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
最近元初常常在想--人類其實比靈可怕!至少靈不會輕易去害不相幹的人,而人類卻不然。
想著,元初麵色一淒,眼睛裏盡是無奈和絕望:“寂寞我看他倒是不怕,反正從來都隻是一個人。隻是皇上讓我去陪他,我去便是,反正我也總是看著他,習慣了。在皇上眼裏,這身體本就是他的,我本就什麽都不是,該去陪他。”一口一個皇上,故意製造疏離感卻是為了博取那麽一點點的同情和愧疚。
滄桑絕決的樣子也不是全裝,他與初兒間太多的相似令他多少有些真情流露。或許這些話,是他一直想同自己的父母說而又從來沒有機會說的,今天換了另一個角度、另一個身份來說。
這其間,元初還想到另一個問題--初兒是不在了,那他的第二人格呢?隨著主人格的消失而消失了?或是仍然像從前洞悉初兒的一切那樣在一旁冷笑地望著自己,然後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出現,取而代之?希望不要是後者!
皇帝無視元初製造的悲慟氣氛,冷冷道:“初兒是死是活,還輪不到你下定論。這幾日你大可放心地好好活著,該怎樣還怎樣。在楊尚風確定初兒生死前,你安全無虞。”口氣不帶一絲情感與溫度。
“楊尚風?”這是皇帝今天第二次提到此人了。為什麽他的生死反而要由這個人來決定?
“你忘了?那個要救你的人,不記得了?他是朕派去的。”一語點破,卻讓原本單純的事染上陰謀的色彩。
元初對這個皇帝感到心驚。原來根本就沒有什麽“一飯之恩”!就這點便能令自己破綻百出了。他剛才承認了第二人知道主人格的一切,但楊尚風那一試卻表明自己根本不知“一飯之恩”為假,言語矛盾,不打自招。微微冒出的冷汗粘在額頭上,沁涼沁涼的。
皇帝笑眯眯地看元初,那笑讓元初直起雞皮疙瘩。
“朕派楊尚風辦事去了。回來還需要些時日。時候到了,你們能再見上麵。”
“是。我明白了。若皇上沒有其他吩咐,我便退下了。”總之,先離開。皇帝的壓迫感太強,元初心緒已經微亂,他知道自己急需調適。
“你就不好奇朕派他做什麽去了?”皇帝卻似乎並沒有讓他離來的意思。
“不好奇。那是皇上的事,不是人人都能好奇的。”
皇帝笑:“你倒識趣。不過,朕既然說了,便告訴你。楊尚風給晰兒找藥去了,幾日便能回。”
元初苦笑,這皇帝究竟想幹嘛?既不殺自己,卻又用種種事情來不斷暗示自己離死期不遠。他……究竟想幹嘛?
費力拍拍腦袋,元初覺得有些昏沈:“是,知道了。我能退下了嗎?”
“去吧。”皇帝笑容可鞠地揮手,一副很滿意的樣子。
“謝皇上。”元初輕輕鬆了口氣。
元初想不到那麽快就能獲悉元晰的下落。
回到泰合宮,很自然是被宣德、顏世軒二人“請”去問話。
答得也算差強人意,就說皇帝忽然下旨急詔是聽聞他病愈卻一直忙於國事脫不開身來探望,便才召了他去。皇帝見了他甚是歡喜,多是問了病情,又殷殷叮囑些許,便放他回來了。
元初在退出禦殿的時候,禦殿門前的侍值太監有意無意地提了一下南方近日遭了水災,有臣子聯名上奏,皇上正為此事頭疼,雲雲。
於是他回來也照著說了,剛好用來解釋皇帝為什麽忙得沒空來看他生病的兒子。
顏、宣二人也隨即放下吊了一整天的心,對元初說的話也不見有疑色。其實元初被召見後,便有他們的心腹外臣悄悄傳來消息,說,南方遭了大災,皇上近日正愁著此事。由於災情較為嚴重,怕引得民慌(注:水災過後通常瘟疫橫行。)於是暫未公開此事,隻召了幾位重臣商議,其他的朝臣,就是知道此事的,也不敢亂說話。
於是前前後後一想,事情就變得合理,出了如此大事,皇帝自是無心他顧了。再說,這“初兒”此去也安然回來了,應是沒出大事,總算是可以暫且鬆下一口氣。
應付完顏、宣二人,元初就急匆匆趕回自己的屋子。他現在急需獨自冷靜的思考。當一切與想像得不一樣並且很難把握掌控的時候,暫時的蟄伏等待時機才是明智的選擇,多年來的經曆令他深明此道。
但是,命運仍在考驗他。
