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與狼共舞(下)
“哼!這群狼未必會一直跟著我;唯獨你才不會和我分開走呢!”程雙一反常態略帶深意的說了一句:“它們是野狼,你就不一樣了,你是一隻小色狼!”
小可尷尬的一笑竟然沒接下話去。
大半夜吃得半饑半飽是最難忍的事情之一,這三條狼被牛肉幹勾出了饞蟲因而蹲在對麵嗚嗷的低聲叫個沒完,小可又好氣又好笑的對它們說著狼類並不懂的話:“牛肉幹沒有了!等我在山裏累死了你們吃我的肉吧,哥們還要休息了,你們退得遠些!”
這群狼像是懂得他的意思一樣退到了數米之外,它們與二人保持著難以在兩步之間撲過來的距離,小可和程雙因而有了足夠休息的空間並且能夠略微的放鬆些警惕。
有了明火的保護小可終於可以放心的留下程雙不管,“我去砍些樹枝為咱們的篝火續上些燃料。”說罷他提起大刀獨自在附近轉了轉,他挑選的木材是那種幹枯了大半的鬆枝,小可幹活的全過程中那三條狼都緊張兮兮的人立著盯著他,他奔向東狼頭就跟著向東、他走向西狼首又隨著他位置的變化轉而向西,小可有心試探著這群狼,他刻意遠離出火堆數十米去,然而這群狼卻並沒有攻擊他。
不一會兒小可腋下就夾著滿抱的樹枝回到程雙身旁,它用一根樹枝把火頭引到了這堆新架好的篝火上,他望著不斷爆出“劈啪”聲緩慢燃起的火苗說:“你看,這群狼的膽子其實小的很呢,我走出那麽遠去請它們吃我的肉它們都不敢上前,咱們有了這堆火更可以安心睡上一陣兒的,這些半幹的樹枝水分含量高,燃燒得很慢足夠支撐到天亮,趕快休息一會兒吧程熊貓,攢足了體力天亮以後咱們還要上路呢!”
兩人以對方的後背為依托靠在一起,後半夜上弦月早已沉了下去,漆黑的山林間隻剩下身邊燒得漸漸旺盛起來的火光可以照亮。程雙起初緊張的時不時偷眼去看那群狼,隻見它們聚在一處各個都現出了慵懶的疲態,她經過一夜的奔波早已疲累不堪,腦子裏胡思亂想了一陣她就在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元旦前後北方到了早晨五點多時天色隻不過蒙蒙亮而已,程雙打了一個機靈率先醒了過來,她睜開眼首先想到的是看一看那團柴火,它哪裏像小可說的那樣能夠一直燃燒到天大亮的?小可砍來的是鬆樹枝,這種木植熱值較低、密度小不經燒,其表皮外覆的一層鬆油更加快了它們的燃燒,此刻東方不過微微見白;而那團篝火早已冷卻得連煙都不再冒出了。
聯想到三米開外的那三隻食肉動物程雙猛的打了個哆嗦,她急忙轉頭向它們看了一眼,隻見這三條狼仍然趴在原處互相依偎在一起取暖。它們的聽覺遠比人類要靈敏得多,程雙隻不過抬起了頭它們就被她的聲音驚醒了,它們懶洋洋的睜開眼來瞧了瞧她,像是習慣了她的存在一般目光迷離的在她身上打了個轉又合上了眼皮。
程雙心裏說不出的激動,心知它們明明有機會卻並沒趁著“獵物”疲累不堪的打盹時貿然攻擊自己和小可,這群狼不是當真溫順膽小;就是從來沒有侵犯過像人類這樣大塊頭對手的經驗和習性。她叫醒了小可,兩人經過簡單的休整之後雖然都覺得全身酸痛,然而體力卻因此恢複了很多,臨睡前兩人已經疲勞到了低電警告的狀態;此時卻已恢複了大半的體能。
