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後,酒店的中央監控室裏,值班員手指飛快地翻找著視頻。

燕綏之兩手撐在台麵上,抬頭看著二十幾塊不斷跳動的屏幕。顧晏則抱著胳膊站在他身後,目光同樣落在那些屏幕上。

喬把中央監控室的大門關上,拍了拍經理的肩膀,道:“別緊張別緊張,本來也不是個什麽大事。主要我最近睡眠質量很差,大晚上的看到點東西,不弄明白心裏總放不下。我連續一個多禮拜沒睡飽了,今晚要是再有點什麽影響睡眠,我不小心猝死在這裏你說是不是也挺糟心的?”

經理被他的話嚇了一跳,連忙擺手說:“不不不,您別開玩笑了!這不是查著呢麽,一定給您弄清楚。不過說實在,您其實大可放心,我們酒店的安保在這個區域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要不諸位也不會選擇在這裏休閑下榻是不是?”

這個經理隻負責實習生所住的這幢樓,在他頭上還有更高的管理。就他的職權來說,讓客人進監控室完全沒問題,但是這一批客人來頭都不小,他有點怕出事,所以惴惴不安想往上報。

但這位喬少爺和那位律師偏偏摁著他,說沒什麽大事,不用驚動其他人。

事實上也確實沒有驚動其他人,連進監控室都沒讓人知道。

這會兒除了他們幾個,其他客人該用餐用餐,該休閑休閑,該聊天聊天。員工們經理們對這裏發生的事情也都一無所知。

喬笑了:“是,就是知道你們酒店的名聲,所以才讓你別緊張,你就當我們來閑逛一圈。你看,我們也沒瞎碰什麽設備,所有都是你們值班員在操作,你就在這盯著,行吧?”

他不由分說拖了一把椅子過來,仗著身高優勢,把經理一把摁在了椅子裏,又把他領子上的工作耳機給擼了。

“……”經理抹了一把鬢角的汗,心說這少爺自說自話做決定的本事真是一絕,語速又很快,完全不給人反駁的空隙。隻得慢半拍地點點頭,“也行吧。那個……耳機?”

喬擺弄著,“借我看看,一會兒就給你,別這麽小氣。”

經理捏著鼻子點了點頭,內心卻十分崩潰。心說你們不就看個監控嘛,怎麽搞得活像要劫持監控室一樣。

這種酒店的工作耳機是特製的,跟平日市麵上的智能機配套耳扣很不一樣,喬倒真挺好奇的。

他吊兒郎當地往柯謹椅背上一靠,撥弄著耳機認著上麵的快捷指令。

柯謹大多數時候都很安靜,他像被裹在一個蠶繭似的世界裏,目光散漫地在監控屏幕之間遊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東西。

極偶爾的,他會在燕綏之或者顧晏說話的時候,緩慢把目光移過去。他的眼神大多時候是空的,像是隨意找了一個點發呆。還有些時候會透露出一些困惑,似乎有什麽東西始終在阻止他理解周圍人的話語。

這種困惑堆積到一定程度,他就會突然焦躁起來,然後就是一片兵荒馬亂。

所以喬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總會時不時去吸引他的注意力,不讓他長時間地盯著一樣東西或者一個人。

他特地一邊撥弄耳機,一邊發出各種絮絮叨叨的咕噥。好幾分鍾後,柯謹的目光終於從上一個定點收回來,慢慢轉頭,盯上了他手裏的耳機。

“酒店特製的,你看這邊有火情警報、服務、權限開門之類的……”

“知道這些都是幹什麽的嗎?”

“你看……”

每當柯謹看他,喬連說話都來了勁。一個小小的耳機,愣是被他連介紹帶解釋描述得天花亂墜。

旁邊的經理聽得一愣一愣的。

就連燕綏之都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喬這時候根本注意不到別人,他一邊笑嘻嘻地說著話,一邊時不時抬起眼看向柯謹的眼睛。

柯謹在不知不覺中側坐在椅子裏,兩手搭著扶手,認真地看著那個耳機,看起來活像一個在聽課的乖巧學生。

這副模樣看得喬心都軟了。他有心想多說一點,奈何一副破耳機能誇的實在有限,他說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停下來,伸手撥了撥柯謹的發梢說:“好像又長了不少,晚上給你修一點怎麽樣?”

柯謹看著他,見他有一會兒沒再說話,便換了個坐姿,注意力又被花花綠綠跳動的屏幕吸引過去。

問話得不到回答,這對喬來說實在太常見了,每天都在發生。他早就習慣這種事了,每每都是一笑而過,轉而再找另一件事來逗柯謹看他。

他這些年話越來越多,一件小事能說半天,也是這樣潛移默化養成的。

隻不過這一次,柯謹從他臉上移開目光的時候,他有點說不出來的難過。

他撥了撥手裏的耳機,盯著柯謹的側臉看了一會兒,忍不住輕輕推了他兩下,咕噥道:“你再看我一眼嘛。”

柯謹被他推得輕晃了兩下,目光先是看向了他的手,又慢慢看向他的臉。

喬小少爺的心情就又好了起來。

他抬頭衝那經理抬了抬下巴,道:“謝謝你的耳機,真是個好東西。”

經理:“???”

