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首付
長途汽車站的大門之外就是省城這座熟悉而陌生的城市。說熟悉是因為小可曾數度來過這座北方重鎮。或是因為治病、或是因公出差；說陌生是由於他這一次來省城的目的與以往都不相同，這裏將是他人生中的一個新起點。
近些年流行起一類叫作“某漂”的詞來，去首都發展的叫”帝漂”；去經濟中心發展的叫“魔漂”；小可自冠了一個叫作“省漂”的名號，雖然既不文雅又不響亮，但”省漂”卻是很多並不熟知這座城市的外地小青年一直向往的生活。
在來省城的路上，小可已經在網上眾多招聘燈光音響師的歌廳中選出了一個看似靠譜的。他原本打算不再接觸娛樂行業的，但是又必須向現實妥協先從自己在行的工作起步，再嚐試著轉行從事自己更擅長也更向往的新職業。這不算騎驢找馬，畢竟以前來遊玩時他看到的隻是這座城市風光唬人的一麵，初來乍到的新人必須有一個跳板才能全方位的了解這座城市並努力融入其中。
那麽問題來了：不管小可在界湖城的音響師行業中有多大的名氣，到了省城他都得從默默無聞的小人物開始重新起步。這就像那些進軍好萊屋、百老會的外國藝人，就算你在本國是紅得發紫的大腕，到了這裏也未必會有人買你的賬——新手，總要學會夾著尾巴做人。
在車站短暫休息了一會兒之後，小可背起行囊便直奔地鐵站口，按照搜索到的地鐵線路奔那個叫作女神歌廳的場所而去。
在小可抵達之前已經有一個同樣在網上看到了招聘信息的人先行推開了女神歌廳的大門。估且把這個群眾演員叫作盒飯甲也無妨。
盒飯甲進門之後第一眼就看到了門口的麻將桌旁正坐著一個喝茶的黑胖子。那人乍一聽見門響便猛的抬起頭來，他那眼神犀利得像要殺人似的掃視著盒飯甲。盒飯甲登時就心虛了，他結結巴巴的問對方經理在不在。那黑胖子回手一指樓上便低下頭去不再理會盒飯甲。
他將手上那杯冒著熱氣的茶放在口邊慢慢的抿著。盒飯甲臨上樓時還有些奇怪：以這樣的速度一天下來能喝上三杯茶就不錯了，這黑胖子的生活習慣與每天八杯水的健康理念相差甚遠，難怪他會長成野獸一般的凶像呢！
盒飯甲在二樓包間見到了人事經理。這經理二十出頭的年紀，個頭不高，而且瘦得像隻猴子。但是盒飯甲絲毫不敢輕視他，畢竟人家年紀輕輕就當上了這麽一家高檔歌廳的經理。於是他極盡客套的和對方寒喧了一番。
那經理並不怎麽拿架子，他在很隨和的與盒飯甲聊了幾句之後突然問：“聽口音你是本省人吧，你打哪兒來的？”
盒飯甲回答說是鶴城人。
經理頓時熱情了起來，說：“難怪聽著口音這麽親呢，我也是鶴城人啊！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兄弟，以後我一定會多多照顧你的。誰讓咱們都是喝著一條河裏的水長大的呢？這眼看著快要入冬了你還出來找工作，老鄉啊，你一定是遇上什麽不順利的事了，是吧？”
盒飯甲被同鄉這麽古道熱腸的一句話問到了心坎裏，他的眼圈頓時就紅了，就像漂泊的小船瞬間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灣一樣。他掏出了十二分的真誠對經理說：“經理，你肯留下我了是嗎？我以前就是幹夜場的，什麽都會點兒，你安排我做什麽我都沒二話。”
“你以前會什麽並不重要。我們公司隻需要招幾名內保，別的要求都不高，隻要能扛能打能平事就行。兄弟，你有這兩下子嗎？”
“放心吧哥，我指定不會給你丟人！”盒飯甲親切的稱這個小著自己幾歲的經理為“哥”，算是拜了他的碼頭。
“好樣的，咱鶴城出來的沒一個是孬種！”經理在誇讚了盒飯甲之後突然臉色一變，轉眼間竟成了一個憂鬱小生，他歎了一口長氣，說：“既然咱倆是老鄉，以後又是同事了，我就得給你透個話：這歌廳裏有那麽幾個高管權力很大需要我去打典，他們多說你幾句好話老板才能不給你這新人小鞋穿。不怕你笑話，兄弟我一個人可罩不住你，這歌廳裏藏龍臥虎的高人多著呢，我總得上下打點一下不是？這是大城市的規矩，你不先上點態度，人家怎麽會知道你是個精明乖覺的可用之人呢？”
盒飯甲哪聽說過一分沒賺到還得先掏錢的事情？他馬上警惕的稱自己身上沒錢，還說“有錢我還用出來打工嗎？”
“得了吧！你要是一分都沒有還敢空著手來闖這大都市？”經理說：“看在老鄉的份上我跟你交個實底：你若是沒拿出點見麵禮當敲門磚，就算去別家歌廳也一樣會被拒絕的，不信的話你就去碰碰運氣好了！”
盒飯甲雙手互搓了幾下，心想：“我人都來了豈能輕易就走？在這場子裏能有這麽個為人不錯又有著熟絡人脈的老鄉照顧著總不會讓我吃虧吧？另去別的歌廳應聘說不定還會有更多的困難在等著我。”於是他試探的問經理該拿出多少錢來疏通關係。
“這麽跟你說吧，你就當是把第一個月的工錢拿出來請大夥喝酒了。這在業內有個很響亮的叫法——首付。”
“那好吧！”盒飯甲隻得狠下心來付出首月的薪水，大不了先艱苦兩個月唄！
他正算計著帶來的那點錢要怎麽花才能熬過這兩個月，經理卻伸出了手來，說：“愣著幹什麽，拿錢啊！”
“什麽拿錢？”盒飯甲沒明白經理在向他要什麽錢。
經理恨鐵不成鋼的急道：“你不給我錢我拿什麽去上下打點？以後你要是想在大城市混出點名堂就得學機靈點，別跟木頭似的該給別人的好處還要人家伸手來向你要。”
盒飯甲嚇得差點沒跳起來，他問經理：“這錢難道不是等到一個月以後我有了薪水才扣除的？怎麽還沒和那些高管認識呢就要先把這錢送過去？”
“首付你懂不懂？你得先付款，之後才會有賺頭。這叫舍小錢、賺大錢，以後你自然會明白的。”經理說。
盒飯甲敢獨闖省城終究不會是個傻子，他還懂得討價還價。於是他問：“經理，我身上沒有多少現金，我先拿出半個月的工錢出來行不行？”
“那可不行！沒現金你總有銀行卡吧？”經理沒等盒飯甲回答身上有沒有卡、卡裏有沒有錢的問題，就叫過一個十六七歲的服務生來，命他引帶著盒飯甲去附近的提款機取錢回來。盒飯甲正自權衡著是否該取出錢來交給經理，那經理卻已經從他的遲疑中確信了他並不是個窮光蛋，卡裏的存款定然足夠拿出這筆錢。
那服務生在授命之後卻顯得很為難，他用苦逼的眼神向經理傳遞了一個消息：“經理啊，他人比我壯得多，如果他出門之後又改了主意想要走人我怎麽攔得住他？過會兒我沒能帶回人來你可別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