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艾米博羅一次又一次錯失機會,被燕綏之和顧晏氣得絕望。從體檢中心回來之後,她連微笑都維持不下去了,臉色前所未有的差。

“你怎麽了?”護士站的其他姑娘關切地問她。

“沒什麽。”艾米博羅提不起興致,任務失敗意味著很多可怕的後果,隻要想起那些,她就顧不上應付這些天真愚蠢的“同事”了。

但姑娘們依然不放心,“可是你看上去很沒有精神!說說吧,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艾米博羅心裏一陣煩躁。她不想搭理,回答得敷衍又含糊:“差不多吧。”

這種態度弄得幾個年輕姑娘不知道怎麽接話,訕訕一笑,安靜地做起事來。唯獨過來收記錄的護士長沒計較,她比這些年輕護士年長許多,熱情且耐心。她問艾米博羅:“你是不是生理期不舒服?如果實在難捱就先回去,犯不著硬撐,我安排其他人替你,反正離晚7點也就三個小時。”

艾米博羅聽見這話,忽然又想出了一個新主意。

她佯裝猶豫了幾秒,一臉愧疚地對護士長說:“三個小時的缺勤也有點遺憾,這個月我一天也沒缺過,可以全勤。如果因為這三個小時泡湯,太可惜了。”

“那……”護士長也跟著遲疑片刻。

“我可不可以換個短班?”艾米博羅說出了她的目的,卻頂著一張可憐兮兮的臉。

護士長看著她考慮了一會兒,“這樣吧,我讓安妮替你,你去休息室歇一會兒。她晚上有事需要提前回家,你8點之後來接她的班,把缺勤補上,怎麽樣?”

怎麽樣?簡直好極了。

晚上是個好時機,值班護士比白天少,巡房時間也沒那麽嚴。礙事的人少很多,就連守在門外的警員都會有交接班,盯得沒那麽緊。隻不過這幾天的晚班都排給了其他人,艾米博羅正愁沒借口插班呢,護士長就給她遞了台階。

她都沒想到一切這麽順利,就好像老天都站在她這邊祝她成功一樣。

艾米博羅差點兒笑出聲來,但她端住了虛弱的模樣,對護士長說:“如果能這樣就再好不過了,謝謝。”

“謝什麽,快去歇著吧。”護士長說。

為了讓自己的不舒服表現得更逼真一些,艾米博羅真的去了休息室。她不緊不慢地從藥劑櫃裏刷了一瓶止痛藥,又倒了一杯清水。她把止痛藥瓶蓋擰開,搖晃了幾下,做出使用過的樣子。又喝下半杯水,這才在**躺下,用被子把自己從頭裹到腳,閉上眼睛。

休息室裏偶爾會有同事過來換衣服,她裝得太像了,沒有一個人看出問題,各個都輕手輕腳,生怕吵到她。

她聽著那些同事輕聲細語的聊天,偶爾會提到賀拉斯季,都在慶幸他的狀況越來越好,給春藤的治療質量長了臉。她心裏不以為意,一直在盤算著晚上的計劃。鑒於下午的一係列失敗給她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陰影,她居然有點忐忑,沒什麽把握。

她在黑暗中緊張了很久很久,忽然意識到,那兩位要命的律師已經走了。

瘟神都沒了,她有什麽可擔心的?

沒有,不存在的。畢竟她這麽多年也沒栽過幾回。

艾米博羅想到這點便放鬆下來,又有了過去淡定從容的模樣,居然真的睡著過去。

晚上7點,住院樓辦公室。

護士長安排完所有的事,調整了一下係統裏的出勤排班表,把艾米博羅的名字插了進去。

與此同時,春藤醫院不遠處的餐廳裏,“據說已經走了的瘟神”燕綏之和顧晏正衣冠楚楚地坐在二樓,借著包間不受打擾的密閉性,聊著不方便在外麵聊的話題。

“實驗室的數據確定沒被雅克白幹擾?”燕綏之問。

顧晏正在跟喬交換信息:“負責守實驗室的研究員檢查過研究數據,應該沒有問題。”

燕綏之若有所思,重新看起了下午的監控視頻。走廊和實驗室內的視頻他們都有,也來來回回看了幾遍,視頻裏的雅克白確實沒有什麽突出的異常舉動,不管看幾遍也是這個結果。但是……

“雅克白離開醫院之後還去了哪裏?”燕綏之又問。

顧晏把喬回複過來的信息給他看,“我剛才也問過同樣的話,跟著雅克白的人給喬傳了消息,他離開醫院就回了自己的公寓,沒有去過其他地方。”

喬的新消息又送了過來:

放心,他公寓樓下24小時都有人守著。如果他真的有問題,今天不表現出來,明天也會,明天不表現出來,還有後天,總會露馬腳的。一旦有什麽情況,不管好的還是壞的,盯著的人都會及時通知。

燕綏之正看著信息內容,顧晏的智能機突然“叮”的一聲,跳出一條提示

春藤醫院護士排班已更新。

是他們跟喬要的數據庫有動靜了。

“護士排班……”燕綏之沒有點開更新內容。他把屏幕按下去,靠在椅背上衝顧晏說,“來打個賭吧,猜猜看這是正常排班變動還是我們的間諜護士又出手了。我賭艾米博羅成功把自己塞進了晚班裏,你賭沒有,怎麽樣?”

