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寒山的話無不在理,畢竟現在是法治社會,隻要是點雞毛蒜皮的丁點小事也能弄成滿城風雨,他娘的新聞傳媒就是元凶,你也別不信這個邪,人家就是有這個實力,輿論的壓力是政府的死穴,縱然你位高權重,再大也大不過老百姓的指指點點。

如今是一月中旬,離中國舊農曆的年歲還有半個多月的時間,這是一段緊張的日子,中央文件已經下達對各地采取措施,防止春節到來期間發生什麽讓人亂分寸的事情,段寒山上省裏開會也是為了這事情,如今給趙世書挑明了,段寒山這個人情麵又不能不賣,畢竟自己以後的路還得靠段寒山為自己鋪,思索一會覺得有道理,點頭應了一聲,緩緩退出書房。

祝君華跟段睿曉已經收拾好殘局,段睿曉坐在沙發上,一雙水靈的眼睛盯著趙世書傻笑,段睿曉的笑很有魅力,一點也不比傾盡國城的褒姒差上幾分,女人打扮是要幾分,無論如何打扮,段睿曉都顯得清新脫俗,嬌弱的身子仿佛一碰就碎的程度。

向段家二老道別趙世書就要準備離開,段睿曉一陣扭捏,在她老娘祝君華的撮合下,紅著小臉送趙世書出門,兩人並肩來到樓下花園裏,入冬的南京天氣有些冷,小區裏除了昏暗的路燈,家家閉窗熄火,格外的安靜,小區公園裏靜靜走著兩個人,一男一女,步伐有序。

趙世書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木訥,居然不知道與美女相處應該說些什麽,或許這與平時的玩玩心態不太一樣,或許他真的對段睿曉有意思,感情這東西說來也奇妙,總是讓人琢磨不透,趙世書長歎一聲,撇開心思不去想,靜靜的享受此刻的寧靜,隻有這樣才會忘記爭鬥的凶險,才知道生活中,其實平淡也是一種幸福。

“歎什麽氣?”段睿曉抓住了尾巴,停住腳步淺笑道。

趙世書轉身看著她,頓了頓,道:“沒什麽,隻是感慨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這一年又過去了,回想過去的幾個月,還真像做夢一樣。”

段睿曉邁開腳步繼續朝前走,到不遠處的一處坐在秋千架子上,趙世書跟上去站在旁邊,靠在架子邊望著朦朧的夜色,天空朦朧的有些昏暗,月亮或許是害羞已經躲了,隻剩下幾顆孤獨的星辰,段睿曉坐在秋千上,雙手各抓住一邊的鐵鏈,衝著趙世書笑道:“來,我們蕩秋千。”

趙世書搖了搖頭,道:“那種費力的活我才不幹,要不咱倆一起蕩。”說完趙世書死皮賴臉擠了上去,一屁股坐上去占了大半邊,瘦弱的段睿曉苦笑不得,眼看就要掉下去了,硬是死死拽住趙世書的胳膊。

掙紮了一會,段睿曉在要回戰場,擠眉瞪眼的盯著趙世書,卻換來趙世書一臉的憨笑,傻裏傻氣帶著些木訥、稚氣,隱約中看見趙世書笑著的額頭卻藏著皺紋,是兩道還是三道,或許更多,段睿曉開始為這個男人揪心,歎氣道:“你笑裏還愁著眉頭,不累嗎?”

趙世書一時僵持在原地,抓著旁邊鐵鏈的手拽緊了些,堅定的搖了搖頭,輕輕吐出兩個字,“不累。”

段睿曉是可憐還是好奇的審視著身邊這個男人,靜靜的沒有出聲,隻有輕微的呼吸,呼出的氣在空氣中已經形成了水霧,很快又散開,趙世書仰頭望著天,喃喃的說,“我本也是出身富貴家庭,可以說一切都是左宗申造成的,如果不是他當年的貪慕,那裏還有我今天的趙世書,這一切說來我是應該感激他,還是……!”

