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安宋
元初隱約地知道,在這個醫療並不發達的年代,自然不會有什麽人道精神,對付大型瘟疫的辦法往往就是把病情很重的人集中在某地統統處理了,而瘟疫發生地的百姓也會像隔離一樣被圈禁在原地,知道瘟疫過去。UC 小說網:朝廷是不會放任病發地的百姓亂跑的,更不會讓他們如此一窩蜂地趕至京城。今天的這種情形,曆朝曆代都極為罕見。
皇帝冷冷地一笑:“朕也想知道!”
哈哈!原來也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啊!元初忽然覺得心情大好,暗笑於心。
“先進城看看吧。總會有人知道。”皇帝說著,甩下元初,大步流星而去。
今日城門的守衛分外嚴格,似乎就是專門針對那些災民的,凡衣裳襤褸者,無論是不是真的逃難來的盡數被攔下,不許進城。
皇帝和元初雖已換了便服,但也是錦衣綢緞,進城的時候,倒是並沒有受到盤問。如此,卻又是換來皇帝的另一聲冷哼。
元初暗自搖頭,這個人的腦子裏真的是無時無刻不裝著事情,剛才怕是又想到城防上去了。看這京畿城防,分明就的外緊內鬆,貧民、災民倒是全攔了,可若有探子著華服混入,根本就是不費吹灰之力。
他覺得自己不能在跟著皇帝的思維跑了,這樣下去會累死人。什麽都要想到、什麽都要做,的確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於是,他有些理解,皇帝變態的性格並不是沒有來由的。
被攔在城外的災民們東一堆西一堆的自己紮成了夥,散步在城四周,也不離開,那種景象,既淒涼又狼藉。
城裏城外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天地,京城內熱鬧非凡,人聲鼎沸,車馬川流不息,處處一片豪華太平的氣象。由城外至城內,儼然是從荒漠到了綠洲一般。
元初看到,皇帝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閔爺,咱現在去哪?”元初開口問。
“你跟著朕。。。。。。跟著我便是。”皇帝一如既往的冷淡。
一番折騰下來,此刻已經是下午,眼看著太陽很快就要落山,元初原以為皇帝會直接帶他去見要見的人然後在連夜趕回皇宮的,誰知道,皇帝竟先帶他去了一家修飾得極為奢華的酒家。
太多的疑問哽在心頭,元初反而什麽都不問了。也是此時才記起來,今天自己什麽也沒有吃,肚子也在這個時候極不爭氣地“咕”了一聲。
元閔看他一眼,勾唇笑笑,倒是沒說什麽,很老練地進了酒家。小二很快就迎了上來,怕是到這來的客人非富既貴,因此侍候得也是極為周到。
“二位樓上請。這位爺眼熟,怕也不是頭次來罷。”那小二的眼睛還頗毒,隻瞄了元閔一眼,便討好地笑道。
“知道就好,找個雅座,要清淨點的。”
“得咧。二位貴客隨小的來。”
二樓似乎又要比一樓高級一些,但仍是一些散座,臨街處的位置,已被一夥公子哥占領。
元初扯了扯元閔的衣角:“閔爺,安宋。”連他自己也沒想到再見到安宋是會在這裏、這樣的情境下。安宋是皇子侍讀,自然認得皇帝,也認得他,這個地方毫無遮攔,也不知該往哪裏避。好在那邊似乎正聊得興趣,沒有人注意有人上來了。
元閔蠻不在乎地勾唇笑笑:“無妨,他也不是個呆人,不會在這裏大喊大叫的。他身邊的其他人,還有常進宮的沒有?”