整頓好裝備再度踏上征程臨出發前,小可衝這三條狼打了個呼嘯算作向對方告別,畢竟這三條狼不趁人之危的狼給他們留下的印象滿滿的都是正能量。不管它們出於何種目的,它們已經深深的博得了兩人的一致好感。
在山中前行了半個上午,兩人一路向西很快翻過了兩座山頭,小可估計到了這封狼山的腹地以後,就算夏家族人已經鋪開來抓捕他倆也未必能夠輕易的追蹤到他們確切的位置。他們放緩了速度繼續前行,在抵達另一座山腳下時竟然在兩山之間的山穀中發現了一泓並未封凍的泉水。
這眼泉水深和寬都接近兩米,透過清澈見底的泉水一眼望去就能看到池底的一道裂縫,泉水大概就是從這縫隙之中湧出來的。這是一眼地下溫泉,桃源穀處於雞冠山市的南端,雞冠山屬於長白山脈完達山係的支脈,在活火山帶的支脈山係中發現一眼活泉並不足為奇。泉水的溫度比周遭的空氣要高得多,在距離水麵一米多高的位置直向上延伸出一人多高的距離都凝結著不斷散開的水氣,水氣蒸騰而出使得附近數十米範圍內的樹木枝杈上都結了一層冰花和樹掛,在這片區域的影響之下附近的兩座山都連帶著充滿了靈秀怡然的氣息。
程雙見到這座活泉就激動的挪不動步了,她在泉邊休息了片刻便想要一試水質,隻不過她並不清楚這泉水是否具有腐蝕性。小可見她遲疑便作死的在水中撈了幾把,水溫約有二十幾度伸手入內感覺極其舒暢,小可等了一小會兒並沒感到有任何的不適,於是兩人嘻嘻哈哈喇的各自掬起水平洗了把臉。
程雙洗去了臉上的塵土精神頭足了起來,她踟躇道:“咱們這樣糟踏這泉水,它若是能直接飲用的話豈不可惜了?如果這眼泉水可以當作飲用水的話咱們就算在這片山裏耗上幾天也不會渴死,餓了大不了自己去挖些植物根莖來吃,我是不是應該在附近搭上一個窩棚呢?”說罷她伸了個懶腰,安穩自然得就像是回到了自然閨閣中一般。
“我當你看到這泉水如此來勁兒是打算就地洗個澡請我看戲呢!”小可望著她白裏透紅、嬌豔無儔的麵龐無趣的回道:“你完全可以從此以後與狼為伴生活在這座山裏,哥們我就不陪你了,估計最遲到了明天上午我就能在對麵村子裏大吃一頓再美美的睡上一覺。”
“誰要在這兒洗澡了?”程雙急道:“我是在想那些狼不可能不喝水的呀?”
小可笑了笑說:“你管的還真寬!真舍不得那幾隻狼的話,等出了山以後你不妨每天都帶上些肉幹、礦泉水來喂它們好了,以後你八成會當上養狼專業戶成為民營企業家中的非典型性表率呢。”
“什麽非典型性企業家?我隻聽說過非典型性肺炎。”程雙說。
小可壞笑道:“不是我說你啊程熊貓,你別知道什麽都往外抖,“非典”這個詞匯很容易暴露你的年齡段。”
“難道我還會怕暴露年齡嗎?我本來就比你大……”
“噓!”小可正閑談間突然作了個禁聲的動作,隻因為他聽到了對麵樹叢中枝杈晃動的聲音,這聲音並非風吹的;而是有什麽活物在移動中刮擦所致。程雙見狀立即收住後麵的話放輕呼吸,她向小可指了指身邊的大刀,小可並沒提刀卻在全神貫注的盯著對麵,一分鍾以後小可率先看到了稀疏的樹林間出現了三隻灰色的身影,他這才鬆了一口氣說:“哈哈!程熊貓,咱們的小朋友們也來了。”
程雙經小可指點方向之後也看到了它們,她笑道:“這群狼應該是覓過食吃飽了早飯之後趕來喝水的,隻可惜它們今天要喝咱們的洗臉水嘍。”
