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一抹晨光落盡楚鳶的窗欞之時她微微的睜了眼,墜兒在一旁候著,幾乎一晚上都沒怎麽睡,屋外有輕微的響動聲,楚鳶輕咳兩聲,內室的簾子便被掀了開來,她抬眼看出去,流雲和笙歌二人端著盆子和一並洗漱用具走了進來。

“郡主昨夜睡得可好,昨個晚上聽說離宮闖進了刺客,也不知道有沒有吵到你們。”

流雲淡淡說完,一邊將拿進來的東西安頓好,這廂墜兒扶起楚鳶,楚鳶淡淡挑眉,“竟然會有這種事,我倒是沒什麽,就不知道那刺客抓到沒有?”

流雲搖搖頭,這邊笙歌接道,“隻怕是沒有,這離宮是西涼最好的宮殿,這裏麵的東西大多都是極值錢的,此前倒也有些飛賊進來想要偷東西,不過都被這裏麵的侍衛抓了住,昨天晚上,那刺客倒沒抓到,不過也沒丟什麽就是了。”

楚鳶嘴角一勾,“這行宮雕梁畫棟的,倒是極為奢華,想來你們此前的二公主也十分喜歡吧?”

流雲似有所動的點點頭,“二公主此前最喜歡的便是那梅林了,這整座園子都是承安——哦不,都是太子殿下此前為我們的主子一草一木設計的呢。”

楚鳶撩起盆裏的清水淨臉,聽到此處秀眉一皺,“怎麽不曾聽說太子殿下和二公主——”

這話裏多少含著些探問之意,流雲一聽眸光一閃,卻是道,“郡主離得遠恐怕不知道,這承安侯自小便是生養在宮中的,所以和大公主、二公主的感情都十分的好,二公主自從大公主遠嫁到燕國之後便是孤身一人,常常思念姐姐,那時候多虧了承安侯整日陪在二公主的身邊,他們也算是感情很好的兄妹呢。”

楚鳶嘴角勾起,兄妹?

淨了臉漱了口,楚鳶便坐在梳妝台之前由著墜兒為她打扮,楚鳶看著流雲二人站在一旁輕輕一笑,“昨日裏說今日本郡主要去拜會太子殿下,卻是不知什麽時候才有車架來接?”

流雲聞言看笙歌一眼,二人麵色都是微變,良久,流雲低聲喃喃道,“按道理來說這會子車架應該在飛霜殿之前候著了,卻是不知道為何——”

楚鳶嘴角勾起,看著墜兒為她梳起的發式微微轉頭,“此前你們說本郡主與你們的主子長得十分相像,現在看來,你們覺得還像嗎?”

今日的楚鳶梳著一個逐月髻,斜斜的發髻上插著一支白玉釵子,素淡卻雅然,流雲和笙歌看她兩眼,眸光又是幾動,楚鳶笑意漸深,她對著鏡子照幾下,回身誇讚墜兒,“墜兒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現如今隻怕我的姿容也能比得上那位二公主了呢。”

墜兒掩嘴一笑,“主子謬讚了。”

一番說道之後太子東宮的車架還沒有來,楚鳶心中漸沉,昨晚之事在自己被就走之後便不了了之,墜兒和寧遠也並未受到什麽處罰,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將此事掩了下去,然而必然還有相見之時,如果今天蕭子墨不來見她,又是在什麽時候才會相見——

這種心裏沒底的感覺讓楚鳶覺得十分不舒服,可是現如今她是客,也隻能靜靜等著了。

看著車架沒有來,流雲隻好安排了早膳,看著十分豐盛的膳食,楚鳶卻是沒有多少胃口,然而她剛剛放下碗筷,一個小吏模樣的便向著飛霜殿而來。

流雲出去盤問了幾句便帶著人進了門來,那人抬眼看一眼楚鳶,蒼老的麵容上顏色即便,“老奴給燕郡主請安,太子殿下差老奴來向郡主致歉,今日本來是要和郡主及世子殿下相聚的,隻可惜靈煙宮的辰公子以及其他幾國的使者都到了,太子殿下覺得如果匆忙來見二位隻怕有些失禮,今日便先向著靈煙宮去了,還請郡主海涵。”

楚鳶心中一沉,靈煙宮!

“沒什麽打緊的,毓慈隻在這離宮安心等著太子殿下駕臨便可,還請代毓慈向太子殿下問安。”

小吏連連點頭的退出去,這廂流雲卻是眸光一變,“不過是來傳個話的,太子殿下竟然把安公公差使出來了。”

楚鳶一愣,“這位是——”

流雲輕咳兩聲,似有些不好意思,楚鳶一笑,“流雲姑娘不說我自然不知這位公公的地位不比尋常,既然已經說了不妨說個透,毓慈必然不會怪罪你們的。”

流雲一欠身,“請郡主恕罪,今日來的公公倒不是什麽大人物,隻是這位公公此前一直在宮中,算是看著太子殿下長大的,早就領了個閑職不做事了,卻不知為何今日又出現了。”

楚鳶眉頭微皺,這邊飛霜殿外卻是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楚鳶看看流雲幾人,“毓慈有客人來,兩位先退下吧。”

南宮離一進門眸光便是一沉,先是上上下下的看楚鳶兩眼,待看到她一切都是尋常樣子才鬆一口氣。

“世子殿下來了怎麽隻站著,來人,給世子殿下奉茶。”

楚鳶淡淡的,倒不像是出了什麽事,然而也正是因為這般南宮離心中越發的生出疑問來,他落座在楚鳶身邊,眸光慎重的四周看看,“昨天晚上是怎麽回事?”

