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畫兒的秘密
我站在書房正中仔細地將整個屋子掃視了一圈,並沒有發現畫像的任何蹤跡。
“會不會在爺爺房間裏?畢竟這麽多年過去了,說不定你記錯了。”我轉身望向孫媽。
孫媽堅定地搖頭,“不可能的。這幅畫自打畫好就一直懸掛在老太爺的書房,自從姨太太走後,老太爺幾乎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呆在書房裏怔怔地盯著這幅畫看,絕對不會錯的!”
“孫媽你仔細瞧瞧,這屋裏可還有丟什麽東西?”
“都在呢,原模原樣的放著,就是少了那幅畫。”
這不對啊,若是家裏遭賊了。爺爺書房裏這麽些個古董字畫不偷,獨獨拿走那副畫像做什麽?
我重新出了書房才發現,原本一直如影隨形的顧瑾又沒了蹤影,當下也沒做聲,假裝把注意力全集中在了畫像的事兒上。
“會不會是他!”
我和綠蘿忽然異口同聲地望向對方,然後淺笑著擊掌。
“孫媽,這些鑰匙除了你還有誰有?”
孫媽不解地盯著我,“老太太啊,可是……”她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說也怪,自打老太太走後她這鑰匙我還真就沒瞧見過,我原以為她是交給您了。”
這下我的推測基本就可以肯定了。
雖然不知道慕正宇為什麽拿走那幅畫,但這姨太太的鬼魂絕對是因為那副畫才惹出來的。
慕正宇這一家子,果然都有作死的本能。
“去把二爺叫到客廳來吧。”
孫媽頷首,往慕正宇那屋走去。
慕正宇一口咬定說自己沒碰那幅畫。
綠蘿悄悄地拔了小葫蘆的塞。小寶一溜煙兒跑沒了影。
不一會兒,他左手提著畫像右手拎著一大串老式銅鑰匙走了進來。
孫媽嚇得隻差沒癱坐在地上,在她眼裏估計看到的就是這副詭異的畫像和一串鑰匙在空氣中朝我們飄來。若不是邊兒上還有綠蘿在場,她這會兒肯定好不了。
慕正宇直接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指著那幅畫最終卻什麽話也沒說,他若是開口,就等於承認自己擅自拿了這東西並且偷了奶奶的鑰匙。
小寶老老實實地將那串鑰匙遞到我手裏,並將那幅畫規規整整地擺在我麵前的茶幾上,這才又重新鑽回了葫蘆裏。
畫像上的背景便是那顆大樹,那身著大紅旗袍的姨太太正懶懶地倚在躺椅上,眉目間蹙起的是淡淡的傷感,那天的背景似乎格外陰沉,襯得畫像壓抑著一股子濃重的沉霾。
一眼望去,非黑既紅。
“她呢?”我將這幅畫細細地琢磨了個來回。愣是沒瞧出半點兒不尋常之處。
綠蘿掏出一張黃符往畫像中那女人的臉上一貼,沉聲道:“還在這屋子的某個角落。”
我立馬起身跟在綠蘿身後。
得盡快找她出來,收也好勸也好,必須快速解決,不然隻怕傳出去會壞了我們慕家的名聲,畢竟鬧鬼不管在什麽時候都是件極其忌諱的事情。
在路過慕曉曉房間時,遠遠地便聽見一陣柔媚**的曖昧聲,其聲線之優美堪比島國動作片女主角,叫我這等已為人婦的都忍不住麵紅耳赤、甘拜下風。
我不由得抿了唇,刻意回頭掃了一眼慕正宇,後者的臉色就跟翻了染缸似的,五顏六色,特別精彩。
慕曉曉房間的門並沒有合上,約摸開了一掌寬的距離,也不知是不是方才急著辦事兒沒顧得上,某圈兒的人就是前衛。一點兒都不介意當眾表演活春宮,還一臉行為藝術般的享受。
我本打算上前替她合上這門,畢竟這是在慕家,如今來來往往多了這麽些家丁,傳出去可就是敗名聲的事兒。
誰知卻在不經意間,瞥見那一直背對著我辛勤耕作的男人的背影,格外修長勻稱的身材,如玉脂一般細膩光潔的肌膚。
似乎,特別熟悉!
