的人偶娃娃栩栩如生,被擺在和室的四角。

他們直勾勾地看向還散發著熱氣的食物,眼裏滿是渴望。

[這裏的食物和酒水都可以隨意享用,請諸位好好休息一會兒吧。]

“是啊,”一位手拿長刀的術士情不自禁地應和,“好不容易找到了能休息的地方,錯過就沒有了。”

他們灰頭土臉,饑腸轆轆,眼球裏滿是紅血絲,已經不知道多久沒休息過。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附和、讚同,紛紛拿起了刀叉,舉起了酒壺。

牆角人偶娃娃的軀幹開始伸長,僵硬地活動四肢,嘴裏發出咯咯的嬌笑聲,加入了這場宴席。

——可是,哪有什麽宴席啊。

狗卷棘的手指在顫抖,幾欲開口提醒,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不是因為咒言的限製,而是有一隻纖細的手捂住了他的口鼻。帶著甜膩香氣的呼吸拂過肌膚,帶起應激般的戰栗。

[過去……和他們一起,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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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的顏色忽然變得奇怪。

不對,這裏怎麽可能會看到星星?

他感覺到自己正身處一方怪異的領域,比第一次陷入特級咒靈的生得領域感覺還要奇怪。

空間構造、理論、法則,他至今為止積攢的人生經驗全部不適用。

身體忽冷忽熱,一陣既像痛苦也像快樂的知覺掌管了大腦,讓他忍不住□□出聲。

在精神與肉.體一同飄搖遊**的時候,模模糊糊產生了一個想法。

——要是能一直這樣,被愛著,就好了。

與宇宙同化的獸含笑著回應了這微不足道的願望。

……

有人看見了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金銀財寶,有人看見自己得到了至高無上的權利。

有人舉刀殺紅了眼,有人酒足飯飽睡正酣。

有人與陰陽相隔的親人重逢,有人在美色與愛欲中沉淪。

所有人都實現了願望,所有人的煩惱都被無窮無盡的愛與快感填滿。

貪、嗔、癡,慢、疑、惡見。

六根煩惱,有漏皆苦。

殺生,偷盜,邪Y,妄語,飲酒。

五方戒律,盡數違背。

流淌甘露的漩渦,靡豔與快樂的色彩,直至墮落進深淵的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