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雲定初帶著清蓮在主管軍器監王大人的陪同下,步進了軍器監的大門檻。
有三間屋子是連著的,屋子平方麵積大約有二百來平米,屋子裏的溫度很高,四處熱空氣流竄,像一個蒸籠,好幾個光著膊子的鑄器師傅,右手裏的鐵錘一下又一下重重地落在了左手所執按壓在鐵凳上的薄薄刀片上,刀片口子被捶平,磨得發亮,再將薄薄的刀放到鮮紅的炭火中去。
等待一段時間,再將刀片拿出,燒紅的刀片火辣辣,紅豔豔,將她的眼睛都印得發亮。鑄器師傅們聽聞談話聲,不約而同回首,見是啞子王妃來了,麵色皆帶喜色,雖說他們地這名蘇後送過來的女子不甚了解,但,她來北襄所有驚天動天的事跡,他們早就聽說了。
“王妃娘娘,這是張魯,他是咱們北襄最好的鑄器師傅。”
王大人將手上的鐵捶交於身側的徒弟,雙手抱拳,粗獷的聲音喊出,“在張魯見過王妃娘娘。”
雲定初看著眼前這個粗壯高大的男子,的確,他有著的北方人特有的豪邁與體格,肥肥的胳膊,胖嘟嘟的臉蛋,她估計他的體重應該是在160斤上下浮動,是個彪悍粗獷的漢子。
她不能講話,隻能對他微微一笑表示回應。
“王妃娘娘隻不過是一時好奇過來瞧瞧,大家夥兒別拘束,該做什麽便做什麽。”
清蓮代主子向大家說明來意,別讓所有鑄器師傅被她們所擾。
聽了清蓮的話,鑄器師傅們點了點頭,各自又開始忙開。
雲定初參觀完整個鑄器過程,走至屋子裏最裏邊,從案板隨拿了一柄刀刃,瞧了一眼,清秀的眉頭輕鎖,刀片圓潤,不夠長,刀刃邊緣發出的光不夠澄亮,說明刀刃不夠鋒利,再拿了兩把寶劍,察看,發現都是同樣的問題。
回頭,她向陪同在側的王大人比了一下手勢,清蓮趕緊代她詢問,“王大人,你們用的什麽鐵製造兵器?”
“回稟王妃娘娘,就是一般的鐵。”
一般的鐵?簡直難以置信,一般的鐵鑄造出來的兵器都不會太鋒利,這樣生產出來的兵器,如何能保北襄十幾萬人口平安?
雲定初轉身向丫頭囑咐了兩句,清蓮代主子出口,“王妃娘娘說,就算是一般的鐵,這硬度明顯不夠。”
“這……”微微遲疑著,王大人又道,“王妃娘娘,咱們北襄國國小勢微,比不得卞梁,也沒有你們卞梁那種上好的鐵,所以,隻能用這種平凡普通的鐵鑄造兵器,再說了,竇後娘娘都說了,她雖然在管理北襄,但,卞梁都城裏的蘇後娘娘終究是她的姐姐,咱北襄王爺也是當今聖上是同胞兄弟,如若真有外敵侵入,蘇後與聖上怎麽都不可能眼瞅著北襄不管,故而,在這方麵咱們是不用擔憂的。”
明白了,原來還是防著她啊,把她當奸細看,也是,這軍器監是各國最致命所在,鑄造出的兵器那可以是防禦外敵侵入的,在這些北襄臣子眼中,她不過仍然是蘇後派過來的奸細,怎麽可能讓她知曉如此國家密事?
她也沒向任何人表明心跡,說她願意與癱子,與北襄國站在同一條戰線上,一起對付蘇後,對付天元皇朝,在眾北襄人眼裏,她雲定初就是蘇後派過來的人,人家也不知道她是遭人暗算,被家族遺棄的女子,人家堤防她太正常不過。
再說,她也不可能向人家表明心跡,眼下,她打算不偏向於任何一方勢力,走一步看一步。
知道自己多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
雲定初隻得轉移了話題,“能否生產出一批新農具?”
