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使勁搬過男人的身子,幫著男人查看傷口。

鄉下就這樣,夫妻沒有隔夜仇,都是床頭打架床位和。

男人偷女人不算個事,媳婦知道了,打鬧一陣,日子該過還得過,離婚的代價太大,沒有那個家庭禁得住折騰。

爹跟娘這邊和好以後,趙鐵柱又發愁了,那就是怎麽去安慰丈母娘李寡婦。

李寡婦這人不容易,一個人將巧兒拉扯大,鐵柱不想看著丈母娘就這樣消沉下去,也不想父親跟他糾纏不清。

第二天早上,鐵柱特意到孫瘸子哪兒理了發,換上了一件幹淨的衣服,拉著巧兒去走親戚。

他想勸勸李寡婦,最好跟父親能保持一定的距離。兩親家糾纏不清,村裏人是要笑話的。

趙鐵柱怎麽也想不到李寡婦會那麽的開通,也是那麽的聰明,還沒開口呢,李寡婦就說了:“鐵柱,娘知道你要說啥,也知道巧兒要說啥。

你們兩個放心,諸如此類的事情以後不會發生了,俺跟你爹能有那麽一次,這輩子也知足了,俺以後不會纏著他,更加不會破壞他們兩口子的感情。

這輩子,俺就這麽過了,那種事雖然美,可也不能當飯吃不是?俺要顧及你倆的臉麵。”

既然李寡婦這麽說了,趙鐵柱也就放下了心,一塊石頭落了地。跟巧兒對看了一眼,兩個人會心地笑了。

李寡婦果然跟沒事人一樣,表情很快樂。因為她畢竟勾走了趙慶華的心,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她知道男人一直在掛著她。也一直在愛著她。這就足夠了。

雖然兩個靈魂近在遲尺,但身體卻遠在天涯,她就當自己嫁給了趙慶華,男人出差去了,早晚一天會回來。

所以她抱著巧兒跟鐵柱的兒子又摟又親。臉上也顯出了甜甜的淺笑。

家庭的矛盾得以緩解,趙鐵柱感到很興奮。李寡婦給他們做了麵條,吃過飯以後,鐵柱拉著巧兒抱著孩子回家。

這時候,遠處的山梁上傳來了隆隆的爆破聲,轟!轟!轟!驚天動地,震耳欲聾,那麽的熟悉,那麽的震撼。

這炮聲整整伴隨了鐵柱一年半的時間,是山裏的工人打完炮眼以後,填上了炸藥,在開山修路。

一聲,兩聲……三聲,隆隆的炮聲震耳欲聾,整整響了九下。

趙鐵柱的一條腿本來已經邁步進了家門,忽然就停止了,呆呆地發愣。

巧兒趕緊問:“咋了?”

鐵柱說:“等等,不對勁。”

巧兒問:“哪兒不對勁?”

鐵柱說:“回來的時候我交代過,每次必然要打上十個炮眼,填上十個雷管,為什麽隻響了九下?

哎呀不好,啞炮,一定是啞炮,估計要出事,巧兒,你先抱著孩子回去,我到山上去看看。”趙鐵柱將孩子遞給了巧兒,他預感到一種不祥之兆。

前天回家的時候忘了跟狗娃哥交代一下,碰到啞炮短時間內千萬不能靠近,萬一那啞炮猛然炸響,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按說狗娃哥當過兵,幹過爆破,可他是個馬大哈,幹什麽事兒都是憑著感覺。有幾次差點送命,鐵柱已經批評過他好幾次了。可狗娃哥就是不在乎。

趙鐵柱不敢怠慢,毅然抽出了邁進家門的那條腿,轉身向山上跑去,一步也不敢停留。

他快步如飛,奔跑起來,真害怕會出什麽事兒,萬一真是個啞炮那就糟糕了,會出人命的。

他的心裏也在摸摸禱告,那個啞炮千萬不要響。最好是個死炮。因為青石山最近天氣潮濕,很多炮撚子都受潮了,遇到啞炮也是正常。

趙鐵柱加快了腳步,恨不得一腳踏進工地,看著西斜的夕陽,他禱告太陽千萬不要落下去。

一分鍾過去了,兩分鍾過去了,三分鍾過去了……忽然,隆隆一聲爆響,那個啞炮果然炸響了。

從工地到北崗村,至少有20多裏的距離,鐵柱還是感覺到腳下的土地猛烈顫抖了一下。整座青石山也顫抖了一下。他的心也在跟著那炮聲劇烈地顫抖。

鐵柱是半個小時以後跑進工地的,那時候夕陽剛剛挨著西邊的山頂,他看到工地上人歡馬叫,嚎哭聲跟慘嗥聲響徹不斷。

他跺了跺腳,知道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不用問,啞炮炸響以後,落下來的碎石頭砸傷了人。隻是不知道誰被壓在了下麵。

他三步並作兩步撲了上去,猛地撥拉開眾人,大喝一聲:“怎麽回事?到底怎麽回事?”

