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意外

下午的武課,是元初頗為頭疼的。UC小 說網:皇子們從小訓練,騎馬射箭無一不精,就連元晰都不例外。可是元初是個連馬都沒有摸過的人!

“我們談條件,如何?”

元初瞪這那個該死的漂浮物,也不知它是怎麽知道他的弱點的,仗著自己是個尋常人類看不見是靈體,在光天化日之下就這麽明目張膽在他麵前飄來飄去,說是談條件,可是它說話的表情語氣,分明就是威脅居多。死東西!活該被邪物壓死!不對,能壓製靈的東西,人類通常稱之為“寶物”,對惡靈來說才是“邪物”。

“憑什麽?”元初回道,他不認為一個被壓製得連原形都沒了的靈體有什麽資格同他談條件。

“憑——這個如何?”它正是元初昨夜見到的童靈,輕輕揮一揮手,不知是那位王爺家的倒黴世子便突然從馬上跌了下來,馬場頓時亂做一團。

“你是怎麽做到的?”元初大異,雖然他從前也可以做到,但是沒辦法那麽遠,這裏隔著馬場大概有二十米的距離吧,元初是嬰靈而它隻是童靈,沒理由它的力量會比自己還大,還有這是白天,豔陽高照,並且這童靈一直受到某種東西的壓製,在這樣的情況下,它還能做到如此,不得不令元初在詫異的同時感到心驚——如果它沒有東西壓製,如果這是在晚上,那麽。。。。。。

童靈沒有理會元初的詫異,也不答話,又揮揮手 ,壓壓的一片十幾個全是元初路上見著的那些東西,它們圍上來,將元初困在它們中間。

元初哭笑不得:“你要怎樣?”

“我若不答應我,我便讓它們日日更著你,我雖無意傷你性命,卻偏要擾得你日夜不寧、寢食不安。”童靈笑起來,幾近無賴地說。

元初又氣又好笑又無可奈何,正欲斥它,身旁卻傳來一道聲音:“五弟怎麽了?可是身子不適?”

原來是他身邊的元逸見他直直瞪著馬場的方向,麵色古怪,故有此一問。

“哦,不是。病得久了,刀劍功夫也丟下許多。剛才跌下馬的不知是哪家世子?我是有些擔心步其後塵罷了。”透過一個靈體的身體望向元逸,元初笑吟吟地說。

“原是如此。”元逸也暗笑在心,想元初是見人落馬,想笑有不好意思笑出,故表情古怪。於是又到:“那是安王家的小世子,文采頗好,騎射卻尚弱。不過墜馬倒是頭一次。”

“也不知傷著了沒有?”元初仍是笑著說話,沒半點關心的樣子。

“不會,馬都是訓好的,輕易踏不了人,馬場的草也是可以加厚的。他剛才墜下時馬沒跑快,想是沒有大礙。邊上的太醫也都備了藥在旁侯著,出不了大事。倒是五弟,再過半刻便到我們上場,你可得小心身子。”

“是。謝三哥關心。”元初恭敬應道。

他那句刻意親近的“三哥”令元逸頗為受用。他今日示好本就為拉攏元初,想他雖失了勢,但終究是個皇子,並且雖說皇帝近日一直冷落他,卻仍舊是下旨讓他進了太學,因此他並不是完全的沒有利用價值。否則,他才懶得對一個沒有用的人費心。

元初笑笑,目的達到,他也懶得多說,不如專心應付眼前那個難纏的家夥。

“有事晚上到我府上說如何?我這不是不方便與你說事的麽?”硬的不行就來軟的。

誰知童靈還是個油米不進、軟硬不吃的家夥:“就眼下。我倒是覺著眼下談事再方便不過。所以,你會答應的,是麽?”它就是威脅又如何。它很清楚的知道,趁火才好打劫,元初越急,它便越不能走。

“你為什麽偏賴著我?”元初有些惱,不過他至少可以確信童靈生前多少是個皇子,否則哪來此等心機又如此難纏。

“你看得見我。”

是了,靈是喜歡跟著看得見自己的人,也許是太寂寞了,跟這人總想沾些人氣,在憤怒和暴戾的麵具下,其實纏上一個無辜的人隻是為了沾點人氣。從前這樣的靈元初見多了,沒想到做人的日子一久,居然就忘幹淨了。

“我一點也不想看見你!你說,你能幫我做什麽?殺人?一有怨氣你就滿地打滾,你殺不了人!你能做的也就是一些不傷人的小把戲,你當我不知道,殺心一起,你就會被壓著你的那東西給壓回去!”