當清蓮代主子問出時,王大人幾乎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啞妃要幹啥啊?生產農具要幹什麽?
“王妃娘娘,不好意思,北襄國雖然國小人少,所謂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正是如此,軍器監隻管鑄造兵器,對於農具鑄造,臣管不了的,你恐怕走錯地方了。”
“王大人,你看清楚了,這可是北襄王最寵愛的王妃,這樣的身份,你都不願意通融麽?”
清蓮將主子想說的話傾吐而出。
“不是微臣不肯通融,而是,軍器監隻負責鑄造兵刃,鑄造農具沒有這樣的先例啊,再則,如若真要鑄造農具,也必須得有太後或者襄王手諭才行啊。”
王大人給她指了一條明路,他雖然不清楚這啞子王妃要做鬼靈精怪的事兒,但也不願意與她再糾纏下去,萬一出半點差池,可是要掉腦袋的。
如果是一般的人,王大人可能還會多閑磕兩句,這王妃身份如此尷尬,連北襄王竇後都動不得,他如何敢惹?
她不過是想讓軍器監生產出稍好一點的農具而已,還這麽麻煩,必須要那兩母子的手諭。
竇氏那兒她是不敢想了,不過,癱子那兒,她到是可以一試。
當她騎著馬與清蓮回到北襄王府時,張衛正在差人到處尋她。
“雲王妃,你終於回來了。”張衛燦笑著急忙將主仆倆迎進了王府門。
“張衛,莫不是王爺又耍小孩脾氣了。”
在清蓮看來,今天中午,東陵鳳真因腰椎疼痛,怒斥一幹替他按摩的太監,就是想把她家小姐召回來,那癱子病王雖然向來都是性情乖戾,情緒喜怒無常,他身邊的太監宮女嬤嬤,個個都侍候得小小冀冀,深怕一個不小心失誤,便會惹怒了病王。
隻是,那樣一個高冷如一座冰雕王爺,卻感覺正在一點一滴被她家小姐融化著。
最終,估計會融成一灘水吧。
嫌太監們指法不好,粗笨手腳,就是在找借口尋她家小姐回來,雖說,清蓮也並不知道,為何暈過去一天一夜後,小姐回過來,腦子變靈光不說,還擁有一手精湛的醫術,方正,現在,別人沒辦法欺負她們就成,她才不管小姐為何變了樣子。
即然小姐會醫道,自然能清楚人身上的穴位,不用說,按摩的指法定然是比那些太監好,這是連傻子都知道的事情。
所以,清蓮覺得病王就像小孩子一樣鬧脾氣,不過就是想把她家小姐找回來陪他嘛。
張衛衝著她做了一個鬼臉,應,“看得起你家小姐才鬧脾氣,不過,這次沒有。”
雲定初還未邁進院子,犬犬不知從哪兒鑽了出來,嘴裏刁了一個紅蕃薯,是煮熟的,香噴噴的紅薯味彌漫在空氣裏,讓人特別能分泌唾液。
“犬犬。”她向白狗打了一個響指,狗兒即時跑來蹲在她腳邊,替狗梳理了一下額角的絨絨毛發,在它臉頰上輕輕拍了一下,指了指它嘴裏的紫紅蕃薯,犬犬蹭起身就跑出了院子,雲定初正欲想邁腿追出去,卻被張衛攔住,“雲王妃,璃公主醒了,到處在找您。”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小醜兒與她感情甚好,完全當她是親的娘親,而這個點,應當是小醜兒午睡後醒了,平時,小醜兒醒來就要讓她抱一會兒,也許是孩子從小沒娘親,又是在極不安全的環境中長大,所以,並沒有安全感,許多時候,她抱著孩子睡覺,孩子在睡夢中都會喊著娘親,醜兒會乖乖的。
而且,還經常做惡夢,醒來便緊緊地抱著她,不肯鬆手。
急步邁進了西廂院院門,剛步入婚房,便看到了小醜兒被一個太監抱著,正不停地擦著眼角滾落的淚珠兒,一張撲克臉的北襄王坐在輪椅上,手裏仍然握著一本書卷。
“娘親。”小醜兒揉著雙眼,聽聞腳步聲,仰起頭,見到了她,伸出雙臂哭嚷著要她抱抱。
她從太監手裏接過小醜兒,便聽到耳側有一記冷妄的聲音傳來,“連小醜兒都不管了,上哪兒瘋去了?”
