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江燁和顧清風他們出發後,江年沒有立即行動,而是和景越靜靜佇立在原地,定定地看著麵前破敗不堪的街上,零零散散糾纏在一起的人們。

“年,十分鍾了。”景越掏出懷表低頭看了幾眼,小心翼翼地打開又合上,轉頭看向一旁正在吞雲吐霧的江年,“他們應該都是安全的。”

每次執行任務,江年總會在大家分散之後等上十分鍾,確保他們的安全後自己再出發,以便能夠及時進行營救,而其他人也會在任務開始後通過不同方式向江年報聲平安。這幾乎已經成為了他們幾人之間不必言說的默契習慣。

“等我抽完這支煙。”江年說著卻不再將指間的煙靠近薄唇,而是靜靜地看著他一點點燃燒,化成灰燼掉落在地上,然後和泥土融為一體。

他沒有煙癮,隻有在壓力極大或者心情極差的時候才會點燃一支煙吸上兩口,這是隻有景越他們才知道的小秘密。蘇筠漾有咽炎,極其討厭煙味而且對煙味極其敏感,哪怕聞到一點點都會被嗆得咳嗽不止。所以這是他們在一起之後,江年第一次拿起香煙。

看著手裏逐漸縮短卻依舊燃燒得旺盛的香煙,江年微微有些晃神。阿漾,他有多久沒有叫出這個稱呼了?那些甜蜜和溫暖,仿佛已經是上輩子的回憶了。

阿漾,你現在好嗎?你答應過我,一定會等我的,對不對?

兩三分鍾後,當手中的煙燃得隻剩下濾嘴,甚至燙到了手指時,江年終於回過神來。掐滅了煙頭,將煙蒂隨手扔到牆腳,對著景越歉然一笑:“景,抱歉,隻能讓你跟我一起冒險了。”

雖然兵分三路,看起來任務難度沒什麽區別,但是他們幾人心裏都清楚,毒品這條線是最危險難度最大的。因為不管是販毒還是吸毒,所有人無論之前的身份地位高貴還是低賤,在沾染上毒品之後都隻會變成它的傀儡,永世不得翻身。

因此,若要是斷掉了他們的財路或者毒品來源,大概不僅僅是同歸於盡那麽簡單了。

這才是毒品最可怕的地方,能夠吸光人類的理智和靈魂。癮君子,才是真正的亡命之徒。

“別這麽說,這是應該的。”景越理解此刻他的心情,重重拍上他的肩,似是安慰又似是喃喃自語:“反而要謝謝你,年,終於給了我這次機會。真希望她能看到現在的我,知道我不是她口中靠著父親才能活下來的‘直誇子弟’。”

“那是‘紈絝子弟’。”江年好笑地搖搖頭,被這麽一鬧倒是衝淡了不少憂慮。“景,你的中文水平可是退步了。”

“沒有,她當年就是這麽說的。”景越像是陷入了回憶一般,繼續自言自語:“七年了吧,七年了……”

被景越的悲傷感染,江年也沉默地看著麵前的街道。是啊,七年了,道上人人都稱讚他是天才,是天生的王者,背後最重要的一條原因就是他居然能把黑手黨的少當家挖到身邊,心甘情願地替他賣命。

可隻有江年知道,景越之所以在華國一待就是七年,除了因為履行當年打賭定下的承諾外,還是想要找到一個人,一個在無奈地失去後才終於明白她有多重要的人。

“走吧,時候不早了。”又熄滅一支煙後,江年這才出聲喚道:“相信我,就算是奇跡,也會有出現的一天。”

“嗯。”景越不再說什麽,淡淡點點頭,就跟著江年一起隱進了黑夜之中。

從角落裏一個不起眼的小鐵門進去,穿過長長的甬道,突然出現的數名身材魁梧的麵具黑衣人攔住了江年和景越的去路。

“口令。”為首的黑衣男子麵無表情地開口,聲音冷得嚇人。

“露從今夜白。”江年不緊不慢地回答。

“露水。”

“叢林。”

“清水。”

“嬌豔。”

“月夜。”

“白霜。”

幾輪對證,江年回答得從容不迫。這每一個暗號對應的,都是這裏盛產的一種毒品。

如此美輪美奐的名稱,沒想到卻是不可觸碰的帶刺玫瑰。一旦深陷其中,那會擁有的片刻燦爛嬌豔,很容易讓人忘卻其背後是如何的鮮血淋漓。

“恭喜您通過驗證,請進。”完全正確的答案讓黑衣男子的臉色終於緩和下來,稍一揮手數名殺手就立刻分列兩側,像是一種特殊的夾道歡迎。

順著黑衣男子的手勢指引,江年和景越靠著左邊的牆壁一路向前,在無數個分岔路口都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左側。