楚鳶一歎,“沒什麽事,就是像你知道的,我和蕭子墨碰了個麵而已。”

南宮離眸光微變,“你和蕭子墨碰麵?!”

“是。”

南宮離皺著眉頭起身,雙手不停的搓著,來回的走動,楚鳶見此“撲哧”一聲笑出來,南宮離卻是瞪了她一眼,“難怪今日蕭子墨不見我們了,不過他為何這麽向著靈煙宮去,據我所知,在那裏算得上名號的,也隻有他一個!”

楚鳶麵色微微現出一絲異樣,見南宮離眸光灼灼的看著自己,低聲說出一句,“昨夜,他不知怎麽的竟然過來了。”

南宮離再次麵色大變!

“所以昨天晚上的刺客就是他?”

楚鳶抬眸看他一眼,“應該是——”

南宮離來回走動的步子越發的快了,他看看楚鳶,“是不是他走的時候留下了什麽痕跡,所以今天蕭子墨第一個向著他去?”

楚鳶心中一緊,“不應該,他的身手極好,若非急於救我根本就不會被侍衛們發現,再說了,昨夜的事蕭子墨根本不可能對外宣揚,他是以蘭陵使者的身份來的,蕭子墨必然不會輕易將他如何——”

南宮離前思後想一陣,輕聲喚一個人進來,“寧遠!”

寧遠本來是一直守在門外的,此時聽到南宮離喚她,當即便入的門來,剛才屋裏的話他多少都聽了一些,此時看著南宮離的眸光便知道了自己應該怎麽做,“世子,現在天色尚早,待晚些時候寧遠再去主子那裏。”

南宮離落座在主位上,也不避諱在一旁的墜兒和寧遠,微微沉吟了一瞬問楚鳶,“楚鳶,你告訴我,這一次來西涼,皇兄是不是交給你什麽事情做?”

這麽多日來,南宮離心裏都是知道的,她不可能白白的走這樣一趟,可是他一直沒有問出口,而現在他們已經如願的來到了西涼,不管是要做什麽,她似乎都不能再瞞他,“是,皇上要我來找一種解藥。”

“解藥?”

楚鳶左右看看,聲音也低了幾分,“當今的西涼皇帝可是個極有心思的,當初把闌舞姐姐嫁過去所為的便是要她以皇後之身刺殺燕帝,還給她服了一種毒藥在身,期間一直給她分量很輕的解藥,可是到後來,闌舞姐姐不想對燕帝動手的事情暴露,西涼皇帝便徹底的停用了闌舞姐姐的解藥,你此前不是說你不知道皇後在哪裏麽,其實,是闌舞姐姐毒發了,一直都被燕帝藏在一處隱秘之地養著,這一次,我要拿到的,便是闌舞姐姐的解藥。”

說了這麽多南宮離自然是懂了,他看看楚鳶沉沉的麵色微微一歎,“如果拿不到呢?”

楚鳶眸光有些恍然,“拿不到,那我就沒有毓慈的身份。”

南宮澈的性子旁人不知道南宮離卻是知道的,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微微沉吟一瞬道,“既然要拿解藥,我們就要好生謀劃一番才好,太子大婚之日將近,我們要在他大婚之前拿到,不然,在他大婚之後我們就沒有進宮的理由了,甚至連留在西涼都不太可能。”

楚鳶點點頭,她捋捋自己肩上垂下了的墨發,“你看我這個樣子怎麽樣?”

南宮離眉頭一皺,“隻不過換了一個發髻而已,有什麽不同嗎?”

楚鳶看一眼墜兒,“這是她此前最喜歡的發髻,如果我梳著這樣的發髻去拜訪西涼皇帝鳳亦,你說,他會如何?”

南宮離眉頭一皺,“不可!”

“為何?”

南宮離一歎,“到現在你還不知道麽,鳳亦此人根本是野心極大,前有皇後,後麵是你,兩個女兒他都可以拿出去做交易,你覺得你以這副樣子出現在他的麵前他會如何呢?”

楚鳶起身,抬步走向窗前,“我不知道為何一個父親可以如此狠心的對待自己的兩個女兒,可是我現如今能做的不過是以這幅麵貌去接近他罷了,不接近他,那解藥要怎麽拿,就算燕地沒有迫我我也是要來的,她,始終是我姐姐。”

楚鳶心中頗有幾分觸動,那中毒的人是這身體的姐姐,卻不是她自己的,可是如果沒有鳳闌舞,就沒有南宮離,她縱然有他相救,可是那麽多的蒼茫歲月,她又如何能安然渡過——

“你打算什麽時候去?”

