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鴛鴦譜（下）
客廳外頓時圍滿了準備打架的家丁，向來團結的桃源村很快在族長家大院外集結了數十名鄉勇，眼見雙方吵不出個結果就要大打出手，長輩們聞訊也都趕了過來。
程二舅手提著大砍刀第一個自後堂大步而出，他身後跟著族長夫人和程媽，梁隊則推著輪椅和程爸走在最後。
程爸本以為自己的計謀定然會把問題拋給夏家兄弟倆，他隻聽了幾句爭吵的內容就意識到局勢的發展方向與他之前設想的並不一致，程爸長歎一聲，頓時感到極其沮喪。
梁隊也很頭疼，關明雖然是一副暴脾氣，然而他並不是個多事的人，他們師徒倆本是來幫場子的，梁隊一時間沒弄清楚向來通情達理的小關怎麽就成了鬧事一方的主力成員呢？
程二舅一聲斷喝止住了這四個青年，他一時間也沒想好該怎樣解決問題，誰能想到這幾個家夥出門溜達一圈，回來之後竟然變得勢如水火。關明和姚偉實不足懼，僅憑著這兩人自然在桃源穀討不到好處去，然而這兩人一個是警察；另一個打眼一瞧就知道他家世顯赫，程二舅心想逞一時之勇收拾下他們容易；這樣一來卻會給桃源穀帶來很多後患，他掌中大刀在左右手間來回換了數次，一時間拿不定主意是否該把他們倆辦了。
程爸衝女兒招了招手將她喚至身邊低聲詢問了適才所發生的情況，當他得知是因為小可亂點鴛鴦譜而惹惱了姚、關二人，因而才攪亂了自己的打算之後他閉起眼來思考了一陣，程爸立即叫梁隊把輪椅推到客廳當中去，有他這身殘之人攔著這幾個年青人，他們總要照顧到他而暫時不會動手的。
當分開眾人之後程爸便對程二舅說：“二哥，我看這樣吧。這位關警官急著要帶雙雙走，她們定然有很重要的任務要執行；你小妹心係著村裏的孩子們自然也無心在此長住，他們各有要事就不要攔著了吧？有我陪著你還不夠嗎？咱們老哥倆多少年沒在一起長談了，這不就是個好機會嗎？待雙雙的任務完成了她自然會回來的，套用一句老話，凡事須得從長計議，別因為咱們老一輩兒沒談攏再讓孩子們把事情鬧大了。”
程二舅心想此時若不把這兩個刺頭弄走，當真惹出事端來他也扛不住，他年歲大了以後火氣小了很多，能不動用武力而和平解決的事情他也不願把村裏人拉下水讓大家夥兒當炮灰，他依當前形勢判斷，覺得唯有雙方都妥協一步，對方留下程爸；而他卻不立時逼婚才能暫時壓下這場大戰，其他的事隻能過後再行商量。
程二舅逼婚心裏並沒底氣，村裏人可以為了維護村子不受欺負而幫他拚命；他說的什麽因為程雙、小可私闖封狼山禁地而要殺他倆的話鬼才會當真去跟著他幹的。
這兩夥人各自的首腦即然在小可掀起的亂子逼迫之下各自痛快的做出了讓步，其他人當然也要很麻利的執行下去。程二舅當即遣散了家丁和鄉親們。
程爸留下為質，程媽則是最堅定著不肯走的人。但是程爸卻希望多走掉一個是一個，而且她是族長的親妹妹，她若留下來，雙方任哪一個受到傷害最刺痛的人都是她。
這對夫妻成婚二十多年以來很少分開，這一次程媽卻沒能拗得過丈夫。梁隊沒能把程爸一起帶走本就對他心存愧疚，而且他更不放心老戰友的安全，於是他便主動請纓要和程爸一同留在桃源穀，他向程媽單保，有他在程爸不會有任何閃失的。
程雙演戲就得演得真實、滴水不漏。梁隊說過程雙有任務在身，她自然要和關明走的；她暗下決心，回去之後要想出一個兩全齊美的辦法撈出父親出來，她說自己一、兩天之後任務完成了就會回來。她將一直背在身上的三八大蓋交給了梁隊，程雙的理由很像那麽回事，她說這支槍是私人物品，執行任務帶去不便，隻好暫時交由前任領導代為保管。
梁隊自然明白這支步槍是程雙留給他的防身利器，這是他保護程爸的撒手鐧。他輕拍了拍程雙的額頭一句話都沒說，不過有他在程雙說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這位老刑警是那種一諾千金的人，更有著為諾言而不惜一切的決絕。
送行時大表姐出於對姑姑一家的尊敬也出現了。她和小可見麵啪啪後兩人想起前夜發生的事都覺得很尷尬，小可看得出來大表姐仍然很生他的氣，這種憋屈並不是餓那條擾了她好事的狗兩天就能消退的。他主動和對方打了聲招呼：“夏潔，你也來啦？”
大表姐隻嗯了一聲，並沒多回複小可一個字。她在眾人麵前對小可非但極為冷淡；而且刻意顯露出對他頗為煩感的樣子來，以此向大家傳達她堅決反對和小可成婚的態度。
