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天的時間裏,在眾人的關注中,“搖頭翁”案竟然又有了新的進展。警方在某幾處倉庫同時發現了一些細微的新的證據痕跡,經過檢驗和測定,確定了“搖頭翁”案除了最初引起熱議的那個嫌疑人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同案犯。

也許是因為聯盟內公民議論度太高,警方在這件案子上效率比以往還要高,以最初發現案情的紅石星相關警署為主,其他幾個牽連星球警署為輔,成立了一個聯合小組,共同辦案。

各個星球警署資源聯合的效果立竿見影,三天之後,同案犯的身份基本就已經鎖定了。

當然,這種案件進展情況警署向來是主張封鎖的,即便民眾關注,報道出來的也是他們願意透露的一部分。關於同案犯的具體信息,警署的後續布置和打算,是絕對不會提前報道出來的,以免影響嫌疑人的抓捕。

南十字律所這邊之所以能聽到一些隻言片語,都是因為迪恩律師。

有說警署已經開始鋪網了;

有說同案犯已經被緝捕歸案了;

有說同案犯又逃了;

還有說新收集到的證據和證言其實指向了兩個人,而警署在兩個人之間徘徊不定,難以確定誰才是真正的同案犯……

到這天吃完午飯回到辦公室的時候,燕綏之聽到的版本就已經更新到了5.0版本

“對了,同案犯確認了。”洛克第5次神秘兮兮地用這個句子開了頭。

燕綏之剛對他敷衍完擦手洗手的問題,聽到這個熟悉的開頭後,沒忍住笑了一下,又敷衍地“嗯嗯”兩聲,示意自己聽著呢,“這次是迪恩律師在洗手間透漏的,還是接電話時無意聊到的?”

洛克也知道自己弄錯過好幾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腮幫子,“不是,這次不是迪恩律師了。”

燕綏之聽了就更沒往心裏去了,迪恩作為一號嫌疑人的辯護律師,都沒說過多少信息,被傳兩個彎就麵目全非了。別人說的還能有真?

洛克悄悄道:“這次是我老師說的。”

霍布斯?

燕綏之瞥了他一眼,心說小傻子,“你老師不是在醫院隔離著麽?哪來的消息?”

“他老人家不是檢測結果一直不清晰嘛,因為年紀大了有各種幹擾項,確認起來有點麻煩。今早去做最後一項確認檢測,在檢測口那邊親眼看到的。”洛克說著,又補充了一句,“聯合辦案小組的負責警官我老師剛好認識,說是那位警官今天帶著一幫警員一臉嚴肅地等在檢測口。我老師過去跟他聊了兩句,不過他隻關心了一下我老師的身體情況,然後說他有點公務在身,沒多提別的。但是”

洛克做了個“你懂的”表情,“聯合辦案小組這時候還能有什麽公務啊,是吧!”

確實,聯合小組本來就是專門針對“搖頭翁”案成立的,盯的肯定是案件相關人員。

“你說……那個同案犯會不會就在春藤醫院啊?”洛克道。

燕綏之點了點頭,“也許吧。”

洛克嘀咕道:“等在檢測口,是在等隔離區的某個病人呢?還是在等隔離區的某個醫生?”

說到醫生……

燕綏之又想起之前在黑市街那幢居民樓裏看見的醫生,他後來借著外出辦事的機會,又去那邊轉過兩次。那條街依然有警方的人守著,那裏的人也依然在努力保持著日常生活的節奏。

但那兩次他都沒能再見到那個帶著帽子口罩,捂得嚴嚴實實的隻露了一雙藍眼睛的醫生。

一樓辦公室內的會客間裏,高級事務官亞當斯一邊手指飛快地回複著屏幕上的新郵件,一邊對顧晏說:“……差不多就是這麽個情況,那位同案犯先生在被警方找上門的時候,就直接提出要委托律師,而且目標明確,委托函一個小時前發過來了。我本來想直接替你拒絕掉,讓對方另請高明,但是考慮到兩點”

他把智能機的全息屏幕翻轉了一個角度,正對顧晏,讓他足以看清上麵的郵件內容:“一方麵我還是要問一下你的意見,雖然我覺得這沒什麽好考慮的。另一方麵剛才收到了法律援助委員會那邊的郵件,那位同案犯先生在發委托函的時候,同時向援助委員會提交了一份申請說明,現在委員會也傾向於讓你出庭。”

