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一陣腳步聲在亭外響起,楚鳶和夜明羽放下手中杯子同時看向了被掀開的錦簾。
一個俏生生的小丫頭正站在那裏,楚鳶看的真切,來人正是夜琉璃身邊的小丫頭,此時手上正拿著一隻白玉酒壺,栩栩如生的薔薇花雕刻其上,一眼便知是極難得的好東西。
“拜見景王,睿王妃。”
夜明羽揮手,隻見那小丫鬟粉麵含笑,脆聲道:“公主知道王爺請了睿王妃前來怡然亭,特地叫奴婢送來‘女兒醉’給王妃,大秦冬日嚴寒,這‘女兒醉’是皇上賜給公主溫潤身子的寶貝,特地叫婢子送來給王妃嚐一嚐,也祝王妃身體安康。”
夜明羽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看一眼楚鳶笑著道,“睿王妃收下了,回去複命吧。”
楚鳶還沒反應過來,待那婢女走遠了才開口道,“女兒醉?公主的好意輕歌實在受之有愧。”
夜明羽混不在意,拿過那酒壺給楚鳶滿上一杯,“琉璃極難的拿出父皇送給她養身子的寶貝來,可見她是極喜歡你的,來吧,這‘女兒醉’我也隻是聽說過,你且嚐嚐?”
楚鳶看著杯中清冽的酒水,鼻端一股子酒香夾雜著淡淡的花草香浮了起來,前世她也是極愛酒的,如今這女兒醉一來就合了她的心意,一看隻有自己杯中有,不禁開口,“王爺既然第一次見,何不同輕歌一起嚐一嚐?”
夜明羽麵上笑意漸大,看一眼楚鳶無奈搖搖頭,“這‘女兒醉’乃是給未經人事的少女養身的聖品,若是入了我的口,豈不是糟蹋了琉璃一番苦心?大秦的冬季極為難熬,風寒什麽的極為常見,現如今每日一杯女兒醉,保你身體安泰的過冬,琉璃的咳疾就是靠著此物才沒那麽難捱。”
楚鳶沒有想到還有這樣的奇事,就著玉白的酒盞抿了一口,一入口便是馥鬱回甘的酒香,接著便是一股子暖暖的花香,從喉嚨緩緩流下,在五髒六腑散開,無聲的沁入每一寸肝膽,適才在外麵帶在身上的寒意瞬間蹤跡全無,楚鳶不禁要感歎,聖品就是聖品!
夜明羽看著楚鳶麵上的表情就知道這酒果然是好東西了,正要開口說話,卻見楚鳶眉頭一皺。
“怎麽了?”
話音剛落楚鳶手中的酒盞“哐”的一聲掉落在地,她麵色發白雙拳緊握,好像在承受巨大的疼痛,一瞬間額頭上就現出了許多冷汗。
夜明羽大驚,轉頭輕喝一聲,“來人!請府中禦醫來!”
楚鳶隻覺得適才讓她舒心無比的花香忽然變成淬了毒的銀針生生紮入了每一個毛孔,讓她疼痛難當,喉嚨那處更像是有一把利劍在撕拉,每一下都能讓她喉頭湧上一陣腥甜,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前一刻還賓主盡歡,後一刻就讓她地獄九重求生不得,或許是痛到了極致,一顆顆的眼淚就那抹掉了下來,楚鳶心中湧起頗多疑問,眼前是夜明羽驚怒的臉,轉而又是那杯清冽的‘女兒醉’!
楚鳶覺得自己仿佛又看到了那抹亮眼的白光,就像是在飛機失事的那一刻一樣,楚鳶一邊顫抖咬破了唇,一邊卻又笑了起來,也好,也好,這樣就能回去了嗎?
各種嘈雜聒噪的聲音響起,有畫意的驚呼,雲沫的哭泣,還有桌椅翻倒的聲音,陷入黑暗的最後一刻,楚鳶似乎看到的是急急趕來的夜琉璃,她的眼睛帶著巨大的驚駭,還有一絲楚鳶看不明白的明亮。
楚鳶迷茫了,這是怎麽了?