我的腦子驀地亂作一團,尤其是在聽到那男子熟悉的低吼聲後,嗡地一聲便炸開了!
他!
他是!
我不由自主地身形一晃,繼而用力地攥緊拳頭,任由尖銳的指甲狠狠地紮進手心兒,這才換取稍稍的冷靜。
勾著手指,輕輕地帶上了門。
這時候若是發作,恐怕丟人的就不止屋裏那兩個了。
原來他起先的淡漠隻是做給我看看而已的。
綠蘿見我臉色不大好,忍不住湊上前,好在她什麽也沒看到。
“簡直不像話!”慕正宇身為慕曉曉的父親,若是不這麽咆哮兩句,估計傳出去會被別人指責是家教不嚴,然而事實上這也是無事無補。
孫媽站在一旁沒有吱聲兒,不過臉上的表情卻是滿滿的嘲諷。
“啊——”偏院兒忽地傳來一陣女人的尖叫。
我趕忙收起所有思緒,拔腿便往樓下衝,本就是這麽個關頭,可別再出什麽事兒了。
其實偏院兒後邊是一座別苑,麵積不比我們現在所住的正院小,隻是兩院間的那扇朱紅大門從來都是鎖著的,故而這偏院兒也就沒了作用,孫媽前段時間說要準備過年的臘雞鴨,這不買了十數隻來養在偏院兒到現在也還沒來得及宰。
別苑的影壁上濺了一大攤子血,地上也有一些濕濡的血跡,幾隻雞鴨被隨意丟棄在地,已經完全死透,羽毛飛了一地。
方才失聲驚叫的正是小夏,此時她正一臉蒼白地指著地上那些死雞死鴨,因為恐懼顫抖的唇已經完全看不出任何血色。
“孫媽,幫我準備些東西,今晚我便開壇做法,既然這孽畜不懂事兒就別怪我到時候不講情麵了!”綠蘿說話間從布袋中掏出便簽刷刷地列了一行清單。
“害怕的可以先放假回家,工資照發,等這事兒處理好了孫媽會聯係你們。”
聽了我這話,除了老陳,其餘幾個年輕人紛紛要求請假。
這也是情理之中,人家拿你工資幫你工作並不代表要賣命給你。
我甩甩手,他們便全都跟著孫媽出去了。
老陳幫著綠蘿在前院布置壇桌,我有些疲憊地尋了一把椅子坐下。
事兒,可真多。
綠蘿宰了大公雞,屏退了一切閑雜人等,這才一本正經地舉著金錢劍步罡踏鬥。
原本朗朗晴空頓時烏雲密布,陣陣陰風吹得人毛骨悚然。
空蕩蕩的院中竟驀地多出一把老舊的竹躺椅,迎著凜冽的風,正咿咿呀呀地搖擺著。
“小道姑,你未免也欺人太甚!”空氣中尖厲的女聲驟然響起,低旋的風嗚嗚作響,吹得庭院中的樹禿了枝椏,那散落的葉竟在原地形成一道纖瘦的人形,向著我們緩緩走來。
每一步,都是高跟鞋落地的聲音,“噔噔”的,仿佛踩在心間兒上。
綠蘿一手搖著三清鈴,一手高舉金錢劍,按說這幾十年的鬼,她是不在話下的。
就在綠蘿擱下三清鈴,舉劍襲向那女鬼之際,忽然從一旁的角落躥出一道人影,直接將綠蘿禁錮在了懷中。
“我不許你傷害她!”
我定睛望去,竟是我那膽小的二叔!
隻見慕正宇死死地抱住綠蘿,咬牙切齊地大聲斥責,“這是我慕家,容不得你放肆!”