我倒,麻痹的,她能上哪兒瘋?她是為了他北襄國似錦前程在奔婆,沒有一句安慰表揚的話,還被他這樣斥責。
知道他脾氣壞,雲定初不想理他,充耳未聞。
撫慰著懷中的小醜兒,見娘親回來了,小醜兒有了安全感,躺在娘親懷中又睡過去了。
清蓮將孩子抱了出去挨她睡了。
摒退了左右,雲定初走上前,從癱子手中奪過那卷早已被他翻破的舊書,合上兩截書頁,封麵上赫然又是《孫子兵法》幾字躍入眼簾,一直看同一本書,敢情這貨看不厭啊?
她用唇語給他說了心中的想法。
沉思半晌,修長的指節托著自己堅毅的下頜骨,一雙波光鱗鱗的幽深黑眸不斷在她臉上掃來掃去。
“你讓軍器監生產農具做什麽?”
這女人當務之急不是應該去尋找糧食嗎?不但去軍器監,還奇怪地要讓軍器監生產農具?
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你不覺得現在北襄主要問題,是要解決自力更生麽?
自力更生,方能豐衣足食,咱們北襄國有國土萬頃,雖地段不是很好,但,如果所有老百勤巴苦作,比如玉石村,想辦法把那些石頭鏟除,再栽種農作物,來年,一定會大豐收的。
她沒辦法一直與他用唇語交流,拿了毛筆寫下了這幾行字。
東陵鳳真閱讀了雪白紙箋上的內容,嘴角露出一抹輕蔑之笑,“你覺得依咱北襄國如今這氣候,這環境,能讓百姓做出何種農作物?”
雖否絕了她提出的建議,不過,在她寫的字裏行間,東陵鳳真的視線瞥到了那個,“咱”,心裏緩緩地流淌著一股涓涓的暖意。
在她心裏,終還是偏向他北襄國一點點,至少,這是她在不知不覺中流露出來的心意。
“你不要管這麽多,相信我,我一定能讓北襄十幾萬人口擺脫無糧困境,如果想要豐衣足食,一定要自力更生,不能再用北襄的絲綢布匹去換。”
“你怎麽知道的?”
東陵鳳真的眼眸底有重重精光閃過,他還真是太小瞧了她,她們成親不滿一個月,她到是把北襄王府的底摸了一個遍。
“你別管我是如何知道的,總之,我就是知道,北襄所有的糧食全都是你母親帶人織絲綢去給荑國換的。”
“北襄天處高原地帶,年年冰天雪地,極冷與極寒的之地,是不適合任何農作物生長。”
當年,他母親之所以選擇這兒,覺得越是艱難困苦之地,越能消除父皇當年的雷霆大怒。
隻是,來了後,這其中經曆了艱難曲折,恐怕隻有他們母子倆最為清楚。
“我有辦法。”此時的雲定初腦子裏的確有了辦法,她想到了現代的大棚蔬菜,就算是再冷的天,在溫室裏,任何植物都能正常生長,開花,結果,所以,她發誓要帶領北襄老百姓走出無糧困境。
她怎麽會知道北襄是靠絲綢去與荑國人交換糧食這件事的呢?
