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離自己是在大燕邊境上離開的,隨即的主送親官乃是大燕禮部的一位大人,彼時名劍山莊的迎親隊伍早就在邊境之上等候,再加上楚鳶的陪嫁和本來送聘禮的人,整個迎、送親的隊伍瞬間竟有三百多人!蘭陵的麵積並不大,從邊境到名劍山莊所在的地方不過走一日便可至,過了兩國邊境之後,在名劍山莊迎親隊伍的安排之下楚鳶在蘭陵邊境一個叫洛水的地方住了下來,按照他們的計劃,第二日乘馬車走一日,在旁晚時分便可到名劍山莊,而成親的大禮便也是在明天的晚上。
楚鳶乃是此次的新娘子,一應事務自然不是她出麵,雖則如此,楚鳶還是叫墜兒跟著那禮官出去走了一圈,回來之後墜兒什麽表情也沒有,甚至與根本沒有一個認識的人!
楚鳶高高懸起來的心又一點點的往下沉,直扯得她的心顫顫的發疼,再怎麽樣也不可能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到底是怎麽回事?
楚鳶心中如此想著,心中還是記得南宮離那意味深長的表情,雖然直到最後他也一句話沒有說,但是憑楚鳶的對南宮離的了解,她幾乎可以肯定,夜南辰一定是活著的,一定是有消息的,可是既然有了消息為何不親自來迎親?肯定是有什麽狀況讓他沒辦法來迎親,受傷了?或者出了更大的變故?
楚鳶一轉眼就將各種各樣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一瞬間隻覺得後背上冷汗都要出來了,思前想後楚鳶還是讓墜兒去將此次迎親的主禮官叫來。
據說這位前來迎親的主禮官乃是蘭陵一位名聲響亮的武林人士,楚鳶卻是不知道那人是誰,可是她心中的疑惑實在是燒心的緊,無論如何她都要叫來問一問,或者從來人的回答之中能找到什麽蛛絲馬跡也說不一定。
墜兒出去片刻那位前來迎親的禮官便到了,隔著一層薄薄的紗帳,楚鳶看到前來的是一位身材挺拔俊朗的男子,因是隔著紗帳,她並看不清外頭人的麵目,可是隻瞧著那身形她也覺得有兩分熟悉,這種感覺十分詭異,卻也不是十分確定,再想到她曾經去參加過蘭陵武林盟主的生辰宴會,或許是在那裏見過也是不一定的。
這麽一想便是釋懷,便也是在此時外頭來人開了口,“郡主遠行隻怕勞累,叫在下前來不知是否安排有何不妥?”
聽到這聲音的時候楚鳶剛剛平複下來的心緒驟然一緊,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眸子,眼前那隱隱綽綽的身影忽然變得麵目清晰起來,楚鳶有一種詭異的能力,但凡是和她說過話的人,她必然能記得那人的聲音,而現在,這個聲音再加上讓她覺得熟撚的麵容,幾乎是瞬間就讓她明白了她的身份!
楚鳶好似不曾聽到外麵人的話語一般愣住了,她心中在慨歎命運的可笑,上一次她要嫁的人是大秦睿王,是眼前這個人迎親,這一次她要嫁的是蘭陵公子辰,而這個人竟然也再次成為了前來迎親之人……大秦南王世子!
難怪墜兒說不認識,楚鳶幾乎不可能忘記這個人,在一年之前,這個人的身上還帶著一股子血腥味,而今,此人身上倒是多了一股子俊逸悠然之態,隻是為何墜兒說他是武林中人?心中疑問皺起,可是想到夜南辰的兩重身份他倒是有些釋然了,可是隨之而來楚鳶又想,既然南王世子能變個身份前來迎親,那夜南辰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
“主子?……”
楚鳶想的入了神,若不是身後墜兒喊了她一聲她幾乎就要這麽發呆下去,楚鳶再次抬眼看了外頭的男子一眼,這才輕聲一問,“倒不是有什麽不妥,隻是不知明日行程如何安排,亦是不知何時才能見到……公子?”