趙世書緩了緩心情,繼續說道:“或許應該感激他吧,如果不是他當年的貪心,我或許跟那些紈絝子弟沒什麽區別,相比之下,讓我明白了一些人情世故的道理,不過我不甘心,父親本是一代梟雄,最終淪落為鄉村野夫,甘願過清淡的日子,我從小受盡學校裏富家子弟的岐視,這些我並不怨他,或許他有自己的想法,而我不同,從我第一次打架被人欺負,從我第一次穿著補丁衣服穿梭在學校受盡人岐視的時候,我就決心不會再讓自己墮落下去,記得那時候是小學六年級,第一次接觸電視這東西,看見電視裏那些有錢人過著奢侈的生活,我開始自卑的活著,上了初中,生活還是沒什麽起色,窮鄉僻壤確實沒有什麽值得炫耀,記得上學的時候是村子裏湊錢,我揣著鄒鄒巴巴的一毛兩毛去學校,那報名老師的眼光我這一輩子都會記得,報名老師是個二十七八的女人,那冷凜的眼神像烙鐵一樣深深印在我心裏,我的身體突然寒冷得喘不過氣,就一直靜靜的低著頭希望她能通融,我用眼光悄悄掃視她數著一毛兩毛錢不耐煩的動作,讓我一下子看到了希望,我或許就注定不能跟正常人生活,第一學期平平淡淡,也不受人關注,就算成績一直排在班上第一,可最後卻被篡改為倒數十幾名,我不服,可不服也沒有辦法,誰叫我隻是一個窮困生,沒有後台沒有錢財,後來我開始學習如何生活,那時候就撿報紙撿瓶子,上廢品站換錢,後來慢慢的學了很多東西,開始學習如何淘金,將山裏一毛不撥的石頭弄出大山,居然也賣了錢,三百塊,那是我第一次捏在自己手裏的錢,不敢說有成就,可是邁向成功的第一步。”

“到如今我還不明白,父親真不是我心裏想的那樣,一個樸實無華的山野莽夫,他是二十年前南京的王爺,權勢自然厲害,隻是左宗申利益熏心的暗害,斷送了父親的基業,背後或許還隱藏著什麽秘密,來南京的時候,父親曾經的兄弟來找我,說是為了一尊什麽玉的,父親才遠走他鄉隱姓埋名,我不理解父親的做法,也不明白這玉究竟有多值錢,能讓他決定一輩子呆在大山裏,他的做法不代表我也會效仿,學業的問題我想過,以中國目前的情況,就算大學畢業了又能幹什麽,而且像我這種無家世無背景的鄉下人,官場上沒點後台隻能拿點微薄的薪水,如果論商場,我這頭腦好像不太適合,小職員似乎有點大才小用,高爵位又攀不上,庸庸碌碌一輩子還不如轟轟烈烈幾十年,你可以說人都是一步一步走過來的,那些都是瞎扯蛋,沒點手段他那一路能走得安穩,俗話說人生苦短,電視上不一直在播那裏又是天災,那裏又是車禍,生死這東西誰能預料,說不準明天我開車出門就讓我遇上車禍了,既然前半生命運不公,這後半生我一定要拿回點什麽。”

這是趙世書第一次吐露自己的心聲,在一個女人麵前吐露出自己的過去、未來,段睿曉也從來沒有了解過趙世書這些過去,今天聽來,心裏卻有幾分不是滋味,趙世書與自己相比起來,真的應了那句‘直接無視不剩一點渣的類型’,段睿曉緩緩抬起頭,凝望著男人的臉色,他眉頭的皺眉似乎更深了些,頭上黑發中還夾雜了些白色,段睿曉輕輕的歎氣,是為了這個男人。

“眼下你打算怎麽辦?”段睿曉低聲問道。

趙世書收拾一番失落的心情,道:“還能怎麽辦,一步一步走唄,既然踏上了這條船,我又找不到停船靠泊的岸。”

