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渡過了心驚膽戰的幾天，沒有任何人找上欣欣孤兒院，但是在欣欣孤兒院外麵，慕冬至卻是發現了幾輛黑色的車停在那裏，有時候是一輛，有時候是好幾輛一起。
易珵竟然派了車守著她，苦笑，她還不知道自己的魅力竟然是這麽大。
易珵喜歡她，慕冬至一直是報以懷疑的態度的，或者說是因為易珵之前對她的行為，還有自己隱隱的對易珵的排斥，這讓慕冬至一直不相信易珵會喜歡她。
與其說是喜歡，不如說是占有欲的升級。
之前爭吵的時候，她會說出易珵喜歡上她的話，那也是猜測。
沒想到，他竟然是真的喜歡她。
可是，她不喜歡他……
“冬至，進來，媽媽有話告訴你。”
慕冬至身體一僵，深吸了一口氣，心裏苦澀，麵上卻是帶上了一絲微笑。果然，該來的還是會來。
從前兩天被易珵放回來之後，慕冬至就一直等著沈梅心找她說話，現在終於是來了，說不清楚的，慕冬至竟然是感到了一絲輕鬆。
“冬至，易珵是不是強迫你的。”
沈梅心坐在上位，慕冬至低著頭坐在下位。
“沒有，我們隻是合作的關係。”
“是不是因為欣欣孤兒院，前段時間的新建，是不是就是你們之間交換的條件。”
“沒有，媽媽，你想多了。”
“慕冬至！”
沈梅心猛地拍桌，震動從桌麵一直傳到慕冬至的心裏。
“媽，我說了，不是……”
“慕冬至，你媽我還有眼睛，還有腦子，還知道自己的女兒的想法！”
慕冬至嘴裏想好的解釋還沒有說出來，沈梅心已經打斷她了。
沈梅心閉上眼睛，蒼老的身體似乎在那一瞬間更加的佝僂，整個人都蒼老了很多歲，“慕冬至，那個孩子到底是誰的。”
突然，沈梅心問出這一個問題，慕冬至的身體驀地僵住。
因為兩天前的晚上和慕冬至約定好過來，才剛剛走到門外的裴煬，也僵住了身體。
這個問題，他也一直想問，慕冬至的那個孩子到底是誰的。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看見慕冬至僵直的身體和驀然變得蒼白的側臉。
那個孩子，慕冬至到底是為了誰生的孩子？
身體僵硬住，慕冬至放在桌上的手捏成了拳頭，過了好久，話在喉嚨裏不斷的滾動，最後吐出和當年一模一樣的解釋。
“嗎，那個孩子，是我當年不懂事犯下的錯。”
“慕冬至！”沈梅心猛地大聲吼道，泛著濁黃的眼睛有些紅，“你以為這兩天我去了哪裏嗎？我去了B市，我專門去找你當年說過的那個男孩，但是根本就沒有這個人！”
慕冬至猛地抬頭，她以為沈梅心去調查父親的事情去了，她沒有想到，她竟然不遠萬裏去了B市，隻為查清這個結果。
那個男孩子是當年為了遮擋醜聞，她隨便杜撰出來的一個人……
見到慕冬至失魂落魄的樣子，沈梅心心裏更痛，“不止是前幾天，還有這幾年，我斷斷續續的都在B市找過，直到前兩天我得到確切的消息，根本就沒有你說過的那個人。”
這五年來，沈梅心一直對把慕冬至趕走而愧疚，但是同時，更為那個欺負了慕冬至但是不敢負責人的男人更加的厭惡，所以這幾年，她都在找那個男人。
但是，她得到的結果是什麽，那個男孩子根本就不存在！
慕冬至當年在撒謊，那個孩子根本就不是什麽偷嚐禁果得來的。
慕冬至渾身僵硬，麵色蒼白的看著沈梅心一字一頓的揭開她當年的拙劣的謊言。
不要，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心裏嘶吼讓沈梅心停下來，但是慕冬至卻張著嘴巴說不出來一句話，因為她知道，沈梅心是知道了。
“所以當年，冬至，你為了治我的病選擇了代孕是不是？你去為一個陌生的男人生了孩子是不是？當年家裏沒有錢，但是後來你說那是你的同學借給你的錢，其實都是假的是不是！”
幾乎是哽咽著說完這一句話的，沈梅心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盡量平穩一點。
“冬至，除此之外，媽媽想不到你還有什麽辦法得到錢。”
“有一天晚上，媽媽迷迷糊糊的感覺到你回來在家裏洗澡，洗了很久，媽媽迷迷糊糊的聽到你哭了，是不是那一天……是不是那天……”
沈梅心幾乎是說完一句話就停頓一下，聲音沙啞得幾乎說不出話來，斷斷續續的才說完這一句。
麵對沈梅心的話，慕冬至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她幾乎不知道她現在的表情是什麽樣的，但是隨著沈梅心的每一句話說出來，她隻感覺到她的心也更沉了一分，更痛了一分。