“你丫的!居然敢褻瀆你冰清玉潔的姑奶奶!”綠蘿瞬間暴怒,抬腳狠狠地踩在他腳背上。
“啊——”慕正宇發出一聲殺豬般的哀嚎。
“宇兒!”那樹葉聚成的人形瞬間被風吹散開來,那身著一襲大紅旗袍的女子赫然玉立於院中,精致的盤發上綴著一串珍珠發箍,整個人仿佛是從畫中走出一般,完全沒有從前看到那些鬼物的醜陋。
她時隱時現,每一次現行都愈發靠近我們一分。
“母親!”慕正宇一見到那女鬼便恭敬地喊道。
我不由得詫異,原來他竟能看到這女鬼。
《茅山術法》中記載,這鬼物倘若能使未開天眼著見其虛體,說明其法力已經達到了一定的程度,想不到這短短四十年,這姨太太竟有這樣的造化。
“你竟將魂魄寄居在自己的畫妖身上,當真好本事!”綠蘿這麽一說,我才徹底明白。
敢情這“姨太太”已經是半妖半鬼,難怪如今這般厲害。
“母親,您快走!”
想不到這慕正宇也是個孝子,從前我倒是沒發現。
“這麽些年了,也該有個了斷了!”“姨太太”厲叫一聲,纖纖玉指瞬間變得烏黑尖利,卯足了勁兒直接朝我撲來。
我本是閑適地坐在一旁打我的醬油,一時之間甚至來不及反應,“姨太太”已經狠狠地掐上了我的脖子。
“當年下毒害我,慕家的人,今天也該給個交代了!”
我當下被她掐得無法呼吸,隻能被迫性地死死地張大嘴巴,仿佛一尾擱淺的魚。
綠蘿臉色驚變,一手肘砸向慕正宇,繼而飛身上前,飛起一腳直接踹向那“姨太太”,然而“姨太太”隻是晃了晃身形,依舊安然無恙地站在原地。
我的大腦因為嚴重缺氧,依舊出現了暫時的混亂,便逐漸有趨向空白之勢。
綠蘿操著金錢劍在“姨太太”身上砍了好幾下,那“姨太太”卻沒有太大反應。
金錢劍驅鬼倒是一絕,奈何眼前這位已經是半妖半鬼,根本奈何不了她。
綠蘿索性一把將金錢劍甩回壇桌,轉而從布袋中摸出一根四麵刻有金色符咒的四棱方形烏木短棍,趁著“姨太太”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我身上,揚起手中的短木棍便朝她頭上砸去。
“姨太太”挨了這麽突如其來的一下,這才手上一鬆,撒開了我,抱著腦袋不住的哀嚎,烏紫色的血液順著她的麵頰緩緩淌下,原本俏麗的麵龐頓時變得猙獰起來。
“我要你們死!你們都去死吧!”
“姨太太”驀地騰空而起,伸手直直地撓向方才攻擊她的綠蘿,饒是綠蘿速度夠快,胳膊處仍然被她撓出了長長的幾道抓痕,瞬間烏血直冒,等我好不容易緩過氣兒來聚焦到綠蘿,她的臉色已經完全發黑。
這是,中了妖毒!
隻見綠蘿死死地咬著下唇,快速伸指在傷口處輕點幾下,勉強站立的身子微微發晃。
我雙手掐訣,口念北鬥大神咒,雖略顯生疏,倒也不至於差錯。
那“姨太太”本就是衝我而來,這會兒見綠蘿已經無法對她構成阻礙,自然拋了她再次朝我襲來,烏黑的尖甲上尚沾著未曾幹涸的血跡,眼瞧著便要戳向我雙眸。
我不是綠蘿自然不會那些個飛身騰空的本事,肚子懷著的孩子雖然與眾不同卻也不敢做出太大的動靜,到底還是怕驚著了他,勉強往後倒退了幾步,已經是完全挨著牆角。
“綠蘿,那根鞭子呢!顧瑾給你的那根鞭子呢!”我忽然想起這茬兒,忙衝她大聲問道。
綠蘿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似乎開口說話都十分困難。
院兒裏的壇桌上有法器,可是我現在根本不可能拿得到,一想起之前還信誓旦旦說要保護我們母子倆這會兒卻無影無蹤的人渣,我就氣不打一出來。
“還——我——命——來——”
她伸著雙臂,試圖掐上我的脖子,我隻能奮力急速念咒,可我們倆的差距已經顯而易見,被禁錮了脖子別說念咒就是喘氣兒都十分困難。
這東西以我所習得的這點兒皮毛似乎根本對她構不成傷害。
不遠處的地上,那根方形短木棍格外醒目,可我根本沒辦法夠到,一直處於回血狀態的綠蘿終於察覺到了我的目光,趴在地上慢慢朝那截短木棍爬去。
綠蘿用力地伸手往前麵勾著。
就差一點,就差那麽一點點了!