就在今晨,她被太後訓了一通,被癱了召回來,為癱子按摩後待他睡去後,她便聽到外麵張衛與清蓮的閑聊,她們閑聊間,無意間就聊到了獨孤氏,清蓮就問為什麽剛來時沒瞧見獨孤衛,張衛便說她帶著布匹去與荑國人交涉了,想用布匹換得一些駿馬,提到駿馬二字,張衛自知失言,覺得不應當與清蓮丫頭講那麽多,及時就住了嘴。
然後,雲定初帶著清蓮去街市轉了一圈,才打聽到由於竇氏織得一手好布錦,再加上她年輕時不僅學過鑲繡,刺繡活兒在天元皇朝堪稱一絕,她培養了許多的女徒弟,再由這些女徒弟出師後,自個兒招收學徒當了老板,織出來的華麗布綿緞皆由北襄稍富足的人買了去,這些人拿去荑國,巴蜀,南郡等地變換糧食,這些糧商再出售大米,這樣一來,即便是北襄自己沒辦法生產出農作物,仍然能得以生存下來,說白了,靠的就是竇氏那一手刺繡絕活以及她織布手法。
見她的神情如此堅定,東陵鳳真終還是點頭應允,從腰間摘下那塊唯一的碧綠色璞玉。
“你將此物交給王堅便成。”
多謝,雲定初高興極了,從他手上拿過璞玉,轉身就要離開,沒想癱王卻拉住了她的衣袖。
“等等。”
清秀的眉毛一挑,詢問何事?
“本王餓了,那些個嬤嬤廚娘的手藝實在是太差了……那些粗俗的菜食,本王咽不下……”
她衝著他比了一個‘’的手勢,然後,撩著裙擺便疾步走向了廚房。
定初在現代學過烹飪的,在現代家中的廚房裏帶擺了十幾本的菜譜,任何菜食都難不到她。
她去廚房看一下食材,挑了一個最小的冬瓜,獨肉排骨一斤,清洗幹淨,將鮮水燒開,再將排骨倒進鍋裏,排骨在沸水中焯一下,去掉血水,撈起備用,鍋中加水,放下清蓮切好的薑塊,蔥段,適量花椒煮沸後再將排骨放入繼續煮開,然後,改小火燉一個半小時左右,再放入冬瓜,中火燉二十分鍾。
湯做好了,再做一個紫醬茄子,再蒸了一碗雞蛋羹。
清蓮將菜端上桌,不知病王是真的餓了,還是這些菜是出自於啞妃之手,總之,他眉都沒抬一下就將所有的食物一掃而光,不見啞妃身影,斜飛入鬢的眉微蹙,詢問身則丫頭,“你主子呢?”
“稟王爺,小姐去軍器監了。”
定是又找王堅鑄造農具去了,這女人一點都閑不下來,不過,這也好,與他正好互補,如果她的心在他這邊,今後,許多的事情,都可以讓她代他去完成。
那塊璞玉真是好使,王堅看到那塊玉,果斷應了聲,“王妃娘娘,你回去告知王爺一聲,臣一定不負所托。”
然後,定初人都未走,王堅急忙下令將鑄造出來的兵器全都收放起來,命所有鑄器師傅,立刻選用適當的鐵製做新農具,而新農具的樣式,定初答應等她匯製出來便立刻差人送到軍器監。
她回王府時天已經黑了,捶了捶自己酸疼的胳膊,本以為男人睡下了,沒想還躺在床上在燭火下看書。
聽到了她回來的聲響,即時挪移開了書卷,那張俊美無邪的臉便呈現在她眼前。
“過來。”
這一次她沒有反駁,許是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也或許是因為他給了她令牌,王堅把那塊玉還給她時,她才在那塊玉的背後麵發現了一個雕刻的繁體“真”字。
那一刻,她才知道那塊玉是他東陵鳳真手中的令牌,見牌如見人,就算她要出北襄城,也是易如反掌,這牌比通關符節還好用。
大拇指伸出,衝著他連續彎曲了兩下,表示說了兩句謝謝。
沒想男人抓住了她那隻手,死死地握住,從床榻旁邊的桌案上拿起一把小剪刀。
“你做什麽?”
“別動。”
修長的指節輕輕將她的大拇指拉扯了一下,她整個人便跌坐到床榻邊沿,再被他扯到跟前兒來。
小剪子在他指尖微微張開了兩片唇,再輕輕如薄薄羽片般挨到她的指甲上,將它圓潤的指甲剪了下來。
不一會兒,她十根手指頭的指甲全被他修剪圓潤而漂亮。
“它傷到你了?”