隔著一道紗帳,楚鳶明顯的能感受到一道目光向自己射了過來,楚鳶正襟危坐的等著這個莫雲遮的回答,卻不想外頭的人輕聲一笑,帶著兩分揶揄的味道,楚鳶正不解外頭的人是什麽意思,那莫雲遮便又開始說話了。
“郡主隻怕是等著著急了,郡主稍安勿躁,明日郡主自會見到公子。”
楚鳶隻覺得自己麵上騰地一聲燒了起來,卻是略帶怨怪的看著外頭的人,她怎麽就著急了呢?她不過是將近三個月不知那人的消息,換做是誰隻怕都是要著急的,要是旁人,隻怕願不願意嫁過來都是個問題,她難道還不能著急?
不管楚鳶心中多麽的生氣,可是明日能見到夜南辰便算是得了個肯定的回答,這一下子便也是安心了,眼看著外頭之人似笑非笑的模樣實在可氣,楚鳶便也不打算再多說,隻想著明日裏見到夜南辰了再問個清清楚楚。
“既是如此,我這裏便無事了,多謝。”
“不敢言謝。”外麵的男子抱手一弓身,“既是如此,在下便先走了,若是還有什麽不妥,郡主隻管叫人喊我便可。”
果然是南王世子,對著她這個郡主也是“我”啊“我”的,看著來人的背影消失,楚鳶頓時滿腦子的冒出許多疑問出來,這麽一來便又出神了,又是在墜兒的提醒之下才回過神來,真正上床睡覺的時候便開始做各種各樣的夢,好的壞的一大堆,隻叫她一晚上都不得安生,等到了第二天一大早醒來之時,楚鳶的心跳一點點的加快起來,晚上,隻待晚上便可見到他,他到底怎麽了——
楚鳶懷著一顆疑問的心上了送親的馬車,大紅色的綃紗將她的視線遮擋了個完全,楚鳶趁著沿途沒什麽人將那窗簾先起來向外瞧了瞧,果然能看到與大燕不同的景象,而那個一身藍袍騎行在馬背上的迎親官便是那個莫雲遮了!
整整一日車隊都未曾有過多的停留,楚鳶暗地裏將近身的幾個迎親之人看了看,果然,除了那莫雲遮之外其他人她都是不認識的,光看人定然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的,想到晚上就能見到當事人,楚鳶自然是什麽都不再想,隻等著晚上見到夜南辰之後再說。
日落時分整個迎親的隊伍便進了蘭陵名劍山莊的範圍之內,眼看著熟悉的景物一個個的跳入眼簾之中,楚鳶心中忽然生出些微的熟悉之感來,也或許是知道那一抹溫度就在前方等著她,所以雖然此時此刻的她已經重新戴上了鳳冠蓋上了蓋頭,什麽也看不見,可是她心中卻是什麽緊張之感都沒有,反倒是有些期待。
馬車停下來的時候楚鳶聽到了劈裏啪啦作響的爆竹聲和聲聲入耳的絲竹舞樂之聲,不多時便聽到站在外麵的禮官念了一串兒祝詞之後終於說到了請新郎——
楚鳶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上,適才的輕鬆渾然不見,頓時攥緊了身側的衣裙掌心滲出了汗意,周遭並沒有十分嘈雜的人聲,僅有的幾道聲音也因為禮官的話而停了下來,楚鳶甚至能聽到一道沉穩的腳步聲不斷的向她的馬車靠了過來。
楚鳶此時此刻周遭並無一人,那聲音好像落在了她的心上,一聲比一聲更大,叫她承受不得似地,忽然,“嘩”的一聲在耳邊響起,楚鳶隻覺得一道亮光閃過,而後隔著那蓋頭,她便隱隱約約的看到了外麵的景象,一個身穿大紅色喜服的人影正站在馬車之外。
“阿鴛,到了——”
那兩個字在耳邊響起的時候楚鳶隻覺得心髒的某一處好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的捏一把似地,抽痛的隻叫她差點倒抽一口冷氣,可與此同時鼻子卻是一酸,連喉嚨都要哽住,一隻手的影子出現在眼前,楚鳶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卻在剛伸出去就被一隻大手緊緊的握了住,楚鳶感受著那熟悉又陌生的溫度,隻覺得一時之間整個心都要飛起來了,整個人也好似落進了冰雪兩重天裏,完全昏昏呼呼的漫天放起煙花來。
楚鳶耳邊已經聽不到禮官的祝詞了,隻能憑著身邊人的指引,全心全意完全信任的跟著他一步步的向前走,他轉身她便轉身,他俯身她便俯身,他下跪她便下跪,就這麽想個木偶似地被牽著,楚鳶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不知道走過了多少地方,也不知道見了多少人,雖然她住過這裏,可是還未到憑著記憶便知道自己是在何處的地步,當她聽到“送入洞房”那四個字的時候才恍然,終於結束了!