忽然,我渾身一鬆,一股子清冽自我腹中逐漸蔓延開來,緩緩滲進我渾身的脈絡中。
有氣無力地抬眸望著麵前那“姨太太”,此時她的雙手依舊死死地掐在我脖子上。
掃了一圈兒四周,似乎完全沒有任何變化。
好端端的,這是發生了什麽?
“麻……麻……”軟糯的童音從我腹中傳來,隔著薄薄的肚皮,卻是滿滿的愛意。
這小家夥自從上回一次性吸食了七個古曼童的魂之後便一直處於沉睡狀態,想不到會在我如此危機的時刻及時醒來。
腳前的地上一個白白胖胖的小身影慢慢地顯現在空氣中,水汪汪的大眼睛無辜地眨巴著,白淨的肌膚泛著玉脂般細膩的光芒。
還沒等小東西動手,另一道尊貴的身影也從空氣中走了出來,見到那胖娃娃先是一愣,繼而露出一抹極為寵溺的笑容,“寶寶。”
胖娃娃一見顧瑾一溜煙兒便順著他的大腿鑽進了他懷中,粉雕玉琢的小腦袋不停地在他臉上蹭來蹭去,“爸……爸……”
好一個父子情深的場麵,可憐我……卻正被那女鬼掐著脖子!
“你們倆真是垢了!”我深受刺激,加之方才被寶寶過繼了一身精氣,卯足了勁兒直接一腳踹在“姨太太”肚子上,現在肚子裏沒了牽掛,看姑奶奶怎麽收拾你!
然而那“姨太太”也怪,之前還力氣大得跟什麽似的,這會兒卻讓我隨意一腳便直接踢飛好幾米。
我收回腳,盡量露出自己認為最溫暖的笑容,“寶寶乖,那個不是爸爸,快過來媽媽這邊,媽媽帶你去找爸爸。”
姓顧的!你給我的這頂綠帽子我一定會雙倍奉還!
寶寶看了一眼顧瑾又望了一眼我,癟癟嘴,最終老老實實地從他懷裏爬了下來。
“這才是麻麻的好寶寶。”我一臉得逞地衝顧瑾挑著眉,有本事讓別的女人給你生去!
顧瑾臉色頓時一黑,“你又哪根筋不對了?”
我摟著寶寶,白了他一眼,“你管得著兒嗎?”
寶寶軟軟的小手輕輕地在我唇上亂抹,嘴裏咿咿呀呀地胡亂說著。
我邊走邊輕拍著他的背脊,這小家夥還太小,得快些哄睡了讓他回我腹中安眠。
約摸過了十來分鍾,懷中忽地一輕,再垂眸已經沒了寶寶的蹤影,肚子裏再次充實起來。
“老婆……”
“閉嘴,我不是你老婆!”我垮下臉,好在孫媽和陳伯已經把綠蘿扶回了客房,不然這大庭廣眾的,還真是家醜會外揚。
“老婆?到底發生了什麽?你不說我怎麽會知道呢?”
丫的,裝得還真挺像!
我連氣都懶得生了,甩了個冷臉徑直往樓上走去。
“老婆。”他不死心地跟上前來,拽著我的衣袖。木休投扛。
我用力地甩了甩,見無濟於事,索性耷拉著袖子,由他吧。
“老……”他還沒來得及喊出聲,被我一眼狠狠地給瞪了回去,“再煩我,我毒啞你!”
“老婆,我沒有,你看到的人不是我。”矜貴得不可一世的人竟有一日也會低下那顆高昂的頭顱。
該死的,又偷窺我的心事!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不準偷窺我的心事嗎?”等我咆哮出聲才猛然反應過來。
納尼!他剛才說啥?
“那個人不是我!”他又一本正經地強調了一遍,臉上似乎氤氳了淡淡的怒色,就跟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我不管不顧地一把推門進去,“別裝了!我都看到了。”
“我該說你點什麽好?嗯?連自己的老公都會認錯!”