“耳目。我可以做你的耳目。別說你生在這宮中,你什麽都不想要。瞧你那破落的院子,怕是你現在什麽都沒有,我——還有我們——”它再指指圍著元初的其他靈體:“都可以為你做任何能做到的事。”

它這麽說,元初才突然想起自己忽略了但是又很重要的一點:“你既能做耳目,比是可四處打聽消息。但為何你竟連當今聖上是誰都不知道?連我是誰都不知道?”是了,昨天沒想太多,今天被它一提醒,頓時大為疑惑,靈體隻要不接近所謂“聖物”樣的東西,基本去哪沒問題,可是它為什麽不知道近年發生的事?

童靈望著元初許久不說話,最後才幽幽道:“我出不來。一直出不來。。。。。。”說這話的時候,漸有怨怒升起。

“別,小心那邪物,你好好說話。”元初趕緊提醒它,之前希望它趕緊消失,現在正問到正事上他可不希望它一下有沒了。

童靈掀這眼皮望望他,果然斂了怨怒,然後再道:“我一直被邪物困在那院落裏。”它似乎發出了一絲苦笑:“是院落,連府邸是他處都去不得。昨夜,發現你能見我之後,我竟能出得院落在府中遊蕩。今晨,我便又發覺我竟能出府。於是便來找你。至見了你,壓製我的力量便弱了不少。你說,我不找你我找誰?”

元初頓時說不出話來,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麽?改變的竟不僅僅是自己。

“為何?難道是月圓之故?”元初問道,希望它會知道。

“我若知道,便不會來找你。”童靈淡淡回答。

“那——它們又是哪來的?”元初有指指身邊那些看起來更為低等的靈體。

“宮中遊蕩的小鬼,能力太弱,我本想吞了它們,後來想著或許能有用,便留了,命它們聽令於我。”

原來那些低等靈是真正的低等靈,元初也就放心了些。他知道靈是沒多大信用可言的,行事基本僅憑喜好,能約束它們的東西不多。如果身邊有這麽一大堆看似低級卻實際能力強大的東西,有朝一日若的與他們反目,後果恐怕會很糟糕。如果隻是童靈一個,他就沒什麽好怕,畢竟,如果有東西可以壓製它,他隻要想辦法得到那個東西就可以了。

“好,我們合作。我是很有誠意的。不過這裏實在不是說話的好地方。晚上,我的府邸,詳談,如何?”這話倒是真心實意的。

童靈能感到他次回的誠意,點點頭,又揮手讓那些低等靈散了:“晚上詳談。現下,我先助你過了此關。”

“感激不盡。”元初報以微笑。

在童靈的幫助之下,元初的立射(定點射箭)、跑馬(騎馬過障礙)、騎射的練習皆進行得很順利。隻剩最後的對射,下午的課程就算是全部結束了。

對射,就是模擬戰場,將所有的人分成兩組,在馬場中策馬射箭,被射中最多的一方為負,另一方勝。負方會被加罰半個時辰練習立射。

在場的全是皇親貴族,所以鐵簇都被拔除,替之以裹了圓木的布包,布包頭上再沾紅色藥水,射中便會沾在人的身上,作為最後勝負的判定標準。

“夾緊馬肚,如我先前教你那般,騎穩。一會我幫你射人,你隻要坐穩了擺出架勢來便可。”童靈在元初身旁耳提麵命。

元初發現自己的學習能力真的是超強,他意見掌握了騎馬的要領,雖仍無騎術可言但至少已經是有模有樣不用擔心會從馬背上摔下來。射箭的話,架勢已然十足,但是臂力和準頭仍需多加練習才行。