“你以為狼的飲食習慣很準時?”小可不以為然的搖頭歎道:“野生動物哪能像咱們一樣有準點兒?像狼這樣的食肉動物能保證十次出擊五次不撲空已經算是高命中率了,它們經常要餓上好幾天才有東西吃,如果逮到了大型獵物的話它們又會吃下超大量的食物去,個個肚子提溜圓,真是“三天不開張,開張吃三天。”啊,不過我估計以這群狼的生存狀況它們定然整個上午都一無所獲,到這泉邊是來混個水飽的。”
那三條處於上風向的狼到了泉邊才發現小可和程雙正在此處,它們戰戰兢兢的原地打了個轉,似乎既想躲開這兩個難纏的對手又想要喝水,為了使狼群不再處於這種緊張狀態,小可幹脆席地坐了下來,他拉了拉程雙的衣袖將她也拉到自己身旁坐下。
狼群經過短時間的迷茫期之後真的放鬆了下來,它們像是經過了一番短暫的合計,之後一同轉了回來靠近泉邊喝起水來,它們慢慢的習慣了這兩人的存在,兩人與狼群彼此之間默契的形成了一種並不算威脅的威脅。
它們如同小可猜測的一樣在泉眼對麵十足喝了不少水,果不其然,狼群整個上午都沒捕獵到任何食物,程雙猜想或許它們在吃上那隻斷臂和牛肉幹之前已經在饑餓線上掙紮了數天,昨晚那兩餐並不足以溫飽的食物恰好為它們續上了能量,如同及時雨一般救下了它們的命。
兩人抱膝坐在泉眼邊看著池水對麵的三條狼,隻覺得如此近距離的與野生動物為伴遠比在城市間和人們勾心鬥角要輕鬆許多。
“想什麽呢,熊貓兒?”小可率先打破了寂靜,他說話的時候那三隻狼的耳朵各自動了一動,它們發現對麵這兩個奇怪的家夥並無異動,這才放鬆警惕在泉水邊躺下來取暖。
程雙回答說:“我在想,我們在現代世界裏還能夠體會到古詩詞中提到的山水田園間的生活嗎?”
“你別聽古人吹牛了,真要是那麽容易和現實斷絕開的話他們還用得著大肆吹噓那種隱居的生活方式嗎?”小可笑道:“而且我沒見過哪一則故事裏說到的隱居生活像你向往的這樣每天泡溫泉和養狼為寵的,你這是上古未開化時的生活方式吧?”
程雙答道:“未開化時期的生活方式不是挺好的嗎?上古時期以血緣為單位的氏族群落那樣“小國寡民,雞犬相聞卻老死不相往來”的日子不好嗎?人一多起來抱成團以後集體的力量大了就想著要改變世界,等到人類占據了食物鏈頂端有了支配世界的能力之後又開始為既得利益的分配而起爭端,甚至為了獨霸所有資源而打打殺殺。要我說啊現代反到不如上古時期人們的生存狀態極度緊張時好呢,那時候的人類隻不過是生物鏈中一個平凡的物種而已,如果人們總能把“我是一個動物”當作做人前題的話,可能人們麵對其它生物的時候就不會再這樣生殺予奪的全不當回事了吧?”
小可歎道:“你說的沒錯,越是高等的動物其群體智慧和數量加成也就越高,然而出問題的根源就是人類太熱衷於抱成團,掌握的資源多了以後人類的劣根性就顯現了出來,人們總是被付出能否得到等值回報、所獲得的是否值得付出這樣的事困擾。
你看這些跟人類比起來傻不拉嘰的野狼,它們的群體反而要牢靠得多,為了族群利益多出些力氣又能怎樣?那條爬上大石頭作前哨的狼不就是在為了集體利益冒險嗎?而它陷入危機之中以後它的同伴又都對它不離不棄。我並不懂狼的習性,看不出這三條狼裏哪個才是首領,然而關鍵時刻肯為了大夥兒去玩命才真正有老大的風範。這一點你二舅舅就做的很稱職。我不是罵他,隻不過舉個例子而已。
當狼王就像做公務員一樣,你是管事的所以平時得到的好處更多這無可厚非,可是到了要命的時候你再不站出來的話豈不是太有損公平了?便宜全被你占著;有了危險時供養你的納稅人卻要上前去頂缸?憑什麽啥好事兒都是你的呢?”