依舊是緊跟著他的腳步,依舊是被他牢牢的牽著,甚至越過了那喜緞牽住了她的手,她想他們二人的袖子一定都十分的寬大,一定將他們的手遮了住,否則在眾人麵前那該是什麽體統!
一炷香的時辰之後前麵的人便停了,楚鳶差點撞到了前麵人的背脊,越是往洞房的方向走周遭越是安靜,到了此處身後甚至連墜兒的聲音都沒有了,簡簡單單的幾個腳步聲墜在身後,楚鳶有些不懂了。
“請郡主與公子進門,下官就告退了!”
說話的乃是那禮官,按照禮製這個時候確實是禮官告退而由夫家的喜娘上了,楚鳶隻聽到身邊人說了一聲有勞之後那禮官便退了下去,可是在楚鳶預測之中的喜娘的聲音卻是遲遲沒有出現,反而,楚鳶隻覺得一道火辣辣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
“進來——”
“吱呀”的一聲門響隨著這一聲落定,楚鳶還是順著夜南辰的力道進了門,又跟著他的腳步一點點的往屋子裏麵走,一進門楚鳶就能聞到好聞的蘭香,這是她最喜歡的味道,也不知道是走在哪裏,楚鳶甚至能感受到一層層的紗從自己身上掠過的感覺,好似走了許久又好像隻是走了一刹,終於,前麵的人停了下來。
一雙手攀上楚鳶的腰,楚鳶隻覺得那一雙手力氣極大,將自己那麽一轉便被按得坐了下來,楚鳶伸手落下去摸了摸,這才明白自己被他安排坐在了床上。
那一道目光又落在了她的身上,楚鳶不知道他到底想如何,隻聽到他走來走去的腳步聲,不多時,他再次站在了她的身前。
“我要掀蓋頭了。”
夜南辰用隻有對著她才有的溫柔聲音講話,楚鳶心中一緊,不由得攥緊了床榻,身前的人好似有一聲低笑,而後又是唰的一聲,這道擋了她一整天的紅色蓋頭終於被拿走了,眼前陡然一亮立時叫楚鳶有些不適應,眨了眨眼才看得清眼前的他!
大紅色的喜服!楚鳶見過一身墨袍的大秦睿王,見過一身白袍的公子辰,又何曾見過眼前大紅色麵色如玉的他,還是那般挺拔俊朗,楚鳶心中的疼一點點散去,卻又覆上了酸楚來,這三個月,她沒有一丁點兒他的消息,沒有一丁點兒——
夜南辰還在為一解自己相思之苦而驚豔的看著楚鳶之時便發現楚鳶已經紅了眼圈,心思如他,幾乎在立刻便明白了楚鳶在想什麽,夜南辰一歎,不由得傾身想要將她攬入懷中來,誰知他還沒有彎下身子去楚鳶便“噌”的一聲站了起來!
“不是消失了嗎?”
周遭一個人都沒有,楚鳶自然不用繼續刻製偽裝,隻見她一邊說著話一邊把試圖抱她的夜南辰猛的推了一把,許是夜南辰未曾防備竟然被她推的向後退了一步,楚鳶一點兒不解氣,所幸將委屈變作了憤怒!
“不是生死未卜嗎?”