不知道走了多久,兩人終於見到了黑暗盡頭的一縷亮光,待走近時卻滿是疑惑。

這燈光,這裝修,這布局,配上這動感十足的背景音樂,活脫脫就是平時最常見的KTV嘛!單從外表上看起來,任誰也不會將它和“亞洲最大的毒品交易所”這幾個字眼聯係在一起。

順利登記後,立刻有服務生上前,熟練地領著他們穿過前台,走進一間空曠的房間中,態度恭敬地示意他們在這裏稍等片刻。

看著這裏的環境,江年和景越才真正有些放下了心。

雖然與他們進來之前想象中的煙霧繚繞猶如仙境的景象不同,但這裏昏暗的燈光和色彩衝擊力極強的牆壁,好歹也比外麵多了一絲紙醉金迷的味道。

奇怪的是,這裏不僅沒有毒品應該有的一種說不上來的氣味,反而比外麵的街道上還要清爽幹淨,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芳香。

就在兩人屏氣凝神,警惕地環顧四周時,門忽然被從外側打開,一陣爽朗的笑聲由遠及近,清晰地傳入他們的耳中:“新朋友啊,你們好。”

人未到聲先至,無形之中給予你一種任人宰割的壓迫感。江年和景越彼此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了緊迫。

看來這次,是真的要全力以赴地應戰了。

出乎意料的是,進來的男人沒有江年想象中的身材高大,深藏不露,反而看起來尖嘴猴腮,兩隻小到不能再小的眼睛裏盛滿精明。

“一般新來的朋友,能夠安然無恙地通過我這裏的重重機關和守衛的不多,毫發無損地來到這裏更是少之又少。這麽短的時間內就能見到二位,足以證明二位絕不是一般人。”

男人逐漸走進,雙手背在身後,笑眯眯地看著他們,不過這笑容卻越看越覺得詭異:“不知道你們冒死來這,想要什麽貨?”

來這裏的人分為兩種,一種是買回去自己吸食,更多的是抵擋不住金錢的**願意鋌而走險,做毒品的搬運工來賺取高額差價的“生意人”。

聽到男人這麽一問,江年的嘴角突然勾起一個淺淡的弧度:“老板,我們不是來買藥的,而是來賣藥的。”

帶著藥竟然還能活著進到這來?難道自己最近管理得有些鬆懈,手底下的人都不盡心盡力了?男人想到這兒不著痕跡地掃視一圈,麵上卻是一點兒驚訝的情緒都沒表露出來。

“呦,這個聽著新鮮啊。”男人笑的更加陰險,“原以為二位是行家裏手,能輕鬆到這兒必然在道上混的時間不短。不過現在,我不得不懷疑你們的身份和來曆了。為了安全起見,我隻好把你們都殺了滅口。”

男人說的雲淡風輕,語氣像是要碾死一隻蟑螂一樣稀鬆平常。

加國紅燈區的毒品是全世界頂級的,而且無一例外均是自己研製的,從來不買隻賣,這條規矩道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等等,郝毒先生。”一言不發的景越突然開口,一向沒什麽表情的麵癱臉終於也微微有了一抹淺笑,不過這笑容背後的深意卻是有些令人不解,“這裏的規矩我們當然知道,隻是做這一行,一直一成不變未免也太過無聊了。

我們是帶著萬分誠意來的,先生不如找個人試試我們的手藝?反正無論如何我兄弟兩人的命現在掌握在您手裏,試好了我們再談,試不好您隨時可以處理我們,左右都不吃虧,這裏防禦嚴密,我們就是插上翅膀也逃不出去。”

聽到自己的名字,男人眼中精光更甚,目光流轉中帶出些玩味:“你們是怎麽知道我的名字的?”

“郝毒”這個名字在道上並沒有多少人知道,隻有他真正的親信才知道他的真名。但提起“阿毒”,絕對是人盡皆知,尤其這兩年在毒品市場上占有的可不僅僅是一席之地。

不簡單,絕對不簡單。不過直覺告訴郝毒,這兩人至少暫時看來,對他沒什麽威脅。

郝毒的聲音很是陰森,景越的語調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坦然回答道:“既然是準備來做一個小小的挑戰,怎麽能不把準備功夫做足?郝先生,現在我們可以坐下來試試了麽?我用性命擔保,郝先生一定不會失望後悔。”

“哦,是嗎?”郝毒笑意仍然不達眼底,沉吟半晌後,終於還是給了江年和景越這個機會,對候在一旁的手下招招手,“抓個人過來。”

除了因為吸毒走上販毒這條路的人之外,真正做生意的販毒人自己都不會吸毒。因為他們比任何人都明白,被毒品勾走了靈魂是多麽可怕的事。

郝毒雖然不信他們做出的東西能夠比這世界最大的製毒中心研製的毒品還要好,但是就像景越說的,試一試對他總是沒壞處的。

不過無論這毒品他會不會認可,這兩個人今天都不會活著出去。放虎歸山,向來不是聰明人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