他被編在元逸一組,同組的還有元宓,然後是一些世家子弟。

另一邊是元聿、元成、元劍,還有其他人。元成、元劍一直都是元聿親隨似的人物,而元初今日同元逸親近,倒也像是元逸那邊的人,再加上一個不問世事的元宓,表麵看來,便是兩派人馬壁壘分明。

練習很塊開始,元聿不愧是以兵法及武學見長的人,他的團隊在他的指揮之下進退有度、攻守有序,加之他本人箭法無雙,元逸這邊的人,有不少一上來就直接給射下馬去。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元聿那邊有一半以上的箭矢都是向著元初飛去。他本來還想發個幾箭,結果,一來就疲於奔命地要躲避密集而來的箭簇。估計連童靈也沒預料到會有這種情況,一時間也是手忙腳亂地幫忙擋箭無暇他顧。

繞是有童靈在側幫忙擋去好些,卻似又有更多的箭不斷向這邊飛來,弄得元初狼狽不堪。

元初知道,無聊元聿授意與否,那些人多是要報複他今早囂張之舉及親近元逸之事。

險險地躲開一批,他才想要鬆一口氣,卻忽然聞得破空之聲,心中暗叫不好,包裹了鈍器的箭矢絕對不會有這麽快的速度,想躲,卻已是避之不及,而童靈正忙著揮開另一披密集的鈍箭,完全沒有注意這邊。“嗖”一聲過後,元初感到肩上劇痛,尖利的箭簇似乎已經直接插入肩骨卡在了上麵。元初應聲落馬的同時,也看清了發箭之人——正是先前墜馬並且被元逸評價為“文采頗好,騎射卻尚弱”的安王幺子。

摔到地上的時候,元初已經感覺不到摔倒的疼痛,所有的痛感,似乎都集中到了肩膀上。血迅速在衣裳上染開,浸紅了一片,也終於有人發現不對,混戰在驍騎太傅的幹涉下停止,太醫們也迅速圍了上來。

元初痛到頭昏,才適應了這個身體,卻又忽遭重創,箭矢直插入骨,實在是疼得難以忍受,雙眼也開始變得模糊,看不清周遭的一切。

直到有一雙溫暖的手將他的手握住,然後以淡定冷靜的聲音指揮太醫們止血、包紮。

過了一會,所有的混亂才算平息,元初的意識也漸漸恢複,這才聽清元逸與元聿爭執的聲音:“安宋傷的是當朝皇子,豈有不辦之理!二皇兄一力維護,竟為何意?”

“對射之中一片混亂,安宋未發現箭矢有誤也的常情。該死的是那殿前監箭,玩忽職守,誤將真箭替了鈍箭而不知,才有如今皇子受創之事。人我也治了罪,命人拖去斬了。想來安宋也是貴為王爺世子,又是嫡出,一個奴才怠忽的過錯豈能將罪加於他身?三皇弟仍是如此糾纏不休,又是何意?”元聿一點也不相讓,他對元初的受傷頗為不屑,對此事有可能產生的後果也很不在意。

元初心中冷笑,什麽“玩忽職守,錯拿箭矢”恐怕是假,偷梁換柱、刻意傷人怕才是真的!元初知道此箭無取自己性命之意,也不過就是警告,對自己同元逸親近的警告,也是對自己早上囂張態度的警告!

在元聿眼中,現在的元初絲毫沒有價值,甚至還不如一個可以為他所用的奴才,他怎會放任這樣一個人囂張?破落皇子,已幾乎無身份可言,他便是想欺就欺,看那五皇子能奈他何?

元聿也算聰明了,安排一個在大家眼中是“文采頗好,騎射卻尚弱”的安小世子來射傷自己,更加符合“誤傷“之說,好堵悠悠眾口。

而元逸恐怕也並不是真的就想替元初討回公道,對他來說,眼下發生的事正給了他一個鏟除異己的機會,他怎會輕易放過?故而才一力相爭。

這些事,元初心中全都有數。稍稍動了一下,馬上便喘起來,元初苦笑起來,這個身體還真是弱得不堪附和,以後真得好好練練才行。

“沒事了,沒事了。五弟別動,箭已入骨,暫時還拔不出來。得等著一會太醫們取齊了器物和藥才可取箭。你先忍著疼,不會有事,別怕。”說話的人就在身邊,他拿自己的袖子不斷地給元初擦去臉上、頭上的汗,努力笑著安慰他。

