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會,密室
孫雪瑤,或者說龍九,癱在虎皮軟座上,此時她身邊沒有什麽白無常,也沒有什麽深灰幽魂,有的隻是她一雙略顯茫然的眼。
那張生應當是死了吧?
可是啊,為啥他的防禦動作有些眼熟?還有那習慣性的肘部上抬…
不,不對,聽說張生是行伍出身,尤擅搏殺,那種情況下防禦過後以肘部反擊是個很正常的選擇,不一定非是八極拳。
對對對,再說了,自己跟小叔叔也就是普通朋友關係,這可是SS+秘境,剛從SS出來的他,肯定很惜命。
狗曹賊還在外頭呢,就算小叔叔一時衝動想不開,狗曹賊也會拉住他的。
對對對,張生不是小叔叔,絕對不是,小叔叔一看就是那種怕麻煩的性子,自己任性衝進秘境,典型的不討人喜嘛。
對對對,小叔叔應該是沒進來的。
孫雪瑤,你要道心堅定!還有…6天,必須在事情不可挽回之前,毀掉佛華舍利。
孫雪瑤拍了拍肚皮,回複些生氣兒,要是小叔叔在就好了啊,這種動腦殼的事,實在太難為本美少女了,丫丫個呸的。
小叔叔說,辦事要多動腦子,但能不動腦子,誰願意動啊。
說起來…如果張生真的是小叔叔…
孫雪瑤心中一慌,趕緊搖頭,順手給了自己一耳光,疼得齜牙咧嘴,哇靠,下手狠了。
不,不可能,禿驢和官府的人都該死,張生跟那禿驢走得那麽近。
按理說小叔叔的任務,應該不至於助紂為虐,吧?
孫雪瑤正想著,突然神色一變,偏頭看到個半透明,**入骨的白無常,“如何?”
白無常有些興奮地點點頭,“鬼使大人出手,果然不同凡響。那張生,死了。咦…鬼使大人,你怎麽…”
孫雪瑤深吸一口氣,也不答話。
“時間不多了。安排一下,加快狩獵進度,至於那些百姓嘛…不用顧忌他們死活,反正這事兒你們百鬼夜行也擅長。”
白無常捂嘴嬌笑,“呦,您說的哪裏話,您殺起人來,可比咱們幹脆利落多了。”
孫雪瑤未說話,隻是微微偏頭,眼中幽綠一閃而逝,白無常頓時如遭雷擊,萎靡幾分,再不複之前**模樣。
“滾。”
闊豐山腳
黃淩峰喬裝打扮,一身布衣,鬥笠單刀,叼著個草根兒靠著樹幹望天。
借龍九一拳之威,假死,是他臨時想到的辦法,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那一拳,差點送他見佛祖,到現在還全身疼。
“張生”這身份,對於以公門中人為目標的家夥來說,太顯眼了,很多事情都不方便辦。所以…金蟬脫殼,“暗中觀察”方為上策。
再說,有空難在,也不怕衙門裏查到什麽事,自己不知道。
而且這事兒,也符合他捕快班頭的身份,為了查案,用點計策並不是啥大毛病。
但…
黃淩峰看著即將下山的夕陽,目光發直。
龍九顯然是個魔使,身上有陰氣,但也不一定就是百鬼夜行的人,就好比孫大小姐,身上還有軒轅弓呢。
而且,龍九僅以2級實力,爆發出的巨大破壞力,讓他莫名地想起那青春靚麗,汝窯出品的青春胴體。
但問題是…至少自己“張生”的身份,性別沒改,形象也還算湊合,那龍九,“活張飛”可委實與JK美少女不搭邊。
再說,瑤瑤的性格,多少沾著點俠氣,先不說目的,她會為了對付官府中人,把普通人用邪法化鬼,設計陷阱坑人?
她不會,而且…咳,這妞兒傻傻的,應該也不會動腦殼設那些陷阱。
嗯,龍九,應該不是孫雪瑤,這小JK到底藏在哪呢。
他正想著,便見空難由山上走下,隨後將一禪杖丟給他,“覺慧師叔開過光的,相當好使。”
黃淩峰摘下鬥笠,露出個珠圓玉潤的大光頭,接了禪杖,宣聲佛號,“阿彌陀佛,多謝師兄。”
龍九一拳之威,哪裏是那麽容易接下的,還毫發無傷?
