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並沒有把偽裝裹得很嚴,但也不至於到處都是懷疑他的人,總得打過交代有過接觸,嚴格說來,無外乎幾個集中處

有可能是南十字律所,畢竟一個實習生如果表現得不對勁,最容易察覺的,應該就是律所內部的人。

也可能是春藤醫院,他在這段時間內因為身體緣故進過的醫院都是春藤係的,雖然有林原暗中幫忙,但也不能保證不會有某份檢查或者某份資料,被有心人注意到。

亦或者……是法庭。

酒城那次基本都是顧晏的事,他參與得不多。但是天琴星上喬治曼森的案子,他可是全權負責的。也許是法官、也許是坐在對麵的控方、也許是庭下旁聽的某些人,比如曼森家族。

而這三處地方居然難分高下,可能性都很高。

“不管怎麽說,謹慎點總是好的。”林原說,“如果停電是故意的,那就代表有人想看你的檢測結果,以此來確認一些事情。我想著既然他們要看,與其把你的那份數據刪除,不如稍微改一下。免得對方看不見還不死心,以後再找別的茬。”

燕綏之點了點頭,“費心了。”

三人隨意聊了一些,一頓早餐吃成了上午茶。

臨走的時候,林原突然想起什麽般拍了一下腦門:“對了,你第二次基因修正不剩多少時間了。需要我再給你補做一個麽?”

燕綏之略微思索了一下,搖頭道:“暫時不用,我也不能總占著你弟弟的名字。”

林原笑笑。

“不過我一直想知道,修正失效的話,是慢慢起效,還是瞬時起效?”燕綏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上一次出差幾天回來,就有人說我長得有些不一樣,不過不明顯。但那之後我去過天琴星,又回到德卡馬,這段時間區間比之前長,卻沒人提過我有新變化。”

林原點頭道:“放心,一天一張臉那誰受得了。這種暫時性的基因修正就是這樣,前期會有細微的變化,你的主要變化都在昏迷的那段時間裏,之後的變化很小。現在已經算後期了,後期反而穩定,每天的變化幾乎為零。所有該有的變化會在失效的最後3個小時裏發生,那段時間可能會有高燒或休克的情況,總之不會好受,你一定要記得提前來找我。”

他說著又有些懊惱,“早知道給你做個三年五年的。”

本來預備著把燕綏之送遠點,等安全了再說。沒想到這人根本送不走。

燕綏之哭笑不得:“你怎麽不幹脆做永久的呢?”

林原居然一本正經地說:“我還真考慮過,不過以防萬一沒那麽做。”

聯盟正規的基因修正大多都是有年限的,永久性的基因修正所占比例不到15。因為在公眾的認知裏,關於基因修正的科普一直在強調,現今的技術隻有基因修正術“生效”和“失效”的概念,不能無損回溯。也就是說,你如果選擇做永久性的基因修正,但凡出現了問題,隻能選擇疊加新的基因修正來彌補,而不能讓自己完完全全恢複成基因修正前的模樣。

“我對我原本的長相勉強還算滿意,一輩子回不去我可能要跟你結仇的。”燕綏之開玩笑說。

林原擺了擺手:“也不至於。我現在搞的就是這方麵的研究,最近剛巧有突破,試驗例的成功率已經到75了,隻不過還沒往上級報。等再過一陣子,再穩定點。”

他最終又額外強調了一句:“失效前務必記得來找我,不然三個小時大變活人很嚇人的!”

說完他才離開咖啡廳,打著傘走進了暴雨裏。

這一上午的溝通還算順利。

準確而言是出乎意料的順利,有可能是響應先輩那句“有得必有失”,下午跟當事人賀拉斯季的溝通就糟糕透頂。

這位當事人對暴雨深惡痛絕,看到雨水不斷地被潑到窗上就特別煩躁,一整個下午都坐在窗戶前,一直看著外麵,問什麽都是哼兩句,活像牙疼。

一時間很難判斷他是沒事找事,拖著不想交代,還是真的對暴雨這麽抵觸。

好在這件案子沒這麽快被提上法庭,顧晏還有充足的時間跟他慢慢耗。

一個小時的會見時間幾乎完全被耗在了沉默裏,不過在最後,一直盯著窗外的賀拉斯季有一瞬間眼神閃現過變化,眼珠一動就像雕像倏然活了似的。

燕綏之注意到了那一瞬,為了防止驚動到賀拉斯季,他提醒顧晏的動作特別小

抱著胳膊的手指在顧晏手臂上輕輕撓了兩下。

顧晏:“……”

燕綏之用口型說:“看我幹什麽,看窗外。”

讓賀拉斯季眼神活起來的,是窗外一隻撲棱而過的鳥,狼狽地轉了一會兒便找了個屋簷角落躲雨。

直到那鳥在簷下蹦蹦跳跳,賀拉斯季才譏諷地笑了一下,道:“傻鳥。”

這就是他會見中所說的全部了。

這場暴雨耽誤了德卡馬不少人的工作,以至於大家想忙都沒地方忙,南十字這天大律師出奇地全,而且都在傍晚準點下了班。

燕綏之和顧晏在樓下的餐廳隨便吃了一點當做晚飯,便回到了城中花園的別墅。

難得有時間在屋子裏呆這麽久,顧晏不想回房間,拉著燕綏之坐在沙發上。

人就是這麽奇怪,“男朋友”也好,“戀人”也好,隻不過簡簡單單幾個字,就能產生一種奇妙的化學反應,好像有了這些稱呼做調劑,什麽無聊的事情都變得有意思起來。

哪怕是窩在沙發上看新聞報道、看案件資料、或者單純地享受一本書,看一場電影,都比以前多了一絲繾綣的味道。

更何況沙發旁的落地玻璃窗外夜景很好,那幾株燈鬆頂上有玻璃遮著,暴雨對它們的影響有限,泥土的濃重潮味反倒讓燈鬆蟲出來得更多,星星點點安靜又浪漫。

然而……

有些人絲毫沒有這方麵的細胞,一點兒也不配合。

燕綏之在沙發上窩了沒一會兒,就擱下手裏的紙頁,目光落在了客廳另一頭沒開燈的地方。

顧晏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了自己的健身區。

燕大教授莫名想起自己討不著的便宜,鬼使神差道:“顧晏,健身區借我用用。”

顧晏一頭霧水,覺得這人想一出是一出:“怎麽了?”

燕綏之一臉深沉:“想起我以前住處落灰的器材了,不過以前每天會晨跑,自從來了你這裏,連晨跑都取消了。”

顧晏:“……我不得不提醒你,最初兩天我晨跑的時候敲過你的門,敲完之後我收到了一條信息,你隔著門發給我的,我還存著。”

他說著,就開始調證據。把智能機屏幕翻出來送到燕綏之眼前,接連兩條信息並排靠著,每條的內容都隻有兩個字,言簡意賅:“不去。”

現在假惺惺地要鍛煉了,多見鬼啊。

燕綏之“嘖”了一聲,抬手就給他把那兩條罪證刪除了,然後攤手道:“我就是想鍛煉了,借不借吧?”

顧晏垂著眼皮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會兒,去一樓的房間裏翻了一條白色的新毛巾,自己也拿了一條。

他把毛巾往燕綏之頭上一蓋,順勢輕拍了一下,“借,我也一起。”

燕綏之拽下毛巾,烏黑的頭發被弄得有點亂,心說一起什麽一起?一起鍛煉完了共同進步,對我來說不還是白作功嗎?

但是沒等他表示異議,他就被顧晏牽著走了過去。

這下好了,托這雙不聽話的腳的福,不練也得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