元初這才發現自己的手仍在那個溫暖的環境中,一直被元宓緊緊握著,然後看到元宓自己的額頭上也在不斷冒著冷汗,而他卻一直隻顧用另一隻手幫自己,還強笑著安慰他說“沒事,別怕”。這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元初輕輕閉上眼,做了人類就是不好!因為他已經有些管不住自己突然被溫暖而膨脹的心。從來沒有人讓他“別怕”,從來沒有人會想到他可能也會怕,從來就沒有人會想要把溫暖傳給他。從來沒有人會對他說“沒事的”,從來沒有人會覺得他也需要安慰。元晰也沒有,元晰隻說“初兒,我隻有你了”,他隻說“我們是一樣的”。

他緊緊回握那隻手,怎麽也不願意放開。好像一鬆手,他的世界就會被抽空,溫度不再,他又會重新回到那個冰窖般的世界裏去。他已經冷得太久了。

“喂,不要裝死。”

令人厭惡的聲音終是要將他拉回來,並且這個聲音隻有他聽得見。若不是睜眼後對上的是元宓擔憂的眼睛,元初真想直接瞪死那個說來幫他卻沒保護好他的該死漂浮物!

“五弟?”元宓擔心地低喚了一聲。

“大哥放心,沒。。。。。。呃。。。。。。沒事。”元初勉強一笑,沒事才有鬼!稍微動一下,還是疼得死去活來。安宋,記住你了!

“五弟,可有大礙?”元逸此時才探頭過來問。想是那邊的爭執已畢,也就是殺了個監箭太監、罰了幾個不相幹的人,安宋估計是動不了的,隻要元初還沒死,元聿就有辦法把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誰讓他是“今非昔比”呢。

就算是皇帝知道此事,以其目前看戲的心態,大概也會裝做不知道吧。而聰明的人也不會故意捅到皇帝那裏去。畢竟此事可大可小,從小的說,一個無權無勢的皇子,隻要皇帝懶得管,那就是小事。從大了說,出事的畢竟也還是個皇子,按律,傷了皇家的金枝玉葉可是大事,若恰巧趕上皇帝心情不好想要追究了,那壓下來也可以死一片了,在場的眾人,多少都得沾上點幹係,他們犯不著為一個失勢了的皇子出頭。

於是這事總結下來不過三點:一,元初傷了。他們氣出了;二,拉了個太監做墊背,這皇宮中有新添一條冤魂,他們也好順道把著事就這麽了結了;三,沒有人去說並不代表皇帝就不會知道,若皇帝以後看誰不順眼了想辦誰,誰又多了個把柄在皇帝手裏。

元初很想開玩笑問問童靈,又冤死個太監,是給它添了“食物”還是又添個蝦兵蟹將?可惜沒有力氣了,提不起精神去問。

“身子本就虛著,箭簇傷至肩骨,又失了血,性命是無礙,元氣卻是大傷。”回答元逸的人是元宓,他答得雲淡風輕很是沉穩,眼裏卻帶過一絲旁人難以察覺的心疼。

“箭簇還為取出麽?”元逸又問。

“簇尖直沒入骨中,較難取出,怕在此地是不行的,還需五皇子移駕太醫院。”這次回答的人是得到通知後才匆匆趕來的太醫院新提點。他頭上也是聚了密密一層汗珠,不知是趕路趕的還是其他緣故。

“那你們還等什麽?事不宜遲!”元逸的聲音有些惱怒。

元初知道,他不是因為太醫們的磨嘰而惱怒,他隻是想把在元聿麵前落了下風的那股子邪火找個人來發泄罷了。這個人是聰明,可還稍微有些沉不住氣,同他那位早已成精的父親比起來,仍是相差甚遠。

然後周圍的人就開始動起來,企圖搬動元初。這樣大的動靜令得傷口是痛到麻木,元初的神智也漸漸模糊,他感覺到元宓鬆了手,似乎是被人勸開了,他拚命想抓住,但元宓仍是走開了,心中有些許失落,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他仍未放棄摸索,試圖再找回那隻能傳遞溫度給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