黃淩峰情急之下,隻得用“以發代身”,舍了張生一腦門的長發,這才沒被對方給打死。
剛好,再以此“金蟬脫殼”,冒充渡魔寺和尚,暗中尋找鬼使,完美。
空難麵色凝重,沉聲說道:“張大人,那龍九顯然對公家人有敵意,而且身上陰氣極重,說不定就是鬼使。”
“嗯,算了,張大人,你說你有辦法找到鬼使線索,現在可能告知貧僧?”
黃淩峰將禪杖一頓,裝模作樣起來,“大師著相了,此事需要從長記憶,急不得。大師你想啊,鬼使已經殺了朱戰,劉小四…”
“現在,張生我也完蛋了,那麽接下來,如此如此…”
空難聽著聽著,恍然點頭,“妙,張大人此法雖然笨些,卻當能有奇效,就這麽辦。”
闊豐鎮,城南藥圃
華婆子正端著個簸箕,將幹草藥收好,盛入其中,滿是褶皺的臉上,洋溢著些許幸福。
過不多久,她把簸箕放到一旁,錘了錘腰,一把扶住衝到自己腿旁的羊角辮娃娃,老臉上笑意更濃。
“狗娃子,餓不?等著哈,奶奶給你弄東西吃。”
小娃娃嬉笑著搖頭,“不餓,我要等爺爺回來一起吃。”
“咕嚕嚕”,小娃娃低頭看著肚皮,皺起小鼻子,小手“啪啪”拍了兩下,“壞肚肚,你敢出賣我?看掌!”
華婆子眯著眼,摸著孫子腦袋,臉上褶子裏都閃著慈祥,“狗娃子乖,爺爺去采藥了,回來還得好一會兒呢,奶奶先弄東西給你…”
小娃娃一把推開她粗糙大手,側耳聽了會兒,立馬喜笑顏開地跑出院子。
“羊鈴兒響,餡餅兒香,阿爺鞋底帶泥漿,一步一步下山來,阿奶鍋碗叮叮當~~”
華婆子看了眼天色,也有些奇怪,往常老頭子山上采藥,都要戌時才能歸來,這會兒才酉時剛過一刻,怎地便回來了?
她拍了拍圍裙,跟著孫兒出了院子,果然看到老頭子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這是受傷摔了?城南地處偏僻,兩步就能上山,再加上鎮子周圍山精水怪也多,所以沒啥人氣兒。
華婆子趕緊快走幾步,雖然絮叨,卻掩不住眼中擔憂。
“老東西,也不說小心點,過陣子盂蘭盆節,需用藥的地兒多呢,你這傷了,可耽誤了給娃子賺老婆本兒。”
老頭被娃娃和婆子一左一右扶著,也不說話,一副失魂落魄,機械木訥的樣子。
華婆子見了,隻以為他怕耽誤賺錢,心中難受,有心再數落兩句,終究沒開得了口,隻得拉起他胳膊,歎聲氣。
“怎個傷到的?都是老行家了,還這麽不小心。哎?你這手…”
華婆子感到手中一片濕滑,抬起老頭手一看,左手小指齊根斷去,血淋淋的,再一回頭,卻見老頭子腳下全都是血印,由山上一路鋪下。
華婆子一慌,下意識地想把他手丟開,這會兒又反應過來,孫娃子似乎太過安靜了。
她看著眼前一串血色腳印,聽著背後隱隱約約的“咀嚼”聲,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再聽到咀嚼聲下,好似從喉嚨中擠出的“呼嚕嚕”之音,華婆子老臉上竟一絲釋然。
“狗老頭子,我就說讓你別去,別去…你偏不信邪,現在好了…現在好了,那妖道一看就不是好人?果然你也中了?”
華婆子說著,顫顫巍巍轉過身,隻是握著老頭的那隻沒了小指的手,一直不曾鬆開。
轉身,定睛,一毛茸茸的虎頭,唇邊帶血,綠油油的眼珠子對焦在華婆子脖頸,喉嚨腫“呼嚕”宛如雷鳴。
華婆子老淚縱橫,微微閉眼,“倀鬼。”
傳言中,被老虎吃掉的人,或變成食人之虎,或化身食人惡虎的向導,男倀鬼左手沒有小指,女倀鬼右手沒有小指。
所謂為虎作倀,像她們這種在山裏討生活的,咋可能沒聽說過。
虎頭緩緩張嘴,內裏腥臭難聞,血水混著口水滴了一地,大嘴張開個一人多的高度,逐漸籠向華婆子。
華婆子閉目仰頭,竟異常平靜,“來吧,兒去了,孫兒沒了,你也走了,老婆子也不想活了,來吧…人間如地獄,讓我,解脫了吧。”
突然,一聲佛號憑空響起,“彌陀佛!”