一個後生猛地看到鐵柱,他哇地哭出了聲:“鐵柱哥,不好了,遇到了啞炮,狗娃哥非要上去看看,沒想到啞炮響了……狗娃哥……狗娃哥被崩塌下來的碎石頭壓在了下麵。”

“啊?!!”趙鐵柱蹬蹬蹬後退了兩步,幾乎暈厥過去。

他看的清清楚楚,這次被崩下來的碎石塊都有磨盤大小,從山上滾落下來,勢不可擋,力道不下萬斤,不要說人,就是金剛之軀也會被砸成肉餅。狗娃哥估計性命難保。

他的臉一下子成為了鐵青色,大喝一聲:“愣著幹啥?救人啊!!!”他猛地抓起一根撬杠,奮勇而上。

其實就在鐵柱趕來的路上,狗娃哥已經被山石活埋在了下麵。可是壓住狗娃的那塊石頭十分巨大,無論大家怎麽用力也無法撬動。趙鐵柱又沒在身邊,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麽辦。工友們全都嚇壞了,大家七手八腳忙活了半天。

趙鐵柱一聲暴喝,脖子上的青筋都暴突出來,他將撬杠刺進了石頭的縫隙裏,雙臂開始較力。

鐵柱力大無窮,大喝一聲,那塊巨石終於露出很大一個縫隙。接下來所有的人全都一撲而上,七八條撬杠一起送進了石頭的縫隙裏,三十多個人的身體壓了上去。

果然,大石塊微微撬動了起來,狗娃哥的身體也露了出來,但是他一動不動,不知道是生是死。

趙鐵柱嚎叫起來:“拖人,快把狗娃哥拉出來!”

有幾個青年奮力撲向了石頭的下麵,果然看到了狗娃哥的身體,他已經變得血肉模糊了。

狗娃哥終於被拖了出來,趙鐵柱一下子丟開了撬杠,奮力撲向了狗娃,將他攬在了臂彎裏。

他的眼淚奪眶而出,內心恐懼不已,抱著狗娃哥的手臂都在顫抖,這突如其來的橫禍幾乎弄得他手足無措。

“狗娃哥!你醒醒,醒醒啊?你咋了?別嚇我,別嚇我啊!你還要跟著我修路,大路修通,咱倆還要領著村民致富啊。你還有媳婦,還有兒子,你不能死,千萬不能死啊!!”

這時候的狗娃已經不能說話了,男人有氣無力,他的雙腿已經被砸斷,雙臂也被砸斷。雖然那塊石頭沒有劈中他的腦袋,卻砸壞了他胸前的肋骨。

鐵柱摸著狗娃的脈搏,他感到男人的脈搏越來越弱,知道他的心髒,還有肺部都受到了嚴重的內傷。

他不敢停留,一下子把狗娃背在了肩膀上,大喝一聲:“上醫院!送他上醫院!年輕力壯的跟我來……快!”

七八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跟上了趙鐵柱,大家呼呼啦啦順著山道向著山外跑。

趙鐵柱知道狗娃哥凶多吉少,他根本活不成了,男人的五髒六腑幾乎全被砸壞,身上的好骨頭也一根不剩,可是他依然抱著最後一絲希望。

他發現狗娃哥的腦袋後麵還有一個大窟窿,那是從山坡上滾下來時,被腦後一塊尖利的石頭撞上去的。

這塊石頭敲碎了他的頭蓋骨,後麵血流如注,淌成了小河,順著頭顱滴答滴答向下淌,一身的衣服都是黏糊糊的。

青石山的路很不好走,左邊是高不可攀的山壁,右邊是萬丈深的斷崖,寬的地方隻能一個人通過,窄的地方二尺都不到,可鐵柱背著狗娃還是快步如飛。

他在跟死神爭奪時間,多一分鍾把狗娃送進醫院,他就多一分存活的希望。

鐵柱一邊走一邊安慰著狗娃:“狗娃哥,你別睡,千萬別睡啊,挺住!你走了,嫂子怎麽辦?你兒子怎麽辦?我怎麽辦?以後我找誰聊天,找誰下棋,找誰罵娘啊!你給我停住!你要是走了,老子不會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