都是一些年輕的世家子弟,也許他們見過皇帝,而皇帝沒見過或是見了而沒有記得也是常是,是以問元初,畢竟他進了太學,與那些年輕的侍讀們有所接觸。
元初搖搖頭:“常不常進宮我倒不知,不過這裏除了安宋便再沒其他皇子的侍讀,也沒有熟麵孔。”
“那便好,坐下吃東西。”
元初依言坐定,皇帝做好後便朗聲對那小二吩咐道:“我這小兄弟是頭次來,上你們鎮店的招牌菜來。不用多,要好。”
“客官放心,稍後片刻,菜立馬就來。”這裏的小二素質不錯,眼力好,話不多,幹活利索。
聲音過來引來那邊幾個公子哥的注意,但京城裏的望族子弟,哪個沒見過大世麵,也就是瞟了一眼,便又繼續自己的談話。獨隻有安宋,先是見了元初,神色一怔,後是複雜難解的表情。繼而見到皇帝,卻是大大地愣住了。他身邊的人見他呆立不動,趕緊伸手拍了拍他:“安兄,你這是怎麽了?顧兄同你說話呢。”
“啊?”安宋這才回神,舉止顯得十分荒亂,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足無措。
元初暗暗笑了笑,這安宋也不是太傻,知道這個時候不宜出來認人,但偏偏九五之尊就在跟前,做什麽都不合宜,難怪慌了手腳。
元閔卻衝他笑笑,輕輕搖了下頭,示意無妨,他該怎麽還怎麽。安宋才安心坐著,也才注意到他對麵的那位公子爺說了什麽。
“大皇子無勢,二皇子自幼得帝寵信,天資豐厚,又有寧西、撫遠兩位大將軍扶持,太子之位,怕是指日可待。安兄跟著飛黃騰達之日也是不遠了,到時候,可別忘記我們這幫子弟兄。”坐他對麵的公子,搖著個羽扇故作瀟灑,卻實在缺少了氣魄,加之說了這番不怎麽如流的話,更顯庸俗。
其實類似這樣的話,安宋聽得多了,若隻是平常,高興便同他們起起哄,不高興也就一笑而過。偏偏就是今天,什麽話不能說他們就說什麽話,安宋一下急了,大聲嗬斥:“顧兄莫要胡說,君王家事,切勿妄論。”
哪知此語反而引來其他人的反彈,本來,都是豪門子弟,其實心裏誰也不服誰,安宋是皇子侍讀,平常見麵大家也就是客氣下,真有了矛盾起了爭執,也不見得其他人就會讓他。
“帝王家事?儲君之選,難道不是天下大事?記得安兄從前也不甚忌諱,今日這是怎麽?莫不是五皇子失勢三,母係整族被滅,二皇子也怕了不成。”最先搶話的就是坐在安宋身旁,剛在安宋發呆時提醒了他一下的黃衣公子。
安宋更是大急,不便明說,隻好打著眼色。也不知今而是怎麽回事,平日裏都怪機靈的這些人,今日一個個都沒了眼力價,不僅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甚至連插話的機會都沒給他。
黃衣服公子的語音才落,坐在羽扇公子身旁的紫衣男子也開口:“三皇子也是如日中天,莫不是二皇子氣短了?”這倒是故意挑事的語氣。
元初在一邊是聽得興致勃勃,元宓也是含笑不語,也是一副很想聽下去的樣子。
安宋一直在偷偷觀察這邊,見了元初元宓的樣子,又見這個話題被眾人愈發激動地挑起,心知是阻止無望了,幹脆垂頭沉默不語。
那幾個人也確實興致大起,安宋不說話,他們也早忘記了挑起著話題的初衷,四個人,自顧自地說起近期的朝中大事,各抒己見,偶也有見地之詞,但總歸以八卦居多。
結果,又上來一批人,看樣子該是趕考的舉子,聽聞他們的話題,也自己在一旁討論了起來。
元初發現,那些舉子們的言論比那些公子哥的有營養多了,更是興致大起,酒菜也早已上來,倒是十分愜意。
元鄴朝的民風較為開放,隻要不是危言聳聽、嚴重危害統治者利益的言論,一般不會被禁止。這個元初是聽賢南王說的,據說,元閔對此也是功不可沒。
也是今天見到這些舉子,元初才想起,下月二十,便是三年一次的科舉,怕是全國各地的秀才也都在最近匯集到京城裏來了。他突然覺得時局變得更加詭異,似乎所有的牛鬼蛇神,在這個時間段裏,全部聚集在了京城。
“唉,那個大皇子,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舉子那夥裏,突然有人冒出了這麽以句話。
“韋恩兄何出此言?”有人覺得奇怪,問道。
“本是長子又是天潢貴胄,本該最是得勢、日後君臨天下。奈何卻是庶出又屢屢不得帝之喜愛,倒是被他所有的弟弟給比下去,怕在宮中日子也是不大好受的,此為不幸。”名曰韋恩的人,搖搖扇子,輕娓道來。
“那麽‘幸’又為何說?”
“幸?”韋恩笑笑:“林兄可見五皇子下場?雖說他如今仍是皇子,怕是一蹶不振,曾經的風光反而會令他現在的處境愈發糟糕。既然注定是輸家,倒還不如大皇子那般默默無聞來得安生。”
“此話有理。”那位林兄聞言,倒是十分讚同的頻頻點頭。
雖然元初在心中嗤之以鼻,但是,也難免多看了那人兩眼。
元閔更是笑得一臉深意,附身而過,湊到元初耳邊壓低了聲音說:“怕是世人均以為‘五皇子’廢了,你以為如何?”
元初卻是輕輕一歎:“要是真廢了也罷,您便放過他,讓他過安生的日子,或許比他擁有權勢還來的強。”
元閔譏諷般哼了哼:“初兒倒是善心,卻不曾想,元晰他要的是不是安生的日子。”
“是啊,他不要。”這句話說得細不可聞,然後是一個無奈的苦笑。
元閔沒有聽清楚他說什麽,但是可能也不願意在這話題上做過多的糾纏,眼神也已飄向舉子那夥人那邊,大概在聽他們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