楚鳶微微沉吟,“現在。”

南宮離皺眉,“什麽理由?”

楚鳶轉身,“理由就是燕國皇後念父心切,我帶了燕國皇後親手繡製的繡品來看她的父皇,這個理由,如何?”

南宮離看著楚鳶的眸子便知道她心意已定,似乎想了想,“既然你決定了,我自然不會阻撓你,可是,我要與你一起去。”

楚鳶皺眉,南宮離卻是一笑,“再怎麽說,我也是燕國人,去拜會鳳亦這般的大人物怎麽隻有你一個人去的道理。”

楚鳶知道南宮離的擔心,深深一歎也不再推辭,“好。”

當楚鳶告訴流雲說自己要去拜訪西涼皇帝的時候流雲整個人麵色大變,然而依楚鳶的身份,又是作為燕國的使者,去拜訪這個國家的帝王是一定可以的,隻是這中間需要一些手續,首先,他們要遞上自己的拜帖。

流雲快馬加鞭的讓人將拜帖送到了禮部,言明是由燕國世子和郡主送上來的,裏麵有燕國皇後也就是西涼長公主鳳闌舞的親筆書信,禮部的人自然知道有這層關係在裏麵,再加上鳳亦慣常的思女心切之態,他們哪裏敢怠慢半分,當即便派人將帖子送入了宮中。

送到宮中的帖子很快的出現在了鳳亦的禦書房裏,帖子的內容是大同小異的官方之語,未有那一封信,竟然真的是鳳闌舞的筆記,此刻的鳳亦自然心驚,因為按照他的推算,此刻的鳳闌舞多半已經凶多吉少了,再加上此前燕國太後過壽的時候鳳闌舞作為一國皇後都沒有出現在宴會上,更是證實了他的想法,此時此刻這樣的一封信送來他自然心中疑慮深重。

待宮中的侍從快馬加鞭的派了鑾駕去離宮宮門口接楚鳶二人進宮之時時辰不過剛到午時,楚鳶看著鳳亦派出來的華貴車架嘴角一揚,宮人們看到這樣華貴的車架和盛事的陣勢,隻怕又得感慨一句鳳亦思女心切,連帶著對燕國過來的郡主和世子都青睞有加了!

坐上西涼的車架沿著西涼最寬敞的皇城官道進宮,一路上都是圍觀的百姓,楚鳶看著這般繁盛的景象,心中卻是開心的,這麽多人都知道燕國郡主來了,那麽這位燕國郡主就更不能出什麽岔子了。

此時得她帶著白色的麵紗,從車窗看出去的的時候總能迎上許多探究的目光,她看著街邊古樸的圖騰和些或者華貴或者質樸的身影,免不得感歎,“怪不得鳳亦野心勃勃,西涼天時地利都不占卻也差不了燕國和大秦多少——”

南宮離坐在她的對麵,此時聞言嘴角一沉,“你看到的隻是表麵罷了,如果西涼真的如此強大,鳳亦何必用自己兩個女兒去使那些陰損的手段呢?”

楚鳶恍然,正要再問南宮離何以知道之時他們的車架之前卻是傳來一陣陣的喧嘩之聲,她和南宮離相視一眼,他們的車架卻是停了下來!

“怎麽回事?”

輕聲一喝,宮裏出來的車夫聲音裏含著敬畏與歉意得道,“世子殿下,郡主,真是不好意思,前麵是聖女殿下的車架來了,依照我西涼的禮製,除了皇上和太子之外,任何車架都要為聖女殿下的鑾駕讓行。”

聖女?!

楚鳶嘴角微勾,看南宮離一眼後者也是十分好奇的意味,她當即眉頭一皺,“大膽!你剛才說了這是你們西涼的禮製,可是我和世子殿下是從燕國來的,又何必要遵從你們的禮製,更何況本郡主與世子殿下的身份本就同你們的聖女殿下相當,現如今更是皇上和太子的貴客,你們就是這般待客的嗎?”

她的聲音故意的拔高了幾分,頓時周圍的喧嘩聲便安靜了下來,車夫在車架之外聲音顫抖,“郡主恕罪,這這這實在是我西涼之律,小人,小人不敢,不敢衝撞了聖女殿下啊!”

楚鳶哪裏會聽這車夫之言,此時繼續高聲道,“你不敢是你的事,隻是現在這車裏坐的是世子和本郡主,你就不怕怠慢了我們皇上會砍了你的腦袋?”

車夫瞬時不敢說話了,既不敢把車趕到前麵去,也不敢將車退後移到路邊,就這般僵持著,讓他渾身都是冷汗淋漓。

“車裏坐著的可是燕國世子殿下和郡主?”

一道清冷華貴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楚鳶和南宮離相視一眼隻聽得外麵的車夫從馬車上跳下去,連聲的念著“聖女恕罪”,楚鳶嘴角微揚,當先起身掀簾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