才躺回床上,就發現枕邊多了張紙條。見到紙條上的一串字符後,元初實在是又氣又無奈——他根本不認識這些字!誰沒事寫東西給他啊?左思右想,站起來從書架上找了兩本書,仔細翻閱起來。
兩刻之後,元初把已經侍候他多日且現在一直站在門外等候差遣的貼身太監玄衣喚了進來。
玄衣也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孩子,他會成為元初的貼身太監,說起來還是緣起一個超級老套加俗套的故事。可是世界就是如此奇妙和老套。他做錯了事,被打得半死,那時候元初進宮也才幾日,挨打的時候讓元初給撞見了,元初見他年紀不大又看著順眼,就說了情。而那個時候,顏世軒、宣德急著穩住元初,小事上也都順著他的意思,一個小太監而已,放了就放了,元初又看他順眼,幹脆就派給了元初做了貼身太監。
玄衣相貌平平終日也是沉默寡言的,這倒是挺合顏世軒的意。元初來了以後,從前侍候元晰的奴才都用不得了,他們太熟悉元晰,在他們麵前元初定是要露出破綻的。人多口雜,難免有靠不住的奴才泄了風聲。玄衣在此之前隻的泰合宮裏極低等的粗使奴才,連正眼瞧元晰的機會都沒有,為人老實寡言,是以把他放在元初身邊,顏世軒也放心得多。
“玄衣,你識字麽?”元初隱約記得,玄衣說過他認得幾個字。
“認得幾個,小時候進宮,師傅教的。”低頭說話,玄衣的聲音恭謹而沒有情緒起伏。
“認得便好。來,過來把這幾句詩給我念念。我今日興起讀詩,卻總念不出韻味來。你來念念,我也找找味道。”大喜過望,元初將手上的書遞過去,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
“是。”玄衣雙手捧過書,頭也沒敢抬,謹守規矩,認真念出元初指給他看的詞句。
“嗯,不錯,是這個味道。好,好,再來,再念念這句我聽聽。。。。。。好。。。。。。再這句。。。。。。”元初臉上是陰謀得逞的笑。
東西念完,玄衣很快就退下。掩上門,元初得意地吐吐舌頭。
將好不容易找來的句子裏與條子相同的字拚湊起來念,就是:今夜子時三刻,泰合宮後院,可知五皇子下落。
不知道子時是什麽時候沒關係,宮裏有報更太監,時間差不多了注意一下報更就行。可是,這放紙條的人是誰?是如何放進他屋子裏的?如今泰合宮眼線極多,特別是在他這屋子附近,大多是顏、宣二來派來監視他的,隨便混進來還真不大容易。而且紙條就大大咧咧放他枕邊,難道放紙條的人就不怕被別人見到了?
此事幕後是否還有人在操縱?有的話又是誰?皇帝?那目的呢?他大可今天在禦殿上就告訴自己,倒沒必要弄這麽複雜。
可是如果不是皇帝,那又是誰?自己是身份又曝露在誰的眼前了?
元初這才真真正正深刻地體會到——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早已是別人控製下的一顆棋子。
但是,想透這些後,倒愈發激起元初對權力的渴望和野心——有誰願意任人擺布?他想要支配和掌控一切!玩弄人類一直是他最得意的事,如今怎能被人類耍得團團轉?而且還是古人。他要讓那些企圖支使他、利用他、戲弄他的人知道,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這幾個字是怎麽寫的!
況且,他前世的生死被別人主宰了,現在,試著去掌控別人的生死——這樣他的重生才有意義不是嗎?
所以,今天晚上他一定會到場。那些自以為是的導演,是不能缺少他這個優秀的演員的。這麽好的戲,缺了他大概就不精彩了。隻是,那個自以為劇本天衣無縫的導演,在認為自己意見掌控一切的時候,是否會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變成別人劇本裏一個任憑擺布的小角色呢?
歪頭笑了笑,元初決定先好好睡上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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