小可這一聲稱呼的變化卻引起了程雙的注意，“夏潔”和“大表姐”完全是兩種不同親昵程度的叫法。程雙前腳剛踏上車，她卻回過頭來勉強的衝小可笑道：“趕快多叫我表姐的名字幾次，等以後結了婚你隻能叫她老婆大人了！”
“你趕快上車吧，熊貓大人！”小可歪著嘴回道：“夜長夢多，你走不了的話以後二表哥就會改口叫你老婆大人的。”
程雙心思細膩，想法自然也就多些，她一時想不清楚小可套用“老婆大人”的格式稱呼她是惡趣味的玩笑還是存著更多的深意，她越思索越是糾結，坐在車中竟沉默下來，她情緒低落的另一重原因在於她就要和父親分開了，而程爸卻是以做客為名被夏家留為人質的。
姚偉啟動了保時捷之後立即招呼楊嬌和小可一並上車，他之前顯現出來的囂張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畢竟和他對敵的是桃源穀全村的壯丁，他自己固然不怕被板鍬拍死；然而他趴下了楊嬌卻會被對方扣押下來做那癆病鬼的老婆，他急切萬分的期盼著能趕快帶上楊嬌離開這鬼地方。
然而楊嬌卻並沒有上車的打算，她有意要留下來陪著閨蜜的父親。姚偉堅決不同意她留下來，他每一眼向大表哥掃去都見這家夥正盯著楊嬌直流口水，姚偉對大表哥的厭惡溢於言表，他很奇怪這瘦得皮包骨的大表哥哪兒來的這麽多口水流個沒完。
楊嬌對姚偉的關切之意很領情，她衝姚偉扮了個鬼臉說：“放心吧，我連備胎還沒選好，怎麽會輕易的把自己嫁了？我留下來是為了替雙雙照顧她爸爸，我和程叔認識好些年了，算得上是他的半個女兒，照顧他幾天盡點孝心總是應該的。”
姚偉被她氣得直翻白眼：“你是不放心我吳兄弟，擔心他成了夏家女婿吧？他轉眼就跟咱們走了，他們夏家找個毛來當姑爺啊？趕快上車，你倆磨噌什麽？”
小可看了看楊嬌，又瞧了程爸癱瘓的下肢幾眼，程爸那兩條腿上的肌肉因為常年無法行動而萎縮了很多，一眼看去他褲管裏就像塞了兩條棍子似的。他一時思索不定，反複思量著拋下程爸不顧是否對得住程雙，程雙是因為梁隊話說得太滿而不得不離開的，他若不留下來保護程爸，程雙又怎麽能定下心來全力投入到解救程爸的後續行動中呢？
隻不過他留下來卻仍然要麵對被逼婚的危險，程二舅並沒吐口說在程雙回來之前也不會逼著他和大表姐成婚。大表姐在長輩麵前雖極力反對；可是難保她不會和大表哥一樣動搖的。
正當小可難以決斷之時，程二舅卻冷笑道：“要走你就跟他們一塊兒走好了！我們夏家這點可笑的族規在國法麵前隻好讓步，有警察在誰還敢攔著你了？你撿回一條小命總比留在這桃源穀裏被逼婚好，是吧？什麽良心、道義和穀外麵的花花世界比起來又算個屁？”
小可最終衝姚偉搖了搖頭，說：“我暫時留下來，程雙回來之時你也記得要來捧我們婚禮的場啊！”他並不是被程二舅用激將法留下來的，小可隱隱覺得桃源穀即將麵臨一場災難，然而此地究竟會出什麽事他卻一點頭緒也找不到。
程雙輕歎了一聲，關明對她的反應很意外。今天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鼓起勇氣發飆，沒想到這次背水一戰竟然成功的救出了程雙，他得意的笑問她：“你歎什麽氣啊，能離開還不高興？你真想當夏家兒媳婦啊？”
程雙感性的一麵再度占據了她的思維，她原本就很豐富的想象力頓時高速運作起來，她心想：“小可是為了照顧我爸而留下來的？還是因為想要陪著嬌嬌？或者他真的是想娶我表姐？”後兩種答案中任哪一種都不是她能開心得起來的結果，這正是她歎息的原因。
楊嬌輕瞥了一眼同留下來的小可，她大咧咧的嘲笑小可說他留下來是因為想當夏家的女婿。這句話聽起來不過是一句玩笑；然而她的眼神卻出賣了她，楊嬌正是這樣認為的，她沒有程雙那樣敏感；卻要比程雙機靈得多。她以女人的眼光去看那大表姐，一眼就發現大表姐表現給眾人看的對小可的煩感完全是一種掩飾，她心說這小光頭和程家大表姐之間一定頗為曖－昧，所以他才巴巴的留下來不肯走。
小可反唇相譏道：“你現在走還來得及，姚布斯可還等著你呢，你留下來說不定是想做夏家大兒媳婦吧楊壯士？”
“你們兩個神經病，趕快上車吧！留在這破山溝裏作什麽？女婿和兒媳婦，這是多麽曖－昧可疑的一對組合？”姚偉氣道：“你研究生還想不想畢業了嬌嬌？還有你，常少那四百萬你什麽時候去收啊？”
楊嬌和小可各自笑了笑，都衝姚偉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