是她的手指甲太長了,替他按摩時劃傷了他的肌膚,所以,他才想起為她修剪指甲的嗎?
東陵鳳真搖了搖頭,嘴角蕩漾起微淡的笑靨。
“你幫我做了晚膳,我這人不喜歡欠別人人情,這是回報你的。”
切,這死癱子,她為他做的何止是一頓午膳,她還為他治病,為他憂北襄國國事,想把他的北襄國變得自更富足,不用再靠他國生存。
他的身體向床榻裏側挪了挪,身邊刻意為她騰出一個空位,手掌拍了拍身側的空位,示意她躺下來。
然而,她卻搖了搖頭,她告訴他,王堅已經讓鑄器師傅們準備鑄造農具了,而她得連夜將圖紙趕設計出來,明兒送去軍器監。
“就算你連夜把新農具趕製出來,北襄國也不可能馬上就有糧食,太晚了,睡吧。”
他正要吹滅燭火,卻被她攔下了。
“咱們能否一起尋糧?”
她拿毛筆劃下這行字,把它迅速呈現在他眼前。
“怎麽尋?”
“別給母後當真,放心,有我在,她不可能為難你。”
母親也是說來嚇她的,炮烙這刑立了多少年,而母親又對誰用過,就算再窮凶惡極的罪犯都沒用過,何況是一個弱質纖細的女子,再說,他相信母樣不是糊塗人,定然能夠知曉此女子有百分之五十有可能會與她們一起同仇敵愾。
“就算你母後不為難我,那些糧食是我讓李將軍開倉發放給玉石村村民的,如今,北襄王府因我沒有了糧食,我必須負這個責任,尋找讓北襄王府近百口人的活命之糧。”
這樣有擔當,有氣魄的女子他東陵鳳真實屬少見,在他的世界裏,女子們都是靠男人生活,而眼前的這個女子,獨立性很強,如果是一般普通的女子,恐怕早就縮躲在龜殼裏不願出來見人,他是北襄國的王爺,是竇後的親兒,他都這樣承諾她了,她到還是一臉倔強地非找出大家活命的糧食才肯罷休。
“那,你說怎麽尋?”
在雪白宣紙上再劃一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不愧是他東陵鳳真的妻子,盡管是名義上的,有這樣聰慧的女子為妻,此生足矣。
幽黑的眼眸潭底微微浮現一縷讚賞之光。
是夜,雪風亂襲,白雪飄飛
一抹窈窕身影站在懸崖邊,橘紅緞錦披風在風中簌簌作響。
“卑職見過獨孤娘娘。”
一道溫潤清雅的聲音隨風而至,接著一個藍影飄上了斷崖伏跪在地。
“交代你的事情可都辦妥了?”
“全都辦妥了,雲定初今兒下午去了軍器監,聽一鑄器師傅說,她讓他們鑄造新農具。”
“鑄造新農具?”這啞子腦子進水了不成,竇後給她三天時日解決北襄王府困糧之境,不想辦法尋找糧食,卻去讓軍器監尋求鑄造鐵農具,想北襄國民進行農業生產嗎?
“是的,據那個師傅說,她是想讓北襄自更自足,不靠他國生存。”
“笑話?就憑她,她有什麽樣的本事,能改變這冰天雪地地理環境。”
如此惡劣環境,百花枯萎,萬物凋零,能種出農作物,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等她去折騰,過了這三日,我看她還怎麽笑。”
“是。”
“通知魏芮,絕不能讓那些米糧商倒戈。”
“遵主子命。”
藍色身影縱身躍上了參天大樹,不一會兒便迅速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雪地中。
雲定初三天期限已過去了一天,剩下兩日,看你如何力挽狂浪?
