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走了以後,本來鐵柱想把兩個女人都忘了,好好跟巧兒過日子,可是荷花的出現再一次喚起了他對梨花那段真誠的愛。

他覺得挽救荷花就是在挽救梨花,同時也是對石榴的補償。

但是她知道,兩個人也隻能僅此而已,最後趴在鐵柱的懷裏輕輕綴泣起來。

兩個人一句話也沒有,就那麽靜靜抱著,身邊的那團篝火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後徹底的熄滅,山洞裏變得一片黑暗。

這一夜荷花沒睡,後半夜她輕輕爬了起來,看著男人熟睡的麵孔沉默不語。

荷花跟當初的石榴一樣,她準備要離開了,走出青石山,尋找屬於自己生存的地方,臨走的時候沒有跟鐵柱說。

她不想破壞鐵柱跟巧兒姐之間的感情,這個村子也融合不下她。

她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何方,隻能穿上衣服一步步走出山洞,踏上了走出大山的那條小道。

她一步一回頭,戀戀不舍。

鐵柱哥,這次俺真的要走了。對不起,你跟巧兒姐好好過吧。妹子什麽也給不了你,淨給你添累贅。

你放心,俺不會死,要好好活著,你不必擔心。

就這樣,荷花走了,一走就是五年。全村的人都以為她死了,跳下了斷天涯。

趙鐵柱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往旁邊摸了一把,居然空了,荷花不見了蹤影。他機靈靈打了個冷戰,大喊一聲:“荷花,荷花!!”

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人回答,鐵柱感到了不妙,趕緊慌亂地穿上了衣服,一步踏出了山洞。

外麵的天剛蒙蒙亮,四周傳來鳥鳴聲,那裏還有女人的影子?

趙鐵柱心裏像一團亂麻,荷花的忽然消失讓他驚慌失措,他害怕女孩子想不開再次跳進山崖。

他開始順著青石山的山路尋找,整整追出去十多裏地也沒發現荷花的身影。

最後他又返回了那段懸崖,懸崖的下麵河水濤濤,如果荷花再次跳下去,早就被衝的沒影了。

鐵柱覺得荷花一定是跳了下去,他一下子蹲在了地上,發出竭斯底裏一聲長嚎:“荷花---!”整個青石山就抖了三抖。

一直到傍晚趙鐵柱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回到北崗村。

荷花的失蹤讓他陷入了深深的糾結,也陷入了深深悲痛,他欠下了張家三姐妹三筆難以償還的孽債。

這筆孽障將伴隨他的一生,讓他這輩子都在惶惶終日愧疚不安中度過。

荷花跳下斷天涯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村子的角角落落。王長水第一個拉著老婆紅杏找到了鐵柱家,過來興師問罪。

他瘋了一樣撲過來,揪住趙鐵柱的脖領子,拚了命的嚎叫:“趙鐵柱!你個狗日的!我閨女呢,我閨女呢…………?”

趙鐵柱渾身散架一樣癱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任憑王長水撕扯,無經的淚水彌漫了雙眼,他隻是短短吐出四個字:“荷花……死了。”

“啊?”紅杏一聽跟著了魔一樣,上去同樣揪住了鐵柱的胳膊:“趙鐵柱,你還俺閨女,還俺閨女啊……荷花,俺的兒啊--你咋恁命苦啊?俺那……苦命的閨女啊--你就這麽扔下娘走了--剜了俺滴心啊--割了俺滴肉啊--心尖尖啊--啊嗬嗬嗬嗬嗬……。”

紅杏死了爹一樣,往地上一坐摸著腿哭開了,一把鼻涕一把淚。

王長水義憤填膺,舉起一把扁擔,劈頭蓋臉衝趙鐵柱砸了過來。

但是他砸空了,那把扁擔死死被趙鐵柱抓在了手裏。趙鐵柱單臂一較力,嘎巴一聲,一根青竹做的扁擔被他攔腰掰成了兩段。

他的眼睛裏蹭蹭冒出一團怒火,猛地抬起手,“啪!”惡狠狠衝王長水拍了一巴掌,這一巴掌幾乎把王長水拍回姥姥家去。

王長水的身體在地上滴溜溜轉了七八個圈,站定以後,愣是沒有分出東南西北來。

屈辱,悲憤,怒火全都從鐵柱的目光裏噴飛出來,他恨不得把王長水一口咬死。

“你給我住手!!!王長水你個混蛋!如果不是看在荷花和巧兒的麵子上,信不信老子一巴掌拍死你?