楚鳶的聲音並不是包含怒火的,反倒是低沉又暗啞,這麽嘶吼出來越發的叫人聽著心疼,夜南辰眸色幽深,並不反駁的由著她,楚鳶推一把不夠,還要繼續推,一邊還要用拳頭打他,好似這樣才能叫她解氣!
“夜南辰,你好樣的!一點兒消息都沒有!你就那麽確定我會嫁過來嗎!”
夜南辰被楚鳶推到了珠簾之外,整個人還踉蹌了兩步,楚鳶一步步的向他走過去,一雙眸子滿是不自知的淚光,加上今日的大紅喜服和桃花妝容,越發的楚楚動人起來,似乎是夜南辰的沉默惹怒了她,她扯著夜南辰的袖子便要打,“你知道我這三個月怎麽過的嗎?我天天都在想會不會嫁過去便要做寡婦,我要瞞著所有人,裝作我很開心,可是我真的很害怕很絕望,你一點兒消息都沒有,一點兒都沒有……”
哽咽的聲音越來越重,落下去的拳頭也越來越重,夜南辰看著這般的她終是忍不住一把將她拉進了懷中,他的麵色微微泛著白,眉頭皺的那麽緊,卻仍是將她整個人都抱進懷裏不叫她再動,楚鳶被製了住,卻沒忘記哭,那畫的好好的妝頓時被淚水衝花,整個人麵上青紅交加的,怎麽看怎麽有些狼狽!
沉默的夜南辰讓楚鳶覺得奇怪,耳邊越發重的呼吸聲也讓她趕到異樣,忽然,手心不知怎地竟有些濡濕之感,楚鳶心中猛地一緊,待將手舉到眼前看之時才發現不知何時掌心之上竟然已經沾上了刺目的紅!
楚鳶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眸子,又從夜南辰懷中掙出了去看夜南辰的麵色,這才發現他麵色蒼白的緊,眼窩青黑深陷,顯然不是健康的狀態,一低頭便瞧見他胸前大紅色之上的一片濕,再一摸,果然是溫熱粘滯——
“你……”
楚鳶的聲音帶著顫抖,夜南辰卻在此時笑出來,一把抓住她沾了血的手搖著頭將她拉回床榻的方向去,“竟不知你這般厲害。”
夜南辰的腳步已經有些踉蹌,卻仍是拉著她,楚鳶不敢再掙紮,隻好跟著他往裏走,還沒走幾步夜南辰的身影已經不穩,好不容易做到了床榻上,夜南辰指著床榻左側的一個櫃子,“第三格,白色的瓶子!”
楚鳶自然知道夜南辰的意思,立時便去取藥,待拿了那藥過來夜南辰已經將整個胸膛露了出來,一個深深的血洞讓楚鳶看的心驚膽戰起來,夜南辰低頭看了看那傷口,無奈的一笑,一把拉過呆立的楚鳶有些抱歉的道,“你受的苦我都明白,隻是,隻是那時候我還不知自己能不能活,所以,不敢給你希望……”
便讓你以為我生死不知或是我已經死了,但凡覺得有一點不值,你都可以反悔,夜南辰如是想,可是楚鳶終究是來了。
楚鳶默默地為他上藥,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落,待終於上好了藥重新包紮夜南辰的麵色才好看了些,看著依舊掉淚的楚鳶,夜南辰隻覺得心疼的緊,沒有辦法隻好將她一把摟了住,“都是我不好,這裏麵的事太廣,你若想知道,往後我講與你聽——”
楚鳶這些天來積攢的壓抑委屈擔心受怕都在此刻發泄了出來,好好的讓夜南辰心疼了一把,過了許久楚鳶才緩過神兒來,倒好像是原諒了夜南辰的杳無音訊,看了看外麵的天色,好像已經黑透了,隱隱的有燦然的燈火和人聲傳來,今夜可是有喜宴啊,她鼻音濃重迷迷蒙蒙的問,“外麵的人,你不管嗎?”
夜南辰看著懷中人兒的一張小臉微狹了眸子,良久才道,“今夜,我隻負責你,外麵的人,是旁人的事——”
楚鳶一愣,臉就那麽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