雪光中,獨孤氏那雙冰泉般的寒眸閃爍著一抹意味深長般的笑光。
第二天,雲定初親自張羅了一場觀賞繡錦提詩宴會,所有北襄權貴的夫人們全都被邀請在列。
獨孤氏坐在梳妝鏡前,由著身後小宮女為她梳著額邊垂落鬢發。
如雲堆般的黑發中,赫然有一根銀發出現在了小宮女的視野中,宮女如實稟告,“娘娘,奴卑瞧見了一根白發。”
“拔。”
指令一下,小宮女隻得應了一聲‘是。’,趕緊將剛梳好的發髻又打散開來,餘光悄然注意著主子細微的表情,玉手尾指從錦緞般的黑發中輕輕挑出那根白發,稍稍一用力,白發被拔扯下來。
獨孤氏將那根白發攤在掌心,瞧著這根銀發,心裏發怵,她不過才二十芳齡,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怎麽就有白發了呢?
“娘娘,魏夫人求見。”
“讓她進來。”
“是,娘娘。”宮女退下,不一會兒,一身紫色布裙的女子走了進來,女子眉宇中央有一顆紅得滴血的朱砂痣,北襄國人人皆知,這便是北襄魏芮大人的正妻薛氏。
“薛氏見過孤獨娘娘。”
“姐姐,你我之間不用這樣生份,都是自家人。”
獨孤氏立刻從凳子上起身,奔迎向了離她幾步之遙的薛氏。
“我不是說過了,以後,沒外人時,你就喊我‘衛兒’。”
“娘娘,在心中,妾身一直將娘娘視同為姐妹,隻是,這繁文褥節自是不能免去。”看得出來,魏夫人與她談話,也是極其小心警慎。
就怕哪一句不對,也或者說,日後沒有利用她夫君的價值,翻臉可就在旦昔之間,這位獨孤娘娘的性情他們還是了解一二的。
“也罷。”碰了軟釘子,獨孤氏心裏不太爽快,隻是並沒有表現在臉上,她知道魏夫人的性格,自從嫁給了魏芮,說話做事向來都警言慎行,她爹本是北襄的一名將軍,母親是父親的身邊的一名洗腳丫頭,那年,將軍夫人懷了孕,將軍喝醉了便將她母親寵幸,她就在那一夜爬進了她娘親的肚子,娘親生下她便難產逝去,在娘家,由於不是嫡出,上麵又有嫡出的哥哥姐姐,盡管得到將軍父親的偏愛,但,這位庶出的妹妹仍然會受長兄長姐的排擠當屬自然,所以,就養成了她那副什麽事都唯唯諾諾的性格。
雖然不太喜歡這女人性子,但,目前,她得倚仗她夫君魏芮逼迫北襄進入無糧困境。
所以,即便是她不喜歡,也隻得先忍著。
“姐姐,今兒你找我有事?”
“雲王妃向我發了請柬,說明日王妃西廂院又展出她從卞梁帶過來的錦匹繡段,還想讓大夥兒為她織的綿緞子提詩,你說,我該去麽?”
錦緞刺繡提詩會?
什麽玩意兒?
獨孤側妃沒想到雲定初會來這麽一招,是想玩什麽名堂呢?不去尋糧,還有時間搞這個明堂。
“去,當然去,姐姐,雲王妃可不像外界傳言那樣似老虎,她可溫柔著呢。”
魏夫人瞥了她一眼,最終點了點頭,遲疑地應了兩個字,“好……好吧。”
賞錦提詩會的時辰很快到來了,獨孤氏是帶著魏夫人一起去的,她們進入雲氏西廂院落時,正廳已圍坐了十來個北襄權貴夫人,她們個個臉頰抹了淡淡的胭脂,穿著打扮比平時稍稍花哨了些,由於北襄國不富足,在竇太後的號召下,所有女子都提倡素衣素顏,哪怕是出席宴會,她們也不會打扮的過於花哨。
夫人們正對著前方早已掛好的五幅錦繡圖談笑著,評論著。
“姐姐,你這手藝真不是一般的絕。”獨孤氏視線略微掃了一五幅綿繡一眼,眼眸底泛出淡淡的一縷鄙夷。
“獨孤側妃娘娘,我家小姐說您繆讚了,獨孤娘娘請上坐。”清蓮趕緊替她搬來了一把椅子,再讓宮女們將準備好的荼逞了上來,紛紛恭敬遞入權貴夫人們手中。
“這是王妃從家鄉帶過來的香荼,裏麵放了一種香花,叫茉莉,各位夫人慢用,如若有怠慢夫人的地方,還請各位夫人能見諒。”
獨孤氏攜魏夫人一同坐下,同眾夫人一起觀賞前麵擺放的三幅繡品。
魏夫人落了座,眸光瞥向前方的三幅繡品,刹那間,麵色微微一怔。
呷了一口茉莉香花荼,唇齒間荼香四溢,就在眾夫人對畫品頭論足時,獨孤氏眼角的那抹鄙夷勾深了。
歪頭與旁側的魏夫人說了一句,“你相信是她繡的?”