……
月涼如水,黑沉沉的夜幕下楚鳶一個人站在一處雪白原野,天地那麽大,隻有她一個人。漫天的白雪紛紛揚揚落下,純白素潔,楚鳶站在雪地裏,茫然看著這銀裝素裹的世界,彎腰去捧一捧素雪,那耀眼的白卻變成了會流動的刺目的紅……
鮮血染紅了她素白的衣衫,染紅了她芊白的雙手,洶湧澎湃快要淹沒她,她隻覺得想要作嘔,隻覺得無法呼吸,心神俱滅之際一道白光炸開——
是夢!
楚鳶喘著粗氣,映入眼簾的是自己的臥房,外室依稀傳來人聲,楚鳶凝眉細聽,不知不覺中整個身子都冷了下去。
宋書瀾的聲音依舊還是那麽霸道無理,“那‘女兒醉’是由百種奇花異草製成,再以流光酒做引,專門滋補少**氣,對女兒家是是極難的的聖品,可是同樣是‘女兒醉’,若是給非處子的婦人飲下,便是同毒藥也差不多了!”
宋書瀾麵色黑沉,“真是沒想到啊!這個泠月公主早已不潔,怪倒是被褫奪了封號,西涼用她來和親,也不知是何用心!”
此時流雲閣的外室坐著三人,宋書瀾,夜琉璃,夜明羽,詩情、畫意幾人跪在堂中,麵色淒然。
夜明羽麵上未有多少異色,聽到宋書瀾口無遮攔眉頭微皺,“此事事關兩國邦交,郡主還是稍安勿躁的好。”
宋書瀾不甚同意,“這樣一個公主嫁過來,難道不是西涼要辱了我們的顏麵嗎?何況辰哥哥如今正在病中,要是他知道了,不知道要怎樣生氣呢。”
夜琉璃麵上也是一抹淒然,“大哥病中本就可憐,本想借著這次的喜事衝衝喜,可是如今看來不是衝喜,反倒是……”
宋書瀾看了眼夜琉璃,麵色微微好轉,“公主莫要傷心,反正現在大婚不過三日,辰哥哥雖然做不得主,卻還有我們為他操心,這個公主,我們隻怕留不得!”
“王爺,有書信到。”
門外傳來近侍的聲音,夜明羽眉頭一挑,這個時候誰會來信?
然而當他看到那信封的時候忽然輕輕歎了一口氣,夜琉璃和宋書瀾都是看到了那信封,上麵帶著金色麒麟的紋樣,一看便知是明王府的手筆。
“二皇兄說什麽?”
見夜琉璃這般問,宋書瀾麵色一凝也看向夜明羽,後者麵色忽而一正,一雙眸子星芒微閃,讓人辨不清其中情緒。
“二哥來信說,睿王妃婚成三日重病不起,難以擔睿王妃之銜,因其思鄉心切,著景王代兄休書一份,送其回回歸西涼。”
什麽?!
跪著的詩情幾人麵露驚色,直直的看著夜明羽手中的金色信箋,休……休書嗎?
“如此一來是最好不過,要不是為了辰哥哥和我大秦顏麵,一定要將此人的醜事昭告天下!”宋書瀾似乎很是滿意現下的局麵,隻是看著那書信一向鋒芒畢露的眼中竟然有一絲畏懼。
詩情僵直的跪在那裏,事已至此,為了公主的清譽,也無法再計較什麽了,隻是,被下堂的公主今後要怎麽過?
“王爺,公主,求求你們,公主可以離開,可以不要睿王妃的位子,隻求你們不要給她休書——”
宋書瀾看著伏地哭泣的畫意冷笑一聲,正要說話卻見屏風之後出來一人——
“請王爺擬好休書,輕歌定然從命。”
楚鳶一身素白的中衣,蒼白的麵色之上一抹病態的潮紅,一雙眸子之中沒有哀戚反而現出了瑩瑩光彩,直直的站在那裏羸弱卻堅定,嘴角的淺笑讓本就絕色的麵容燦然生輝,隻是在聽到自己的聲音之時整個怔愣了一下,隨後上前幾步,扶起跪在地上的幾人,安撫的一笑,繼而轉身回內室。
夜明羽和夜琉璃看著那纖弱疏懶的背影眉頭都微不可見的皺了一皺。
轉身的那一刻,楚鳶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萬裏和親,三朝下堂,就算是回歸母國,可是就算回去了等待她的又是什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