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儀公主
而元初心中暗笑--他的老師有點受驚了,所以如此一反常態。
於是他悠閑地喝茶,然後命了玄收拾東西,早些準備,好應付下午的武課。安然自得的樣子完全不像一個失去了一切的皇子。
他這樣的態度,很自然激怒了不少人。若說他過去這樣,也便罷了。事到如今,隻要皇帝一個不高興便可重提顏黨之事治他的罪,其他人想要趁此做點文章也是不難,他本該更為放低姿態時卻愈發張揚,他今天的態度甚至有些目中無人,這令同樣是皇家出身的其他人難以忍受。
就是之前還同他十分友善的元逸亦輕輕皺了下眉頭。
“五弟,你初來常心殿,怕是四處不熟,為兄帶你四處瞧瞧可好?”開口的是元逸。
“甚好。有勞三皇兄。”元初笑著一揖。
“三皇兄可真是偏心。我入太學也便隻有幾天,就不見三皇兄帶我四處瞧瞧。”插話的人是皇六子元劍,他隻比元初元晰小六天,卻比元初早些天入太學。
本來皇子提前幾天入太學熟悉環境是很正常的是,反倒是元初那種正式成年後入學的才罕見。隻是原因大家心知肚明,無需詫異。
“六弟此言差矣。”元逸笑著,頗為無奈似地搖頭:“你前些日子一來,有空便拉上幾個王爺府的世子四處玩耍。為兄是想要獻獻殷勤,可下了課就見不著你的人影,如今,倒來怪為兄的偏心?”
“那我可不管,今日你們玩去,我偏是跟定了。”此話看似無禮,但若僅是兄弟鬥嘴,做弟弟的使潑耍賴,倒也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
“六弟愛跟便跟。我倒是求之不得,我正愁就我同三哥差些熱鬧。”元初笑著幫腔,表麵上看就是兄友弟恭、其樂融融。實則元初是心知元逸此行邀他必有話說,內容他多少能猜到一些,所以趁機丟個燙手山芋過去,想看看他如何應變。
元劍一直跟著元聿辦事是眾所周知的,此舉不是故意攪局便是另有用意,在場等著看好戲的人不少。
“我豈敢不帶上你,同遊而已,你倒是先壓個‘偏心’之罪來了。”元逸笑著大方應允,隨即又轉向眾人:“還有其他兄弟願同遊否?”
眾人婉拒,元逸才招呼了元初、元劍同他一道走。
行前,元初特意望了一眼元宓,他隻是低頭翻書,不見任何表情。元初輕輕一笑也便離開。
一路上都是些模棱兩可、虛偽客套的話,麵上倒是其樂融融兄弟情誼十足。實則,元逸有言發不得,元劍有意無意打岔挑撥,而元初則在心裏衡量估計這二人種種,可謂各懷心思。
“此樓名為‘望雨亭’,臨湖而立,昨靠書苑右環樹林,是宮中少見的別致景處。”元逸很盡責地為元初解釋路上看到的建築。
前麵的樓台雖不算高大,卻是精細萬分,從建造設計到雕刻畫工,無一不是用足了心思,並且此樓最令人驚歎處在於--他是建立在水上的,就當時的建築水平來說,這也算是一個小小的奇跡。這樓有些年月了,是前朝留下來的東西,此時依然能亭亭玉立也是本朝對其保養得當,可見皇帝對它也是頗為青睞。
“它即是樓,又為何犬亭’之名?”元初笑問。
“五哥平日甚少出遊,也不問宮中之事,難怪不知。此樓為前朝所留,名字由來已早。前朝覆滅,此名早已無可考據。”回答他的卻是元劍,明明就是回個話,卻非得帶上幾根刺。
“劍兒說話還是如此魯莽,都要加冠建府了,怎還同孩子似的?”一道女兒飄然介入,清脆優雅動聽,三人掉頭,便見一美麗女子帶著隨從款款而來。
“見過皇姑。”元初、元逸即刻施禮。
唯有元劍極是不服:“皇姑怎得就知教訓我?我怎生就同孩子似的了?”