小可見程雙點頭讚同了自己的觀點,他打眼一瞧,對麵那群狼同樣也在搖頭晃腦的盯著自己,他昂起頭逗了逗群狼,之後繼續說:“高度集中化的文明不如小國寡民的群落;就算抱成團的小眾群落有時候也並不如單個人的能力強。自私本就是生命的天性,別說咱們人類這種高端動物,就算是組成生命最基本的基因不是也為了傳承自己的特質而自私的耍著小花樣嗎?
就拿狼來說吧,它們以群居的生活方式,采用圍捕獵物的獵食方法會更高效些,但是群體式的生活好混進去卻很難完美的融合,三個和尚沒水喝的合作問題不就是個最好的例子嗎?其實對孤身旅客真正具有威脅的反倒是那種習慣單獨行動的狼,那才真叫一個死纏爛打,絕不容你和它套近乎,在那種獨狼眼裏你要麽是食物;要麽就是天敵。它才懶得和你共同在溫泉邊取暖呢。”
正說話間那三條狼卻再度爬了起來,這哥仨抖落掉毛皮之上的塵土便先後奔西北方向而去。它們需要覓食,野生動物哪裏會有小可和程雙這樣愜意的生活?這兩人隻不過自己作了大死才被迫逃亡山中而已,他們有著充足的所需、有著強健的體魄、更有著人類發展至今積累下來的無數經驗智慧和知識,隻要堅持到對麵的村落,他們回到城市裏還是能夠像從前一樣繼續逍遙;狼群卻不同了:它們還要為下一餐而掙紮,它們生命中的每一刻,既使躺在溫暖的泉水邊曬著和煦的太陽它們仍然無法平靜,它們每次睜開眼來都要為新的一天而奮鬥,絲毫懈怠不得。
和狼群比起來小可和程雙是如此的幸運,他們的運氣所在並非因為他們脫胎到了地球上最高端的動物身上;隻因他們有幸生活在現代社會,如果把他們的身份換成程雙口中的史前人類,恐怕他們的境遇和這群狼並不會有任何兩樣:他們同樣會為了下一頓飯而奔波;還要為防備天敵而提心吊膽,哪裏會有心情享受所謂的山水田園風光?
人就是這樣,享受著現在卻總是以為逝去的光陰才是最美好的。他們占盡了現代人類擁有的技術和知識優勢因而輕鬆的解決掉了大部分的難題;卻都在向往著原始社會的上古文明,人們形容某種喜好時慣用的“向往”二字原意就是在講述著人性中的某種共同的特質:自古以來人們走在前進的道路上卻總是在回首過往而唏噓不已,向過往致敬卻在發展的路途上越跑越快而絕不回頭。思想和腳步總是這樣的悖逆,或許這就是穿越劇會大火特火的根源之一吧——帶著現代思想回到過去,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嘲笑巨人比自己矮一頭!
程雙一直很有勁頭的盯著狼群,見它們要離開了她便站起身來說:“反正族人們未必會追進山裏來,咱們左右無事就跟著它們去瞧瞧吧,它們雖然食不裹腹、又饑又寒,隻不過我挺羨慕它們的,這才是真正和大自然零距離接觸的生活。”
小可隻覺得狼群隨時可能凍餓而死的生存狀況並沒什麽好羨慕的;而跟著它們窺視在旁反而會破壞了它們既有的平靜。隻不過程雙對這群狼由衷的喜愛,她很少開口做出什麽決定,她既有心如此,小可也就決定幹脆順著她的心意一回,說不定這種難以理解的生活方式正是這個文藝範的姑娘想要的快樂!
他答應同程雙一同前去追蹤這群狼還懷著另一重想法:他要親眼見到這群狼獵食時的攻擊力以確定它們和那輛越野車被損壞是否有關,因為它們的體型和習慣與那輛車被破壞的程度太過矛盾,小可不止一次的設想著它們的嘴巴張到最大時是否有能力銜得住成年男人的肩膀,而且就算它們做到了把那傷者的肩頭死死咬緊,難道這種小狼就能夠卸下那隻胳膊了?張到了一百多度角的嘴巴閉合時能夠達到最大的咬合力嗎?
兩人匆匆收拾了行裝在狼群開拔之後立即追蹤對方而去,小可陪同程雙一路小跑著前行,他頓時想起了一部老電影中的部分劇情,與狼為伴,在林間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