“……”

這位不要臉的賭客又來騙賭資了。

顧晏看了他兩秒,直接傾身過去親了一下:“我不如直接交籌碼。”

“哪有你這麽賭的?”燕綏之忍不住想笑。

“你這麽賭的也前所未見。”顧晏把這話扔回去給他,順手把智能機屏幕重新調出來,點開了提示內容。

不出所料,出勤排班表有了修改,艾米博羅跟他們所預想的一樣,出現在了夜晚值班那一欄。

8點整,特殊病房層的休息室燈光一亮,艾米博羅把散落的頭發掖進護士帽裏,準時出現在了護士站,跟急著回家的同事安娜換了班。

半個小時後,賀拉斯季門外的警員也開始交接班。

來換班的警員給守門的警員們帶了晚餐,相互打著招呼。去衛生間的,狼吞虎咽吃飯的,了解白天情況的……病房門口每到換班的時間點,就會變得很熱鬧,而熱鬧就意味著另一點混亂。

平時,不管是護士還是醫生,不管他們做什麽,警員們都會謹慎地盯住,一點兒間隙都不留。

唯獨這時候是個例外。先前艾米博羅幾次動手腳,都是趁著這個時候,所以白天並非她的主場,晚上她才經驗豐富。

她幾乎是熟門熟路地掐準了時間點,在警員們注意力分散的時候,一臉泰然地拿著托盤去了藥劑房。

賀拉斯季的配藥白天有專門的護士輪流負責,晚上值班人有限,一個人要包下整個流程。艾米博羅刷了單,一堆東西劑量精準地傳送出來。兩粒消炎藥,一粒退燒藥,一支感染專用藥劑,還有一杯舒緩腸胃止吐的衝劑。

“誒?今天不是安娜嗎?”藥劑師探頭看了她一眼,好奇地問。

“她家裏有事,我替她的班。”艾米博羅笑笑,在她眼皮子底下把這些東西一一放進托盤。

這邊的攝像頭非常多,各個角度都有。再細微的動作都逃不過去,所以艾米博羅沒有選擇在這裏下手。

她順著走廊往特殊病房走,走廊中間有一扇門,常年半開著,通向安全樓梯。那裏的側邊攝像頭剛好會被半扇門擋住,有一個監控死角。在經過那裏的瞬間,她稍稍動點手腳,隻要注意角度和幅度,就不會有任何被發現的機會。

這樣的事情,艾米博羅不是第一次做。她走到那邊的時候,步子沒停,連頻率都沒變。她目不斜視,隻在經過那半扇門的時候,輕輕抬了一下右手小指,一枚透明的藥粒就輕輕巧巧地落進了止吐衝劑裏。衝劑漾了兩圈水紋,又恢複平靜。

這時候,即便有人一眨不眨地盯著醫院監控屏幕,也會因為角度問題看不出任何異常。

成了!

艾米博羅麵色如常,但心裏卻笑了起來:果然,這種事情其實簡單極了。白天那些不過是偶然的意外,實際上隻需要動動手指,就能輕而易舉地完成。

她甚至能感覺到那枚藥粒在衝劑中迅速融化,無色無味,也檢查不出什麽痕跡。隻要沒有人看到她投藥的瞬間,沒有留下她把藥粒丟進杯子的證據,一切就會變得毫無痕跡。兩個小時之後,賀拉斯季就會再次陷入發燒嘔吐,周身感染的惡劣狀況中,這些症狀會證明春藤醫院拿感染無能為力,也會逼得賀拉斯季轉進由曼森控製的感染治療中心。

退一萬步說,如果賀拉斯季沒能成功轉院,那麽他也會在這種反反複複的感染症狀中衰竭而亡。

到那個時候,他的死亡非但不會引人懷疑,春藤醫院還需要承擔治療不利的責任。

一石二鳥,完美至極。

無數後續影響在她腦中閃過,她越想越得意,連腳步都輕快起來。

然而她剛走沒幾步,就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有人不緊不慢又彬彬有禮地對她說:“博羅小姐,抱歉打擾一下,你可能漏了東西在我們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