段睿曉淡淡的搖了搖頭,仰頭望著昏暗的夜色,凝視了一會,站了起來,雙手捧在胸前像在接著什麽,接著傳來她嬌嫩的聲音,“下雪了,書,下雪了。”

趙世書緩緩抬頭盯著昏暗的夜空閃過的一絲潔白光亮,如飄絮般的朝下緩緩飛著白色的花瓣,一片雪花落在趙世書手上,瞬間化為水滴,一陣冰冷的涼意襲來,趙世書抬起手看了一會,站起身在昏暗的夜空下轉了兩圈,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雪越下越大,滿天飛舞著的雪花密密麻麻,這是趙世書第一次看見下雪,隻見雪花落在地上、草上、身上,瞬間化為水滴,短暫的光華隻為瞬間的綻放,留下的終究是遺憾。

兩人四目相對,彼此凝眸著對方,趙世書看著一頭布滿還未化去的雪花,嘴角浮起笑容,可額頭仍是布著皺紋,夾著憂鬱的煩惱。

“其實我喜歡平靜的生活,就像你父親那樣,這世道的形形色色我已經看透,什麽真心相對,無非是彼此之間利益權利之關的利用,高官厚爵每天還得過得提心吊膽,反而羨慕田園生活,我記得陶淵明有這麽一首詩。”

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誤落塵網中,一去三十年。

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

方宅十餘畝,草屋八九間。榆柳蔭後簷,桃李羅堂前。

曖曖遠人村,依依墟裏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巔。

戶庭無塵雑,虛室有餘閑。久在樊籠裏,複得返自然。

段睿曉對著黑夜默默的傾頌,趙世書擰眉一愣,又聽見段睿曉的聲音,“我特別喜歡他的後三句,方宅、草屋……其實這才是我向往的生活。”

這一夜終究無法平靜的度過,在漫天雪花中,兩人緊緊的擁抱在一起,趙世書湊到段睿曉耳邊,輕輕說,“如果你願意,等我。”

黑夜中,段睿曉已經沒了少女般的羞澀,或許是夜色已經掩飾掉了她火辣燙紅的臉,隻顧埋在趙世書懷裏享受此刻的溫暖,任由雪花濺落在兩人身上。

夜靜了,趙世書送段睿曉回家,自己開車回到了左家,他現在明白自己的腳步不能停,無論有多累都要撐住,要是耽擱了,說不定自己的下場就是下一個南宮鴻,屋子外的雪在飄,這一夜,趙世書似乎睡得特別安靜。

第二天,雪停了,外邊的世界跟往常一樣,沒有像傳說中的堆積厚厚的積雪,隻是路麵上仿佛下了一場雨一樣,打濕了路邊洗禮了花草,趙世書歎氣惋惜有點遺憾,帶著丁點遺憾出門了,現在趙世書身邊唯一能信得過的就是高某人,趙世書無論走到哪兒都要載著他,因為他怕,怕自己成為下一下個南宮鴻,而今天又是接管賭場的日子,有些事情不得不防,要是南宮鴻一個不甘心,壞了事情就不太好了。

段寒山位高權重,都是一些地方機關想要攀攏的對象,趙世書與高某人剛到‘迷離世界’的門口,隻見外麵停了四輛警車,從‘迷離世界’裏緩緩走出一群穿著嚴肅的警察,還押著五六個中年男人,看樣子是賭場的高級管理人員,趙世書靠在車頭上抽出根煙,跟高某人靜靜的抽了起來,淺笑著望著曾經風雨一時的迷離世界就在一夜之間被瓦解。

周圍沒有太多的行人圍觀,都被強行的疏散,當人員全部被撤離之後,從酒店裏走出一個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身後跟著兩名穿戴整齊的製服幹警,那人似乎看見了趙世書,猶豫了一會,淺笑著走了過來,趙世書的反應並不慢,扔掉煙頭站起身子,禮貌的回了一個笑容。

“你好,我是玄武區公安局副局上,方銘偉,你應該就是趙世書吧!”男人似笑非笑,伸手與趙世書握在一起。

趙世書不習慣握手,示了下好就放開,當下眉頭微鄒,道:“你怎麽認識我?我們好像沒有來往吧!”

