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宋嬌豔黑燈下火地蜷曲在單人床上,身體靠在床頭,兩手拉著不算太厚的棉被,將被頭拉到自己的脖子下邊,手腳還沒有緩過熱來。()從下公共汽車進家門,用“熱得快”燒了一杯泡方便麵的熱水,她也最多燒一杯,用來洗臉洗腳。她必須控製自己的開支,除了可丁可卯地挨過每月的三十天,她還要將不多的資金寄回老家,給她的父母,給她的兄弟,他們還在黃土地裏熬,熬著那沒有邊際的日子。()

她抬頭看著從半截子窗戶外邊透進來的月光,冷冷的、昏暗的、帶著寒氣的,不敢想怎麽熬過這即將到來的漫漫嚴冬,沒有火熱的爐子,沒有輕軟的鴨絨被,沒有溫馨的燈光,沒有溫柔的撫摸。

月光從她腦袋的後邊照到地上,硬得像堅冰一樣的水泥地上,留下一條雪白雪白的影子,影子上邊是她脫下來的皮鞋,黑色的豬皮鞋。()這是她在農貿市場上挑的,就跟那個挎包一樣,為了不被醫院的同事看不起,這些東西也要“武裝”起來,最起碼讓人知道你不是一個土裏土氣的鄉下人。

她抬手摸了摸搭在被頭上的那一縷長長的黑,眼前朦朧地出現醫院同事們那手袋裏經常放著的那些名牌洗水、洗液,那些病人們擺在病房窗台上的化妝品,那些公共汽車站牌上的廣告。這些似乎不屬於她自己。

她掀起被頭,低頭看著自己上班的襯衣,睡覺的睡衣,不舍得扔掉的舊上衣,那鈕扣的下邊是自己感覺心動而不安的胸脯,一條深深的**告訴她,她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大姑娘,一個應該嫁人的新娘子,一個應該屈從於男人狂野**的女人,一個急需釋放自己的女人。()她曾經放棄過,隨便嫁一個工人,兩人擠在沒有暖氣的小房間,懷裏抱著哇哇大哭的嬰兒,耳朵裏聽著丈夫滿口的埋怨。她也曾經企圖過,嫁一個大款,整天車接車送,高樓別墅,山珍海味,招搖過市,被人羨慕。

她兩手扣上敞開的衣扣,抓起枕頭旁邊的小圓鏡,借著窗戶外邊射進來的月光,仔細地端詳自己的臉龐。

額頭下邊是一雙細細的眉毛,像北方的柳樹葉子。眉毛的下邊是一雙明鏡般的眼睛,像北方杏樹上邊結滿的果實。眼睛下邊是白玉般的鼻子,小巧、蔥白、圓潤,像觀世音菩薩那手裏羽扇揮過之後從天而降得玉山。鼻子的下邊是微微翹起的小嘴,唇邊薄薄的,暗藏著挑逗。嘴巴的下邊是下巴,圓而滑,沒有一絲的不對稱,也沒有一點下料的瑕疵。這老天爺也真夠斜乎的,農村也能生出這如花似錦一樣的美人坯子,這讓城裏人多凹心。

她放下手裏的小鏡子,抬手摸著自己的臉,臉頰上有兩個小小的酒窩,現在女人臉上有酒窩的已經不太多了,可能是人類進化造成的,男人和女人的區別漸漸地在消失,消失得讓人感覺可怕。

她不甘心,憑著老天爺給她的這具肉身,她不應該過現在這種沒有希望的生活,她應該......

一陣狂風卷起窗戶外麵的塵土,大大小小的沙粒撲在半地下的玻璃窗上,給人一種世界末日的感覺。宋嬌豔趕緊收下身子,將靠在床頭上的身子藏在不太厚、已經有些暖氣的棉被裏,兩手抓住棉被的被頭,兩眼驚恐地望著伸手就能夠得到的天花板。天花板上映照著寒風卷起的落葉,落葉像一個一個的魔影,乎大乎小,乎明乎暗,攪成一團,混成一圈......< 無彈窗閱讀>(虹騰中文網http://www.hot000.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