“怎麽可能認錯,就算背影有可能認錯,那聲音呢?聲音還能聽錯不成!”我徹底怒了!
你偷情就偷情吧,堂堂男子漢,居然還不承認!
“你就沒看出來那是個鬼嗎!”一貫來說話淡漠的他終於罕見地爆發了出來,“也見識了這麽些個鬼了,居然還會認不出來!”
“你說那是鬼,那你呢,你剛才去哪兒了?為什麽獨獨在那個時刻消失了,現在又冒出來了!”
“我剛才有事兒。”他的語氣終於還是平緩了一些,“是我不好,剛才走的急沒跟你打招呼,乖,別氣了,你還懷著孕呢!”
“懷孕懷孕,你眼裏就隻有你兒子是吧!”
“老婆……”
“那好,你說,你告訴我剛才你幹嘛去了,老老實實地說出來我就不生氣了。”我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若是你敢騙我,你就死定了!”
“冥府臨時有些急事兒……”
他話音未落,我已經冷冷地打斷,“別說了,既然你不願說實話,我也不想難為你去費腦編個瞎話,你出去吧,我困了,要休息了。”
眼神閃爍,語氣遲疑。
擺明了睜著眼睛說瞎話!
他一直站在一旁也不動彈,我沒再搭理他,扯了被子蒙頭大睡。
說是睡,也不過是隔著一層被子自由地發呆。
就算剛才跟慕曉曉苟合的人真的不是顧瑾,可他還是在去向上對我做了保留。
我甚至不需要想便能知道他是去找畫兒了,看來在他心裏,哪怕是我們母子倆加起來都抵不過她的。
顧瑾,那麽愛你的我,又該怎麽辦?
愛情,真的是注定傷害嗎?
其實如果,你能坦白告訴我,你去找她了,或許我反而會釋然些吧。
我知道你在窺視我的思緒,但是你沉默的,沒有開口。
因為姨太太的鬼魂已經解決,原本請假離去的下人當天下午便返回了老宅,大抵是因為之前丟下雇主的愧疚,以至於晚間做活兒時顯得格外起勁,將那棟老舊的宅子裏裏外外整理得個幹幹淨淨。
“大小姐,有個事兒,想請綠蘿姑娘幫個忙。”孫媽站在一旁略顯躊躇道。
“怎麽了?”我準備下樓,見是孫媽便停下了腳步。
找綠蘿?肯定又是跟那方麵有關的事兒!
“我有個遠方表妹,屋裏有個小女兒一直不願意嫁,你說這成天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黃花大閨女,好端端的居然懷孕了,一天到晚啥也不吃,人都瘦得沒形兒了,這下可把她媽給急壞了,領去醫院一看居然有倆月了。問她孩子是誰的吧,這孩子就隻搖頭,什麽都不肯說。”
“是鬼胎?”本身自己也有過這樣的類似經曆,我自然也就不藏著掖著,直接說了亮話,就是不知道孫媽能否聽得懂。
孫媽臉色一白,估計也是事先從親戚那兒了解過了,“可不就是,說是這姑娘兩個月前去爬山,結果回來便發起了高燒,這倆月一直病病好好的,幾乎就沒怎麽吃過東西,更駭人的是,我聽我表妹說,那閨女似乎把家裏的活雞鴨都給咬死喝了血!”
我的太陽穴頓時突突狂跳,這明顯是懷了鬼胎的症狀,之前在《茅山術法》中看到這章時還曾慶幸自己所懷的不是尋常鬼胎,否則我也避免不了吃生肉喝血的情況,那得是有多膈應人!