亞當斯說著,異常不爽地哼了一聲。

顧晏當然明白他在不爽什麽

一級律師的初審名單正在公示期,而他和霍布斯兩者之間總要出局一個。相較霍布斯而言,他確實年輕太多,曆來這麽年輕就成為一級律師的人太少了。但評審委員不到萬不得已,不會直接以這種理由來篩人。

現在這種有爭議的案子扣到了顧晏頭上,如果他真的接了,就會陷入一種兩難的境地。

如果公眾對嫌疑人惡感太強,而他庭辯表現不錯,不論最終是無罪還是減刑,公眾對他的評價都會受到影響。而如果他表現平平,甚至敷衍了事,那他作為律師的職責就完全沒有履行。

不論是哪種,對公示期的候選一級律師都是有影響的。

但這對委員會來說倒是省去了麻煩,如果他受影響,委員會也不用費勁在霍布斯和他之間猶疑不決了,順理成章留下一個就行了。這就是委員會傾向於讓顧晏接受委托的原因。

顧晏正在翻看亞當斯給他的一部分案件資料,翻完他把仿真紙頁重新放回桌麵,平靜道:“可以接。”

亞當斯:“???”

他一口咖啡嗆在喉嚨裏,咳了個驚天動地,漲紅了臉問道:“接什麽啊接?你在公示期啊,接這種案子幹什麽?別開玩笑好嗎?”

顧晏看著他,“沒開玩笑。”

亞當斯跟他認識這麽多年,當然知道他沒開玩笑。

“一級律師誒!朋友!一級律師!你!你說,你難不成已經傲到看不起這個了?”亞當斯要鬧了。

顧晏:“當然不是。”

亞當斯抹了一把嘴角的咖啡漬,瞪著他,“那是什麽?”

顧晏道:“如果接案子第一反應是會不會影響到公示,影響成為一級律師,是不是有點本末倒置?”

亞當斯依然瞪著他。

“你去看一眼一級律師名錄,有幾個是會為了公示期縮手縮腳的人?”

亞當斯憤憤地說:“沒數過,反正肯定不少。”

“至少我認定的一級律師不是這樣。”

亞當斯不滿地叨逼叨:“你認定你認定,你報個名字我聽聽?”

顧晏端起咖啡一臉平淡地喝著咖啡,看起來是不打算再跟他糾結這個問題了。

亞當斯單方麵跟他對峙了好半天,然後崩潰地抓了抓頭發:“你簡直要氣死我。高級事務官不是人啊?看見沒,我這一把頭發,都是為你掉的。”

“恕我直言,我認識你的第一天,你的發際線就已經這樣了。”

亞當斯:“……”

他跟顧晏合作多年,也是多年的朋友,當然知道對方是什麽性格。顧晏從最開始就不會為了“一級律師”刻意改變什麽,對他而言,“一級律師”是努力的狀態而不是目的。

半個小時後,亞當斯青著臉妥協,又給委員會重新發了一封郵件,“行吧,我再探探情況,如果差不多就接。明天給你個準話。”

顧晏從他辦公室出來的時候,智能機屏幕上放著案件資料的拷貝件,那上麵附有一張在春藤醫院拍到的照片,照片裏,警長帶著一幹穿製服的警員,將那位被鎖定為同案犯的先生圍在其中。

那人身上還穿著隔離區的病號服,但看上去並不像普通感染者那麽虛弱,反倒一臉傲慢。

那張臉對顧晏來說並不完全陌生,至少有過一麵之緣,在赫蘭星飛往德卡馬的飛梭上就是那位被確定為“陽性”的黑發男人,姓季。

“什麽事被亞當斯騙過去那麽久?”

顧晏回到辦公室的時候,燕綏之問了一句。

“沒什麽,可能要接個案子,具體等明天。”案子還沒有確定下來,顧晏也沒有多說。

但是燕綏之卻很敏銳:“什麽案子?會影響公示?”

“你很在意這個?”

燕綏之擱在桌上交握的手指優雅地點了點,挑眉道:“要看你問的是哪種在意了。如果是我自己的話,公示期該怎麽過就怎麽過,沒什麽特別的。如果是你的話,我當然你希望你越順利越好。”

顧晏手裏拿著兩杯咖啡,一杯他自己正喝著,另一杯顯然是剛倒的,給誰的不言而喻。

他走到燕綏之辦公桌旁,將那杯咖啡遞過去,垂著目光問道:“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希望我越順利越好?”

燕綏之挑起眉,斟酌了一下,嘴欠道:“大概是……出於一種長輩的關愛吧。”

“……”

顧大律師麵無表情收回那杯咖啡,轉頭就走。

“誒別跑!”燕綏之彎著眼睛伸手抓住他,“過會兒陪我去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