魏夫人一臉茫然,隻是唇畔漾出一抹清淺的笑靨。
微點了點頭,卻不發一語,意思是她不做任何評價。
“姐姐,你可知道什麽叫刺繡?”
居然敢到北襄來賣弄繡技,真是捉禁見肘。
定初拿了毛筆劃了密密麻麻幾行字,將字呈現在了眾夫人眼前,“眾姐妹見笑了,定初不能言語,隻能用筆代口,回答妹妹問題,刺繡刺繡是針線在織物上繡製的各種裝飾圖案的總稱,就是用針將絲線或其他纖維、紗錢一定圖案和色彩在繡料上穿刺,以縫跡構成花紋的裝飾織物,刺繡在天元皇朝已有些曆史。”
見雲定初不能開口辯解,隻能用這種以筆代口的方式回答她的問題,獨孤氏用衣袖掩了嘴,偷偷笑了笑,然後,從座位上起身,走向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幅畫。
回首,笑問,“姐姐,你可知這叫什麽繡?”
定初瞥了一眼那幅最繁瑣複雜的刺繡,拿筆刷刷劃下,“這幅繡畫名《清明上河圖》,上麵的人物百來個,圖畫內容較多,內容極廣,可以說是所有刺繡裏最複雜的一幅刺繡。”
“它叫什麽繡呢?”
“蘇繡。”
見雲定初答得頭頭是道,獨孤氏眉宇間的笑漸漸斂去。
“運用的針法套路?”
“針法套路技巧有:套針與暈針,斜滾針,旋流針,參針,棚參針,編織針等幾十種針法交錯。”
見啞子幾乎是倒背如流,獨孤氏的麵色越來越青,她憤怒地揚手指向了另外一幅:“姐姐,這幅呢?”
“它叫四鹿爭霸,問鼎中原,鹿死誰手,湘繡,運用針法:齊針,錯針繡,亂針繡,網繡,滿地繡,鎖繡,特點是劈絲細致,繡件絨麵花型具有真實感,色采豐富鮮豔,向來有繡花能生香,繡鳥能聽聲,繡虎能奔跑,繡人能傳神的美譽。”
“大膽,好你個雲定初,何為四鹿爭霸,問鼎中原,何為鹿死誰手?這些話,相信誰都知道它的意思,如果本妃將這些話一詞不漏傳給蘇後,恐怕即刻,你的腦袋就會搬家。”
此語一出,眾夫人滿麵惶恐,意識到了北襄王正妃與側妃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無一人敢言語半句,而魏夫人則在獨孤氏怒吼出聲那一刻,身體便仿若被人抽幹了鮮血,臉上無半點的血色。
對於獨孤氏以下犯上的囂張模樣,雲定初也不惱,拿著毛筆走上前,在那幅《清明上河圖》的左則題了一兩句詩:“卞梁自古帝王都,興廢相尋何處去,換回一晌繁花夢,蕭鼓樓台個邊。”
看了這幾句詩,眾夫人嚇得冷汗都從鼻尖冒了出來,這雲王妃膽子好肥啊,居然題詩暗示卞梁會如楊花般隕落。
收筆,回頭,定初衝著眾夫人一笑,用唇語說,清蓮及時當了翻譯,“王妃隻是將刺繡上麵的詩詞描擬了一下而已。”
“雲定初,你說,如若本妃今兒將你的刺繡,你的題詩一句不漏稟報蘇後,蘇後會作何感想?”