過了很久之後，她才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出來。
“媽媽，你說什麽呢，冬至完全不明白。”
“慕冬至！”沈梅心嘶啞的吼道，喉嚨的大力蠕動讓清瘦幹癟的脖子看上去更為可怖，也更加讓人心酸。
慕冬至渾身抑製不住的顫抖，她不想讓沈梅心知道，她不想讓她知道，她這個不是犧牲，也不是……但是看著這樣的沈梅心，慕冬至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所以，當年我救命的錢，是你代孕得到的。”
一向盡量挺直的身體突然變得佝僂，沈梅心的臉上一臉的頹敗。
“老慕，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沈梅心嘴裏喃喃說道，如果不是這次去B市，她竟然還在一直誤會自己的女兒，張開嘴苦笑，她抱著一點微弱的希望問道：“那個孩子，冬至，你知道是誰的嗎？”
代孕怎麽可能暴露雇主的信息，這麽可能讓母親知道她是為誰工作。
搖頭，慕冬至低著頭坐在那裏，眼眶已經紅了，“媽媽，別問了，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她隻知道，有一個麵容不清的婦人高高在上的看著她，然後就是錢，最後就是一年見不得人的養胎，直到生下那個孩子。
哐鐺——
慕冬至猛地回頭，裴煬就站在門口，扶著門看著她，腳下是不小心踢到的一個水瓶，熱乎乎的水灑了一地，白色的霧氣繚繞，就像慕冬至眼裏的模糊。
“裴煬……”
從凳子上站起來，慕冬至就那麽站在那裏，麵色淒苦，雙手不安的抓著褲子的兩側。
沈梅心也立刻站了起來，仿佛更加蒼老的臉看著裴煬。
眼角餘光督到母親的身影，不知道怎麽的，慕冬至慌亂的心竟然是有點平靜了下來，深呼吸了一口氣，她對沈梅心說道：“媽媽，你先進去，我有話跟裴煬說。”
既然已經發現了，那麽就說一個徹底。
似乎比起易珵的事情來，代孕這一件事還真有點小，慕冬至苦中作樂的想到。
孤兒院的設備是慕冬至從小看到大的，應該說看久了一個東西都會產生厭倦，但是慕冬至不會，楊晨以前就說過，她是個念舊的人。
脫漆的杠杆擺動著，慕冬至和裴煬一起坐在一排椅子上。
看著那杠杆，慕冬至突然說道：“裴煬，我喜歡你，從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我就喜歡你。”
裴煬的手動了一下，想要把慕冬至抱在懷裏，但是慕冬至卻是繼續說下去，“當年的我，就像是一隻生活在陰暗裏的老鼠一樣，你知道嗎？你很溫暖，溫暖到我想要靠近你，但是又不敢。”
“當年我小心的從你這裏汲取到陽光，從你這裏得到的陽光才讓我一直有勇氣存活下去。”
“你肯定不知道你對我的意義是什麽，裴煬……我一直喜歡你啊。”
“你是不是覺得惡心，被這麽一個人喜歡，還是那麽偷偷摸摸的惡心的喜歡。”聲音有些哽咽，就像是有一根刺卡在那裏一樣，慕冬至艱難的咽了咽喉嚨，才勉強壓下去那一股難受，“你是不是覺得我是一個為了錢，什麽都會做的女人，明明想要賺錢，也能用其他的方法，但是我卻選擇了賣身，你一定覺得我特別的惡心。”
女人，你是不是都那麽貝戔，為了錢，什麽都肯做。
是的，她就是一個貝戔女人。
慕冬至不知道自己接下來還說了什麽，幾乎是混亂的，她的思緒一直是顛倒的，等她終於停下來的時候，周圍隻是一片寂靜。
“裴煬，我……”
“慕冬至，你別說了！”一股極大的力量把自己抱住，緊接著是壓抑到極致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深沉得辨不出語氣的聲音從培養的嘴裏說出來，“冬至，你別說了，你不是那樣的人。”
“別作踐自己！”
裴煬緊緊從後麵的抱住慕冬至，腦袋擱在她的肩上，溫熱的呼吸打在她的臉側，“慕冬至，別作踐自己，你不是那樣的人。”
苦笑，怎麽是作踐呢，這明明就是真的，眼前漸漸迷蒙起來，眼底有些濕潤，慕冬至突然覺得她有點看不清遠處那擺動的杠杆了。
“你是不是很嫌棄我。”
應該是嫌棄的，任誰都會嫌棄她，因為，她自己都看不起這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