女子掩口一笑:“瞧瞧,還說不是孩子。你二位兄長都瞧著你呢。”
“六弟性子素來豪放,也是難得,若似我等刻板,皇姑恐怕也不會如此喜愛他了。”元逸笑吟吟地開口。
“還是逸兒善言辭。”女子微笑誇他,而後轉問元初:“晰兒,身子可是大好了?”
“好了,也入了太學。今日三哥盛情邀兄弟們出來走走。”回答得老實而刻板,元初卻實是暗喜於心。這女子便是華陽宮裏的寧儀公主,是皇帝現在唯一還住在宮裏的妹妹。也是元晰當初暗地裏叫他去找的人。他正苦於沒有辦法接近,不想今日那麽巧地碰上了。
元晰讓他去找他,必有用意,隻可惜當初隔牆有耳又處處受人監視,無法細細將事情說得清楚。關於這個寧儀公主,調查的結果令元初頗為驚訝。
寧儀現已年芳二十七,至今雲英未嫁,她的婚事,群臣不談,皇帝也提不逼。元鄴女子,多是十五、六歲便嫁做人婦,二十未嫁便是掉光了身價,何況是二十七歲。寧儀還是個公主,可謂從古至今此為第一例。她與皇帝並非一母所生,一直以來卻倍受聖眷,她行事,隻要不是太過出格隻要不涉及朝政,皇帝就絕不過問全由著她。所以不得不說她是個傳奇式的存在。
寧儀為人和善有禮,聖眷在身卻無絲毫跋扈之色,處事得當有分寸,使得她在宮中一直是人緣甚佳。一眾皇子倒也都十分願意親近她。元劍是常去她那裏的,所以說話才會如此沒有分寸,她同元劍說話,也比對元初、元逸親近得多。
“還是要多養些時日的,可不能胡來。剛剛建了府,我也備了禮,就是沒來得及給送去。今晚下了學,倒是來我那裏取。順道再讓奴才熬些湯藥給你喝了,怕是你府裏的新奴才都不懂要伺候這些。”寧儀本就美麗宜人,此番關心之語娓娓說來,常人聽了怕是要感動許久。
但元初心領神會--那是她為他創造的一個不引人疑竇的見麵機會。
在元劍、元逸聽來,這就是一番同情安慰之語,當不得真的事。他們見元初麵露感動之色也不免在心裏暗嘲,這五皇子連連遭挫備受冷遇,怕是心中早已憤懣不堪,如今有人給出些許關愛便動容至此,也怪不得今日課上有此挑釁之舉,怕也隻是刻意掩蓋心中的卑微之感罷了。於是兩人有放心了一些。
“好了好了,五皇兄這一來,你們可都要偏著心向他。先是三皇兄出遊僅邀了他,現在皇姑那裏又不邀上我。真是氣煞。”元劍沒大沒小地跑到寧儀身邊,扯著她的袖子就耍賴。
“你倒好意思說,平日裏在我那白吃白喝,這陣子交了新友找了些新玩意,自個在外頭玩開心了,就忘了還有個皇姑,一步也不往我那踏了。你呀,以後最好也都別來了,我也省了心伺候你這個小爺。”寧儀佯怒地甩開他的手,開口就是一通指責。
元劍被罵卻是開心,一直陪著笑,半是撒嬌半是耍賴地哄著。最後是保證了以後有新玩意就第一個給皇姑送去才算了事。
隨後,寧儀才向一直笑著旁觀的元逸、元初點點頭,嫣然道:“我今日出來得早,也是累了,便先回華陽宮去。你們兄弟玩自個的去罷。晰兒,下了學記得來,就在我那兒用膳,我備了禮煲了湯等你。逸兒、劍兒若是不嫌麻煩,便可一道來。”
“謝皇姑,晰兒定準時前來。”元初又是一揖。
另兩人見元初仍處於感動中的樣子,不免相視一笑,也紛紛道了謝,目送寧儀離去。
他們的小動作全然落入元初眼中,在他們看不見的時候,元初滿眼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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