他收回目光的時候,瞥到了燕綏之和顧晏。

那兩人正看著他這邊。大概是看到了他剛才難過的模樣,燕綏之問喬:“怎麽了?”

喬擺了擺手,“沒事,可能是因為接連幾天沒睡好的緣故,有點打不起精神。”

“回去再睡一會兒?”顧晏說。

喬直起身:“用不著,生物鍾早被柯謹帶跑了,大白天喂我安眠藥都不管用。看你們的屏幕吧,別這麽雙雙看我。”

小少爺說著,還雙手合十衝他們拜了拜,求他們放過他這個八字沒一撇的單身漢。

“誒?喬對柯謹是不是……”燕大教授收回目光,拱了顧晏一下,低聲問道。

他以前很少會過問這些事情,哪怕再親近的學生他都像是隔著一層霧,不多限製不多幹涉。

現在他其實也沒變多少,但在顧晏麵前會時不時顯露一些好奇心。

他剛問完,一抬眼就發現顧晏看著他的目光十分無奈。

“你這是什麽眼神?”燕大教授嘖了一聲。

顧晏淡淡道:“沒什麽,隻是覺得你在某些方麵的遲鈍程度比喬還驚人。”

燕綏之:“……”

放屁。

他何德何能跟小傻子喬相提並論。

“我隻是以前沒動閑心去想而已。”燕大教授沒好氣地解釋完,又狡辯了一句,“疑罪從無是說著玩兒的?”

顧晏抱著胳膊,一手鬆鬆握拳,指關節抵著下唇。

他看著跳動的屏幕,“嗯”了一聲,算是給燕綏之這段瞎話的回答,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又過了片刻,燕綏之也已經重新看向屏幕的時候。

顧大律師又紆尊降貴地開了金口:“所以你疑罪從無了我多少年?”

燕綏之:“……”

值班員突然敲了暫停鍵:“找到了,喏昨晚淩晨的走廊監控。”

這家酒店的視頻存檔是每10分鍾一次,這些視頻文件也都是十分鍾一個依次排列的。

為了方便,值班員把喬提供的時間範圍放寬了一些,選取了那部分視頻按順序播放。

播放速度被調高了幾倍,偌大的屏幕定格在長長的走廊中。

“這是2點開始的。”

很快,走廊之中出現了兩個人,從走廊兩頭麵對麵交叉走過。

“這是什麽人?”燕綏之問。

經理說:“這是值班的安保,淩晨2點、4點、6點都會有安保全層走一遍,以確保安全。”

這兩個人確實穿著黑色的製服,從走廊中走過時雖然會左右看看,但並沒有靠近某扇門,所以也不存在進“第六間房”的可能。

那之後走廊又仿佛靜止了一樣,除了燈光偶爾有明暗變化,就再沒有過別的情況。

直到4點左右,那兩位值班的安保又出現在了走廊裏,同樣交叉走過,掃了一眼走廊的情況便離開了,依然沒有再拿個房門前多停留。

“難不成鬼幹的?”喬有點不信。

他對值班員說:“窗外的監控呢?會不會從窗子那邊進的?”

“應該不可能,那側牆壁麵很平滑,不太好爬。”經理說。

但是為了讓人安心,值班員還是把監控視頻調了出來,同樣選取了2點到4點的。

這個監控點在花園,從花園往上拍的,那一整麵牆壁和各個窗戶一覽無餘。

播放同樣調快了速度,夜視鏡頭中的所有東西都泛著微微的綠,看久了人的眼睛都有些不舒服。

“放完了。”不知不覺時間一下子過去了,值班員按下了暫停鍵。

喬揉著眼睛愣了一下,“這就放完了?不可能吧?”

值班員指了指屏幕上的時間:“您看,這都淩晨4點了。”

喬皺起了眉。

這份淩晨2點到4點的視頻裏,非但沒有看到什麽鬼祟身影爬牆,甚至連喬說的“第六間房”的光點都沒有。

“不過這個角度確實有可能看不到那個房間裏的光點。”經理打著哈哈說,畢竟他總不能直說這少爺有可能半夜眼花看錯了吧?

值班員翻來覆去把視頻放了七八遍,喬的眉心都揪了起來,他摸著臉有點尷尬:“見了鬼了,我真弄錯了?”

燕綏之卻突然拍了拍值班員的肩說:“3點10分那段視頻重放一遍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