我忍不住抖了抖,甩掉一身雞皮疙瘩,“好,待會兒我去跟綠蘿說,咱們待會兒吃過晚飯便去,放心。”
孫媽握著我的手千恩萬謝,這才離開。
晚飯間,我抽空將這事兒跟綠蘿一說,她倒是嬉皮笑臉答應得快。
前兩日下雪,屋外地麵上已經積了薄薄一層雪,綠蘿的大吉普開得倒是穩妥,孫媽坐在副駕駛座指路,我裹著大衣倚在後座冥想。
車子一直駛到一座三層農家小樓才停下,一進院兒一股子濃鬱的血腥味兒撲齊而來,我略感不適地皺了皺眉,腹中那倆小家夥卻是雙雙醒來,上躥下跳的興奮得要命。
孫媽的表妹淑姨已經準備了宵夜點心,說是大晚上的還勞煩我們大老遠跑這一趟,實在是不好意思。
“您客氣了,還是先去瞧瞧人先,你們也要早一些寬心。”
見我這樣說,淑姨自然是喜上眉梢,從前請來的先生都是要好吃好喝伺候好了才肯開工,卻都是些無用功。
淑姨的小女兒名叫煦珩,一聽這名兒便是文縐縐的,據說還是她過世的爺爺給起的,煦珩的爺爺從前也是個半仙兒,似乎還給這小孫女留下過一隻什麽盒子,隻是旁人從未見過。
感覺上,煦珩的爺爺應該是知情的吧。
我們進屋的時候煦珩已經睡下,估計是她媽並沒告訴她我們要去的事兒,這大半夜的瞧見這麽多人往她屋裏擠,自然是被驚著了,立馬從床上爬了上來。
“媽,你幹嘛帶這麽多人來我屋兒!”
“淑姨和孫媽先出去吧。”綠蘿大約已經了然,先將兩人支了出去。
這妹紙生得倒是一副好相貌,沒任何不妥,不似以往那些讓男鬼睡了的,基本都會出現陽氣不足,膚色蒼白眼圈烏青的症狀,她隻是顯得有些虛弱,估計也是長期不吃飯造成的。
看來那男鬼跟她是已經結了冥婚的,不然肯定會出現那些個排斥現象。
隻是這好好兒的,這活生生的大姑娘怎麽會結冥婚?而且是在家裏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
“別怕。”我將一旁的電腦椅拉到她床畔坐下,“我們是來幫你的。”
煦珩驚訝地盯著我,“幫我?你們不是來收他的嗎?”
“你愛他?”
“嗯,愛。”
我倒是難得見一姑娘這麽一本正經地告訴我,她愛上了一隻男鬼。
就衝著她這份勇氣,我也非幫他們不可。
“收他?”綠蘿吸了空氣,仔細分辨了一會兒,“這屋子裏沒有半分戾氣,他並非惡鬼,再說你倆是正經的冥婚,我收他幹嘛?”
“那就好。”煦珩這才鬆了空氣,臉上明顯鎮定下來,這才將她的事兒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我們。
“其實一切都要從我爺爺留下的那隻木盒說起。”煦珩說話間已經取來那隻黑漆雕花木盒,外觀上看並無任何異樣,但卻透著一股肉眼不可見的陰氣。
綠蘿細細地來回打量著這隻木盒,半晌兒才才開腔道:“你是不是擅自打開過這隻盒子?”
煦珩點點頭,“那木盒裏邊兒有根木刺兒,我不小心紮了手,有滴血落在了裏麵的空白紙張上。”
“這就難怪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張紙應該便是婚書,隻是肉眼瞧不見上麵的字,這滴了血就等於簽了字兒了,你跟他便是生生世世的冥婚夫妻,判官那兒都是有記錄的。”
我從盒中將那闕微微泛黃的白紙拿了起來,上邊兒是一行齊整的楷書。
寧少閆,年二十六歲,中華民國辛酉年七月十五子時生……
擦,民國的鬼!
“可為什麽這冥婚結下後,那鬼並沒有來找你,我記得孫媽說過,你是兩個月前才起的變化。”我不解地望著麵前兩人。
煦珩兩邊的臉頰瞬間泛起一抹淡淡的紅暈,支吾道:“其實,其實他在我落下那滴血在紙上的當天晚上便來了,隻是,隻是他說時機未到,兩個月前的下午,我和朋友去爬山,不知怎麽就走散了,然後就掉到了一大墓裏,然後……”
“那是他的墓?”
“是,是的。”
“你們是誰!”