你以為荷花是我害死的嗎?是你,是你這個什麽都不是的爹。

如果不是你把荷花趕出家門,她能躲在山神廟裏嗎?如果不是你嫌棄自己閨女是窯姐,荷花能那麽傷心嗎?如果不是你把馮鄉領導拉進親生閨女的屋子,荷花被人欺負,她會被逼跳下懸崖自殺嗎?

你是怎麽做人家爹的?荷花就是這麽活活被你給逼死的,你從來都不會關心她,從來不懂得保護她,你也配做她的父親?

你他媽的滾不滾?再不滾老子就把你割了,讓你變太監,老丈人也沒麵子可講,滾---!”

趙鐵柱幾乎是在嚎叫了,把王長水嚇得渾身一抖,刺啦……衝一褲子老尿。然後跟被烈火燒著尾巴的兔子一樣,拉著媳婦紅杏一溜煙的跑了。

趙鐵柱說的沒錯,荷花的自殺王長水應該付上很大的責任。荷花就是被親生爹活活逼死的。如果不是他嫌棄荷花做過小姐,能夠多一點諒解,多一點體貼,閨女就不會死。

他還異想天開,把馮鄉領導拉進了閨女的屋子,希望鄉領導能跟閨女成就好事,自己就可以做鄉領導的老丈人。現在這個美夢也隨著荷花跳下懸崖破滅了。

在跟趙鐵柱較量的幾年中,他是個徹底的失敗者,而且敗得很慘,幾乎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三個閨女都成為了犧牲品。

看著王長水逃走的身影,趙鐵柱苦苦笑了,攤上這麽個爹,也是荷花跟梨花的厄運。

巧兒在旁邊一下子抱住了鐵柱,她害怕鐵柱會痛不欲生摔倒。

荷花的死巧兒心裏也很難過,那可是她妹子啊。說不定還是親妹子,在這段感情的糾結中,自己男人是沒有錯的。而且做得恰如其分。

從此以後,趙鐵柱一蹶不振,好長時間沒有從荷花的失蹤的痛苦中掙脫出來。

他跟思念當初的梨花一樣,每次上山采藥都會拿著自己的琵琶,累了就坐在荷花跳下的那段懸崖下輕輕撥動琴弦,扯起渾厚的嗓音歌唱,荷花跟梨花的笑臉就展現在他的眼前。

“你是荒郊外,一株無名草,沒有花一樣的妖嬈。雨裏生長,風裏飄搖,一生風雨知多少。

無名草,小小的無名草,你在青春的角落寂寞地舞蹈。桃紅柳綠,花開花鬧,有誰肯為你嫣然一笑。

你是苦崖上,一株無名草,沒有樹一樣的依靠。寒霜侵襲,烈日煎熬,一生冷暖知多少。

無名草小小的無名草,你在青春的角落寂寞地舞蹈,桃紅柳綠,花開花鬧,有誰肯為你嫣然一笑。

無名草,小小的無名草,你在歲月的角落,寂寞地舞蹈,形頹根枯,魂斷魂消。有誰會對你淒然一笑,有誰會對你淒然一笑……”

荷花的失蹤在北崗村引起了軒然大波,有的人竊喜,有的人無奈,有的人悲痛。

竊喜的人是認為荷花是伯虎星,現在伯虎星沒有了,村子裏的男人就安全了。

無助的人是狗娃哥,素娥嫂和王長水的本家,他們除了歎息還是歎息,都在歎息荷花這孩子命苦,就像野地裏的苦菜花那樣,從菜心一直苦到菜根。

現在她死了,也算是解脫了。

那是87年的夏末秋初,一陣隆隆的炮聲震徹了青石山千百年的寧靜。北崗村通向山外的那段大路終於開始動工了。

馮鄉領導唯一幹的一件好事,就是在他掉下山崖前為趙鐵柱搞來了修路款。

有了這張條子和上麵鄉領導的公章,許秘書施展渾身解數,終於從信用社幫著鐵柱搞來了貸款,整整五十多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