方銘偉左右撇眼淺笑,他身邊兩名幹警相繼離開,方銘偉道:“這事情是段書記的命令,本來是局上的事情,隻是張局臨時有事,所以就交待了我,其實我也不認識你,隻是聽聞過一些格調的事情,而左老的葬禮上,我也見過你,後來你成了格調的負責人,我也一直想去拜訪,可一直沒時間,抱歉。”

方銘偉這一說,趙世書倒覺得符合常理,當下笑道:“幸會,幸會。”

方銘偉笑道:“兄弟說那裏話,格調的賭球賽我可是經常去,隻是最近聽說格調一直沒參賽,不知道什麽時候再重出江湖?”

趙世書是明白人,方銘偉的話這麽露骨,他怎麽會看不出來,都是捧著國家飯碗還想撈點外快,典型吃裏扒外的畜生,趙世書對這些並不反感,相反對自己還有利,既然公安局副局長主動示好,以後段寒山那裏的人情關係也可以盡量少跑,何樂而不為呢。

“不好意思,這個我也說不準,得看情況。”趙世書委婉的說道。

方銘偉臉上依舊掛著笑,對於趙世書的謝絕並不氣餒,當下從兜裏掏出張名片,遞了過來,道:“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格調開局,可別忘了兄弟。”

趙世書當下愣住,名片上隻寫著‘名夏’方銘偉五個字,下麵是一排電話號碼,一個手機跟座機號碼,再就沒有其他的解釋,趙世書捏著名片盯著方銘偉發呆,方銘偉立即笑道:“我隻是在這上麵掛了個名,其實也是混飯吃的差事,讓兄弟見笑了。”

趙世書道:“方局長太客氣了,如果以後有賽事,一定事先通知方局長。”

方銘偉抬起左手腕看了看,道:“實在抱歉,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就不能陪二位,有時間我在五福樓訂座酒席,二位可要賣我個麵子賞光才是啊。”

趙世書笑道:“方局長說那裏話,既然方局長有要事在身,我們也不多留。”

等方銘偉轉身回到警車裏,趙世書撇頭看著高某人,雙手一攤,道:“他這是演的那處啊,我還沒看明白其中的道道。”

高某人吸了口煙,道:“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他這是在向你示好,格調的賭賽開局了別忘了給他分一杯羹。”

趙世書咧嘴笑道:“依你說,他這杯羹我該不該分?”

高某人靠在車頭上看著遠去的警車,想了一會,道:“你的答案跟我的一樣,分吧,多拉一個人下水,總比一個人硬扛著強,況且公安局副局長這位置也算不小,有些事情他們比我們有用,咱不能光拉權大的,權小的也要沾,就好像貓捉不到的老鼠,換個方法讓蛇去,準行。”

趙世書嗬嗬笑了兩聲,拍拍高某人的肩膀,道:“管他的呢,隻要老鼠不是咱,誰愛捉誰捉去,既然他方銘偉主動靠過來,我也不拒人千裏之外,賣他這個順水人情,這眼看年關了,咱也得混點生活費過年不是,看看日子讓翠雲那丫頭再戰一場。”

高某人抬頭盯著‘迷離’大樓,長長的舒了口氣,道:“現在這地方是你的了吧!”

趙世書放眼望去,道:“走吧,進去看看,這風雨南京的‘迷離世界’究竟是個什麽樣子!”

趙世書給黃毛打了個電話,半小時,黃毛帶著二十來號人進逐‘迷離世界’,開始正式的接管賭場的一切工作,現在‘迷離世界’的高層負責人都已經被拘留,放出來也是廢人一個,對於賭場已經沒有任何威脅,南宮鴻也已經失蹤。

趙世書站在‘迷離世界’15層頂樓上,望著樓下大片如畫的江山,想起昨晚陪自己看雪的女人,眉頭更深了幾道,他嘴裏喃喃的念著,“等我……”