清蓮丫頭反應最為迅速,“獨孤側妃,這些刺繡比你們北襄繡品,無論是針腳,還是色彩鮮豔,都要好多了。”
這話刺激到了獨孤氏,她氣勢洶洶衝上前,指著那幅《清明上河圖》破口大罵,“你這針了,歪歪扭扭,不如本妃隨意亂繡一針,這匹騎馬,這乘轎子相撞,根本沒繡出其間意境,這種繡品真是戳了本妃雙眼,還有那孔雀開屏,雀羽片色彩太過於華麗,顯得太俗氣,不如咱北襄姐妹隨便撚手一刺,如此劣作,還敢拿出來丟人顯眼。”
雲定初淡淡的瞥了坐在原位上,默不作聲,低垂眼眉,用齒一直死死咬住紅唇,麵容已經蒼白到幾欲要暈過去的魏夫人臉上。
“獨孤側妃娘娘,誰告訴你這幾幅繡品是小姐繡的?”
獨孤氏一臉愕然,不知雲定初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雲定初,你什麽意思,不是你繡的,你還好意思拿出來向大家顯擺?而且,你剛才還說是從卞梁帶過來的?”
是嗬,眾夫人也是一臉雲裏霧裏的表情。
“雲王妃,獨孤娘娘,臣妾身子突感不適,先行告退,還望二位娘娘能諒解。”語畢,不管兩位王妃同意與否,薛氏便撐起身,低著頭,行色匆匆走出西廂院落,不一會兒纖細的背影便消失在了王府門口。
“魏夫人怎麽了?”
某夫人問。
“是嗬,臉蒼白得像是見鬼。”
“雲王妃說這三幅不是她繡的,難道是魏夫人的手工?”
另一夫人接了口。
此語一出,所有女子滿目驚詫。
“難怪妾身看到這繡品第一眼時就覺得眼熟,原來是魏夫人的手藝啊。”
“雲定初,你拿她的繡品向我們展示是什麽意思?”獨孤氏心裏咯噔了一下,眼皮也直跳,這啞子到底想怎麽樣?如果這三幅繡品不是啞子繡的,而是魏夫人,那麽,她剛才罵的那些話,全都是針對了魏夫人,她一直覺得,自從進了這廳堂,魏夫人臉色就不對勁,整個人魂不守舍,恐怕在進來第一眼時,她就瞧出了這是自己的畫,隻是不太明白這啞子要做什麽?故而,才一直坐在這裏,挑起她與魏夫人戰爭,為何這樣做?
獨孤氏心裏太清楚不過,想讓她把魏夫人得罪了,然後,魏芮自是不再幫她穩住北襄權貴。
“雲定初,魏夫人腦子沒那樣蠢,她不可能如你的願。”
“獨孤娘娘,我家小姐不知道你在講什麽,這繡品是魏夫人的?不可能吧,這些繡品真小姐出嫁當日,從卞梁帶過來的,是不是這些繡品手藝與魏夫人針腳相似,所以……”清蓮沒有說下去,故意拖長尾音讓一幹夫人自個兒想去。
獨孤氏在心裏權衡了一下,暗忖,糟了,說不定這會兒,魏夫人已經夫君懷裏哭訴,她苦心經營的事情要壞了,狠狠地剜了雲定初一眼,獨孤氏帶著身邊宮女匆匆離開了西廂院。
那一夜,獨孤氏睡不安穩,第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有宮女就從外麵帶回來消息,抖抖瑟瑟向她稟告,“娘娘,魏夫人昨晚投河自盡了。”
什麽?
咯噔,心口猛跳了一下,獨孤氏整個身子無力跌坐在了椅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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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了,寫了好幾個小時,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