夕陽下,一金色禪杖當空而落,隻聽“砰”的一聲,將那倀鬼整個砸飛出十丈開外。
黃淩峰抹了下光頭,一把將華婆子拉倒背後,拎著禪杖就衝向倀鬼,“大威天龍,世尊地藏,般若般若,哇呀呀呀,尼瑪蜜蜜哄!”
一刻鍾後
在魏武揮鞭,尚武,以及渡魔寺特供版開光禪杖的配合下,倀鬼必然嗚呼哀哉。
黃淩峰看著木然發呆的華婆子,也隻能陪著發呆。
過不多久,華婆子抬起眼皮,勉強笑了笑,“大師此來,是為何?”
黃淩峰為啥來?其實也是巧合,他之前發現,原來除了渡魔寺,有些藥商偷摸給衙門供一種特製藥,是驅邪鎮惡用的。
但後來不知為啥,供貨中斷了。
順著賬本查閱,黃淩峰便發現,之前那種藥,來源於闊豐山腳下的苟家,這才過來看看。
黃淩峰想了想,直接開口,“不瞞施主,最近邪祟當道,貧僧聽聞苟家曾經有種特製藥,能驅邪鎮惡,便…”
華婆子表情十分古怪,看那樣子,像是嘲笑,又有點好奇,末了冷哼一聲,“大師莫不是誆老身?那藥,不就是你們渡魔寺傳出來的?”
黃淩峰一愣,靈機一動,搖頭笑道:“施主有所不知,貧僧此前在外遊曆,最近才回到闊豐鎮,對此間事,並不了解。”
華婆子恍然點頭,顫顫巍巍起身。
“是了。怪老身見識短了。不瞞大師,那藥,我兒在時,尚能從寺中求些來,我兒如今…”
黃淩峰看她表情就知道,多半是死了,“令郎,如何死的?”
華婆子翻著眼,嘿嘿笑起來,“如何死的?被鬼物害了唄。老身親眼所見,那鬼物半透半隱,帶著個白色高帽,隻一針…就插進我兒腦殼中。”
說著,華婆子突然嚎啕大哭,“可憐我那兒,也是渡魔寺俗家弟子,竟半分都沒反抗,竟…被化成了鬼物。”
黃淩峰心中一驚,頓時想起爛賭鬼錢笑來,畫皮鬼熊赤虎,由人化鬼,難道…
想到此處,他幾步去到倀鬼屍體旁,仔細看了看虎頭各處,果然在百會穴發現個極小的針孔。
黃淩峰心中生出幾分欣喜,找到線索了!
看來鬼使“造”鬼的方法,是用邪法以人化鬼?這可有點…傷天害理啊。
也就是老子破妄之眼不好使了,否則…非把他揪出來,亂棍打死。
華婆子看著黃淩峰,老臉上滿是滄桑。
“老頭子自那之後,一病不起,結果一女道士路過,說她有辦法救老頭子,便將老身趕出房,以銀針施為。”
華婆子老淚縱橫,大悲無聲,“如今想來,那妖道跟害我兒的當是一夥人!竟把老頭子也…”
黃淩峰想了想,指著虎頭問道:“苟老爺子,沒當場…這樣?”
華婆子狠狠啐了口,“那妖女不知施了什麽邪法,老頭子並沒當場變成這鬼樣子,反而發了神經一般,說要上山采藥,行醫濟世。”
“再之後…”
黃淩峰點點頭,如今看來,害死華婆子兒子和苟老頭的,並非同一人,華婆子說害死他兒子的,是個鬼物,多半跟鬼使有關?
“施主,那妖女…你可知其姓名?於何處落腳?”
華婆子臉上泛起抹詭異笑容,隨即又消失不見,“一個道姑,道號靜塵。前陣子,聽說在鈴蘭坊落腳。”
黃淩峰一時無語,啥玩意?道姑?在鈴蘭坊,青樓裏落腳?
這可…玩的真大。
“砰”,黃淩峰回了神,看著腦殼撞在門框上,當場斃命的華婆子,一時沉默。
人間,如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