就在我們相聊甚歡之際,一道冷漠的男聲忽地自空氣中響起,還未等我回頭,那人已經穿過牆壁,徑直朝我們走來,著一身古典的西裝三件套,五官深邃,渾身透露出卓爾不凡的氣質。
想必這便是婚書中的男主寧少閆了吧。
若是在世時,倒也像是個人物,可惜英年早逝。
“你?”寧少閆沉默地盯著我的肚子打量了好一會兒,終於收起了方才冷厲的氣勢,“想不到傳聞竟是真的,下官寧少閆,見過冥王妃娘娘,見過太陰之子。”
納尼?下官?
這貨是在冥府當差的?
冥府的鬼差顏值全都這麽高嗎?上至冥王下至官員,赤果果的帥哥集中營啊!
“下官冥王太史。”
太史?那不就是類似於秘書之類的職業嗎?
敢情他是顧瑾的小秘書呀,巧,真巧,正巧。
“你為何不化個身呢,這麽一來煦珩也好對家裏交代,而你們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其實我已經料定這寧少閆定是還有哪兒欠缺才不能如同顧瑾一般化作常人,如果我可以幫他這個忙的話,哼哼,他肯定會賣不少顧瑾的小秘密給我。
果然,一說到化身,寧少閆的臉色立馬顯得有些挫敗,“殿下曾立過規矩,非鬼差擺渡人或十殿閻王以上級不得幻化人形,否則冥規處置!”
“那假如你成為這一區的鬼差呢?你可願成為鬼差?會不會覺得委屈?”
“求之不得,隻是殿下那兒。”
“你且等著調令。”我朝他深意一笑,我相信以他這年輕資曆能當上冥王太史,自然是有著過人的本事,“在調令下來前,你倆先別見麵,一切等我安排。”
“是,謝娘娘。”寧少閆恭敬地朝我頷首,目送我和綠蘿離開,卻又在背後看似不經意地提了一句,“慕宅偏院兒也該著人打掃一番才是。”
我若有所思地勾了勾唇,不動聲色地離開。
次日晚飯時,慕正宇父女倆雙雙沒出現,顧瑾素來用得少,一吃完便離開了,似乎有什麽急事兒。
我撇著嘴暗自在心裏冷笑,許是又去找那個畫兒了吧。
“孫媽,這偏院兒為什麽一直都鎖著呢?”我一直惦記著寧少閆的話,趁著顧瑾不在忙提道。
孫媽的臉色明顯變了變,但到底是老人兒了,開口依舊是沉穩的,“倒也沒什麽,都是些老夫人的嫁妝,當年老夫人嫁到穆家曾老太太特意起的這院兒送給老夫人。後來沒多久,老夫人娘家便起了一場大火,佟家上下數十口人均在那場大火中喪命,剩下一些個沒燒盡的東西也全叫人搬到偏院兒裏做了念想。”
我若有所思地點著頭。
看來這偏院兒裏全都是跟奶奶有關的東西,說不定從這裏麵能找到一些與我和顧瑾有關的蛛絲馬跡,我總感覺奶奶肯定什麽事兒瞞著我。
“孫媽你有偏院兒的鑰匙嗎?”
“那兒的鑰匙一直都是由老夫人親自保管的。”孫媽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奶奶自己保管的?
也就是說,那鑰匙就在之前小寶拿來給我的那一大串當中咯?
孫媽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圖,忙勸阻道:“老夫人生前曾叮囑過我,必須等您生下頭胎後才能進去。”
“奶奶又說為什麽嗎?”
孫媽沉默地搖了搖頭。
我並沒有再多說什麽,趁著孫媽不注意偷偷地帶著綠蘿隱進了偏院兒。
朱漆包銅木門,鎏金龍頭鎖把,竟比堂堂正門還要威嚴上幾分。
我從口袋中摸出那一大串鑰匙,說來也真是運氣,頭一把便選中了。
想不到這冷僻的偏院兒竟有如此雅致的景象,亭台樓閣無一不全,大片人工湖被鋪著鵝卵石的小徑分割成大小不等的好幾處,奇峰怪石假山疊嶂,放眼望去,盡是說不出名兒的名貴草木,說不盡的愜意。
“這麽多年沒人進來,這裏麵居然依舊這麽幹淨!”綠蘿忍不住驚歎。
的確,這院兒裏未免幹淨得有些不可思議了,別說蜘蛛網什麽的,就連半點兒多餘的灰塵都沒有,所有的地方都打掃得幹幹淨淨的,就好像這兒一直都有人住著似的。
等等!
有人住著?
這個念頭仿佛鬼魅般噌的一下鑽進我的腦海!
畢竟見多了這些個不可思議的事情,如今什麽事兒在我看來都是見過不怪了。
這裏麵該不會真的有人住著吧!
我下意識地連腳步都刻意放輕了些。
“你幹嘛呢,在自己家還鬼鬼祟祟的。”綠蘿不解地斜睨著我。
我悄悄地壓低了聲音,“你不覺得這兒有些不對勁嗎?”
“沒有啊,至少我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發現什……”綠蘿的話才說到一半,忽然怔在原地,一臉驚駭地指著我,“長,長安,你的脖子,你的脖子……”
我順著她的目光低頭望向自己的胸前,領口處的衣襟下正亮起一圈兒硬幣大小的光芒。
那兒是!
我不假思索,直接伸手那那塊壓在衣服下的玉佩拽了出來。
昏暗的夜色中,這塊如皎月般無暇的玉正瑩瑩地散發出溫潤的光芒。
別說綠蘿,就是我自己也驚呆了,這樣的情況從來都沒發生過!
看來這間偏院兒真的是有什麽不同尋常的地方了。
穿過一排雕欄畫棟的長廊,便是一間格外雅致的院落,先前隔了一排大樹看得不甚清楚,這會兒望去,古色古香的窗戶內竟滲透出一格格昏暗的光。
“有光!”我忍不住低聲喊道。
這裏真的有人嗎?
等我走進才注意到,雕花木門兩旁竟貼著一對白底黑字的對聯,一條詭異的白綢挽花端正地懸在上方,在冰冷的夜風中四下飄蕩,仿佛兩隻遊離在暗夜中的靈。
我下意識地擰了眉。
這地方,怎麽透著一股子怪異,好端端的屋子,為什麽弄得像個靈堂?
“吱呀”一聲清響驟然在夜色中回蕩。
我和綠蘿驚了一跳,麵麵相覷。
這屋子的門竟然自己開了!
我硬著頭皮,強忍下渾身汗毛爆炸的驚悚一步步往那扇門走去,裏麵那未知的一切皆對我產生強烈的誘惑,那扇門內是否就是一切真相的所在?
“長安。”綠蘿忽然伸手攔在了我麵前,衝我搖搖頭,“我覺得這裏麵有些不對勁,咱們還是先別進去了。”
“你感覺到什麽?”
“恰恰相反,我什麽都沒感覺到。”
“什麽都沒感覺到是什麽意思?”我疑惑地望向她,這不是沒問題嗎?
“整個偏院兒就這間屋子讓我感覺不到任何的生氣。”
我不以為然道:“感覺不到任何生氣?那是自然啊,這都多少年沒人住了。”
“哪怕是墳墓都會有生氣,因為在某些狹小空間內會存在昆蟲動物……”
綠蘿沒有將這話繼續,縱使我再聽不懂,這會兒也明白了。
這地方不屬於陽間!
我沒有絲毫恐懼,相反的,心下頓時一喜,似乎隱約已經看到那躲在暗處的事情真相正朝我露出不為人知的一角。
穩了穩心神,迫不及待地邁著腿一步跨了進去。
然而我當場怔在原地!
這兒!
這兒的裝飾格局竟與顧瑾在冥府地宮的寢殿一模一樣!
腦海中萬千翻湧的思緒在那瞬間凝結成冰,那顆幾乎停止的心髒就跟扔在花椒中醃過似的,強烈的鈍麻沿著細細的經絡蔓延至渾身,整個人就如同靈魂出竅了一般。
屋子的正中供著一卷女子的丹青,一襲紅衣驕傲如霞,風髻露鬢,淡掃娥眉眼含春,皮膚細潤如溫玉柔光若膩,櫻桃小嘴不點而赤,嬌媚無骨入豔三分。
畫兒!
畫兒的畫像為什麽會在我家!
再仔細打量這間屋子,除去格局和擺設,其餘的竟都是些女子用的東西,儼然是一件閨房。
這個畫兒到底跟我或者跟我們家是什麽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